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第六 晋书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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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4 17:46
志第六 晋书十六
御撰
律历上
易曰:形而上者谓之道,形而下者谓之器。夫神道广大,妙本于隂阳;形器精微,义先于律吕。圣人观四时之变,刻玉纪其盈虚;察五行之声,铸金均其清浊。所以遂八风而宣九德,和大乐而成政道。然金质从革,侈弇无方;竹体圆虚,修短利制。是以神瞽作律,用写钟声,乃纪之以三,平之以六,成于十二,天之道也。又叶时日于晷度,效地气于灰管,故隂阳和则景至,律气应则灰飞。灰飞律通,吹而命之,则天地之中声也。故可以范围百度,度化成万品,则虞书所谓叶时月正日,同律度量衡者也。中声节以成文,德音章而和备,则可以动天地,感鬼神,导性情,移风俗,叶言志于咏歌,鉴盛衰于治乱。故君子审声以知音,审音以知乐,审乐以知政,盖由兹道。太史公律书云:王者制事立物,法度轨则,一禀于六律。六律为万事之本,其于兵械,尤所重焉。故云望敌知吉凶,闻声效胜负,百王不易之道也。
及秦氏灭斈,其道浸微。汉室初兴,丞相张苍首言音律,未能审备。孝武帝创置协律之官,司马迁言律吕相生之次详矣。及王莽之际,考论音律,刘歆条奏,大率有五:一曰备数,一、十、百、千、万也;二曰和声,宫、商、角、征、羽也;三曰审度,分、寸、尺、丈、引也;四曰嘉量,籥、合、升、斗、斛也;五曰权衡,铢、两、斤、钧、石也。班固因而志之。蔡邕又记建武已后言律吕者,至司马绍统采而续之。汉末天下大乱,乐工散亡,器法湮灭。魏武始获杜夔,使定乐器声调。夔依当时尺度,权备典章。及武帝受命,遵而不革。至泰始十年,光禄大夫荀勗奏造新度,更铸律吕。元康中,勗子藩嗣其事,未及成功,属永嘉之乱,中朝典章,咸没于石勒。及元帝南迁,皇度草昧,礼容乐器,埽地皆尽。虽稍加采掇,而多所沦胥,终于恭、安,竟不能备。今考古律相生之次,及魏武已后言音律度量者,以志于篇云。
传云“十二律,黄帝之所作也。使伶伦自大夏之西,乃之昆仑之隂,取竹之嶰谷生,其窍厚均者,断两节间长三寸九分而吹之,以为黄钟之宫,曰含少。次制十二竹筩,写凤之鸣,雄鸣为六,雌鸣亦六,以比黄钟之宫,皆可以生之定律吕。则律之始造,以竹为管,取其自然圆虚也。”又云“黄帝作律,以玉为管,长尺,六孔,为十二月音。至舜时,西王母献昭华之琯,以玉为之。”及汉章帝时,零陵文学奚景于泠道舜祠下得白玉琯。又武帝太康元年,汲郡盗发六国时魏襄王冡,亦得玉律。则古者又以玉为管矣。以玉者,取其体含廉润也。而汉平帝时,王莽又以铜为之。铜者,自名也,所以同天下,齐风俗也。为物至精,不为燥湿寒暑改节,介然有常,似士君子之行,故用焉。
周礼,太师掌六律、六吕,以合隂阳之声。六律阳声,黄钟、太蔟、姑洗、蕤賔、夷则、无射也。六吕隂声,大吕、应钟、南吕、林钟、仲吕、夹钟也。又有太师则执同律以听军声,而诏以吉凶。其典司掌六律六吕之和,以辩天地四方隂阳之声,以为乐器。皆以十有二律而为之数度,以十有二声而为之齐量焉。
及周景王将铸无射,问律于泠州鸠,对曰:“夫六,中之色,故名之一曰黄钟,所以宣养六气九德也。由是第之:二曰太蔟,所以金奏賛阳出滞也。三曰姑洗,所以羞絜百物,考神纳賔也。四曰蕤賔,所以安静神人,献醻交酢也。五曰夷则,所以咏歌九德,平人无贰也。六曰无射,所以宣布哲人之令德,示人轨仪也。为之六间,以扬沉伏而黜散越也。元间大吕,助宣物也。二间夹钟,出四隙之细也。三间中吕,宣中气也。四间林钟,和展百事,俾莫不任肃纯恪中也。五间南吕,賛阳秀也。六间应钟,均利器用,俾应复也。”此皆所以律述时气效节物也。
及秦始皇焚书荡复,典策缺亡,诸子璅言时有遗记。吕不韦春秋言:黄钟之宫,律之本也。下生林钟,林钟上生太蔟,太蔟下生南吕,南吕上生姑洗,姑洗下生应钟,应钟上生蕤賔,蕤賔下生大吕,大吕下生夷则,夷则上生夹钟,夹钟下生旡射,旡射上生中吕。三分其所生,益其一分以上生。三分所生,去其一分以下生。后代之言音律者多宗此说。
及汉兴,承秦之?,张苍首治律历,颇未能详。故孝武帝正乐,乃置协律之官。虽律吕清浊之体粗正,金石髙下之音有准,然徒捃采遗存,以成一时之制,而数犹用五。
时淮南王安延致儒慱,亦为律吕,云黄钟之律九寸而宫音调,因而九之,九九八十一,故黄钟之数立焉,位在子。林钟位在未,其数五十四。太蔟其数七十二,南吕之数四十八,姑洗之数六十四,应钟之数四十二,蕤賔之数五十七,大吕之数七十六,夷则之数五十一,夹钟之数六十八,旡射之数四十五。中吕之数六十,极不生。以黄钟为宫,太蔟为商,姑洗为角,林钟为征,南吕为羽。宫生征,征生商,商生羽,羽生角,角生应钟,不比正音,故为和。应钟生蕤賔,不比正音,故为缪。日冬至,音比林钟浸以浊;日夏至,音比黄钟浸以清。以十二律应二十四时之変。甲子,中吕之征也;景子,夹钟之羽也;戊子,黄钟之宫也;庚子,旡射之商也;壬子,夷则之角也。其为音也,一律而生五音,十二律而为六十音。因而六之,六六三十六,故三百六十音以当一岁之日。故律历之数,天地之道也。
司马迁八书言律吕,粗㪯大经,著于前史,则以太极元气函三为一,而始动于子,十二律之生必所起焉。于是叅一于丑得三,因而九三之,与本位合十辰,得一万九千六百八十三,谓之成数,以为黄钟之法。又叅之律于十二辰,得十七万七千一百四十七,谓之该数,以为黄钟之实。实如法而一得黄钟之律长九寸,十一月冬至之气应焉。盖隂阳合德,气钟扵子,而化生万物,则物之生莫不函三。故十二律空径三分,而上下相生,皆损益以三。其术则因黄钟之长九寸,以下生者倍其实,三其法;以上生者,四其实,三其法。所以明阳下生隂,隂上生阳。
起子为黄钟九寸一。
丑三分之二。
寅九分之八。
卯二十七分之十六。
辰八十一分之六十四。
巳二百四十三分之一百二十八。
午七百二十九分之五百一十三。
未二千一百八十七分之一千二十四。
申六千五百六十一分之四千九十六,
酉一万九千六百八十二分之八千一百九十二。
戍五万九千四十九分之三万二千七百六十八,
亥十七万七千一百四十七分之六万五千五百三十六。
如是周十二辰在六律为阳,则当位自得而下生隂;在六吕为隂,则得其所衡而上生于阳。推筭之术无重上生之法也。所谓律取妻,吕生子,隂阳升降,律吕之大经也。而迁又言十二律之长,今依淮南九九之数,则蕤賔为重上。又言五音相生,而以宫生角,角生商,商生征,征生羽,羽生宫。求其理用,罔见通途。
及元始中,王莽辅政,慱征通知钟律者,孝其音义,使羲和刘歆典领调奏。班固汉书采而志之。其序论虽博,而言十二律损益次第,自黄钟长九寸,三分损一,下生林钟,长六寸,三分益一,上生太蔟而左旋,八八为位,一上一下,终于无射,下生中吕。校其相生所得,与司马迁正同。班固采以为志。
元帝时,郎中京房知五音六十律之数,上使太子太傅玄成、谏议大夫章杂试问房于乐府。房对:“受学于故小黄令焦延寿。六十律相生之法,以上生下,皆三生二,以下生上,皆三生四,阳下生隂,隂上生阳,终于中吕,而十二律毕矣。中吕上生执始,执始下生去灭,上下相生,终扵南,吕六十律毕矣。夫十二律之变至于六十,犹八卦之变至于六十四也。宓牺作易,纪阳气之初以为律法。建日冬至之声,以为黄钟为宫,太蔟为商,姑洗为角,林钟为征,南吕为羽,应钟为变宫,蕤賔为变徵,此声气之元,五音之正也。故统一日,其余以次运行,当日者各自为宫,而商征以类从焉。礼运曰‘五声、六律、十二管还相为宫’此之谓也。以六十律分朞之日,黄钟自冬至始,及冬至而复,隂阳寒燠风雨之占生焉。扵以检摄群音,考其髙下,苟非草木之声,则无不有所合。虞书曰‘律和声’此之谓也。”
京房又曰:“竹声不可以度调,故作准以定数。准之状如瑟而长丈,十三弦,隐间九尺,以应黄钟之律九寸。中央一弦,下有画分寸,以为六十律清浊之节。”房言律详于歆所奏,其术施行于史官,候部用之,文多不悉载。截管为律,吹以考声,列以效气,道之本也。术家以其声微而体难知,其分数不明,故作准以代之。准之声明畅易达,分寸又粗,然弦以缓急清浊,非管无以正也。均其中弦,令与黄钟相得,桉画以求诸律,则无不如数而应者矣。续汉志具载其六十律准度数,其相生之次与吕览、淮南同。
汉章帝元和元年,待诏候钟律殷肜上言:“官无晓六十律以准调音,故待诏严嵩具以准法教子男宣,愿召宣补学官,主调乐器。”诏曰:“嵩子学审晓律,别其族,协其声者审试。不得依托父学,以聋为聦,声微妙,独非莫知,独是莫晓。以律错吹,能知命十二律其二中不失一,乃为能传嵩学耳。”试宣十二律,其二中,其四不中,其六不知何律。宣遂罢。自此律家莫能为准。
灵帝喜平六年,东观召典律者太子舍人张光等问准音,光等不知,归阅旧藏,乃得其器,形制如房书,犹不能定其弦缓急。音不可书以晓人,知之者欲教而无从,心达者体知而无师,故史官能辩清浊者逐绝,其可以相传者,唯候气而已。
汉末纷乱,亡失雅乐。魏武时,河南杜夔精识音韵,为雅乐郎中令铸铜工柴玉铸钟,其声均清浊多不如法,数毁改作。玉甚厌食之,谓夔清浊任意,更相诉白于魏武王。魏武王取玉所铸钟杂错更试,然后知夔为精,于是罪玉。
泰始十年,中书监荀勗、中书令张华出御府铜竹律二十五具,部太乐郎刘秀等校试。其三具与杜夔及左延年律法同,其二十二具视其铭题尺寸,是笛律也。问协律中郎将列和,辞:“昔魏明帝时,令和承受一笛声以作此律,欲使学者别居一坊,歌咏讲习,依此律调。至于都合乐时,但识其尺寸之名,则丝竹歌咏,皆得均合。歌声浊者用长笛长律,歌声清者用短笛短律。歌凡弦歌调张清浊之制,不依笛尺寸名之,则不可知也。”
勗等奏:“昔先王之作乐也,以振风荡俗,飨神祐贤,必协律吕之和,以节八音之中。是故郊祀朝宴,用之有制,歌奏分叙,清浊有宜。故曰‘五声十二律还相为宫。’此经传记籍可得而知者也。如和对辞:笛之长短无所象则,率意而作,不由曲度。考以正律,皆不相应。吹其声均,多不谐合。又辞‘先师传笛,别其清浊,直以长短。工人裁制,旧不依律。’是为作笛无法。而和写笛造律,又令琴瑟歌咏,从之为正,非所以稽古先哲,垂宪于后者也。谨条牒诸律,问和意状如左。及依典制,用十二律造笛象十二牧,声均调和,噐用便利,讲肆弹击,必合律吕,况乎宴飨万国,奏之庙堂者哉!虽伶夔旷远,至音难精,犹冝仪形古者,以求厥衷,合乎经礼,于制为详。若可施用,请更部笛工选竹造作,下太乐乐府施行。平议诸杜夔、左延年律可皆留。其御府笛正声、下征各一具,皆铭题作者姓名。其余无所施用,还付御府毁。”奏可。
勗又问和:“作笛为可依十二律作十二笛,令一孔依一律,然后乃以为乐不?”和辞:“太乐东厢长笛正声已长四尺二寸,今当复取其下征之声。于法,声浊者笛当长,计其尺寸乃五尺有余。知昔日作之,不可吹也。又笛诸孔虽不校试,意谓不能得一孔辄应一律也。”案太乐四尺二寸笛正声均应蕤賔,以十二律还相为宫,推法下征之孔当应律大吕。大吕笛长二尺六寸有奇,不得长五尺余。辄令太乐郎刘秀、邓昊等依作大吕笛以示和。又吹七律,一孔一校,声皆相应。然后令郝生鼓筝,宋同吹笛,以为杂引、相和诸曲。和乃辞曰:“自和父祖汉世以来,笛家相传,不知此法,而令调均与律相应,实非所及也。”郝生、鲁基、种整、朱夏皆与和同。
又问和:“笛有六孔,及其体中之空为七,和为能尽名其宫商角徵?孔调与不调,以何检知?”和辞:“先师相传,吹笛但以作曲,相语为某曲当举某指,初不知七孔尽应何声也。若当作笛,其仰尚方笛工依桉旧像讫,但吹取鸣者,初不复校其诸孔调与不调也。”案周礼调乐金石,有一定之声,是故造钟磬者先依律调之,然后施于厢悬。作乐之时,诸音皆受钟磬之均,即为悉应律也。至于飨宴殿堂之上,无厢悬钟磬,以笛有一定调,故诸弦歌皆从笛为正。是为笛犹钟磬,冝必合于律吕。如和所对,直以意造,率短一寸,七孔声均,不知其皆应何律?调,无以检正。唯取竹之鸣者,为无法制。辄部郎刘秀、邓昊、王艳、魏邵等与笛工叅共作笛,工人造其形,律者定其声,然后器象有制,音均和协。
又问和:“若不知律吕之义作乐音均髙下清浊之调,当以何名之?”和辞:“每合乐时,随歌者声之清浊,用笛有长短。假令声浊者用三尺二笛,因名曰此三尺二调也;声清者用二尺九笛,因名曰此二尺九调。汉魏相传,施行皆然。”桉周礼奏六乐,乃奏黄钟,歌大吕;乃奏太蔟,歌应钟。皆以律吕之义,纪歌奏清浊。而和所称以二尺、三尺为名,虽汉魏用之,俗而不典。部郎刘秀、邓昊等以律作,三尺二寸者应无射之律。若冝用长笛,执乐者曰请奏无射。二尺八寸四分四牦应黄钟之律,若宜用短笛,执乐者曰请奏黄钟。则歌奏之义,若合经礼,考之古典,于制为雅。
书云:“予欲闻六律、五声、八音,在治忽。”周礼、国语载六律同,礼记又曰:“五声、十二律还相为宫。”刘歆、班固撰律历志亦纪十二律。惟京房始创六十律,至章帝时,其法已绝。蔡邕虽追纪其言,亦曰今无能为者。依按古典及今音家所用六十律者无施于乐。谨依典记,以五声、十二律还相为宫之法,制十二笛象,记注图侧,如别省图,不如视笛之了,故复重作蕤賔伏孔笛。
其制云:黄钟之笛,正声应黄钟,下征应林钟,长二尺八寸四分四牦有奇。
正声调法:黄钟为宫,应钟为变宫,南吕为羽,林钟为征,蕤賔为变徵,姑洗为角,太蔟为商,正声调法:黄钟为宫。宫生征,黄钟生林钟。征生商,林钟生太蔟。商生羽,太蔟生南吕也。羽生角,南吕生姑洗也。角生变宫,姑洗生应钟也。变宫生变徵,应钟生蕤賔也。
下徵调法:林钟为宫,南吕为商,应钟为角,黄钟为变徵,太蔟为征,姑洗为羽,蕤賔为变宫,
清角之调,以姑洗为宫,蕤賔为商,林钟为角,南吕为变徵,应钟为征,黄钟为羽,太蔟为变宫,
凡笛体用角律,其长者八之,短者四之,宫中实容长者十六,三宫,二十一变也。伏孔四,所以便事用也。
大吕之笛,正声应大吕,下征应夷则,长二尺六寸六分三牦有奇。
太蔟之笛,正声应太蔟,下征应南吕,长二尺五寸三分一牦有奇。
夹钟之笛,正声应夹钟,下征应无射,长二尺四寸。
姑洗之笛,正声应姑洗,下征应应钟,长二尺二寸三分三牦有奇。
蕤賔之笛,正声应蕤賔,下征应大吕,长三尺九寸九分五牦有奇。
林钟之笛,正声应林钟,下征应太蔟,长三尺七寸九分七牦有奇。
夷则之笛,正声应夷则,下征应夹钟,长三尺六寸。
南吕之笛,正声应南吕,下征应姑洗,长三尺三寸七分。
无射之笛:正声应无射,下征应中吕,长三尺二寸。
应钟之笛:正声应应钟,下征应蕤賔,长三尺九寸九分六牦有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