资治通鉴卷第一百四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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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4-02-05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四十七

臣司马 光奉  勑编集。

梁纪三

髙祖武皇帝三

天监七年春正月,魏颍川太守王神念来犇。 壬子,以卫尉吴平,矦昺兼领军将军。 诏吏部尚书徐勉定百官九品为十八班,以班多者为贵。二月乙丑,増置镇卫将军以下为十品,凡二十四班。不登十品,别有八班。又置施外国将军二十四班,凡一百九号。 庚午,诏置州望、郡宗、乡豪各一人,专掌搜荐。

乙亥,以南兖州刺史吕僧珍为领军将军。领军掌中外兵要,宋孝建以来,制局用事,与领军分兵权,典事以上皆得呈奏,领军拱手而已。及呉平矦,昺在职峻切,官曹肃然,制局监皆近幸,颇不堪命,以是不得乆留中。丙子,岀为雍州刺史。 三月戊子,魏皇子昌卒。侍御师王显失于疗治,时人皆以为承髙肇之意也。 夏,四月,乙夘,皇太子纳妃,大赦。五月,己亥,诏复置宗正、太仆、大匠、鸿胪,又増太府、太舟,仍先为十二卿。 癸夘,以安成王秀为荆州刺史。先是,巴陵马营蛮縁江为冦,州郡不能讨,秀遣防合文炽帅众燔其林木,蛮失其险,州境无冦。 秋,七月,甲午,魏立髙贵嫔为皇后。尚书令髙肇益贵重用事。肇多变更先朝旧制,减削封秩,抑黜勲人,由是怨声盈路,群臣宗室皆卑下之,唯度支尚书元匡与肇抗衡。先是,造棺置聴事,欲舆棺诣阙,论肇罪恶,自杀以切谏,肇闻而恶之。会匡与太常刘芳议权量事,肇主芳议,匡遂与肇喧竞,表肇指鹿为马。御史中尉王显奏弹匡诬毁宰相,有司处匡死刑,诏恕死,降为光禄大夫。 八月,癸丑,竟陵壮公曹景宗卒。 初,魏主为京兆王愉纳于后之妹为妃,愉不爱,爱妾李氏生子宝月,于后召李氏入宫,捶之。愉骄奢贪纵,所为多不灋。帝召愉入禁中,推案,杖愉五十,出为冀州刺史。愉自以年长,而势位不及二弟,潜懐愧恨。又身与妾屡被顿辱,髙肇数谮愉兄弟,愉不胜忿。癸亥,杀长史羊灵引、司马李遵,诈称得清河王怿密疏,云髙肇弑逆,遂为坛于信都之南,即皇帝位,大赦,改元建平,立李氏为皇后。灋曹参军崔伯骥不从,愉杀之。在北州镇皆疑魏朝有变,定州刺史安乐王诠具以状告之,州镇乃安。乙丑,魏以尚书李平为都督北讨诸军、行冀州事,以讨愉、平、崇之从父弟也。 丁夘,魏大赦,改元永平。魏京兆王愉遣使说平原太守清河房亮,亮斩其使。愉遣其将张灵和击之,为亮所败。李平军至经县,诸军大集,夜,有蛮兵数千斫平营,矢及平帐,平坚卧不动,俄而自定。九月,辛巳朔,愉逆战于城南草桥,平奋击,大破之,愉脱身走入城,平进围之。壬辰,安乐王诠破愉兵于城北。 癸巳,立皇子绩为南康王。 魏髙后之立也,彭城武宣王?固谏,魏主不聴。髙、肇由是怨之,数谮?于魏主,魏主不之信。?荐其舅潘僧固为长乐太守。京兆王愉之反,胁僧固与之同。肇因诬?北与愉通,南招蛮贼。彭城郎中令魏偃、前防合髙祖珍希肇提擢,构成其事。肇令侍中元晖以闻,晖不从,又令左卫元珍言之。帝以问晖,晖明?不然,又以问肇,肇引魏偃、髙祖珍为证,帝乃信之。戊戌,召?及髙阳王雍、广阳王嘉、清河王怿、广平王懐,髙、肇俱入宴。?妃李氏方产,固辞不赴。中使相继召之,不得已,与妃诀而登车,入东掖门,度小桥,牛不肯进,击之良久。更有使者责?来迟,乃去,牛,人挽而进,宴于禁中,至夜皆醉,各就别所消息。俄而元珍引武士赍毒酒而至,?曰:吾无罪,愿一见至尊,死无恨。元珍曰:至尊何可复见??曰:至尊圣明,不应无事杀我,乞与告者一对曲直。武士以刀镮筑之,?大言曰:寃哉皇天,忠而见杀。武士又筑之,?乃饮毒酒,武士就杀之。向晨,以褥裹尸,载归其第。云王因醉而薨。李妃号哭大言曰:髙、肇枉理杀人,天道有灵,汝安得良死!魏主举哀于东堂,赠官?礼皆优厚加等。在朝贵贱,莫不丧气,行路士女皆流涕曰:髙令公枉杀贤王!由是中外恶之益甚。京兆王愉不能守信都,癸夘烧门,携李氏及其四子从百余骑突走。李平入信都,斩愉所置冀州牧韦超等,遣统军叔孙头追执愉,置信都以闻。群臣请诛愉,魏主弗许,命锁送洛阳,申以家人之训。行至野王,髙肇密使人杀之。诸子至洛,魏主皆赦之。魏主将屠李氏,中书令崔光谏曰:李氏方姙,刑至刳胎,乃桀、纣所为,酷而非灋。请俟产毕,然后行刑。从之。李平捕愉余党千余人,将尽杀之,录事参军髙颢曰:此皆胁从,前既许之原免矣,宜为表陈。平从之,皆得免死。颢,祐之孙也。济州刺史髙植帅州军击愉,有功,当封,植不受,曰:家荷重恩,为国致效,乃其常节,何敢求赏。植,肇之子也。如李平、散骑常侍髙肇及中尉王显素恶平,显弹平在冀州隠截官口,肇奏除平名。初,显祖之世,柔然万余户降魏,置之髙平、薄骨律二镇。及太和之末,叛走略尽,唯千余戸在。太中大夫王通请徙置淮北,以绝其叛,诏太仆卿杨椿持节往徙之。椿上言:先朝处之边徼,所以招附殊俗,且别异华戎也。今新附之戸甚众,若旧者见徙,新者必不自安,是驱之使叛也。且此属衣毛食肉,乐冬便寒,南上湿热,往必殱尽,进失归附之心,退无藩卫之益,置之中夏,或生后患,非良䇿也。不从,遂徙于济州,縁河处之。及京兆王愉之乱,皆浮河赴愉,所在钞掠,如椿之言。 庚子,魏郢州司马彭珍等叛魏,潜引梁兵趋义阳,三闗戍主矦登等以城来降,郢州刺史娄悦婴城自守。魏以中山王英都督南征诸军事,将步骑三万出汝南以救之。 冬,十月,魏悬瓠军主白早生杀豫州刺史司马悦,

自号平北将军,求援于司州刺史马仙琕。时荆州刺史安成王秀为都督,仙琕籖求应赴,参佐咸谓宜待台报,秀曰:彼待我以自存,援之宜速;待敕虽旧,非应急也。即遣兵赴之。上亦诏仙琕救早生。仙琕进顿楚王城,遣副将齐茍儿以兵二千助守悬瓠。诏以早生为司州刺史。 丙寅,以吴兴太守张稷为尚书左仆射。 魏以尚书邢峦行豫州事,将兵击白早生。魏主问之曰:卿言早生,走也,守也,何时可平?对曰:早生非有深谋大智,正以司马悦暴虐,乗众怒而作乱,民迫于凶威,不得已而从之。纵使梁兵入城,水路不通,粮运不继,亦成禽耳。早生得梁之援,溺于利欲,必守而不走。若临以王师,士民必翻然归顺。不出今年,当传首京师。魏主悦,命峦先发,使中山王英继之。峦帅骑八百,倍道兼行,五日至鲍口。丙子,早生遣其大将胡孝智将兵七千,离城二百里逆战,峦奋击,大破之,乗胜长驱至悬瓠,早生出城逆战,又破之,因渡汝水,围其城。诏加峦都督南讨诸军事。丁丑,魏镇东参军成景隽杀宿豫戍主严仲贤,以城来降。时魏郢、豫二州自悬瓠以南至于安陆,诸城皆没,唯义阳一城为魏坚守。蛮帅田益宗帅群蛮以附魏,魏以为东豫州刺史。上以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五千戸郡公招之,益宗不从。十一月,庚寅,魏遣安东将军杨椿将兵四万攻宿豫。魏主闻邢峦屡捷,命中山王英趣义阳。英以众少,累表请兵,弗许。英至悬瓠,辄与峦共攻之。十二月,己未,齐茍儿等开门出降,斩白早生及其党数十人。英乃引兵前趋义阳。宁朔将军张道凝先屯楚王城,癸亥,弃城走,英追击,斩之。魏义阳太守狄道辛祥与娄悦共守义阳,将军胡武城、陶平虏攻之,祥夜出袭其营,擒平虏,斩武城,由是州境获全。论功当赏,娄悦耻功出其下,间之于执政,赏遂不行。 壬申,魏东荆州表桓晖之弟叔兴前后招抚太阳蛮,归附者万余户,请置郡十六,县五十。诏前镇东府长史郦道元案行置之。道元,范之子也。 是岁柔然佗汗可汗复遣纥奚勿六跋献貂裘于魏,魏主弗受,报之如前。初,髙车侯倍穷奇为嚈哒所杀,执其子弥俄突而去。其众分散,或犇魏,或犇柔然。魏主遣羽林监河南孟威抚纳降户,置于髙平镇。髙车王阿伏至罗残暴,国人杀之,立其宗人跋利延。嚈哒奉弥俄突以伐髙车,国人杀跋利延,迎弥俄突而立之。弥俄突与佗汗可汗战于蒲类海,不胜,西走三百余里。佗汗军于伊吾北山。会髙昌王曲嘉求内徙于魏,时孟威为龙骧将军,魏主遣威发凉州兵三千人迎之。至伊吾,佗汗见威军,怖而遁去。弥俄突闻其离骇,追击,大破之,杀佗汗于蒲类海北,割其发送于威,且遣使入贡于魏。魏主使东城子于亮报之,赐遗甚厚。髙昌王嘉失期不至,威引兵还。沱汗可汗子丑奴立,号豆罗伏跋豆伐可汗,改元建昌。 宋、齐旧仪,祀天皆服衮冕。兼著作郎髙阳许懋请造大裘,从之。上将有事太庙,诏以斋日不乐,自今舆驾始出,鼓吹从而不作,还宫如常仪。

八年春正月辛巳,上祀南郊,大赦。时有请封会稽禅国山者,上命诸儒草封禅仪,欲行之。许懋建议,以为:舜柴岱宗,是为廵狩。而郑引孝经钩命决云:封于太山,考绩柴燎;禅乎梁甫,刻石纪号。此纬书之曲说,非正经之通义也。舜五载一廵狩,春夏秋冬,周徧四岳,若为封禅,何其数也?又如管夷吾所说七十二君,燧人之前,世质民淳,安得泥金检玉,结绳而治,安得镌文告成?夷吾又云:惟受命之君,然后得封禅。周成王非受命之君,云何得封太山,禅社首?神农即炎帝也,而夷吾分为二人,妄亦甚矣。若圣主,不须封禅;若凡主,不应封禅。盖齐桓公欲行此事,夷吾知其不可,故举怪物以屈之。秦始皇尝封太山,孙皓尝遣兼司空董朝至阳羡封禅国山,皆非盛徳之事,不足为灋。然则封禅之礼,皆道聴所说,失其本文,由主好名于上,而臣阿㫖于下也。古者祀天祭地,礼有常数,诚敬之道,尽此而备,至于封禅,非所敢闻。上嘉纳之,因推演、懋议称制,㫖以荅请者,由是遂止。 魏中山王英至义阳,将取三闗,先策之曰:三闗相须,如左右手,若克一闗,两闗不待攻而破。攻难不如攻易,宜先攻东闗。又恐其并力于东,乃使长史李华帅五统向西闗,以分其兵势,自督诸军向东闗。先是,马仙琕使云骑将军马广屯长薄,军主胡文超屯松岘。丙申,英至长薄。戊戌,长薄溃,马广遁入武阳,英进围之。上遣冠军将军彭瓮生、骠骑将军徐元季将兵援武阳。英故纵之使入城,曰:吾观此城形势易取。瓮生等既入,英促兵攻之,六日而拔,虏三将及士卒七千余人。进攻广岘,太子左卫率李元履弃城走。又攻西闗,马仙琕亦弃城走。上使南郡太守韦叡将兵救仙琕。叡至安陆,増筑城二丈余,更开大堑,起髙楼,众颇讥其怯,叡曰:不然,为将当有怯时,不可専勇。中山王英急追马仙琕,将复邵阳之耻,闻叡至,乃退。上亦有诏罢兵。初,魏主遣中书舍人鲖阳董绍慰劳叛城,白早生袭而囚之,送于建康。魏主既克悬瓠,命于齐茍儿等四将之中,分遣二人,敕杨州为移,以易绍及司马悦首。移书未至,领军将军吕僧珍与绍言,爱其文义,言于上,上遣主书霍灵超谓绍曰:今聴卿还,令卿通两家之好,彼此息民,岂不善也!因召见,赐衣物,令舍人周舍慰劳之,且曰:战争多年,民物涂炭,吾是以不耻先言与魏朝通好。比亦有书,全无报者。卿宜备申此意。今遣传诏霍灵秀送卿至国,迟有嘉问。又谓绍曰:卿知所以得不死不?今者获卿,乃天意也。夫立君以为民也,凡在民上,岂可不思此乎!若欲通好,今以宿豫还彼,彼当以汉中见归。绍还魏言之,魏主不从。 三月,魏荆州刺史元志将兵七万冦潺沟,驱廹群蛮,群蛮悉渡汉水来降。雍州刺史吴平矦昺纳之。纲纪皆以蛮累为边患,不如因此除之。昺曰:穷来归我,诛之不祥。且魏人来侵,吾得蛮以为屏蔽,不亦善乎!乃开樊城,受其降。命司马朱思逺等击志于潺沟,大破之,斩首万余级。志,齐之孙也。 夏,四月,戊申,以临川王宏为司空,加车骑将军王茂开府仪同三司。 丁夘,魏楚王城主李国兴以城降。秋,七月,癸巳,巴陵王萧宝义卒。 九月,辛巳,魏封故北海主详子颢为北海王。 魏公孙崇造乐尺,以十二黍为寸,刘芳非之,更以十黍为寸。尚书令髙肇等奏:崇所造八音之器及度量,皆与经传不同。诘其所以然,云必依经文,声则不恊。请更令芳依周礼造乐器,俟成,集议竝呈,从其善者。诏从之。 冬,十月,癸丑,魏以司空广阳王嘉为司徒。 十一月,己丑,魏主于式乾殿为诸僧及朝臣讲维摩诘经。时魏主専尚释氏,不事经籍,中书侍郎河东裴延隽上疏,以为:汉光武、魏武帝虽在戎马之间,未尝废书。先帝迁都行师,手不释卷,良以学问多益,不可暂辍故也。陛下升灋座,亲讲大觉,凡在瞻聴,尘蔽俱开。然五经治世之模楷,应务之所先,伏愿经书互览,孔释兼存,则内外俱周,真俗斯畅矣。时佛教盛于洛阳,中国沙门之外,自西域来者三千余人,魏主别为之立永明寺千余间以处之。处士南阳冯亮有巧思,魏主使与河南尹甄琛、沙门统僧暹择嵩山形胜之地,立闲居寺,极岩壑土木之美。由是逺近承风,无不事佛。比及延昌,州郡共有一万三千余寺。 是岁,魏宗正卿元树来犇,赐爵邺王。树,翼之弟也。时翼为青、冀二州刺史,镇郁洲。久之,翼谋举州降魏,事泄而死。九年春,正月乙亥,以尚书令沈约为左光禄大夫,右光禄大夫王莹为尚书令。约文学髙一时,而贪冒荣利,用事十余年,政之得失,唯唯而已。自以久居端揆,有志台司,论者亦以为宐,而上终不用,乃求外出,又不许。徐勉为之请三司之仪,上不许。 庚寅,新作縁淮塘,北岸起石头迄东冶,南岸起后渚篱门迄三桥。 三月,丙戌,魏皇子诩生,大赦。诩母胡充华,临泾人,父国珍,袭武始伯。充华初选入掖庭,同列以故事祝之曰:愿生诸王、公主,勿生太子。充华曰:妾之志异于诸人,柰何畏一身之死而使国家无嗣乎!及有娠,同列劝去之,充华不可,私自誓曰:若幸而生男,次第当长,男生身死所不憾也。既而生诩。先是,魏主频丧皇子,年渐长,深加慎䕶,择良家宜子者以为乳保,养于别宫。皇后、充华皆不得近。 己丑,上幸国子学,亲临讲肄。乙未,诏皇太子以下及王矦之子年可从师者皆入学。 旧制,尚书五都令史皆用寒流。夏,四月,丁巳,诏曰:尚书五都,职参政要,非但揔领众局,亦乃方轨二丞。可革用士流,秉此群目。于是以都令史视奉朝请,用太学博士刘纳兼殿中都,司空灋曹参军刘显兼吏部都,太学博士孔䖍孙兼金部都,司空灋曹参军萧轨兼左右户都,宣毅墨曹参军王颙兼中兵都。竝以才地兼美,首膺其选。 六月,宣城郡吏吴承伯挟妖术聚众,癸丑,攻郡,杀太守朱僧勇,转屠旁县。闰月,己丑,承伯、逾山奄至吴兴。东土人素不习兵,吏民恇扰犇散。或劝太守蔡撙避之,撙不可,募勇敢闭门拒守。承伯尽锐攻之,撙帅众出战,大破之,临陈斩承伯。撙,兴宗之子也。承伯余党入新安,攻陷黟、歙诸县,太守谢览遣兵拒之,不胜,逃奔会稽。台军讨贼,平之。览,瀹之子也。冬,十月,魏中山献武王英卒。 上即位之三年,诏定新历,员外散骑侍郎祖暅奏其父冲之考古灋为正历,不可改。至八年,诏太史课新旧二历,新历密,旧历疎。是岁始行冲之大明历。 魏刘芳等奏:所造乐器及教文武二舞、登歌鼓吹曲等已成,乞如前敕,集公卿群儒议定,与旧乐参呈。若臣等所造形制,合古击拊会节,请于来年元会用之。诏舞可用新,余且仍旧。

十年春正月辛丑,上祀南郊,大赦。 尚书左仆射张稷自谓功大赏薄,尝侍宴乐夀殿,酒酣,怨望形于辞色。上曰:卿兄杀郡守,弟杀其君,有何名称?稷曰:臣乃无名称,至于陛下,不得言无。勲东昏暴虐,义师亦来伐之,岂在臣而已。上捋其须曰:张公可畏人!稷既惧且恨,乃求出外。癸夘,以稷为青、冀二州刺史。王珍国亦怨望,罢梁、秦二州刺史还,酒后于坐启云:臣近入梁山便哭。上大惊曰:卿若哭东昏则已晩;若哭我,我复未死。珍国起拜谢,竟不荅,坐即散,因此疎退。久之,除都官尚书。 丁巳,魏汾州山胡刘龙驹聚众反,侵扰夏州。诏谏议大夫薛和?东秦、汾、华、夏四州之众以讨之。 辛酉,上祀明堂。三月,琅邪民王万夀杀东莞、琅邪二郡太守刘晣,

据朐山,召魏军。 壬戌,魏广阳懿烈王嘉卒。 魏徐州刺史卢昶遣郯城戍副张天惠、琅邪戍主傅文骥相继赴朐山,青、冀二州刺史张稷遣兵拒之,不胜。夏四月,文骥等据朐山,诏振逺将军马仙琕击之。魏又遣假安南将军萧寳寅、假平东将军天水赵遐将兵据朐山,受卢昶节度。 甲戌,魏薛和破刘龙驹,悉平其党,表置东夏州。五月,丙辰,魏禁天文学。 以国子祭酒张充为尚书左仆射。充,绪之子也。 马仙琕围朐山,张稷权顿六里以督馈运,上数发兵助之。秋,魏卢昶上表请益兵六千,米十万石,魏王以兵四千给之。冬,十一月,己亥,魏主诏扬州刺史李崇等治兵夀阳,以分朐山之势。卢昶本儒生,不习军旅,朐山城中粮樵俱竭,传文骥以城降。十二月,庚辰,昶引兵先遁,诸军相继皆溃。会大雪,军士冻死及堕手足者三分之二,仙琕追击,大破之,二百里间僵尸相属,魏兵免者什一二,收其粮畜、器械不可胜数。昶单骑而走,弃其节传、仪卫俱尽,至郯城,借赵遐节以为军威。魏主命黄门侍郎甄琛驰驲鎻,昶穷其败状,及赵遐皆免官,唯萧宝寅全军而归。卢昶之在朐山也,御史中尉游肇言于魏主曰:朐山蕞尔,僻在海濵,卑湿难居,于我非急于贼为利,为利,故必致死而争之;非急,故不得已而战。以不得已之众,击必死之师,恐稽延岁月,所费甚大。假令得朐山,徒致交争,终难全守,所谓无用之田也。闻贼屡以宿、豫求易朐山,若必如此,持此无用之地,复彼旧有之疆,兵役时解,其利为大。魏主将从之。会昶败,迁肇侍中。肇,明根之子也。马仙琕为将,能与士卒同劳逸,所衣不过布帛,所居无帏幕衾屏,饮食与厮养最下者同。其在边境,常单身潜入敌境,伺知壁垒村落险要处所,攻战多捷,士卒亦乐为之用。 魏以甄琛为河南尹。琛表曰:国家居代,患多盗窃,世祖?愤,广置主司里宰,皆以下代。令长及五等散男有经略者,乃得为之。又多置吏士,为其羽翼,崇而重之,始得禁止。今迁都已来,天下转广,四逺赴会,事过代都,五方杂沓,冦盗公行。里正职轻任碎,多是下才,人懐茍,且不能督察。请取武官八品将军已下干用贞济者,以本官俸恤领里尉之任。髙者领六部尉,中者领经途尉,下者领里正。不尔,请少髙里尉之品,选下品中应迁者进而为之。督责有所,辇毂可清。诏曰:里正可进至勲品,经途从九品,六部尉正九品,诸职中简取,不必武人。琛又奏以羽林为游军,于诸坊巷司察盗贼。于是洛城清静,后常踵焉。 是岁,梁之境内,有州二十三,郡三百五十,县千二十二。是后州名浸多,废置离合,不可胜记。魏朝亦然。 上敦睦九族,优借朝士,有犯罪者,皆屈灋申之;百姓有罪,则案之,如灋其縁坐,则老㓜不免,一人亡逃,举家质作。民既穷窘,奸宄益深。尝因郊祀,有秣陵老人遮车驾言曰:陛下为灋,急于庶民,缓于权贵,非长久之道。诚能反是,天下幸甚。上于是思有以寛之。

十一年春正月壬辰,诏自今逋讁之家及罪应质作,若年有老小,可停将送。 以临川王宏为太尉,骠骑将军王茂为司空、尚书令。 丙辰,魏以车骑大将军、尚书令髙肇为司徒,清河王怿为司空,广平王懐进号骠骑大将军,加仪同三司。肇虽登三司,犹自以去要任,怏怏形于言色,见者嗤之。尚书右丞髙绰、国子博士封轨素以方直自业,及肇为司徒,绰送迎往来,轨竟不诣肇。绰顾不见轨,乃遽归,叹曰:吾平生自谓不失规矩,今日举措,不如封生逺矣。绰,允之孙;轨,懿之族孙也。清河王怿有才学闻望,惩彭城之祸,因待宴,谓肇曰:天子兄弟,讵有几人,而翦之几尽!昔王莽头秃,藉渭阳之资,遂簒汉室。今君身曲,亦恐终成乱阶。会大旱,肇擅录囚徒,欲以收众心。怿言于魏主曰:昔季氏旅于泰山,孔子疾之,诚以君臣之分,宐防微杜渐,不可渎也。减膳录囚,乃陛下之事,今司徒行之,岂人臣之义乎?明君失之于上,奸臣窃之于下,祸乱之基,于此在矣。帝笑而不应。夏,四月,魏诏尚书与群司鞫理狱讼,令饥民就谷燕、恒二州及六镇。乙酉,魏大赦,改元延昌。 冬,十月,乙亥,魏立皇子诩为太子,始不杀其母。以尚书右仆射郭祚领太子少师。祚尝从魏主幸东宫,懐黄㼐以奉太子。时应诏左右赵桃弓深为帝所信任,祚私事之,时人谓之桃弓仆射、黄㼐少师。 十一月,乙未,以吴郡太守袁昂兼尚书右仆射。 初,齐太子步兵校尉平昌伏曼容表求制一代礼乐,世祖诏选学士十人修五礼,丹杨尹王俭揔之。俭卒,以事付国子祭酒何胤,胤还东山,齐明帝敕尚书令徐孝嗣掌之。孝嗣诛,率多散逸,诏骠骑将军何佟之掌之。经齐末兵火,仅有在者。帝即位,佟之启审省置之宜,敕使外详。时尚书以为庶务权舆,宜俟隆平,欲且省礼局,并还尚书仪曹。诏曰:礼壊乐缺,实宜以时修定。但顷之修撰不得其人,所以歴年不就,有名无实。此既经国所先,可即撰次。于是尚书仆射沈约等奏请五礼各置旧学士一人,令自举学古一人,相助抄撰。其中疑者,依石渠、白虎故事,请制㫖断决。乃以右军记室参军明山賔等分掌五礼,佟之揔其事。佟之卒,以镇北咨议参军伏暅代之。暅,曼容之子也。至是五礼成列上之,合八千一十九条,诏有司遵行。 己酉,临川王宏以公事左迁骠骑大将军 是岁。魏以桓叔兴为南荆州刺史,治安昌?。东荆州。

十二年春正月辛夘,上祀南郊,大赦。 二月辛酉,以兼尚书右仆射袁昂为右仆射。 己夘,魏髙阳王雍进位太保。 郁洲迫近魏境,其民多私与魏人交市。朐山之乱,或隂与魏通,朐山平,心不自安。青、冀二州刺史张稷不得志,政令寛㢮,僚吏颇多侵渔。庚辰,郁洲民徐道角等夜袭州城,杀稷,送其首降魏。魏遣前南兖州刺史樊鲁将兵赴之。于是魏饥,民饿死者数万。侍中游肇谏,以为:朐山濵海,卑湿难居,郁洲又在海中,得之尤为无用。其地于贼要近,去此闲逺,以闲逺之兵攻要近之众,不可敌也。方今年饥民困,唯宜安静,而复劳以军旅,费以馈运,臣见其损,未见其益。魏主不从。复遣平西将军奚康生将兵逆之,未发,北兖州刺史康绚遣司马霍奉伯讨平之。 辛巳,新作太极殿, 上尝与侍中、太子少傅建昌矦沈约各疏栗事,约少上三事,出谓人曰:此公䕶前,不则羞死。上闻之,怒,欲治其罪,徐勉固谏而止。上有憾于张稷,从容与约语及之,约曰:左仆射出作边州,已徃之事,何足复论!上以为约与稷昏家,相为怒曰:卿言如此,是忠臣邪!乃辇归内殿。约惧,不觉上起,犹坐如初。及还,未至床,而凭空顿于戸下。因病,梦齐和帝以劒断其舌,乃呼道士奏赤章于天,称禅代之事不由己出。上遣主书黄穆之视疾,夕还増损,不即启闻,惧罪,乃白赤章事。上大怒,中使谴责者数四,约益惧,闰月乙丑,卒,有司谥曰文。上曰:情懐不尽曰隠。改谥隠矦。 夏五月,夀阳久雨,大水入城,庐舍皆没。魏扬州刺史李崇勒兵泊于城上,水増未已,乃乗船附于女墙,城不没者二板。将佐劝崇弃夀阳,保北山,崇曰:吾忝守藩岳,徳薄致灾,淮南万里,系于吾身,一旦动足,百姓瓦解,扬州之地,恐非国物,吾岂爱一身,取愧王尊!但怜此士民无辜同死,可结筏随髙,人规自脱,吾必与此城俱没,幸诸君勿言!扬州治中裴绚帅城南民数千家,泛舟南走,避水髙原,谓崇还北,因自称豫州刺史,与别驾郑祖起等送任子来请降。马仙琕遣兵赴之。崇闻绚叛,未测虚实,遣国侍郎韩方兴单舸召之。绚闻崇在,怅然惊恨,报曰:比因大水颠狈,为众所推。今大计已尔,势不可追,恐民非公民,吏非公吏,愿公早行,无犯将士。崇遣从弟宁朔将军神等将水军讨之,绚战败,神追拔其营。绚走,为村民所执,还至尉升湖,曰:吾何靣见李公乎!乃投水死。绚,叔业之兄孙也。郑祖起等皆伏诛。崇上表以水灾求解州任,魏主不许。崇沈深寛厚,有方略,得士众心。在夀春十年,常养壮士数千人,冦来无不摧破,邻敌谓之卧虎。上屡设反间以疑之,又授崇车骑大将军、开府仪同三司、万戸郡公,诸子皆为县矦。而魏主素知其忠笃,委信不疑。 六月,癸巳,新作太庙。 秋,八月,戊午,以临川王宏为司空。魏恒、肆二州地震山鸣,逾年不已,民覆压死伤甚众。魏主幸东宫,以中书监崔光为太子少傅,命太子拜之,光辞不敢当,帝不许。太子南靣再拜,詹事王显启请从太子拜,于是宫臣皆拜。光北靣立,不敢荅,唯西靣拜谢而出。

十三年春二月丁亥,上耕藉田,大赦。宋、齐藉田皆用正月,至是始用二月。及致斋祀先农。 魏东豫州刺史田益宗衰老,与诸子孙聚歛无厌,部内若之,咸言欲叛。魏主遣中书舍人刘桃符慰劳益宗,桃符还,启益宗侵扰之状。魏主赐诏曰:桃符,闻卿息鲁生在淮南贪暴,为尔不已,损卿诚効。可令鲁生赴阙,当加任使。鲁生久未至,诏徙益宗为镇东将军、济州刺史。又虑其不受代,遣后将军李世哲与桃符帅众袭之,奄入广陵。鲁生与其弟鲁贤、超秀皆犇闗南,招引梁兵,攻取光城已南诸戍。上以鲁生为北司州刺史,鲁贤为北豫州刺史,超秀为定州刺史。三月,魏李世哲击鲁生等,破之,复置郡戍,以益宗还洛阳,授征南将军、金紫光禄大夫。益宗上表称:为桃符所谗,及言鲁生等为桃符逼逐使叛,乞摄桃符与臣对辨虚实。诏不许,曰:既经大宥,不容方更为狱。 秋,七月,乙亥,立皇子纶为邵陵王,绎为湘东王,纪为武陵王。 冬,十月,庚辰,魏主遣骁骑将军马义舒慰谕柔然。魏王足之入冦也,上命宁州刺史涪人李略御之,许事平,用为益州。足退,上不用。略怨望,有异谋,上杀之。其兄子苗犇,魏步兵校尉泰山淳于诞尝为益州主簿,自汉中入魏,二人共说魏主以取蜀之策,魏主信之。辛亥,以司徒髙肇为大将军、平蜀大都督,将步骑十五万冦益州,命益州刺史傅竖眼出巴北,梁州刺史羊祉出涪城,安西将军奚康生出绵竹,抚军将军甄琛出劒阁。乙夘以中䕶军元遥为征南将军,都督,镇遏梁、楚。游肇谏,以为:今频年水旱,百姓不宜劳役。徃昔开拓,皆因城主归欵,故有征无战。今之陈计者,真伪难分,或有怨于彼,不可全信。蜀地险隘,镇戍无隙,岂得虚承浮说而动大军!举不慎始,悔将何及!不从。以淳于诞为骁骑将军,假李苗龙骧将军,皆领乡导统军。 魏降人王足陈计,求堰淮水以灌夀阳,上以为然,使水工陈承伯、材官将军祖暅视地形,咸谓淮内沙土漂轻不坚实,功不可就。上弗聴,发徐、扬民率二十戸,取五丁以筑之。假太子右卫率康绚都督淮上诸军事,并䕶堰作于钟离,役人及战士合二十万,南起浮山,北抵巉石,依岸筑土,合脊于中流。 魏以前定州刺史杨津为华州刺史。津,椿之弟也。先是,官受调绢,尺度特长,任事因縁,共相进退,百姓苦之。津令悉依公尺,其输物尤善者,赐以杯酒;所输少劣,亦为受之,但无酒以示耻。于是人竞相劝,官调更胜旧日。魏太子尚㓜,每出入东宫,左右乳母而已。宫臣皆不之知。詹事杨昱上言:乞自今召太子,必降手敕,令臣等翼从。魏主从之,命宫臣在直者从。至万岁门。 魏御史中尉王显问治书侍御史阳固曰:吾作太府卿,府库充实,卿以为何如?固曰:公收百官之禄四分之一,州郡赃赎悉输京师,以此充府,未足为多。且有聚歛之臣,宁有盗臣,可不戒哉!显不悦,因事奏免固官。资治通鉴卷第一百四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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