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第六 晉書十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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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03:35
志第六 晉書十六
御撰
律歷上
易曰:形而上者謂之道,形而下者謂之器。夫神道廣大,妙本於隂陽;形器精微,義先於律吕。聖人觀四時之變,刻玉紀其盈虚;察五行之聲,鑄金均其清濁。所以遂八風而宣九德,和大樂而成政道。然金質從革,侈弇無方;竹體圓虚,脩短利制。是以神瞽作律,用寫鍾聲,乃紀之以三,平之以六,成於十二,天之道也。又叶時日於晷度,效地氣於灰管,故隂陽和則景至,律氣應則灰飛。灰飛律通,吹而命之,則天地之中聲也。故可以範圍百度,度化成萬品,則虞書所謂叶時月正日,同律度量衡者也。中聲節以成文,德音章而和備,則可以動天地,感鬼神,導性情,移風俗,叶言志於詠歌,鑒盛衰於治亂。故君子審聲以知音,審音以知樂,審樂以知政,蓋由兹道。太史公律書云:王者制事立物,法度軌則,一稟於六律。六律爲萬事之本,其於兵械,尤所重焉。故云望敵知吉凶,聞聲效勝負,百王不易之道也。
及秦氏滅斈,其道浸微。漢室初興,丞相張蒼首言音律,未能審備。孝武帝創置協律之官,司馬遷言律吕相生之次詳矣。及王莽之際,考論音律,劉歆條奏,大率有五:一曰備數,一、十、百、千、萬也;二曰和聲,宫、商、角、徵、羽也;三曰審度,分、寸、尺、丈、引也;四曰嘉量,籥、合、升、斗、斛也;五曰權衡,銖、兩、斤、鈞、石也。班固因而志之。蔡邕又記建武已後言律吕者,至司馬紹統採而續之。漢末天下大亂,樂工散亡,器法湮滅。魏武始獲杜夔,使定樂器聲調。夔依當時尺度,權備典章。及武帝受命,遵而不革。至泰始十年,光祿大夫荀勗奏造新度,更鑄律吕。元康中,勗子藩嗣其事,未及成功,屬永嘉之亂,中朝典章,咸没於石勒。及元帝南遷,皇度草昧,禮容樂器,埽地皆盡。雖稍加採掇,而多所淪胥,終于恭、安,竟不能備。今考古律相生之次,及魏武已後言音律度量者,以志于篇云。
傳云“十二律,黃帝之所作也。使伶倫自大夏之西,乃之崑崙之隂,取竹之嶰谷生,其竅厚均者,断兩節間長三寸九分而吹之,以爲黄鍾之宫,曰含少。次制十二竹筩,寫鳳之鳴,雄鳴爲六,雌鳴亦六,以比黄鍾之宫,皆可以生之定律吕。則律之始造,以竹爲管,取其自然圓虚也。”又云“黄帝作律,以玉爲管,長尺,六孔,爲十二月音。至舜時,西王母獻昭華之琯,以玉爲之。”及漢章帝時,零陵文學奚景於泠道舜祠下得白玉琯。又武帝太康元年,汲郡盗發六國時魏襄王冡,亦得玉律。則古者又以玉爲管矣。以玉者,取其體含廉潤也。而漢平帝時,王莽又以銅爲之。銅者,自名也,所以同天下,齊風俗也。爲物至精,不爲燥濕寒暑改節,介然有常,似士君子之行,故用焉。
周禮,太師掌六律、六吕,以合隂陽之聲。六律陽聲,黄鍾、太蔟、姑洗、蕤賔、夷則、無射也。六吕隂聲,大吕、應鍾、南吕、林鍾、仲吕、夾鍾也。又有太師則執同律以聽軍聲,而詔以吉凶。其典司掌六律六吕之和,以辯天地四方隂陽之聲,以爲樂器。皆以十有二律而爲之數度,以十有二聲而爲之齊量焉。
及周景王將鑄無射,問律於泠州鳩,對曰:“夫六,中之色,故名之一曰黃鍾,所以宣養六氣九德也。由是第之:二曰太蔟,所以金奏賛陽出滯也。三曰姑洗,所以羞絜百物,考神納賔也。四曰蕤賔,所以安靜神人,獻醻交酢也。五曰夷則,所以詠歌九德,平人無貳也。六曰無射,所以宣布哲人之令德,示人軌儀也。爲之六間,以揚沉伏而黜散越也。元間大吕,助宣物也。二間夾鍾,出四隙之細也。三間中吕,宣中氣也。四間林鍾,和展百事,俾莫不任肅純恪中也。五間南吕,賛陽秀也。六間應鍾,均利器用,俾應復也。”此皆所以律述時氣效節物也。
及秦始皇焚書蕩覆,典策缺亡,諸子璅言時有遺記。吕不韋春秋言:黄鍾之宫,律之本也。下生林鍾,林鍾上生太蔟,太蔟下生南吕,南吕上生姑洗,姑洗下生應鍾,應鍾上生蕤賔,蕤賔下生大吕,大吕下生夷則,夷則上生夾鍾,夾鍾下生旡射,旡射上生中吕。三分其所生,益其一分以上生。三分所生,去其一分以下生。後代之言音律者多宗此說。
及漢興,承秦之?,張蒼首治律歷,頗未能詳。故孝武帝正樂,乃置協律之官。雖律吕清濁之體粗正,金石髙下之音有準,然徒捃採遺存,以成一時之制,而數猶用五。
時淮南王安延致儒慱,亦爲律吕,云黄鍾之律九寸而宫音調,因而九之,九九八十一,故黄鍾之数立焉,位在子。林鍾位在未,其數五十四。太蔟其数七十二,南吕之數四十八,姑洗之数六十四,應鍾之數四十二,蕤賔之數五十七,大吕之数七十六,夷則之數五十一,夾鍾之数六十八,旡射之數四十五。中吕之數六十,極不生。以黄鍾爲宫,太蔟爲商,姑洗爲角,林鍾爲徵,南吕爲羽。宫生徵,徵生商,商生羽,羽生角,角生應鍾,不比正音,故爲和。應鍾生蕤賔,不比正音,故爲繆。日冬至,音比林鍾浸以濁;日夏至,音比黄鍾浸以清。以十二律應二十四時之変。甲子,中吕之徵也;景子,夾鍾之羽也;戊子,黄鍾之宫也;庚子,旡射之商也;壬子,夷則之角也。其爲音也,一律而生五音,十二律而爲六十音。因而六之,六六三十六,故三百六十音以當一歲之日。故律歷之数,天地之道也。
司馬迁八書言律吕,粗㪯大經,著於前史,則以太極元氣函三爲一,而始動於子,十二律之生必所起焉。於是叅一於丑得三,因而九三之,与本位合十辰,得一万九千六百八十三,謂之成數,以爲黄鍾之法。又叅之律於十二辰,得十七萬七千一百四十七,謂之該數,以爲黃鍾之實。實如法而一得黃鍾之律長九寸,十一月冬至之氣應焉。蓋隂陽合德,氣鍾扵子,而化生万物,則物之生莫不函三。故十二律空徑三分,而上下相生,皆損益以三。其術則因黄鍾之長九寸,以下生者倍其實,三其法;以上生者,四其實,三其法。所以明陽下生隂,隂上生陽。
起子爲黄鍾九寸一。
丑三分之二。
寅九分之八。
卯二十七分之十六。
辰八十一分之六十四。
巳二百四十三分之一百二十八。
午七百二十九分之五百一十三。
未二千一百八十七分之一千二十四。
申六千五百六十一分之四千九十六,
酉一萬九千六百八十二分之八千一百九十二。
戍五万九千四十九分之三万二千七百六十八,
亥十七萬七千一百四十七分之六萬五千五百三十六。
如是周十二辰在六律爲陽,則當位自得而下生隂;在六吕爲隂,則得其所衡而上生於陽。推筭之術無重上生之法也。所謂律取妻,吕生子,隂陽升降,律吕之大經也。而遷又言十二律之長,今依淮南九九之数,則蕤賔爲重上。又言五音相生,而以宫生角,角生商,商生徵,徵生羽,羽生宫。求其理用,罔見通途。
及元始中,王莽輔政,慱徵通知鍾律者,孝其音義,使羲和劉歆典領調奏。班固漢書採而志之。其序論雖博,而言十二律損益次第,自黄鍾長九寸,三分損一,下生林鍾,長六寸,三分益一,上生太蔟而左旋,八八爲位,一上一下,終於無射,下生中吕。校其相生所得,與司馬遷正同。班固採以爲志。
元帝時,郎中京房知五音六十律之數,上使太子太傅玄成、諫議大夫章雜試問房於樂府。房對:“受學於故小黄令焦延壽。六十律相生之法,以上生下,皆三生二,以下生上,皆三生四,陽下生隂,隂上生陽,終於中吕,而十二律畢矣。中吕上生執始,執始下生去滅,上下相生,終扵南,吕六十律畢矣。夫十二律之變至於六十,猶八卦之變至於六十四也。宓犧作易,紀陽氣之初以爲律法。建日冬至之聲,以爲黄鍾爲宫,太蔟爲商,姑洗爲角,林鍾爲徵,南吕爲羽,應鍾爲變宫,蕤賔爲變徵,此聲氣之元,五音之正也。故統一日,其餘以次運行,當日者各自爲宫,而商徵以類從焉。禮運曰‘五聲、六律、十二管還相爲宫’此之謂也。以六十律分朞之日,黄鍾自冬至始,及冬至而復,隂陽寒燠風雨之占生焉。扵以檢攝羣音,考其髙下,苟非草木之聲,則無不有所合。虞書曰‘律和聲’此之謂也。”
京房又曰:“竹聲不可以度調,故作準以定數。準之狀如瑟而長丈,十三弦,隱間九尺,以應黄鍾之律九寸。中央一弦,下有畫分寸,以爲六十律清濁之節。”房言律詳於歆所奏,其術施行於史官,候部用之,文多不悉載。截管爲律,吹以考聲,列以效氣,道之本也。術家以其聲微而體難知,其分數不明,故作準以代之。準之聲明暢易達,分寸又粗,然弦以緩急清濁,非管無以正也。均其中弦,令與黄鍾相得,桉畫以求諸律,則無不如數而應者矣。續漢志具載其六十律準度數,其相生之次與吕覽、淮南同。
漢章帝元和元年,待詔候鍾律殷肜上言:“官無曉六十律以準調音,故待詔嚴嵩具以準法教子男宣,願召宣補學官,主調樂器。”詔曰:“嵩子學審曉律,别其族,協其聲者審試。不得依託父學,以聾爲聦,聲微妙,獨非莫知,獨是莫曉。以律錯吹,能知命十二律其二中不失一,乃爲能傳嵩學耳。”試宣十二律,其二中,其四不中,其六不知何律。宣遂罷。自此律家莫能爲準。
靈帝喜平六年,東觀召典律者太子舍人張光等問準音,光等不知,歸閱舊藏,乃得其器,形制如房書,猶不能定其弦緩急。音不可書以曉人,知之者欲敎而無從,心達者體知而無師,故史官能辯清濁者逐絶,其可以相傳者,唯候氣而已。
漢末紛亂,亡失雅樂。魏武時,河南杜夔精識音韻,爲雅樂郎中令鑄銅工柴玉鑄鍾,其聲均清濁多不如法,數毁改作。玉甚厭食之,謂夔清濁任意,更相訴白於魏武王。魏武王取玉所鑄鍾雜錯更試,然後知夔爲精,於是罪玉。
泰始十年,中書監荀勗、中書令張華出御府銅竹律二十五具,部太樂郎劉秀等校試。其三具與杜夔及左延年律法同,其二十二具視其銘題尺寸,是笛律也。問協律中郎將列和,辭:“昔魏明帝時,令和承受一笛聲以作此律,欲使學者别居一坊,歌詠講習,依此律調。至於都合樂時,但識其尺寸之名,則絲竹歌詠,皆得均合。歌聲濁者用長笛長律,歌聲清者用短笛短律。歌凡弦歌調張清濁之制,不依笛尺寸名之,則不可知也。”
勗等奏:“昔先王之作樂也,以振風蕩俗,饗神祐賢,必協律吕之和,以節八音之中。是故郊祀朝宴,用之有制,歌奏分叙,清濁有宜。故曰‘五聲十二律還相爲宫。’此經傳記籍可得而知者也。如和對辭:笛之長短無所象則,率意而作,不由曲度。考以正律,皆不相應。吹其聲均,多不諧合。又辭‘先師傳笛,别其清濁,直以長短。工人裁制,舊不依律。’是爲作笛無法。而和寫笛造律,又令琴瑟歌詠,從之爲正,非所以稽古先哲,垂憲于後者也。謹條牒諸律,問和意狀如左。及依典制,用十二律造笛象十二牧,聲均調和,噐用便利,講肆彈擊,必合律吕,況乎宴饗萬國,奏之廟堂者哉!雖伶夔曠遠,至音難精,猶冝儀形古者,以求厥衷,合乎經禮,於制爲詳。若可施用,請更部笛工選竹造作,下太樂樂府施行。平議諸杜夔、左延年律可皆留。其御府笛正聲、下徵各一具,皆銘題作者姓名。其餘無所施用,還付御府毁。”奏可。
勗又問和:“作笛爲可依十二律作十二笛,令一孔依一律,然後乃以爲樂不?”和辭:“太樂東廂長笛正聲已長四尺二寸,今當復取其下徵之聲。於法,聲濁者笛當長,計其尺寸乃五尺有餘。知昔日作之,不可吹也。又笛諸孔雖不校試,意謂不能得一孔輒應一律也。”案太樂四尺二寸笛正聲均應蕤賔,以十二律還相爲宫,推法下徵之孔當應律大吕。大吕笛長二尺六寸有奇,不得長五尺餘。輒令太樂郎劉秀、鄧昊等依作大吕笛以示和。又吹七律,一孔一校,聲皆相應。然後令郝生鼓筝,宋同吹笛,以爲雜引、相和諸曲。和乃辭曰:“自和父祖漢世以來,笛家相傳,不知此法,而令調均與律相應,實非所及也。”郝生、魯基、种整、朱夏皆與和同。
又問和:“笛有六孔,及其體中之空爲七,和爲能盡名其宫商角徵?孔調與不調,以何檢知?”和辭:“先師相傳,吹笛但以作曲,相語爲某曲當舉某指,初不知七孔盡應何聲也。若當作笛,其仰尚方笛工依桉舊像訖,但吹取鳴者,初不復校其諸孔調與不調也。”案周禮調樂金石,有一定之聲,是故造鍾磬者先依律調之,然後施於廂懸。作樂之時,諸音皆受鍾磬之均,即爲悉應律也。至於饗宴殿堂之上,無廂懸鍾磬,以笛有一定調,故諸絃歌皆從笛爲正。是爲笛猶鍾磬,冝必合於律吕。如和所對,直以意造,率短一寸,七孔聲均,不知其皆應何律?調,無以檢正。唯取竹之鳴者,爲無法制。輒部郎劉秀、鄧昊、王豔、魏邵等與笛工叅共作笛,工人造其形,律者定其聲,然後器象有制,音均和協。
又問和:“若不知律吕之義作樂音均髙下清濁之調,當以何名之?”和辭:“每合樂時,隨歌者聲之清濁,用笛有長短。假令聲濁者用三尺二笛,因名曰此三尺二調也;聲清者用二尺九笛,因名曰此二尺九調。漢魏相傳,施行皆然。”桉周禮奏六樂,乃奏黄鍾,歌大吕;乃奏太蔟,歌應鍾。皆以律吕之義,紀歌奏清濁。而和所稱以二尺、三尺爲名,雖漢魏用之,俗而不典。部郎劉秀、鄧昊等以律作,三尺二寸者應無射之律。若冝用長笛,執樂者曰請奏無射。二尺八寸四分四氂應黃鍾之律,若宜用短笛,執樂者曰請奏黄鍾。則歌奏之義,若合經禮,考之古典,於制爲雅。
書云:“予欲聞六律、五聲、八音,在治忽。”周禮、國語載六律同,禮記又曰:“五聲、十二律還相爲宫。”劉歆、班固撰律歷志亦紀十二律。惟京房始創六十律,至章帝時,其法已絶。蔡邕雖追紀其言,亦曰今無能爲者。依按古典及今音家所用六十律者無施於樂。謹依典記,以五聲、十二律還相爲宫之法,制十二笛象,記注圖側,如别省圖,不如視笛之了,故復重作蕤賔伏孔笛。
其制云:黄鍾之笛,正聲應黄鍾,下徵應林鍾,長二尺八寸四分四氂有奇。
正聲調法:黄鍾爲宫,應鍾爲變宫,南吕爲羽,林鍾爲徵,蕤賔爲變徵,姑洗爲角,太蔟為商,正聲調法:黄鍾為宫。宫生徵,黄鍾生林鍾。徵生商,林鍾生太蔟。商生羽,太蔟生南吕也。羽生角,南吕生姑洗也。角生變宫,姑洗生應鍾也。變宫生變徵,應鍾生蕤賔也。
下徵調法:林鍾爲宫,南吕爲商,應鍾爲角,黄鍾為變徵,太蔟爲徵,姑洗爲羽,蕤賔爲變宫,
清角之調,以姑洗爲宫,蕤賔爲商,林鍾爲角,南吕爲變徵,應鍾爲徵,黄鍾為羽,太蔟為變宫,
凡笛體用角律,其長者八之,短者四之,宫中實容長者十六,三宫,二十一變也。伏孔四,所以便事用也。
大吕之笛,正聲應大吕,下徵應夷則,長二尺六寸六分三氂有奇。
太蔟之笛,正聲應太蔟,下徵應南吕,長二尺五寸三分一氂有奇。
夾鍾之笛,正聲應夾鍾,下徵應無射,長二尺四寸。
姑洗之笛,正聲應姑洗,下徵應應鍾,長二尺二寸三分三氂有奇。
蕤賔之笛,正聲應蕤賔,下徵應大吕,長三尺九寸九分五氂有奇。
林鍾之笛,正聲應林鍾,下徵應太蔟,長三尺七寸九分七氂有奇。
夷則之笛,正聲應夷則,下徵應夾鍾,長三尺六寸。
南吕之笛,正聲應南吕,下徵應姑洗,長三尺三寸七分。
無射之笛:正聲應無射,下徵應中吕,長三尺二寸。
應鍾之笛:正聲應應鍾,下徵應蕤賔,長三尺九寸九分六氂有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