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朝文?卷第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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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7 18:08
國朝文?卷第十四
奏議:
立政議
郝經
臣聞所貴乎有天下者,謂其能作新樹立,列爲明聖,德澤加於人,令聞施於後也,非謂其志得意滿,苟且而巳也。志得意滿,苟且一時,與草木並朽而無聞,是爲身者也,於天下何有?有志於天下者不貴也。爲人之所不能爲,立人之所不能立,變人之所不能變,卓然與天地並,沛然與造化同,雷厲風飛,日星明而江河流,天下莫不貴之。而巳不以爲貴。以爲已所當爲之職分也。古之有天下者莫不然。後之有天下者亦莫不當然。天下一大器也。用之乆則必弊窳殘缺。甚則至於破碎分裂。置而不脩。則委而去之耳。生民萬物者。器之所中者也。器弊而委。則其中者亦必壊爛而不収。有志於天下者,則爲之倡,率其群而脩之,追琢而俾之完,扶持而置之安,藻飾而新之,滌蕩而潔之,使其中者可以食,可以藏,可以積而豐,可以饜而飫。爲器之主而天下王之,安冨尊榮而享天下。彼志得意滿,苟且一時者,見器之所有,而不見器之殘缺,染指垂涎,放飯流歠,始則枵然,終則哆然,旣飫而足,并其器與其餘舉而棄之,不知餒之復至矣。至於神器乏主,中藏盡亡,而天下餒者衆,於是群起而爭其餘,天下亂矣。夫綱紀禮義者,天下之元氣也;文物典章者,天下之命脉也。非是,則天下之器不能安。小廢則小壊,大廢則大壞,小爲之修完則小康,大爲之修完則太平。故有志於天下者,必爲之修而不棄也。以致治自期,以天下自任,孳孳汲汲,持扶安全,必至於成功而後巳。使天下後世稱之曰:天下之禍至某君而除。天下之亂至某君而治。天下之亡者至某君而存。天下之未作者至某君而作。配天立極。繼統作帝。熈鴻號於無窮。若是則可謂有志於天下矣。由漢以來。尚志之君六七作。於漢則曰髙帝。曰文帝。曰武帝。曰昭帝。曰宣帝。曰丗祖。曰明帝。曰章帝,凡八帝。於三國則曰昭烈一帝;於?則曰?武一帝。於元魏則曰?文一帝;於宇文周則曰武帝一帝。於唐則曰髙祖,曰文皇,曰玄宗,曰憲宗,曰武宗,曰宣宗,凡六帝。於後周則曰丗宗一帝。於宋則曰太祖,曰太宗,曰仁宗,曰髙宗,曰?宗,凡五帝。於金源則曰丗宗,曰章宗,凡二帝。是皆光大炳粮,不辱於君人之名,有功於天下甚大,有德於生民甚厚。人之?不至於盡亡,天下不至於皆爲草木鳥獸。天下之人猶知有君臣、父子、夫婦、昆弟、人倫不至於大亂,綱紀禮義、典章、文物不至於大壞,數君之力也。嗚呼!上下數千載,有志之君,僅是數者,何苟且一時者多,而致治之君鮮也?雖然,是數君者,獨能樹立功成治定,揄揚於千載之下,豈不爲英主也哉?其視壞法亂紀、斁彝倫、毒海丙、覆宗社,碌碌以偷生,孑孑以自蔽,甘爲慵懦者,可爲憫?也。國家光有天下,綿歴四紀,恢拓疆宇,古莫與京。惜乎攻取之計甚切,而修完之功弗逮,天下之器日益弊,而生民日益憊也。蓋其幾一失,而其弊遂成。初下燕雲,奄有河朔,便當創法立制,而不爲旣,并西域,滅金源,蹂荆襄,國勢大張,兵力崛阜,民物稠夥,大有爲之時也。苟於是時正紀綱,立法度,改元建號,比隆前代,使天下一新,漢唐之舉也而不爲。於是法度廢則綱紀亡,官制廢則政事亡,都邑廢則宫室亡,學校廢則人材亡,廉耻廢則風俗亡,紀律廢則軍政亡,守令廢則民政亡,財賦廢則國用亡。天下之器雖存,而其實則無有。頼社稷之靈, 祖宗之福,兵鋒所向,無不摧破。穿徹海嶽之銳,跨凌宇宙之氣,騰擲天地之力,隆隆殷殷,天下莫不慴伏。當太宗皇帝臨御之時,耶律楚材爲相,定稅賦,立造作,搉宣課,分郡縣,籍户口,理獄訟,别軍民,設科舉,推恩肆赦,方有志於天下。而一二不逞之人,投隙抵罅,相與排擯,百計攻訐,乗宫闈違豫之際,恣爲矯誣,卒使楚材憤悒以死。旣而牽連黨與,?疊締構,援進宵人,?之以政,相與割剥天下,而天下被其禍,荼毒宛轉,十有餘年,生民顒顒,莫不引領望明君之出。 先皇帝初踐寳位,皆以爲致治之主不世出也。旣而下令鳩括符壐,督察郵傳,遣使四出,究核徭賦,以求民瘼,汚吏濫官,黜責殆遍,其願治之心亦切也。惜其授任皆前日害民之尤者,舊弊未去,新弊復生,其爲煩擾又益劇甚,而致治之幾又失也。今皇帝陛下統承先王,聖謨英略,恢廓正大,有一天下之勢。自金源以來,綱紀禮義,文物典章,皆巳墜没,其緒餘土苴,萬億之能一存。若不大爲振澡,與天下更始,以國朝之成法,援唐、宋之故典,參遼、金之遺制,設官分職,立政安民,成一王法。是亦因仍苟且,終於不可爲。使天下後世以爲無志於天下。歴代綱紀典刑,至今而盡。前無以貽謀。後無以取法。壞天地之元氣,愚生民之耳目。後世之人因以竊?而非之,痛惜而歎惋也。昔元魏始有代地,便參用漢法。至孝文遷都洛陽,一以漢法爲政,典章文物,粲然與前代比隆,天下至仐,稱爲賢君。王通脩元經,即與爲正統,是可以爲監也。金源氏起東北,小夷部曲數百人,渡鴨緑,取黄龍,便建位號,一用遼宋制度,收二國名士,置之近要,使藻飾王化,號十學士。至世宗與宋定盟,内外無事,天下晏然,法制脩明,風俗完厚。眞德秀謂金源氏典章法度在元魏右,天下亦至仐,稱爲賢君。燕都故老語及先皇者,必爲流涕。其德澤在人之深如此,是又可以爲監也。今有漢唐之地而加大,有漢、唐之民而加多,雖不能便如漢、唐,爲元魏金源之治亦可也。恭惟皇帝陛下,?禀仁慈,天錫勇智,喜衣冠,崇禮讓,愛養中國,有志於爲治,而爲豪傑所歸,生民所望乆矣。但㫁然有爲,存典章,立綱紀,以安天下之器,不爲苟且一時之計。?揚乾剛,應天革命,進退黜陟,使各厭伏,天下不勞而治也。今自踐祚以來,下明詔,蠲苛煩,立新政,去舊汙,登進茂異,舉用老成,縁飾以文,附㑹漢法,歛江上之兵,先輸平之,使一視以仁,兼愛兩國。天下顒顒,莫不思見德化之盛,至治之美也。但恐害民餘孽,扳附姦邪,更相援引,比佽以進。若不辨之於早,猶夫前日也。以有爲之姿,㩀有爲之位,乗有爲之勢,而不爲有爲之事,與前代英主比隆, 陛下亦必愧怍而不爲。書曰:罔不在厥?。易曰:履霜堅氷至。詩曰:如彼雨雪,先集維霰。春秋書元年春王正月。皆謹之於初,辨之於早也。有有爲之志,而不辨姦邪於早而郤之,則鑠剛以柔,蔽明以晦,終不能以有爲。蓋彼姦人易合難去,誘之以甘言,承之以怡色,賂之以重寳,便辟迎合,無所不至。不辨之於早而拒之,皆堕其計,授之以柄而隨之耳。昔王安石拜參政,吕獻可即以十罪章之,温公謂之太早。獻可曰:去天下之害,不可不速,異日諸君必受其禍。安石得政,宋果以亡。温公曰:吕獻可之先見,范景仁之勇决,吾不及也。夫月暈而風,礎潤而雨,理有所必然,雖天地亦可先見,況於人乎。方今之勢,在於卓然有爲,斷之而巳。去舊汚,立新政,創法制,辨人材,綰結皇綱,藻飾王化,偃戈郤馬,文致太平。 陛下今日之事也,毋以爲難而不爲母,以爲易而不足爲。投幾挈㑹,比隆前王,政在此時,母累於宵人,不惑於群言,兼聽俯納,賁若一代,號爲英主,臣之所願也。臣草木愚昧,旣被知遇,而又逺離軒陛,日以隔越,迫於事幾,故不避斧 冐,觸神威,庶姦黨少郤,綱紀粗立,雖萬死無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