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李朝阳唐书杂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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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7 12:48
答李朝阳唐书杂问
问高常侍赠李苾征蛮归朝诗云:饷道忽已远,悬车垂欲穷。野食兼田鼠,晡餐并?僮。则苾军之败可知。但通鉴以天宝十三年苾败死,而高诗序在十二年苾归朝,不同如此。洪景卢曾疑之,未知孰是。
今滇中尚有蒙氏纪功碑,李苾以十一年南征,其败还在十二年。是年杨国忠复使之南征,次年败没。高常侍所赠诗是前事,通鉴所纪是后事,皆非误文。宋时滇中为段氏所有,文献不通,故景卢无可攷证耳。
问?宗之崩,新旧本纪皆云李辅国逼迁以后,怏怏不怿,以弃天下。而南雷引晏元献语,谓辅国实弑逆,且有脑骨成玉之语,不知史家何以失之?
是时肃宗巳疾亟,而辅国忽与张后有隙,宫闱之中,彼此臲卼,弑逆之事,葢或有之。故代宗之诛,辅国投首溷中,取其一臂以祭泰陵,报其毒也。然谓?宗曾受叶法善药,脑中有丹骨作磬声,刺客因抉骨取丹,则稍诞矣。温公攷异,摭拾极博,亦未尝及此,殆以其怪也。
问:通鉴所书王思礼事,与唐史背。通鉴固不尽主正史,然杜诗于此事却与唐史合,如何?
通鉴以哥舒既败?宗,至金城,思礼奔至即,授河西节度。思礼至平凉,河西军乱,不得入而还,?宗以为行在都知兵马使。此事不知所出,然通鉴非无所本者。唐史谓思礼奔至灵武,肃宗责以失守,将斩之,房琯救之而免。攷潼关之败以六月,而房琯至灵武在九月,潼关去长安近而于灵武远,思礼当失关时,安得不遽归长安,而窜伏数月始至灵武乎?是唐史之可疑一也。思礼虽为潼关都将而败,然其时哥舒降而思礼束身自归,则其罪可以不死。当危急时,思礼素名健将,其势亦不当轻杀之,是唐史之可疑二也。故愚以通鉴为是。曰:然则杜公同时之言,亦不足信欤。曰:此其中闲葢有阙文,而今不可攷。思礼既自平凉还,?宗军中不闻其同入剑阁。亦不知其何时至灵武。意者既受都知之命,?宗使之引军东出。而又有败衂。遂奔灵武,故肃宗欲斩之,而以房琯救免耳。通鉴得其前一节,杜诗、唐史得其后一节,而中闲之事,则俱失之矣。
问:平淮西碑,或谓系李凉公夫人为唐安公主女,得诉其事于禁中。然则石孝忠有所恃而为之,乃小人耳。唐人竟为之传,不亦过乎?
此事吾直谓传闻之妄。以凉公櫜鞬见宰相之虚怀。肯使其夫人诉功。而故吏仆石甚于王濬所为乎。即云故吏自以所见为之。凉公亦必辞于朝。以安裴韩诸公之意。不应嘿尔而巳也。况宪宗英主也。凉公请判官大将以下百五十员。辄嫌其过多。使其所为如此。必上累凉公矣。况果如此。又何以安李光颜辈。是殆宪宗胸中未尽以韩作为惬。而改命段作。原未尝以韩作上石也。好事者妄造其事以实之。甚有碑石流汗成泥之说。则妄之尢者。世固有凭空捏造流传为真者。此?是也。其后知蔡州陈晌仍磨段作勒,韩作
问。今云中晋王李克用墓旁有代州刺史李公残碑,秀水朱氏以为李克让碑,而疑欧薛二史幷通鉴攷异之不合,未知别有可攷否。
有之。唐宰相世系表,克用之弟,别有代州刺史克柔,是殆碑中所称太保次子者也。李嗣昭即其假子克让之逃入南山而死,当依通鉴,则无墓道矣。又按懿祖纪年录尚有克俭,亦乾符中所补诛者。而克用将讨朱温,使其弟克勤待命河中,是克用之弟不止如家人传所纪者,秀水攷之未备也。
问梁萧方等作三十国春秋,未详其目,唐武敏之亦有是书,乞示之。武敏之者,何人也?艺文志亦不详。深宁谓三十国者,以晋为主,而遍纪割据之国幷?上纪孙皓残吴时事,然深宁亦不详三十国之目,似亦未见此书。今历数之不当有三十国之多,大畧当首晋,附以孙吴,次刘宋,次萧齐。五胡则刘渊、刘聪为汉。而别出刘曜为前赵。石勒石虎为后赵。而别岀冉闵为魏。拓跋前为代。后为魏。亦分为二。代亡之后。二刘分据云朔。亦为二。五燕也。五凉也。成也。夏也。合以辽西之段。仇池之杨。共得二十九国。而河西吐谷浑虽未改夷号,亦据中土,故隋志有吐谷浑史,合之始得三十,然亦以意拟之,未知果是否?武敏之乃则天甥,本贺兰氏,未知即是人否?答临川先生杂
问:
问:永乐大典所引诸家,有谢湜列于胡文定公之前,谢氏顚末有可攷否?
谢湜于宋儒林中无所见。尹和靖语录云:蜀人谢湜以所著春秋请正程子,程子答以更二十年方可讲此。则当与刘绚同时,胡氏行辈稍后之矣。今观其书,亦无甚精蕴,以之备春秋一种可耳。湜尝赴京,先至洛,见程子,问以何往,答曰:将试学官。程子曰:求为人师而试之乎?湜遂不行事,见遗书,则当以布衣终也。
问:临川王顺伯厚之往来朱陆之闲,有盛名于乾淳闲,未知是荆公之裔否?
是也。顺伯乃魏公和甫之裔,见陈直斋书录。尢长碑碣之学,今传于世者,有复斋碑目。宋人言金石之学者,欧、刘、赵、洪四家而外,首数顺伯,歴官侍从,出为监司,以刚正称于时。
问洪文惠公五隶,今完者祇隶释,而隶续巳阙,未知诸书尚有存否?
隶续二十一卷,自第五卷至第十卷,乃当日之隶图,而附入隶续者,观书录解题巳云然矣。愚巳别理而出之。隶图本止此数卷,当属足本,而隶续之阙,则恐无从补也。容斋谓五隶惟韵未成,而昭德晁氏志中有隶韵七卷,则当日未成之本巳行世也。隶纂葢文惠帅越时,摹于蓬莱阁下,乃石本,见宝刻丛编,吾子行尚见之,而今无矣。
问永乐大典所引李潏水集,愚意即李信仲,而闻足下以为不然,乞示之。
潏水是关中之李复在元祐、绍圣时极称博学,关中之有文名者也,字履中。信仲与之同名,时之相去则甚远,执事欲置之江西文乘,误矣。潏水议论,容斋采之,晦翁辨之。其集见于书录解题,信仲仅见于水心集耳。问:陈淸澜以家有壬癸神,日供万斛水,见佛书中。愚尝阅藏经,徧无此语也,果何出?
二语元不见于佛书,一时亦不能记其所出,大略当在道经,故今巫祝家禳火尝用此语。若儒家之语,则必不作此气?也。
答沈东甫征君文体杂问
问:昨闻临川侍郞语,以为正史列传外,不应擅为人作传。试观八家无此体,其或寄寓游戏为之可耳。然否
临川侍郞之说本于亭林,亭林之说本于任氏文章缘起。然攷之于古,立传之例有六,其一则史传是也。史传之外有家传,隋书经籍志中所列六朝人家传之目,则八家以前多有之葢。或上之史馆,或存之家乘者也。又有特传,葢不出于其家之请而自为之,如欧公之桑怿,南丰之徐复、洪渥是也。又有别传,则或其事为正史所未尽,如太平御览所列古人别传之?。或举人一节以见其全体,如韩公于何蕃、东坡于陈慥是也。又其次始为寄托之传,如韩公圬者,柳州梓人种树之?是也。又其次为游戏之传,如韩公之毛颖是也。若必谓非史公不应为人作传,则张中丞传,韩公巳为之题后,而欧阳生传即韩公友李翶所为,皆不闻其以为非也。若明吴江徐氏辨文体即,以欧、曾所作桑洪等传为家传,又非也。
问:哀词见于古人者亦少,但当为伤逝之作,而临川以为即墓表也,又谓但可加之失意之人。然否、
哀词、哀赞、哀颂皆起于东汉,本不过伤逝之作,而闲有以充碑版之文者。蔡中郞为胡夫人作哀赞曰:仰瞻二亲,或有神诰灵表之文,作哀赞书之于碑。是竟以当墓碑也。南丰作老苏哀词曰:将以镵诸墓上。是竟以当墓表也。庐陵作胥夫人墓志曰:为哀词一篇以吊而藏诸墓。则又以哀词当墓志之铭也。推此,则张纮之哀颂,亦其?也。其但以伤逝而作,而不用之墓者,不在此内焉。所当分别观之。哀词之见于古者,大都伤其德之未成,或才之未展,或名之未达,故稍近乎失意之人。近世竟以挽诗当之,则谬甚矣。
问:杜牧之燕将录,乃传体也,何以不曰传而曰录?古今文章家有之否?
古今诸家皆未见牧之葢谦言之,不敢遽为之传,而托于稗官别乘之流,但录其事以俟论定,是亦传之流也。问:墓碑出于子孙葬时所立否?则门生故吏为立之耳。相去远者,可作之否?
张曲江集有徐征君孺子碑,是相隔数百年而为之者。姚牧庵有陈太常神道碑,以其七世孙之请。明郑千之集有朱徽公子在碑,亦几及二百年。如徐、陈二碑,葢其前此者,既毁而重立也。如朱碑则补立也。
问淸容题跋文字,竟以题诗入于其中,如此则与散文乱矣。愚疑其非
题诗,自在韵语中,不得归跋卷。唐文粹:凡诗之有序者,皆入序内,昔人以为非今淸容所题幷无序则误之。尢者
问:濳邱讥南雷不当以行状行述预碑版中,其说甚是。然南雷何以不及别白?
魏晋人所著先贤行状,是传类耳。其后唐人则有太史之状。以上国史,有太常之状以请谥,有求碑志之状,原非金石文字也。然尹河南集自十二卷以下,首状,次碑,次表,次碣,次述,次志,竟以状述杂碑版中。初尝疑其例之未合,其后乃知古人之为状与述者,虽不尽刻石,而石刻亦有之。舆地碑记目庐州有唐旌表万敬儒孝行状碑,化州谯国夫人洗氏庙有行状碑,故潘苍厓金石例多本昌黎,而亦以行状入金石。乃知行状固属碑版文字之一,而高僧尢多以行述刻碑,或直谓之墓状,然则南雷所据,未可非也。
答厉樊榭宋诗人问目
问孤山社全泉翁足下:先世其系本家传尚有存否,乞详示。
先侍御公以宋太平兴国中由钱塘迁甬上,而侍御公弟迁山阴,巳而无子,侍御以次子后之。七传为太保唐公安民,生太傅越王份,份长子为太保申王大中,次子为太师徐公大节。徐公即,宋史所谓保长者也。大中无子,以从兄思正子为后,是为太师和王。昭孙女为度宗后。泉翁于和王为再从兄弟,宋时尝官侍从,国变后,徙居孤山。剡源先生至杭,尝与相赠答云。
问高疏寮为开禧闲诗人,其居姚江,或曰居甬上,孰确?
疏寮乃宪敏少师之从孙,翰林学士文虎之子,居甬上,晩年始迁姚江,而诸弟如尚书衡孙仍居甬上。至今甬上之南湖有长春院、桂芳桥,皆高氏物也。
问刘叔赣者何名?有与坡谷倡和诗,
仲原父者,公是也;叔赣父者,公非也。二公皆以三言为字,晩年人止呼原父、赣父、叔赣、即赣父耳。
问:陈西?为咸淳闲诗宿,其遗事无征,未知尚有可攷否?
西?曾为制置使参议官,临安亡后,或告变于元,人谓庆元与海上接应。西?为内主,被拘得免。见袁淸容集
答诸生问思复堂集帖。
近来文士大半是不知而作,如邵念鲁为是集,其意甚欲表章儒先,发扬忠孝,其意最美。然而读书甚少,以学究固陋之胸,率尔下笔,一往谬误。后生或见其集而依据之,贻误不少。当时如吴农祥之诞妄,直是欺人,念鲁非其匹也。然其为不知而作则略同。今偶拈数条,以奉答:王门弟子徐珊。
徐珊初侍阳明,以不对试策著,及官辰州,以墨败自裁。时人为之语曰:君子学道则爱人,小人学道则缢死也。姚江书院尚以珊配享,至棃洲始斥之。念鲁曾问文献于棃洲,而不及此,乃以高弟推珊,舛矣。刘门弟子熊汝霖
此言,本之刘伯绳,宜不错,但有可疑。棃洲于刘门弟子,无不序其源流,独不及熊公,其所作熊公行状亦不及,则似乎熊公以鄕里后进,往来刘门,而未为弟子也。伯绳所列刘门弟子,如刘公理顺亦未核,当从棃洲删之为是。陈濳夫,会稽人。
陈公是钱唐产,非会稽人也。至今其后人尚居杭。王思任死节
遂东,并非死节,别有辨正。金廷韶纠张安、
杨机部招四营兵,张安其一也,谓出自曾应遴一人之意,其言亦未确。此事宜更攷之。万履安之子八人,著者斯年、斯大、斯同。
万氏八子,最能绍蕺山之学,为棃洲高弟者曰斯选,当时以康斋比之。斯大、斯同皆精于经,斯同并精于史。又其一曰斯备,工于诗,而斯年最长,非诸弟匹也。
黄百家用郑寒村文立石化安山墓门,
寒村未及为此文而卒。林霁山、郑朴翁
二君何从得其卒之年月?此郢书燕说也。
陈邦彦以诸生起兵,陈公是孝廉,王山史不应词科荐,逃之江南八年。
山史何尝逃江南?真大诬也。张不二逸其名,不二名秉纯。谢时禋蹈海死,
时禋是遗民,然是遇盗索金不遂,被拷投水死,非蹈海死也。谢氏子弟欲附之殉难之列,乃以之诳世,而棃洲信之,遂比之皇甫东生。念鲁又袭之。
张阁部肯堂是谢归昌所葬,
非也。阁部是鄞人,闻性道所葬,归昌窃其名,棃洲亦误听而载之。念鲁又袭之。
西河谓宋儒讲学者无一死节,亦适不会。其时
西河不喜读宋以后书,故于朱、陆弟子文献,茫然一无所知,信口狂言。念鲁欲为之救过,然亦不甚了了。夫宋儒死节多矣,蕲州死事,李诚之最在。理、度二朝忠臣之先,东莱之高弟也。欧阳巽斋为朱门世嫡,其弟子为文山。徐径畈为陆氏世嫡,其弟子为疉山。二公为宋之大忠,其生平未尝有语录行世,故莫知其为朱、陆之私淑者。文山尢不覉畱情声色,而孰知其远有源流也?是岂空疏之徒所得语此?况朱子后人有浚,南轩后人有唐,而唐震者,双峰之高弟也;许月卿者,鹤山之高弟也。其余如赵淳、吕大圭之徒,不胜指屈,而曰无一死节,是梦中呓语也。潭州之陷,岳麓三舍诸生荷戈登陴,死者尢多,史臣不能博访,附之李芾传后,今乃反见谤蔑于妄人,可为轩渠、念鲁但曰不会其时。夫宋儒岂但以乾、淳之前为限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