髙祖神堯大聖孝皇帝中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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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12-06

髙祖神堯大聖孝皇帝中之上

武德二年十一月己卯,劉武周冦浩州。 秦王世民引兵自龍門乘冰堅度河,屯栢壁,與宋金剛相持。時河東州縣,俘掠之餘,未有倉廪,人情恇擾,聚入城堡,徴斂無所得,軍中乏食。世民發教諭民,民聞世民為帥而來,莫不歸附,自近及逺,至者日多。然後漸收其糧,軍食以充。乃休兵秣馬,唯令偏禆乘間抄掠。大軍堅壁不戰,由是賊勢日衰。世民嘗自帥輕騎覘敵,騎皆四散,世民獨與一甲士登丘而寢。俄而賊兵四合,初不之覺,㑹有蛇逐䑕,觸甲士之面,甲士驚寤,遽白世民,俱上馬,馳百餘步,爲賊所及。世民以大羽箭射殪其驍將,賊騎乃退。 李世勣欲歸唐,恐禍及其父,謀於郭孝恪。孝恪曰:吾新事竇氏,動則見疑,宜先立效以取信,然後可圖也。世勣從之,襲王世充獲嘉,破之,多所俘獲以獻建徳,建徳由是親之。初,漳南人劉黒闥,少驍勇狡獪,與竇建徳善,後爲羣盜,轉事郝孝徳、李密、王世充,世充以爲騎將,每見世充所爲,竊笑之。世充使黑闥守新鄉,李世勣擊虜之,獻於建徳。建徳署爲將軍,賜爵漢東公。常使將竒兵東西掩襲,或濳入敵境,覘視虚實,黑闥往往乘間奮擊,克獲而還。 十二月,庚申,上獵于華山, 于筠説永安王孝基急攻吕崇茂,獨孤懷恩請先成攻具,然後進,孝基從之。崇茂求救於宋金剛,金剛遣其將善陽尉遲敬徳、尋相將兵奄至夏縣,孝基表裏受敵,軍遂大敗,孝基、懷恩、筠、唐儉及行軍揔管劉世讓皆為所虜。敬徳名恭,以字行。上徴裴寂入朝,責其敗軍,下吏,既而釋之,寵待彌厚。尉遲敬徳、尋相將還澮州,秦王世民遣兵部尚書殷開山、揔管秦叔寶等邀之於美良川,大破之,斬首二千餘級。頃之,敬徳、相濳引精騎援王行本於蒲反,世民自將步騎三千,從間道夜趨安邑邀擊,大破之,敬德、相僅以身免,悉俘其衆,復歸栢壁。諸將咸請與宋金剛戰,世民曰:金剛懸軍深入,精兵猛將咸聚於是。武周據太原,倚金剛為扞蔽。金剛軍無蓄積,以虜掠為資,利在速戰。我閉營養銳以挫其鋒,分兵汾、隰,衝其心腹,彼糧盡計窮,自當遁走。當待此機,未宜速戰。永安壯王孝基謀逃歸,劉武周殺之。 李世勣復遣人說竇建徳曰:曹、戴二州户口完實,孟海公竊有其地,與鄭人外合内離,若以大軍臨之,指期可取。既得海公以臨徐、兖,河南可不戰而定也。建徳以為然,欲自將徇河南,先遣其行臺曹旦等將兵五萬濟河,世勣引兵三千會之。

三年春正月,將軍秦武通攻王行本於蒲反,行本出戰而敗,糧盡援絶,欲突圍走,無隨之者,戊寅,開門出降。辛巳,上幸蒲州,斬行本。秦王世民輕騎謁上於蒲州。宋金剛圍絳州。癸巳,上還長安。 李世勣謀俟竇建徳至河南,掩襲其營,殺之,冀得其父并建徳土地以歸唐。會建徳妻産,久之不至。曹旦,建徳之妻兄也,在河南多所侵擾,諸賊羈屬者皆怨之。賊帥魏郡李文相,號李商胡,聚衆五千餘人,據孟津中。潬母霍氏,亦善騎射,自稱霍揔管。世勣結商胡為昆弟,入拜

商胡之母,母泣謂世勣曰:竇氏無道,如何事之?世勣曰:母無憂,不過一月,當殺之,相與歸唐耳。世勣辭去,母謂商胡曰:東海公許我共圖此賊,事久變生,何必待其來,不如速决。是夜,商胡召曹旦、偏禆二十三人,飲之酒,盡殺之。旦别將高雅賢、阮君明尚在河北,未濟,商胡以巨舟四艘濟河北之兵三百人,至中流,悉殺之。有獸醫游水得免,至南岸,告曹旦,旦嚴警為僃。商胡既舉事,始遣人告李世勣。世勣與曹旦連營,郭孝恪勸世勣襲旦,世勣未决,聞旦已有僃,遂與孝恪帥數十騎來奔。商胡復引精兵二千北襲阮君明,破之。高雅賢收衆去,商胡追之,不及而還。建徳羣臣請誅李蓋,建徳曰:世勣唐臣,為我所虜,不忘本朝,乃忠臣也,其父何罪!遂赦之。甲午,世勣、孝恪至長安。曹旦遂取濟州,復還洺州。 二月庚子,上幸華陰。 劉武周遣兵冦潞州,䧟長子、壺關。潞州刺史郭子武不能禦,上以將軍河東王行敏助之。行敏與子武不叶,或言子武將叛,行敏斬子武以徇。乙巳,武周復遣兵冦潞州,行敏擊破之。 壬子,開州蠻酋冉肇則䧟通州。 甲寅,遣將軍桑顯和等攻吕崇茂於夏縣。 初,

工部尚書獨孤懷恩攻蒲反,久不下,失亡多,上數以敕書誚讓之,懷恩由是怨望。上嘗戲謂懷恩曰:姑之子皆已為天子,次應至舅之子乎?懷恩亦頗以此自負,或時扼腕曰:我家豈女獨貴乎!遂與麾下元君寶謀反。會懷恩、君寶與唐儉皆没於尉遲敬徳,君寶謂儉曰:獨孤尚書近謀大事,若能早决,豈有此辱哉!及秦王世民敗敬徳於美良川,懷恩逃歸,上復使之將兵攻蒲反,君寶又謂儉曰:獨孤尚書遂抜難得還復在蒲反,可謂王者不死。儉恐懷恩遂成其謀,乃說尉遲敬徳,請使劉世讓還與唐連和,敬徳從之,遂以懷恩反狀聞。時王行本已降,懷恩入據其城,上方濟河,幸懷恩營,已登舟矣。世讓適至,上大驚曰:吾得免,豈非天也!乃使召懷恩。懷恩未知事露,輕舟來至,即執以屬吏,分捕黨與,甲寅,誅懷恩及其黨。 竇建德攻李商胡,殺之。建德洺州,勸課農桑,境内無盜,商旅野宿。 突厥處羅可汗迎楊政道立為隋王,中國士民在北者,處羅悉以配之,有衆萬人,置百官,皆依隋制,居于定襄。三月,乙丑,劉武周遣其將張萬歲冦浩州,李仲文擊走之,俘斬數千人。 改納言為侍中,内史令為中書令,給事郎為給事中。 甲戍,以内史侍郎封徳彞為中書令。王世充將帥州縣來降者,時月相繼,世充乃峻其法,一人亡叛,舉家無少長就戮,父子、兄弟、夫婦許相告而免之。又使五家為保,有舉家亡者,四鄰不覺,皆坐誅。殺人益多而亡者益甚,至於樵采之人,出入皆有限數,公私愁窘,人不?生。又以宫城為大獄,意所忌者,并其家屬收擊宫中。諸將出討,亦質其家屬於宫中。禁止者常不減萬口,餒死者日有數十。世充又以臺省官為司、鄭、管、原、伊、殷、梁、湊、嵩、谷、懷徳等十二州營田使丞郎,得為此行者,喜若登仙。 甲申,行軍副揔管張綸敗劉武周於浩州,俘斬千餘人。 西河公張綸、真鄉公李仲文引兵臨石州,劉季真懼而詐降。乙酉,以季真為石州揔管,賜姓李氏,封彭山郡王。 蠻酋冉肇則冦信州,

趙郡公孝㳟與戰,不利,李靖將兵八百襲擊,斬之,俘五千餘人。己丑,復開、通二州。孝恭又擊蕭銑東平王闍提,斬之。夏,四月,丙申,上祠華山。壬寅,還長安。 置益州道行臺,以益、利、㑹、鄜、涇、遂六揔管?焉。 劉武周數攻浩州,為李仲文所敗,宋金剛軍中食盡。丁未,金剛北走,秦王世民追之, 羅士信圍慈澗,王世充使太子?應拒之。士信刺?應墜馬,人救之,得免。 壬子,以顯州道行臺楊士林為行臺尚書令。 甲寅,加秦王世民益州道行臺尚書令。 秦王世民追及尋相於吕州,大破之,乗勝逐北,一晝夜行二百餘里,戰數十合,至高壁嶺,揔管劉?基執轡諫曰:大王破賊,逐北至此,功亦足矣。深入不已,不愛身乎?且士卒飢疲,宜留壁於此,俟兵糧畢集,然後復進未晩也。世民曰:金剛計窮而走,衆心離沮,功難成而易敗,機難得而易失,必乘此勢取之。若更淹留,使之計立僃成,不可復攻矣。吾竭忠徇國,豈顧身乎!遂䇿馬而進,將士不敢復言饑。追及金剛於雀䑕谷,一日八戰,皆破之,俘斬數萬人。夜,宿於雀䑕谷西原,世民不食二日,不解甲三日矣,軍中止有一羊,世民與將士分而食之。丙辰,陜州揔管于筠自金剛所逃來,世民引兵趣介休。金剛尚有衆二萬,戊午,出西門,背城布陳,向北七里。世民遣揔管李世勣等與戰,小却,爲賊所乘。世民帥精騎撃之,出其陳後,金剛大敗,斬首三千級。金剛輕騎走,世民追之數十里,至張難堡。浩州行軍揔管樊伯通、張徳政據堡自守,世民免胄示之,堡中喜譟且泣。左右告以王不食,獻濁酒、脫粟飯。尉遲敬徳収餘衆守介休,世民遣任城王道宗、宇文士及往諭之,敬徳與尋相舉介州及永安降。世民得敬徳甚喜,以爲右一府統軍,使將其舊衆八千,與諸營相參。屈突通慮其變,驟以爲言,世民不聽。劉武周聞金剛敗,大懼,弃并州走突厥。金剛収其餘衆欲復戰,衆莫肯從,亦與百餘騎走突厥。世民至晉陽,武周所署僕射楊伏念以城降。唐儉封府庫以待世民,武周所得州縣皆入于唐。未幾,金剛謀走上谷,突厥追獲,腰斬之。嵐州揔管劉六兒從宋金剛在介休,秦王世民擒斬之。其兄季真弃石州,奔劉武周將馬邑高滿政,滿政殺之。武周之南冦也,其内史令苑君璋諫曰:唐主舉一州之衆,直取長安,所向無敵,此乃天授,非人力也。晉陽以南,道路險隘,縣軍深入,無繼於後,若進戰不利,何以自還!不如北連突厥,南結唐朝,南面稱孤,足為長䇿。武周不聽,留君璋守朔州。及敗,泣謂君璋曰:不用君言,以至於此!乆之,武周謀亡歸馬邑,事泄,突厥殺之。突厥又以君璋為大行臺,統其餘衆,仍令郁射設督兵助鎮。 庚申,懷州揔管黄君漢擊王世充太子?應於西濟州,大破之。熊州行軍揔管史萬寶邀之於九曲,又破之。 辛酉,王世充䧟鄧州。 上聞并州平,大恱。壬戌,宴羣臣,賜繒帛,使自入御府,盡力取之。復唐儉官爵,仍以為并州道安撫大使。所籍獨孤懷恩田宅資財,悉以賜之。世民留李仲文鎮并州,劉武周數遣兵入冦,仲文輒擊破之,下城堡百餘所。詔仲文檢校并州揔管。 五月,竇建徳遣高士興擊李藝於幽州,不克,退軍籠火城,藝襲擊,大破之,斬首五千級。建徳大將軍王伏寶勇略冠軍中,諸將疾之,言其謀反,建徳殺之。伏寶曰:大王柰何聽䜛言,自斬左右手乎? 初,尉遲敬徳將兵助吕崇茂守夏縣,上濳遣使赦崇茂罪,拜夏州刺史,使圖敬德。事泄,敬徳殺之。敬徳去,崇茂餘黨復據夏縣拒守。秦王世民引軍自晉州還攻夏縣,壬午,屠之。 辛卯,秦王世民至長安。 是月,突厥遣阿史那掲多獻馬千匹於王世充,且求婚。世充以宗女妻之,并與之互市。 六月壬辰,詔以和州揔管、東南道行臺尚書令、楚王杜伏威為使持節、揔管江淮以南諸軍事、揚州刺史、東南道行臺尚書令、淮南安撫使,進封吳王,賜姓李氏。以輔公祐為行臺左僕射,封舒國公。 丙午,立皇子元景為趙王,元昌為魯王,元亨為酆王。 顯州行臺尚書令、楚公楊士林雖受唐官爵,而北結王世充,南通蕭銑,詔廬江王瑗與安撫使李?敏討之。兵未行,長史田瓉為士林所忌,甲寅,瓉殺士林,降於世充,世充以瓉為顯州揔管。 秦王世民之討劉武周也,突厥處羅可汗遣其弟步利設帥二千騎助唐。武周既敗,是月,處羅至晉陽,揔管李仲文不能制,又留倫特勒,使將數百人,云助仲文鎮守,自石嶺以北,皆留兵戍之而去。 上議擊世充,世充聞之,選諸州鎮驍勇皆集洛陽,置四鎮將軍,募人分守四城。秋,七月,壬戌,詔秦王世民督諸軍擊世充。陜東道行臺屈突通二子在洛陽,上謂通曰:今欲使卿東征,如卿二兒何?通曰:臣昔為俘囚,分當就死,陛下釋縛,加以恩禮。當是之時,臣心口相誓,期以更生餘年,為陛下盡節,但恐不獲死所耳。今得僃先驅,二兒何足顧乎!上歎曰:徇義之士,一至此乎! 癸亥,突厥遣使濳詣王世充,潞州揔管李襲譽邀擊,敗之,虜牛羊萬計。 驃騎將軍可朱渾定逺告并州揔管李仲文與突厥通謀,欲俟洛陽兵交,引胡騎直入長安。甲戌,命皇太子鎮蒲反以備之,又遣禮部尚書唐儉安撫并州。蹔廢并州揔管府,徴仲文入朝。 壬午,秦王世民至新安。王世充遣魏王?烈鎮襄陽,荆王行本鎮虎牢,宋王㤗鎮懷州,齊王世惲檢校南城,楚王世偉守寶城,太子?應守東城,漢王?恕守含嘉城,魯王道徇守曜儀城。世充自將戰兵,左輔大將軍楊公卿帥左龍驤二十八府騎兵,右游擊大將軍郭善才帥内軍二十八府步兵,左游擊大將軍跋野綱帥外軍二十八府步兵,揔三萬人,以備唐。?烈行本,世偉之子;泰,世充之兄子也。 梁師都引突厥、稽胡兵入冦,行軍揔管段徳操擊破之,斬首千餘級。 羅士信將前鋒圍慈澗,王世充自將兵三萬救之。己丑,秦王世民將輕騎前覘,世充猝與之遇,衆寡不敵,道路險阨,為世充所圍,世民左右馳射,皆應弦而斃,獲其左建威將軍燕琪,世充乃退。世民還營,埃塵覆面,軍不復識,欲拒之,世民免胄自言,乃得入。旦日,帥歩騎五萬進軍慈澗,世充拔慈澗之戍歸于洛陽。世民遣行軍緫管史萬寳自宜陽南據龍門,將軍劉德威自太行東圍河内,上谷公王君廓自洛口斷其餉道,懷州揔管黃君漢自隂河攻廻洛城,大軍屯于北邙,連營以逼之。世充洧州長史繁水張公謹與刺史崔樞以州城來降。 八月丁酉,南寧西㸑蠻遣使入貢。初,隋末蠻酋爨翫反,誅諸子没為官奴,弃其地。帝即位,以翫子?達為昆州刺史,令持其父尸歸葬。益州刺史段綸因遣使招諭其部落,皆來降。 己亥,竇建徳共州縣令唐綱殺刺史,以州來降。 鄧州土豪執王世充所署刺史來降。 癸卯,梁師都石堡留守張舉帥千餘人來降。 甲辰,黄君漢遣校尉張夜义以舟師襲廻洛城,克之,獲其將達奚善定,斷河陽南橋而還,降其堡聚二十餘。世充使大子?應帥楊公卿等攻㢠洛,不克,乃築月城於其西,留兵戍之。世充陳於青城宫,秦王世民亦置陳當之。世充隔水謂世民曰:隋室傾覆,唐帝關中,鄭帝河南,世充未嘗西侵,王忽舉兵東來,何也?世民使宇文士及應之曰:四海咸仰皇風,唯公獨阻聲教,為此而來。世充曰:相與息兵講好,不亦善乎?又應之曰:奉詔取東都,不令講好也。至暮,各引兵還。 上遣使與竇建徳連和,建徳遣同安長公主隨使者俱還。乙卯,劉徳威襲懷州,入其外郭,下其堡聚。 九月庚午,梁師都將劉旻以華池來降,以為林州揔管。 癸酉,王世充顯州揔管田瓚以所部二十五州來降。自是襄陽聲問與世充絶。 史萬寶進軍甘泉宫。丁丑,秦王世民遣右武衛將軍王君廓攻轘轅,拔之。王世充遣其將魏隱等撃君廓,君廓偽遁,設伏,大破之,遂東徇地,至管城而還。先是,王世充將郭士衡、許羅漢掠唐境,君廓以䇿擊却之,詔勞之曰:卿以十三人破賊一萬,自古以少制衆,未之有也。世充尉州刺史時徳叡帥所部杞、夏、陳、隨、許、潁、尉七州來降。秦王世民以便宜命州縣官並依世充所署,無所變易,改尉州為南汴州,於是河南州縣相繼來降。劉武周降將尋相等多叛去,諸將疑尉遲敬徳,囚之軍中。行臺左僕射屈突通、尚書殷開山言於世民曰:敬徳驍勇絶倫,今既囚之,心必怨望,留之恐為後患,不如遂殺之。世民曰:不然。敬徳若叛,豈在尋相之後邪!遽命釋之,引入卧内,賜之金曰:丈夫意氣相期,勿以小嫌介意,吾終不信讒言以害忠良,公宜體之。必欲去者,以此金相資,表一時共事之情也。辛巳,世民以五百騎行戰地,登魏宣武陵,王世充帥步騎萬餘猝至,圍之。單雄信引槊直趨世民,敬徳躍馬大呼,横刺雄信墜馬,世充兵稍却。敬徳翼世民出圍,世民、敬徳更帥騎兵還戰,出入世充陳,往返無所礙。屈突通引大兵繼至,世充兵大敗,僅以身免,擒其冠軍大將軍陳智略,斬首千餘級,獲排矟兵六千。世民謂敬德曰:公何相報之速也。賜敬徳金銀一篋,自是寵遇日隆。敬徳善避矟,每單騎入敵陳中,敵叢矟刺之,終莫能傷,又能奪敵矟返刺之。齊王元吉以善馬矟自負,聞敬徳之能,請各去刃,相與校勝負。敬徳曰:敬徳謹當去之,王勿去也。既而元吉刺之,終不能中。秦王世民問敬徳曰:避矟與奪槊孰難?敬徳曰:奪矟難。乃命敬徳奪元吉矟。元吉操矟躍馬,志在刺之,敬徳須臾三奪其矟,元吉雖面相歎異,内甚恥之, 叛胡䧟嵐州。 初,王世充以邴元眞爲滑州行臺僕射。濮州刺史杜才幹,李密故將也,恨元眞叛密,詐以其衆降之。元眞恃其官勢,自往招慰,才幹出迎,延入就坐,執而數之曰:汝本庸才,魏公置汝元僚,不建毫髪之功,乃構滔天之禍,今來送死,是汝之分。遂斬之,遣人齎其首至黎陽,祭密墓。壬午,以濮州來降。 突厥莫賀咄設寇涼州,揔管楊恭仁擊之,爲所敗,掠男女數千人而去。 丙戌,以田瓉為顯州揔管,賜爵蔡國公。 冬十月甲午,王世充大將軍張鎮周來降。 甲辰,行軍揔管羅士信襲王世充硤石堡,拔之。士信又圍千金堡,堡中人罵之。士信夜遣百餘人抱嬰兒數十至堡下,使兒啼呼,詐云從東都來歸羅揔管。既而相謂曰:此千金堡也,吾屬誤矣。即去。堡中以為士信已去,來者洛陽亡人,出兵追之。士信伏兵於道,伺其門開,突入屠之。 竇建徳之圍幽州也,李藝告急于高開道,開道帥二千騎救之,建徳兵引去,開道因藝遣使來降。戊申,以開道為蔚州揔管,賜姓李氏,封北平郡王。開道有矢鏃在頰,召醫出之,醫曰:鏃深,不可岀。開道怒,斬之。别召一醫,曰:岀之恐痛。又斬之。更召一醫,醫曰:可出。乃鑿骨置楔其間,骨裂寸餘,竟出其鏃,開道奏妓進膳不輟。 竇建徳帥衆二十萬復攻幽州,建徳兵已攀堞,薛萬均、薛萬徹帥敢死士百人,從地道出其背掩擊之,建徳兵潰走,斬首千餘級。李藝兵乘勝薄其營,建徳陳於營中,填塹而出,奮擊,大破之。建徳逐北,至其城下,攻之。不克而還。 李密之敗也,楊慶歸洛陽,復姓楊氏。及王世充稱帝,慶復姓郭氏,世充以為管州揔管,妻以兄女。秦王世民逼洛陽,慶濳遣人請降,世民遣揔管李世勣將兵往據其城。慶欲與其妻偕來,妻曰:主上使妾侍巾櫛者,欲結君之心也。今君既辜付託,徇利求全,妾將如君何!若至長安,則君家一婢耳,君何用為!願送至洛陽,君之惠也。慶不許。慶出,妻謂侍者曰:若唐遂勝鄭,則吾家必滅;鄭若勝唐,則吾夫必死。人生至此,何用生為!遂自殺。庚戌,慶來降,復姓楊氏,拜上柱國、郇國公。時世充太子?應鎮虎牢,軍于榮、汴之間,聞之,引兵趣管城,李世勣擊却之,使郭孝恪為書説榮州刺史魏陸,陸密請降。?應遣大將軍張志就陸徴兵,丙辰,陸擒志等四將,舉州來降。陽城令王雄帥諸堡來降,秦王世民使李世勣引兵應之,以雄為嵩州刺史,嵩南之路始通。魏陸使張志詐為?應書,停其東道之兵,令其將張慈寶且還汴州,又密告汴州刺史王要漢使圖慈寶,要漢斬慈寶以降。?應聞諸州皆叛,大懼,奔還洛陽。詔以要漢為汴州揔管,賜爵郳國公。 王?烈據襄陽,上令金州揔管府司馬涇陽李大亮安撫樊、鄧以圖之。十一月,庚申,大亮攻樊城鎮,拔之,斬其將國大安,下其城柵十四。 蕭銑性褊狹,多猜忌,諸將恃功恣横,好專誅殺。銑患之,乃宣言罷兵營農,實欲奪諸將之權。大司馬董景珍弟為將軍,怨望,謀作亂,事泄,伏誅。景珍時鎮長沙,銑下詔赦之,召還江陵。景珍懼,甲子,以長沙來降,詔峽州刺史許紹出兵應之。 雲州揔管郭子和先與突厥梁師都相連結,既而襲師都寧朔城,克之。又詗得突厥舋隙,遣使以聞,為突厥候騎所獲。處羅可汗大怒,囚其弟子升。子和自以孤危,請帥其民南徙,詔以延州故城處之。 張舉、劉旻之降也,梁師都大懼,遣其尚書陸季覽說突厥處羅可汗曰:比者中原喪亂,分為數國,勢均力弱,故皆北面歸附突厥。今定楊可汗既亡,天下將悉為唐有,師都不辭灰滅,亦恐次及可汗。不若及其未定,南取中原,如魏道武所為,師都請為鄉導。處羅從之,謀使莫賀咄設入自原州,泥步設與師都入自延州,處羅入自并州,突利可汗與奚、霫、契丹、靺鞨入自幽州,會竇建徳之師自滏口西入,㑹于晉、絳。莫賀咄者,處羅之弟,咄苾也;突利者,始畢之子什鉢苾也。處羅又欲取并州以居楊政道,其羣臣多諫,處羅曰:我父失國,賴隋得立,此恩不可忘。將出師而卒。義成公主以其子奥射設醜弱,廢之,更立莫賀咄設,號頡利可汗。乙酉,頡利遣使告處羅之喪,上禮之如始畢之喪。 戊子,安撫大使李大亮取王世充沮、華二州。 是月,竇建徳濟河擊孟海公。初,王世充侵建徳黎陽,建徳襲破殷州以報之,自是二國交惡,信使不通。及唐兵逼洛陽,世充遣使求救於建徳、建徳。中書侍郎劉彬説建徳曰:天下大亂,唐得關西,鄭得河南,夏得河北,共成鼎足之勢。今唐舉兵臨鄭,自秋涉冬,唐兵日增,鄭地日蹙,唐彊鄭弱,埶必不支,鄭亡則夏不能獨立矣。不如解仇除忿,發兵救之,夏擊其外,鄭攻其内,破唐必矣。唐師既退,徐觀其變,若鄭可取則取之,併二國之兵,乘唐師之老,天下可取也。建徳從之,遣使詣世充,許以赴援。又遣其禮部侍郎李大師等詣唐,請罷洛陽之兵。秦王世民留之,不荅。 十二月辛卯,王世充許、亳等十一州皆請降。 壬辰,燕郡王李藝又擊竇建徳軍於籠火城,破之。 辛丑,王世充隨州揔管徐毅舉州降。 癸卯,峽州刺史許紹攻蕭銑荆門鎮,拔之。紹所部與梁、鄭鄰接,二境得紹士卒,皆殺之,紹得二境士卒,皆資給遣之。敵人愧感,不復侵掠,境内以安。 蕭銑遣其齊王張繡攻長沙,董景珍謂繡曰:前年醢彭越,往年殺韓信,卿不見之乎?何為相攻?繡不應,進兵圍之。景珍欲潰圍走,為麾下所殺。銑以繡為尚書令,繡恃功驕横,銑又殺之,由是功臣諸將皆有離心,兵勢益弱。 王世充遣其兄子代王琬、長孫安世詣竇建徳報聘,且乞師。 突厥倫特勒在并州,大爲民患,并州揔管劉世讓設策擒之。上聞之,甚喜。張道源從竇建徳在河南,密遣人詣長安,請出兵攻洺州以震山東。丙午,詔世讓爲行軍揔管,使將兵出土門,趣洺州。 己酉,?州刺史賀拔行威執驃騎將軍達奚暠,舉兵反。 是歲,李子通度江攻沈法興,取京口,法興遣其僕射蔣元超拒之,戰於庱亭,元超敗死,法興弃毗陵,奔吳郡。於是丹陽、毗陵等郡皆降於子通。子通以法興府掾李百藥爲内史侍郎。國子祭酒,杜伏威遣行臺左僕射輔公祏將卒數千攻子通,以將軍闞稜、王雄誕爲之副。公祏度江攻丹楊,克之,進屯溧水。子通帥衆數萬拒之。公祏簡精甲千人,執長刀為前鋒,又使千人踵其後,曰:有退者即斬之。自帥餘衆復居其後。子通為方陳而前,公祏前鋒千人殊死戰,公祏復張左右翼以擊之,子通敗走,公祏逐之,反為所敗,還,閉壁不出。王雄誕曰:子通無壁壘,又狃於初勝,乘其無備擊之,可破也。公祏不從。雄誕以其私屬數百人夜出擊之,因風縱火,子通大敗,降其卒數千人。子通食盡,弃江都,保京口,江西之地盡入於伏威。伏威徙居丹楊。子通復東走太湖,收合亡散,得二萬人,襲沈法興於吳郡,大破之。法興帥左右數百人弃城走,吳郡賊帥聞人遂安遣其將葉孝辯迎之。法興中塗而悔,欲殺孝辯,更向㑹稽。孝辯覺之,法興窘廹,赴江溺死。子通軍勢復振,帥其羣臣徙都餘杭,盡收法興之地,北自太湖,南至嶺,東包會稽,西距宣城,皆有之。 廣、新二州賊帥高法澄、沈寶徹殺隋官,據州,附於林士?,漢陽太守馮盎擊破之。既而寶徹兄子智臣復聚兵於新州,盎引兵擊之,戰始合,盎免胄大呼曰:爾識我乎!賊多弃仗,肉?而拜,遂潰,擒寶徹、智臣等,嶺外遂定。 竇建徳行臺尚書令恒山胡大恩請降。

四年春正月癸酉,以大恩為代州揔管,封定襄郡王,賜姓李氏。代州石嶺之北,自劉武周之亂,冦盜充斥,大恩徙鎮鴈門,討擊悉平之。 稽胡酋帥劉仚成部落數萬為邊冦。辛巳,詔太子建成統諸軍討之。 王世充梁州揔管程嘉㑹以所部來降。 杜伏威遣其將陳正通、徐紹宗帥精兵二千來㑹。秦王世民擊王世充,甲申,攻梁,克之。 丙戌,黔州刺史田世康攻蕭銑五州、四鎮,皆克之。 秦王世民選精銳千餘騎,皆皂衣?甲,分為左右隊,使秦叔寶、程知節、尉遲敬徳、翟長孫分將之。每戰,世民親被?甲,帥之為前鋒,乘機進擊,所向無不摧破,敵人畏之。行臺僕射屈突通、贊皇公竇軌將兵按行營屯,猝與王世充遇,戰不利。秦王世民帥?甲救之,世充大敗,獲其騎將葛彦璋,俘斬六千餘人,世充遁歸。 李靖説趙郡王孝恭以取蕭銑十䇿,孝恭上之。二月,辛卯,改信州為䕫州,以孝恭為揔管,使大造舟艦,習水戰。以孝恭未更軍旅,以靖為行軍揔管兼孝恭長史,委以軍事。靖說孝恭悉召巴、蜀酋長子弟,量才授任,置之左右,外示引擢,實以為質。 王世充、太子?應將兵數千人,自虎牢運糧入洛陽,秦王世民遣將軍李君羡邀擊,大破之,?應僅以身免。世民使宇文士及奏請進圍東都,上謂士及曰:歸語爾王,今取洛陽,止欲息兵。克城之日,乘輿、法物、圖籍、器械,非私家所須者,委汝收之。其餘子女玉帛,並以分賜將士。辛丑,世民移軍青城。宫壁壘未立,王世充帥衆二萬自方諸門出,慿故馬坊垣塹,臨榖水以拒唐兵。諸將皆懼,世民以精騎陳於北邙,魏宣武陵以望之,謂左右曰:賊勢窘矣,悉衆而出,徼幸一戰,今日破之,後不敢復出矣。命屈突通帥步卒五千度水擊之,戒通曰:兵交則縱煙。煙作,世民引騎南下,身先士卒,與通合勢力戰。世民欲知世充陳厚薄,與精騎數十衝之,直出其背,衆皆披靡,殺傷甚衆。既而限以長堤,與諸騎相失。將軍丘行恭獨從世民,世充數騎追及之,世民馬中流矢而斃,行恭回騎射追者,發無不中,追者不敢前,乃下馬以授世民。行恭於馬前步執長刀,距躍大呼,斬數人,突陳而出,得入大軍。世充亦帥衆殊死戰,散而復合者數四,自辰至午,世充兵始退。世民縱兵乘之,直抵城下,俘斬七千人,遂圍之。驃騎將軍段志?與世充兵力戰,深入,馬倒,為世充兵所擒。兩騎夾持其髻,將渡洛水,志?踴身而奮,二人俱墜馬。志?馳歸,追者數百騎,不敢逼。初,驃騎將軍王懷文為唐軍斥?,為世充所獲,世充欲慰悦之,引置左右。壬寅,世充出右掖門,臨洛水為陳,懷文忽引槊刺世充,世充衷甲槊折不能入,左右猝出不意,皆愕眙不知所為。懷文走趣唐軍,至寫口,追獲殺之。世充歸,解去衷甲,袒示羣臣曰:懷文以槊刺我,卒不能傷,豈非天所命乎!先是御史大夫鄭頲不樂仕世充,多稱疾不預事。至是謂世充曰:臣聞佛有金剛不壞身,陛下真是也。臣實多幸,得生佛世,願弃官削髪為沙門,服勤精進,以資陛下之神武。世充曰:國之大臣,聲望素重,一旦入道,將駭物聽。俟兵革休息,當從公志。頲固請,不許。退謂其妻曰:吾束髪從官,志慕名節,不幸遭遇亂世,流離至此,側身猜忌之朝,累足危亡之地,智力淺薄,無以自全。人生㑹當有死,早晩何殊?姑從吾所好,死亦無憾。遂削髪,被僧服。世充聞之,大怒曰:爾以我為必敗,欲茍免邪?不誅之,何以制衆!遂斬頲於市。頲言笑自若,觀者壯之。詔贈王懷文上柱國、朔州刺史、 并州安撫使唐儉密奏:真鄉公李仲文與妖僧志覺有謀反語,又娶陶氏之女,以應桃李之謡。諂事可汗,甚得其意,可汗許立為南面可汗。及在并州,贓賄狼藉,上命裴寂、陳叔達、蕭瑀雜鞠之。乙巳,仲文伏誅。 庚戌,王泰弃河陽走,其將趙夐等以城來降,别將單雄信、裴孝達與揔管王君廓相持於洛口,秦王世民帥步騎五千援之,至轘轅,雄信等遁去,君廓追敗之。 壬子,延州揔管段徳操擊劉仚成,破之,斬首千餘級。 乙卯,王世充懷州刺史陸善宗以城降。 秦王世民圍洛陽宫城,城中守禦甚嚴,大礮飛石重五十斤,擲二百步八弓弩,箭如車輻,鏃如巨斧,射五百步。世民四面攻之,晝夜不息,旬餘不克。城中欲飜城者凡十三軰,皆不果發而死。唐將士皆疲弊思歸,揔管劉?基等請班師,世民曰:今大舉而來,當一勞永逸。東方諸州已望風欵服,唯洛陽孤城,勢不能乆,功在垂成,柰何弃之而去?乃下令軍中曰:洛陽未破,師必不還,敢言班師者斬。衆乃不敢復言。上聞之,亦密敕世民使還。世民表稱洛陽必可克,又遣參謀軍事封徳彞入朝,面論形勢。徳彞言於上曰:世充得地雖多,率皆羈屬,號令所行,唯洛陽一城而已,智盡力窮,克在朝夕。今若旋師,賊勢復振,更相連結,後必難圖。上乃從之。世民遺世充書,諭以禍福,世充不報。 戊午,王世充鄭州司兵沈恱遣使詣左武?大將軍李世勣請降。左衛將軍王君廓夜引兵襲虎牢,恱為内應,遂拔之,獲其荆王行本及長史戴胄。恱,君理之孫也。 竇建徳克周橋,虜孟海公。

資治通鑑卷第一百八十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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