夲性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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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4 14:38

夲性篇

情性者,人治之夲,礼乐所由生也。故原情性之极,礼为之防,乐为之节。性有卑谦辞让,故制礼以适其冝;情有好恶喜怒哀乐,故作乐以通其敬。礼所以制,乐所为作者,情与性也。昔儒旧生著作篇章,莫不论说,莫能实定。

周人世硕以为人性有善有恶,举人之善性养而致之,则善长;性恶,养而致之,则恶长。如此,则性各有隂阳,善恶在所养焉。故世子作养书一篇。宻子贱、漆雕开、公孙尼子之徒亦论情性,与世子相出入,皆言性有善有恶。

孟子作性善之篇,以为人性皆善,及其不善,物乱之也。谓人生于天地,皆禀善性,长大与物交接者,放纵悖乱,不善日以生矣。

若孟子之言,人㓜小之时,无有不善也。微子曰:我旧云孩子王子不出。纣为孩子之时,微子睹其不善之性,性恶不出,众庶长大,为乱不变,故云也。羊舌食我初生之时,叔姬视之,及堂,闻其啼声而还,曰:其声,豺狼之声也。野心无亲,非是莫灭羊舌氏。遂不肯见。及长,祁胜为乱,食我与焉。国人杀食我,羊舌氏由是灭矣。纣之恶,在孩子之时;食我之乱,见始生之声。孩子始生,未与物接,谁令悖者?丹朱土于唐宫,商均生于虞室。唐虞之时,可比屋而封,所与接者,必多善矣。二帝之旁,必多贤也。然而丹朱慠,商均虐,并失帝綂,历世为戒。且孟子相人以眸子焉,心清而眸子瞭,心浊而眸子眊。人生目輙眊瞭眊瞭,禀之于天,不同气也,非㓜小之时瞭。长大与人接,乃更眊也。性本自然,善恶有质,孟子之言情性,未为实也。

然而性善之论,亦有所縁,或仁或义,性术乖也;动作趋翔,性识诡也。面色或白或黑,身形或长或短,至老极死,不可变易,天性然也。皆知水土物器形性不同,而莫知善恶禀之异也。一岁婴儿,无争夺之心,长大之后,或渐利色,狂心悖行由此生也。

告子与孟子同时,其论性无善恶之分。譬之湍水,决之东则东,决之西则西。夫水无分于东西,犹人无分于善恶也。

夫告子之言,谓人之性与水同也。使性若水,可以水喻性,犹金之为金,木之为木也。人善因善,恶亦因恶。初禀天然之姿,受纯壹之质,故生而兆见,善恶可察,无分于善恶可推移者,谓中人也。不善不恶,须教成者也。故孔子曰:中人以上,可以语上也;中人以下,不可以语上也。告子之以决水喻者,徒谓中人,不指极善极恶也。孔子曰:性相近也,习相远也。夫中人之性,在所习焉。习善而为善,习恶而为恶也。至于极善极恶,非复在习。故孔子曰:惟上智与下愚不移。性有善不善,圣化贤教不能复移易也。孔子道德之祖,诸子之中最卓者也,而曰上智下愚不移,故知告子之言未得实也。

夫告子之言,亦有縁也。诗曰:彼姝之子,何以与之?其传曰:譬犹练丝,染之蓝则青,染之朱则赤。夫决水使之东西,犹染丝令之青赤也。丹朱、商均巳染于唐虞之化矣,然而丹朱慠而商均虐者,至恶之质不受蓝朱变也。

孙卿有反

孟子作性恶之篇,以为人性恶,其善者伪也。性恶者,以为人生皆得恶性也,伪者,长大之后,勉使为善也。

若孙卿之言,人㓜小无有善也。稷为儿,以种树为戯;孔子能行,以俎豆为弄。石生而坚,兰生而香,禀善气长大就成。故种树之戯为唐司马,俎豆之弄为周圣师。禀兰石之性,故有坚香之验。夫孙卿之言,未为得实,

然而性恶之言有縁也。一岁婴儿,无推让之心,见食号,欲食之;睹好啼,欲玩之。长大之后,禁情割欲,勉厉为善矣。刘子政非之曰:如此,则天无气也。隂阳善恶不相当,则人之为善安从生?

陆贾曰:天地生人也,以礼义之性。人能察己所以受命则顺,顺之谓道。

夫陆贾知人礼义为性,人亦能察己所以受命。性善者不待察而自善,性恶者,虽能察之,犹背礼畔义,义挹于善,不能为也。故贪者能言亷,乱者能言治。盗跖非人之窃也,庄蹻刺人之滥也。明能察己,口能论贤,性恶不为,何益于善?陆贾之言,未能得实。

董仲舒览孙、孟之书,作情性之说:曰:天之大经,一隂一阳;人之大经,一情一性。性生于阳,情生于隂。隂气鄙,阳气仁。曰:性善者,是见其阳也;谓恶者,是见其隂者也。

若仲舒之言,谓孟子见其阳,孙卿见其隂也。处二家各有见可也,不处人情、性,情性有善有恶,未也。夫人情性同生于隂阳,其生于隂阳,有渥有泊;玉生于石,有纯有駮。情性于隂阳,安能纯善?仲舒之言,未能得实。

刘子政曰:性,生而然者也,在于身而不发;情,接于物而然者也,出形于外。形外则谓之阳,不发者则谓之隂。

夫子政之言,谓性在身而不发,情接于物,形出于外,故谓之阳。性不发,不与物接,故谓之隂。夫如子政之言,乃谓情为阳,性为隂也。不据本所生起,茍以形出与不发见定。隂,阳也。必以形出为阳,性亦与物接,造次必于是,颠沛必于是,恻隐不忍不忍,仁之气也。卑谦辞让,性之发也。有与接㑹,故恻隐卑谦,形出于外。谓性在内,不与物接,恐非其实。不论性之善恶,徒议外内隂阳,理难以知。且从子政之言,以性为隂,情为阳。夫人禀情竟有善恶不也?

自孟子以下至刘子政,鸿儒博生,闻见多矣,然而论情性,竟无定是。唯世硕儒公孙尼子之徒,颇得其正。由此言之,事易知,道难论也。酆文茂记,繁如荣华,恢谐剧谈,甘如饴蜜,未必得

实。实者,人性有善有恶,犹人才有高有下也。高不可下,下不可高,谓性无善恶,是谓人才无高下也。禀性受命,同一实也。命有贵贱,性有善恶,谓性无善恶,是谓人命无贵贱也。九州田土之性,善恶不均,故有黄赤黑之别,上中下之差。水潦不同,故有清浊之流,东西南北之趋。人禀天地之性,懐五常之气,或仁或义,性术乖也。动作趋翔,或重或轻,性识诡也。面色或白或黑,身形或长或短,至老极死,不可变易,天性然也。

余固以孟轲言人性善者,中人以上者也;孙卿言人性恶者,中人以下者也;杨雄言人性善恶混者,中人也。若反经合道,则可以为教,尽性之理则未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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