後唐紀七
共 7748字,需浏览 16分钟
·
2023-12-06 22:06
後唐紀七
明宗聖德和武欽孝皇帝下
長興三年秋七月,朔方奏夏州党項入寇,擊敗之,追至賀蘭山。 己丑,加鎮海、鎮東節度使錢元瓘守中書令。庚寅,李存瓌至成都,孟知祥拜泣受詔。 武安、靜江節度使馬希聲以湖南比年大旱,命閉南嶽及境内諸神祠門,竟不雨。辛卯,希聲卒。六軍使袁詮、潘約等迎鎮南節度使希範於朗州而立之。 乙未,孟知祥遣李存瓌還,上表謝罪,且告福慶公主之喪。自是復稱藩,然益驕倨矣。 庚子,以西京留守、同平章事李從珂為鳳翔節度使。 廢武興軍,復以鳳、興、文三州?山南西道。丁未,以門下侍郎、同平章事趙鳳同平章事,充安國節度使。 八月庚申,馬希範至長沙。辛酉,襲位。 甲子,孟知祥令李昊為武泰趙季良等五留後草表,請以知祥為蜀王,行墨制,仍自求旌節。昊曰:比者諸將攻取方鎮,即有其地,今又自求朝廷節?及明公封爵,然則輕重之權,皆在羣下矣。借使明公自請,豈不可邪!知祥大悟,更令昊為己草表,請行墨制,補兩川刺史巳下。又表請以季良等五留後為節度使。初,安重誨欲圖兩川,自知祥殺李嚴,每除刺史,皆以東兵衞送之,小州不減五百人,夏魯竒、李仁矩、武䖍裕各數千人,皆以牙隊為名。及知祥克遂、閬、利、夔、黔、梓六鎮,得東兵無慮三萬人,恐朝廷徴還,表請其妻子。 吳徐知誥廣金陵城周圍二十里。 初,契丹既彊寇抄盧龍諸州皆徧幽州,城門之外,虜騎充斥。每自涿州運糧入幽州,虜多伏兵於閻溝,掠取之。及趙德鈞為節度使,城閻溝而戍之,為良鄉縣,糧道稍通。幽州東十里之外,人不敢樵牧。德鈞於州東五十里城潞縣而戍之,近州之民始得稼穡。至是,又於州東北百餘里城三河縣,以通薊州運路。虜騎來爭,德鈞擊却之。九月,庚辰朔,奏城三河畢,邊人頼之。 壬午,以鎮南節度使馬希範為武安節度使兼侍中, 孟知祥命其子仁賛攝行軍司馬,兼都緫轄兩川牙内馬步都軍事。 冬,十月,己酉朔,帝復遣李存瓌如成都,凡劒南自節度使、刺史以下官,聽知祥差署訖,奏聞朝廷更不除人,唯不遣戍兵妻子,然其兵亦不復徴也。 秦王從榮喜為詩,聚浮華之士,髙輦等於幕府,與相唱和,頗自矜伐。每置酒,輒令僚屬賦詩,有不如意者,面毁裂抵弃。壬子,從榮入謁,帝語之曰:吾雖不知書,然喜聞儒生講經義,開益人智思。吾見莊宗好為詩,將家子文非素習,徒取人竊笑,汝勿效也。 丙辰,幽州奏,契丹屯捺剌泊,
前彰義節度使李金全屢獻馬,上不受,曰:卿在鎮為治何如?勿但以獻馬為事。金全,吐谷渾人也。 壬申,大理少卿康澄上䟽曰:臣聞童謡非禍福之本,祅祥豈隆替之源。故雊雉升鼎而桑榖生朝,不能止殷宗之盛;神馬長嘶而玉龜告兆,不能延晉祚之長。是知國家有不足懼者五,有深可畏者六。隂陽不調不足懼,三辰失行不足懼,小人訛言不足懼,山崩川涸不足懼,蟊賊傷稼不足懼,賢人藏匿深可畏,四民遷業深可畏,上下相徇深可畏,亷耻道消深可畏,毁譽亂真深可畏,直言蔑聞深可畏。不足懼者,願陛下存而勿論;深可畏者,願陛下修而靡忒。優詔奬之。 秦王從榮為人鷹視,輕佻峻急,既判六軍諸衞事,復參朝政,多驕縱不法。初,安重誨為樞密使,上專屬任之。從榮及宋王從厚自襁褓與之親狎,雖典兵,常為重誨所制,畏事之。重誨死,王淑妃與宣徽使孟漢瓊宣傳帝命,范延光、趙延壽為樞密使,從榮皆輕侮之。河陽節度使、同平章事石敬瑭兼六軍諸衞副使,其妻永寧公主,與從榮異母,素相憎疾,從榮以從厚聲名出已右,尤忌之。從厚善以卑弱奉之,故嫌隙不外見。石敬塘不欲與從榮共事,常思外補以避之。范延光、趙延壽亦慮及禍,屢辭機要,請與舊臣迭為之,上不許。㑹契丹欲入寇,上命擇帥臣鎮河東,延光、延壽皆曰:當今帥臣可往者,獨石敬瑭、康義誠耳。敬瑭亦願行。上即命除之。既受詔,不落六軍副使,敬瑭復辭。上乃以宣徽使朱?昭知山南東道,代義誠詣闕。 十一月,辛巳,以三司使孟鵠為忠武節度使,以忠武節度使馮贇充宣徽南院使,判三司。鵠本刀筆吏,與范延光鄉里厚善,數年間引擢至節度使。上雖知其太速,然不能違也。乙酉,上以胡寇浸逼北邊,命趣議。河東帥石敬瑭欲之,而范延光、趙延壽欲用康義誠,議久不决。樞密直學士李崧以為非石太尉不可。延光曰:僕亦累奏用之,上欲留之宿衞耳。㑹上遣中使趣之,衆乃從崧議。丁亥,以石敬瑭為北京留守、河東節度使,兼大同、振武、彰國、威塞等軍蕃漢馬步緫管,加兼侍中。 己丑,加樞密使趙延壽同平章事。 吳以諸道都統徐知誥為大丞相、太師,加領德勝節度使。知誥辭丞相、太師。 大同節度使張敬達聚兵要害,契丹竟不敢南下而還。敬達,代州人也,蔚州刺史張彦超,本沙陀人,嘗為帝養子,與石敬瑭有隙,聞敬瑭為緫管,舉城附於契丹,契丹以為大同節度使。 石敬瑭至晉陽,以部將劉知逺、周瓌為都押衙,委以心腹,軍事委知逺,帑藏委瓌。瓌,晉陽人也。 十二月,戊午,以康義誠為河陽節度使兼侍衞親軍馬步都指揮使,以朱?昭為山南東道節度使。 是嵗,漢主立其子耀樞為雍王,龜圖為康王,?度為賔王,?熈為晉王,?昌為越王,?弼為齊王,?雅為韶王,?澤為鎮王,?操為萬王,?杲為循王,?暐為思王,?邈為髙王,?簡為同王,弘建為益王,弘濟為辯王,弘道為貴王,弘昭為宜王,弘政為通王,弘益為定王。未幾,徙弘度為秦王。
四年春正月戊子,加秦王從榮守尚書令兼侍中。庚寅,以端明殿學士歸義劉昫為中書侍郎、同平章事。 閩人有言真封宅龍見者,閩王延鈞更命其宅曰龍躍宫。遂詣寶皇宫受冊,備儀衞入府,即皇帝位,國號大閩,大赦,改元龍啟,更名璘。追尊父祖,立五廟。以其僚屬李敏為左僕射、門下侍郎,其子節度副使繼鵬為右僕射、中書侍郎,並同平章事,以親吏吴朂為樞密使。唐冊禮使裴傑、程?適至海門,閩主以傑為如京使。?固求北還,不許。閩主自以國小地僻,常謹事四鄰,由是境内差安。二月,戊申,孟知祥墨制以趙季良等為五鎮節度使。涼州大將拓跋承謙及耆老上表,請以權知留後孫超為節度使。上問使者:超為何人?對曰:張義潮在河西。朝廷以天平軍二千五百人戍涼州。自黄巢之亂,涼州爲党項所隔,鄆人稍稍物故皆盡,超及城中之人皆其子孫也。 乙卯,以馬希範為武安、武平節度使兼中書令。 戊午,定難節度使李仁福卒。庚申,軍中立其子彞超為留後。 癸亥,以孟知祥為東西川節度使、蜀王。先是,河西諸鎮皆言李仁福潛通契丹,朝廷恐其與契丹連兵併吞河右,南侵闗中。㑹仁福卒。三月癸未,以其子彞超為彰武留後,徙彰武節度使安從進為定難留後,仍命靜難節度使藥彦稠將兵五萬,以宫宛使安重益為監軍,送從進赴鎮。從進,索葛人也。 乙酉,始下制除趙季良等為五鎮節度使。 丁亥,敕諭夏、銀、綏、宥將士吏民,以夏州窮邊,李彞超年少,未能扞禦,故徙之延安。從命則有李從曮、髙允韜富貴之福,違命則有王都、李賔覆族之禍。夏,四月,彞超上言,為軍士百姓擁留,未得赴鎮。詔遣使趣之。 言事者請為親王置師傅,宰相畏秦王從榮,不敢除人,請令王自擇。秦王府判官、太子詹事王居敏薦兵部侍郎劉瓉於從榮,從榮表請之。癸丑,以瓉為祕書監、秦王傅,前襄州支使山陽魚崇逺為記室。瓉自以左遷,泣訴不得免。王府參佐皆新進少年,輕脱諂䛕,瓉獨從容規諷,從榮不悦。瓉雖為傅,從榮一槩以僚屬待之,瓉有難色。從榮覺之,自是戒門者勿為通,月聽一至府,或竟日不召,亦不得食。 李彞超不奉詔,遣其兄阿囉王守青嶺門,集境内党項諸胡以自救。藥彦稠等進屯蘆闗,彞超遣党項抄糧運及攻具,官軍自蘆闗退保金明。 閩主璘立子繼鵬為福王,充寶皇宫使。 五月,戊寅,
立皇子從珂為潞王,從益為許王,從子天平節度使從温為兖王、䕶國節度使,從璋為洋王、成德節度使從敏為涇王。 庚辰,閩地震。閩主璘避位脩道,命福王繼鵬權緫萬機。初,閩王審知性節儉,府舍皆庳陋,至是,大作宫殿,極土木之盛。 甲申,帝暴得風疾,庚寅,小愈,見羣臣於文明殿。 壬辰夜,夏州城上舉火,比明,雜虜數千騎救之。安從進遣先鋒使宋温擊走之。 吳宋齊丘勸徐知誥徙吳主都金陵,知誥乃營宫城於金陵。 帝旬日不見羣臣,都人忷懼,或潜竄山野,或寓止軍營。秋,七月,庚辰,帝力疾御廣壽殿,人情始安。安從進攻夏州,州城,赫連勃勃所築,堅如鐵石,斸鑿不能入。又,党項萬餘騎徜徉四野,抄掠糧餉,官軍無所芻牧。山路險狹,闗中民輸斗粟束藳,費錢數緍,民間困竭不能供。李彞超兄弟登城謂從進曰:夏州貧瘠,非有珍寶蓄積可以充朝廷貢賦也。但以祖父世守此土,不欲失之。蕞爾孤城,勝之不武,何足煩國家勞費如此,幸為表聞,若許其自新,或使之征伐,願為衆先。上聞之,壬午,命從進引兵還。其後有知李仁福隂事者,云仁福畏朝廷除移,揚言結契丹為援,契丹實不與之通也,致朝廷誤興是役,無功而還。自是夏州輕朝廷,每有叛臣,必隂與之連,以邀賂遺。上疾久未平,征夏州無功軍士頗有流言。乙酉,賜在京諸軍優給有差。既賞賚無名士卒由是益驕。 丁亥,賜錢元瓘爵吳王。元瓘於兄弟甚厚,其兄中吳建武節度使元璙自蘇州入見,元瓘以家人禮事之,奉觴為壽,曰:此兄之位也,而小子居之,兄之賜也。元璙曰:先王擇賢而立之,君臣位定。元璙知忠順而已。因相與對泣。 戊子,閩主璘復位。初,福建中軍使薛文傑性巧佞,璘喜奢侈,文傑以聚歛求媚,璘以為國計使,親任之。文傑隂求富民之罪,籍没其財。被榜捶者,胷背分受,仍以銅斗火熨之。建州土豪吳光入朝,文傑利其財,求其罪,將治之。光怨怒,帥其衆且萬人叛奔吳。帝以工部尚書盧文紀、禮部郎中吕琦為蜀王冊禮使,并賜蜀王一品朝服。知祥自作九旒冕、九章衣,車服旌旗皆擬王者。八月,乙巳朔,文紀等至成都。戊申,知祥服衮冕,備儀衞,詣驛,降階,北面受冊,升玉輅,至府門,乗步輦以歸。文紀,簡求之孫也。 戊申,羣臣上尊號曰聖明神武廣道法天文德恭孝皇帝,大赦。在京及諸道將士各等第優給。時一月之間,再行優給,由是用度益窘。太僕少卿致仕何澤見上寢疾。秦王從榮權勢方盛,兾已復進用,表請立從榮爲太子。上覽表泣下,私謂左右曰:羣臣請立太子,朕當歸老太原舊第耳。不得已,丙戌,詔宰相、樞密使議之。丁卯,從榮見上言曰:竊聞有姦人請立臣爲太子。臣㓜少,且願學治軍民,不願當此名。上曰:羣臣所欲也。從榮退,見范延光、趙延壽曰:執政欲以吾爲太子,是欲奪我兵柄,幽之東宫耳。延光等知上意,且懼從榮之言,即具以白上。辛未,制以從榮爲天下兵馬大元帥。 九月,甲戌朔,吳主立德妃王氏爲皇后。戊寅,加范延光、趙延壽兼侍中。 癸未,中書奏,節度使見元帥儀,雖帶平章事,亦以軍禮廷參。從之。 帝欲加宣徽使、判三司馮贇同平章事,贇父名章,執政誤引故事。庚寅,加贇同中書門下二品,充三司使。 秦王從榮請嚴衞捧聖步騎兩指揮為牙兵,每入朝,從數百騎,張弓挾矢,馳騁衢路。令文士試草檄淮南書,陳已將廓清海内之意。從榮不快於執政,私謂所親曰:吾一旦南面,必族之。范延光、趙延壽懼,屢求外補以避之。上以為見己病而求去,甚怒,曰:欲去自去,奚用表為!齊國公主復為延壽言於禁中,云:延壽實有疾,不堪機務。丙申,二人復言於上曰:臣等非敢憚勞,願與勲舊迭為之,亦不敢俱去,願聽一人先出。若新人不稱職,復召臣,臣即至矣。上乃許之。戊戌,以延壽為宣武節度使,以山南東道節度使朱?昭為樞密使、同平章事。制下,?昭復辭,上叱之曰:汝輩皆不欲在吾側,吾蓄養汝輩何為!?昭乃不敢言。 吏部侍郎張文寶泛海使杭州,船壞,水工以小舟濟之,風飄至天長,從者二百人,所存者五人。吳主厚禮之,資以從者儀服、錢幣數萬,仍為之牒錢氏,使於境上迎候。文寶獨受飲食,餘皆辭之,曰:本朝與吳久不通問,今既非君臣,又非賔主,若受兹物,何辭以謝!吳主嘉之,竟達命於杭州而還。 庚子,以前義成節度使李賛華為昭信節度使,留洛陽,食其俸。 辛丑,詔大元帥從榮位在宰相上。 吳徐知誥以國中水火屢為災,曰:兵民困苦,吾安可獨樂!悉縱遣侍妓,取樂器焚之。 閩内樞密使薛文傑説閩主抑挫諸宗室,從子繼圖不勝忿,謀反,坐誅,連坐者千餘人。 冬,十月,乙卯,范延光、馮贇奏:西北諸胡賣馬者,往來如織,日用絹無慮五千匹,計耗國用什之七。請委縁邊鎮戍,擇諸胡所賣馬良者給劵,具數以聞。從之。 戊午,以前武興節度使孫岳為三司使。 范延光屢因孟漢瓊、王淑妃以求出,庚申,以延光為成德節度使,以馮贇為樞密使。帝以親軍都指揮使、河陽節度使、同平章事康義誠為朴忠,親任之。時要近之官多求出以避秦王之禍,義誠度不能自脱,乃令其子事秦王,務以恭順持兩端,兾得自全。 權知夏州事李彞超上表謝罪,求昭雪。壬戌,以彞超為定難節度使。 十一月,甲戌,上餞范延光,酒罷,上曰:卿今逺去,事宜盡言。對曰:朝廷大事,願陛下與内外輔臣㕘決,勿聽羣小之言。遂相泣而别。時孟漢瓊用事,附之者共爲朋黨,以蔽惑上聽,故延光言及之。 庚辰,改慎州懐化軍,置保順軍於洮州,領洮、鄯等州。 戊子,帝疾復作。己丑,大漸。秦王從榮入問疾,帝俛首不能舉。王淑妃曰:從榮在此。帝不應。從榮出,聞宫中皆哭,從榮意帝已殂,明旦,稱疾不入。是夕,帝實小愈,而從榮不知。從榮自知不爲時論所與,恐不得爲嗣,與其黨謀,欲以兵入侍,先制權臣。辛卯,從榮遣都押牙馬處鈞謂朱?昭、馮贇曰:吾欲帥牙兵入宫中侍疾,且備非常,當止於何所?二人曰:王自擇之。既而私於處鈞曰:主上萬福,王宜竭心忠孝,不可妄信人浮言。從榮怒,復遣處鈞謂二人曰:公輩殊不愛家族邪!何敢拒我!二人患之,入告王淑妃及宣徽使孟漢瓊,咸曰:茲事不得康義誠不可濟。乃召義誠謀之,義誠竟無言,但曰:義誠將校耳,不敢預議,惟相公所使。?昭疑義誠不欲衆中言之,夜,邀至私第問之,其對如初。壬辰,從榮自河南府常服將步騎千人陳於天津橋。是日黎明,從榮遣馬處鈞至馮贇第,語之曰:吾今曰决入,且居興聖宫,公輩各有宗族,處事亦宜詳允,禍福在須臾耳。又遣處鈞詣康義誠,義誠曰:王來則奉迎。贇馳入右掖門,見?、昭、義誠、漢瓊及三司使孫岳方聚謀於中興殿門外。贇具道處鈞之言,因讓義誠曰:秦王言禍福在須臾,其事可知。公勿以兒在秦府,左右顧望。主上拔擢吾輩,自布衣至將相,苟使秦王兵得入此門,置主上何地,吾輩尚有遺種乎?義誠未及對,監門白秦王已將兵至端門外。漢瓊拂衣起曰:今日之事,危及君父,公猶顧望擇利邪!吾何愛餘生,當自帥兵拒之耳。即入殿門,弘昭、贇隨之,義誠不得已,亦隨之入。漢瓊見帝曰:從榮反,兵已攻端門,須臾入宫,則大亂矣。宫中相顧號哭。帝曰:從榮何苦乃爾!問弘昭等有諸?對曰:有之,適已令門者闔門矣。帝指天泣下,謂義誠曰:卿自處置,勿驚百姓。控鶴指揮使李重吉,從珂之子也,時侍側,帝曰:吾與爾父冒矢石定天下,數脱吾於厄,從榮輩得何力!今乃為人所教,為此悖逆!我固知此曹不足付大事,當呼爾父,授以兵柄耳,汝為我部閉諸門。重吉即帥控鶴兵守宫門。孟漢瓊被甲乗馬,召馬軍都指揮使朱洪實,使將五百騎討從榮。從榮方據胡床坐橋上,遣左右召康義誠。端門已閉,叩左掖門,從門隙中窺之,見朱洪實引騎兵北來,走白從榮。從榮大驚,命取鐵掩心擐之,坐調弓矢。俄而騎兵大至,從榮走歸府,僚佐皆竄匿,牙兵掠嘉善坊潰去,從榮與妃劉氏匿牀下,皇城使安從益就斬之,并殺其子,以其首獻。初,孫岳頗得豫内廷密謀,馮、朱患從榮狼伉,岳嘗為之極言禍福之歸,康義誠恨之,至是乗亂,密遣騎士射殺之。帝聞從榮死,悲駭,幾落御榻,絶而復蘇者再,由是疾復劇。從榮一子尚幼,養宫中,諸將請除之,帝泣曰:此何罪!不得已,竟與之。癸巳,馮道帥羣臣入見帝於雍和殿,帝雨泣嗚咽曰:吾家事至此,慙見郷等。宋王從厚為天雄節度使。甲午,遣孟漢瓊徴從厚,且權知天雄軍府事。丙申,追廢從榮為庶人。執政共議從榮官屬之罪,馮道曰:從榮所親者,髙輦、劉陟、王説而已,任賛到官纔半月,王居敏、司徒詡在病告已半年,豈豫其謀!居敏尤為從榮所惡,昨舉兵向闕之際,與輦、陟並轡而行,指日景曰:來日及今,已誅王詹事矣。自非與之同謀者,豈得一切誅之乎?朱?昭曰:使從榮得入光政門,賛等當如何任使,而吾輩猶有種乎?且首從差一等耳。今首巳孥戮而從皆不問主上能不以吾輩為庇姦人乎!馮贇力爭之,始議流貶。時諮議髙輦巳伏誅。丁酉,元帥府判官兵部侍郎任賛、祕書監兼王傅劉瓉友蘇瓉、記室魚崇逺、河南少尹劉陟、判官司徒詡、推官王説等八人並長流,河南巡官李澣、江文蔚等六人勒歸田里。六軍判官太子詹事王居敏、推官郭晙並貶官。澣,回之族。曽孫。詡,具州人;文蔚,建安人也。文蔚奔吳,徐知誥厚禮之。初,從榮失道,六軍判官、司諌郎中趙逺諌曰:大王地居上嗣,當勤修令德,柰何所為!如是!勿謂父子至親為可恃,獨不見恭世子、戾太子乎!從榮怒,出為涇州判官。及從榮敗,逺以是知名。逺,字上交,幽州人也。戊戌,帝殂。帝性不猜忌,與物無競,登極之年,已踰六十,每夕於宫中焚香祝天曰:某胡人,因亂為衆所推,願天早生聖人。為生民主。在位年榖屢豐,兵革罕用,校於五代,粗為小康。辛丑,宋王至洛陽, 閩主尊魯國太夫人黄氏為皇太后。 閩主好鬼神,巫盛韜等皆有寵。薛文傑言於閩主曰:陛下左右多姦臣,非質諸鬼神,不能知也。盛韜善視鬼,宜使察之。閩主從之。文傑惡樞密使吳朂,朂有疾,文傑省之,曰:主上以公久疾,欲罷公。近密僕言,公但小苦頭痛耳,將愈矣,主上或遣使來問,慎勿以它疾對也。朂許諾。明日,文傑使韜言於閩主曰:適見北廟崇順王訊吳朂謀反,以銅釘釘其腦,金椎擊之。閩主以告文傑,文傑曰:未可信也,宜遣使問之。果以頭痛對。即收下獄,遣文傑及獄吏雜治之。朂自誣服,并其妻子誅之,由是國人益怒。吳光請兵於吳,吳信州刺史蔣延徽不俟朝命,引兵㑹光攻建州。閩主遣使求救於吳越。 十二月,癸卯朔,始發明宗喪,宋王即皇帝位。 秦王從榮既死,朱洪實妻入宫,司衣王氏與之語及秦王,王氏曰:秦王為人子,不在左右侍疾,致人歸禍,是其罪也。若云大逆,則厚誣矣。朱司徒最受王恩,當時不為之辨,惜哉!洪實聞之,大懼,與康義誠以其語白閔帝,且言王氏私於從榮,為之詗宫中事。辛亥,賜王氏死。事連王淑妃,淑妃素厚於從榮,帝由是疑之。 丙辰,以天雄左都押牙宋令詢爲磁州刺史。朱?昭以誅秦王立帝爲己功,欲專朝政。令詢侍帝左右最久,雅爲帝所親信,?昭不欲舊人在帝側,故出之,帝不悦而無如之何。 孟知祥聞明宗殂,謂僚佐曰:宋王幼弱,爲政者皆胥吏小人,其亂可坐俟也。 辛未,帝始御中興殿。帝自終易月之制,即召學士讀貞觀政要、太宗實録,有致治之志,然不知其要,寛柔少斷。李愚私謂同列曰:吾君延訪鮮及吾輩位髙責重,事亦堪憂。衆惕息不敢應。 順化節度使、同平章事、判明州錢元珦驕縱不法,每請事於王府不獲,輒上書悖慢,嘗怒一吏,置鐵牀炙之,臭滿城郭。吳王元瓘遣牙將仰仁詮詣明州召之,仁詮左右慮元珦難制,勸為之備,仁詮不從,常服徑造聽事。元珦見仁詮至,股慄,遂還錢塘,幽於别第。仁詮,湖州人也。 閩主改福州為長樂府。親從都指揮使王仁達有擒王延稟之功,性慷慨,言事無所避,閩主惡之,嘗私謂左右曰:仁達智有餘,吾猶能御之,非少主臣也。至是竟誣叛,族誅之。初,馬希聲、希範同日生,希聲母曰袁德妃,希範母曰陳氏。希範怨希聲先立不讓,及嗣位,不禮於袁德妃。希聲母弟希旺為親從都指揮使,希範多譴責之。袁德妃請納希旺官為道士,不許,解其軍職,使居竹屋草門,不得預兄弟燕集。德妃卒,希旺憂憤而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