漢紀四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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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21:54
漢紀四十九
孝靈皇帝上之下
熹平元年春正月,車駕上原陵。司徒掾陳留蔡邕曰:吾聞古不墓祭,朝廷有上陵之禮,始謂可損。今見威儀,察其本意,乃知孝明皇帝至孝惻隠,不易奪也。禮有煩而不可省者,此之謂也。 三月壬戌,太傅胡廣薨,年八十二。廣周流四公三十餘年,歴事六帝,禮任極優,罷免未甞蒲歳,輒復升進。所辟多天下名士,與故吏陳蕃、李咸竝爲三司。練達故事,明解朝章。故
京師諺曰:萬事不理問伯始,天下中庸有胡公。然温柔謹慤,常遜言恭色以取媚於時,無忠直之風,天下以此薄之。 五月己巳,赦天下,改元 長樂。太僕矦覽坐專權驕奢,策收印綬,自殺。 六月,京師大水。 竇太后母卒於比景,太后憂思感疾,癸巳,崩於雲臺。宦者積怨竇氏,以衣車載太后尸,置城南市舍。數日,曹節、王甫欲用貴人禮殯。帝曰:太后親立朕躬,統承大業,豈宜以貴人終乎!於是發喪成禮。節等欲别葬太后,而以馮貴人配祔。詔公卿大㑹朝堂,令中常侍趙忠監議。太尉李咸時病,扶輿而起,擣椒自隨,謂妻子曰:若皇太后不得配食桓帝,吾不生還矣。旣議坐者數百人,各瞻望良久,莫肯先言。趙忠曰:議當時定。廷尉陳球曰:皇太后以盛德良家,母臨天下,宜配先帝,是無所疑。忠笑而言曰:陳廷尉宜便操筆。球即下議曰:皇太后自在椒房,有聰明母儀之德,遭時不造,援立聖明,承繼宗廟,功烈至重。先帝晏駕,因遇大獄,遷居空宫,不幸早世。家雖獲罪,事非太后。今若别葬,誠失天下之望。且馮貴人冡嘗被發掘,骸骨暴露,與賊併尸,魂靈汙染,且無功於國,何宜上配至尊!忠省球議,作色俛仰蚩。球曰:陳廷尉建此議甚健。球曰:陳、竇既寃,皇太后無故幽閉,臣常痛心,天下憤歎。今日言之,退而受罪,宿昔之願也。李咸曰:臣本謂宜爾,誠與意合。於是公卿以下皆從球議。曹節、王甫猶爭,以為:梁后家犯惡逆,别葬懿陵,武帝黜廢衛后,而以李夫人配食。今竇氏罪深,豈得合葬先帝!李咸復上疏曰:臣伏惟章德竇后虐害恭懷,安思閻后家犯惡逆,而和帝無異葬之議,順朝無貶降之文。至於衛后,孝武皇帝身所廢棄,不可以為比。今長樂太后尊號在身,親嘗稱制,且援立聖明,光隆皇祚。太后以陛下為子,陛下豈得不以太后為母!子無黜母,臣無貶君,宜合葬宣陵,一如舊制。帝省奏,從之。秋,七月,甲寅,葬桓思皇后于宣陵。 有人書朱雀闕,言天下大亂,曹節、王甫幽殺太后,公卿皆尸祿,無忠言者。詔司?校尉劉猛逐捕,十日一㑹。猛以誹書言直,不肯急捕。月餘,主名不立,猛坐左轉諫議大夫,以御史中丞段熲代之。熲乃四出逐捕,及太學游生,繫者千餘人。節等又使熲以它事奏猛,論輸左校。初,司?校尉王寓依倚宦官,求薦於太常張奐,奐拒之,寓遂陷奐以黨罪禁錮。奐嘗與段熲争擊羌,不相平,熲為司?,欲逐奐歸敦煌而害之。奐奏記哀請於熲,乃得免。初,魏郡李暠為司?校尉,以舊怨殺扶風蘇謙。謙子不韋,瘞而不葬,變姓名,結客報仇。暠遷大司農,不韋匿於廥中,鑿地旁達暠之寢室,殺其妾并小兒。暠大懼,以板藉地,一夕九徙。又掘暠父冡,斷取其頭,標之於市。暠求捕不獲,憤恚嘔血死。不韋遇赦還家,乃葬父行喪。張奐素睦於蘇氏,而段熲與暠善,熲辟不韋為司?從事,不韋懼,稱病不詣,熲怒,使從事張賢就家殺之。先以鴆與賢父,曰:若賢不得不韋,便可飲此。賢遂收不韋,并其一門六十餘人盡誅之。 勃海王悝之貶廮陶也,因中常侍王甫求
復國,許謝錢五千萬。既而桓帝遺詔復悝國,悝知非甫功,不肯還謝錢。中常侍鄭颯、中黄門董騰數與悝交通,甫密司察以告段熲。冬,十月,收颯送北寺獄,使尚書令亷忠誣奏颯等謀迎立悝,大逆不道。遂詔冀州刺史收悝考實,迫責悝,令自殺。妃妾十一人、子女七十人、伎女二十四人皆死獄中,傅、相以下悉伏誅。甫等十二人皆以功封,列矦。 十一月,㑹稽妖賊許生起句章,自稱陽明皇帝,衆以萬數。遣揚州刺史臧旻、丹陽太守陳寅討之。 十二月,司徒許栩罷,以大鴻臚袁隗為司徒。 鮮卑寇并州。 是歲,單于車兒死,子屠特若尸逐就單于立。
二年春正月,大疫。 丁丑,司空宗俱薨。 二月壬午,赦天下。 以光祿勲楊賜為司空。 三月,太尉李咸免。夏五月,以司隷校尉段熲為太尉。 六月,北海地震。秋七月,司空楊賜免。以太常潁川唐珍為司空。珍,衡之弟也。 冬十二月,太尉段熲罷。 鮮卑冦幽并二州。癸酉晦,日有食之。
三年春二月己巳,赦天下。 以太常東海陳耽為太尉。三月,中山穆王暢薨,無子,國除。
夏六月,封河閒王利子康為濟南王,奉孝仁皇祀。 吳郡司馬富春孫堅召募精勇,得千餘人,助州郡討許生。冬十一月,臧旻、陳寅大破生於㑹稽,斬之。 任城王博薨,無子,國絶。 十二月,鮮卑入北地,太守夏育率屠各追擊破之。遷育為䕶烏桓校尉。鮮卑又寇并州。 司空唐珍罷。以永樂少府許訓為司空。
四年春三月,詔諸儒正五經文字,命議郎蔡邕為古文、篆、?三體書之,刻石立于太學門外,使後儒晩學,咸取正焉。碑始立,其觀視及摹寫者,車乘日千餘兩,填塞街陌。 初,朝議以州郡相黨,人情比周,乃制昬姻之家及兩州人士,不得對相監臨。至是復有三互灋,禁忌轉密,選用艱難,幽、冀二州,久缺不補。蔡邕上疏曰:伏見幽冀舊壤,鎧馬所出,比年兵饑,漸至空耗。今者闕職經時,吏民延屬,而三府選舉,踰月不定。臣怪問其故,云避三互。十一月有禁,當取二州而已。又二州之士,或復限以歲月,狐疑遲淹,兩州懸空,萬里蕭條,無所管繫。愚以為三互之禁,禁之薄者。今但申以威靈,明其憲令,對相部主,尚畏懼不敢營私,况乃三互,何足為嫌?昔韓安國起自徒中,朱買臣出於竝以才宜還守本邦,豈復顧循三互,繫以末制乎?臣願陛下上則先帝,蠲除近禁,其諸州刺史器用可換者,無拘日月三互,以差厥中。朝廷不從。
臣光曰:叔向有言:國將亡,必多制。明王之政,謹擇忠賢。而任之。凡中外之臣,有功則賞,有罪則誅,無所阿私,灋制不煩,而天下大治。所以然者何哉?執其本故也。及其衰也,百官之任不能擇人,而禁令益多,防閑益密。有功者以閡文不賞,為姦者以巧灋免誅,上下勞擾而天下大亂。所以然者何哉?逐其末故也。孝靈之時,刺史二千石貪如豺虎,暴殄烝民。而朝廷方守三互之禁。以今視之,豈不適足為笑,而深可為戒哉。
封河間王建孫佗為任城王。 夏四月,郡國七大水。 五月丁卯,赦天下。 延陵園災。 鮮卑寇幽州。 六月,?、農、三輔螟于寘。王安國攻拘彌,大破之,殺其王。戊巳,校尉、西域長史各發兵輔立拘彌侍子定興為王,人衆裁千口。五年夏四月癸亥,赦天下。 益州郡夷反,太守李顒討平之, 大雩。 五月,太尉陳耽罷,以司空許訓為太尉。閏月,永昌太守曹鸞上書曰:夫黨人者,或耆年淵德,或衣冠英賢,皆宜股肱王室,左右大猷者也。而久被禁錮,辱在塗泥,謀反大逆,尚蒙赦宥,黨人何罪,獨不開恕乎!所以災異屢見,水旱荐臻,皆由於斯。宜加沛然,以副天心。帝省奏,大怒,即詔司隷益州檻車收鸞,送槐里獄,掠殺之。於是詔州郡更考黨人門生故吏父子兄弟在位者,悉免官禁錮,爰及五屬。 六月壬戌,以太常南陽劉逸為司空。 秋七月,太尉許訓罷,以光祿勲劉寛為太尉。 冬十月,司徒袁隗罷。 十一月丙戌,以光祿大夫楊賜為司徒。 是歲,鮮卑宼幽州。
六年春正月辛丑,赦天下。 夏四月,大旱,七州蝗。令三公條奏長吏苛酷貪汚者,罷免之。平原相漁陽陽球坐嚴酷,徵詣廷尉。帝以球前為九江太守,討賊有功,特赦之,拜議郎。 鮮卑寇三邊, 市賈小民有相聚為宣陵孝子者數十人,詔皆除太子舍人。 秋七月,司空劉逸免,以衛尉陳球為司空。 初,帝好文學,自造皇羲篇五十章,因引諸生能為文賦者,竝待制鴻都門下。後諸為尺牘及工書鳥篆者,皆加引召,遂至數十人。侍中祭酒樂松、賈護多引無行趣埶之徒置其間,憙陳閭里小事,帝甚悦之,待以不次之位。又久不親行郊廟之禮,會詔羣臣各陳政要,蔡邕上封事曰:夫迎氣五郊,清廟祭祀,養老辟雍,皆帝者之大業,祖宗所祗奉也。而有司數以蕃國疎喪,宫内産生,及吏卒小汙,廢闕不行,忘禮敬之大,任禁忌之書,拘信小故,以虧大典。自今齋制宜如故典,庶荅風霆災妖之異。又古者取士,必使諸矦歲貢。孝武之世,郡舉孝廉,又有賢良文學之選,於是名臣輩出,文武竝興。漢之得人,數路而已。夫書畫辭賦,才之小者,匡國治政,未有其能。陛下即位之初,先渉經術,聽政餘日,觀省篇章,聊以游意。當代博弈,非以為教化取士之本。而諸生競利,作者鼎沸。其髙者頗引經訓風喻之言,下則連偶俗語,有類俳優,或竊成文,虛冒名氏。臣每受詔於盛化門差次録第,其未及者,亦復隨輩皆見拜擢。既加之恩,難復收改,但守奉祿,於義已?,不可復使治民及在州郡。昔孝宣㑹諸儒於石渠,章帝集學士於白虎,通經釋義,其事優大。文武之道,所宜從之。若乃小能小善,雖有可觀,孔子以為致逺則泥,君子固當志其大者。又前一切以宣陵孝子為太子舍人。臣聞孝文皇帝制喪服三十六日,雖繼體之君,父子至親,公卿列臣,受恩之重,皆屈情從制,不敢踰越。今虛偽小人,本非骨肉,既無幸私之恩,又無祿仕之實,惻隱之心,義無所依,至有姦軌之人,通容其中。桓思皇后祖載之時,東郡有盜人妻者,亡在孝中,本縣追捕,乃伏其辜。虛偽雜穢,難得勝言。太子官屬,宜搜選令德,豈有但取丘墓凶醜之人!其為不祥,莫與大焉!宜遣歸田里,以明詐偽。書奏,帝乃親迎氣北郊,及行辟雍之禮。又詔宣陵孝子為舍人者,悉改為丞、尉焉。 護烏桓校尉夏育上言:鮮卑宼邊,自春以來,三十餘發,請徵幽州諸郡兵出塞擊之,一冬二春,必能禽滅。先是,護羗校尉田晏坐事論刑被原,欲立功自効,乃請中常侍王甫,求得為將。甫因此議,遣兵與育并力討賊。帝乃拜晏為破鮮卑中郎將。大臣多有不同,乃召百官議於朝堂。蔡邕議曰:征討殊類,所由尚矣,然而時有同異,埶有可否,故謀有得失,事有成敗,不可齊也。夫以世宗神武,將帥良猛,財賦充實,所括廣逺,數十年間,官民俱匱,猶有悔焉,况今人財竝乏,事劣昔時乎!自匈奴遁逃,鮮卑强盛,據其故地,稱兵十萬,才力勁健,意智益生。加以闗塞不嚴,禁網多漏,精金良鐵,皆為賊有,漢人逋逃,為之謀主,兵利馬疾,過於匈奴。昔段熲良將,習兵善戰,有事西羌,猶十餘年。今育、晏才策,未必過熲,鮮卑種衆,不弱曩時,而虛計二載,自許有成。若禍結兵連,豈得中休。當復徵發衆人,轉運無已,是為耗竭,諸夏,并力蠻夷。夫邊垂之患,手足之疥搔;中國之困,胷背之瘭疽。方今郡縣盜賊尚不能禁,況此醜虜,而可伏乎!昔髙祖忍平城之恥,吕后棄慢書之詬,方之於今,何者為盛?天設山河,秦築長城,漢起塞垣,所以别内外,異殊俗也。茍無䠞國内侮之患,則可矣,豈與蟲螘之虜校往來之數哉?雖或破之,豈可殄盡,而方令本朝為之旰食乎?昔淮南王安諫伐越曰:如使越人蒙死以逆執事,厮輿之卒有一不備而歸者,雖得越王之首,猶為大漢羞之。而欲以齊民易醜虜,皇威辱外夷,就如其言,猶已危矣,况乎得失不可量邪!帝不從。八月,遣夏育出髙栁,田晏出雲中,匈奴中郎將臧旻率南單于出鴈門,各將萬騎,三道出塞二千餘里。檀石槐命三部大人各帥衆逆戰,育等大敗,喪其節傳輜重,各將數十騎犇還,死者什七八。三將檻車徵下獄,贖為庶人。 冬十月癸丑朔,日有食之。 太尉劉寛免。 辛丑,京師地震。 十一月,司空陳球免。 十二月甲寅,以太常河南孟?爲太尉。庚辰,司徒楊賜免, 以太常陳耽為司空。 遼西太守甘陵趙苞到官,遣使迎母及妻子,垂當到郡,道經栁城,值鮮卑萬餘人入塞,冦鈔,苞母及妻子遂為所劫質,載以擊郡。苞率騎二萬,與賊對陳,賊出母以示苞,苞悲號謂母曰:為子無狀,欲以微祿奉養朝夕,不圖為母作禍。昔為母子,今為王臣,義不得顧私恩,毁忠節,唯當萬死,無以塞罪。母遥謂曰:威豪!人各有命,何得相顧,以虧忠義。爾其勉之。苞即時進戰,賊悉摧破,其母妻皆為所害。苞自上歸葬,帝遣使弔慰,封鄃矦。苞葬訖,謂鄉人曰:食祿而避難,非忠也;殺母以全義,非孝也。如是有何面目立於天下。遂歐血而死。
光和元年春正月,合浦、交阯烏滸蠻反,招引九真、日南民,攻没郡縣。 太尉孟?罷。 二月辛亥朔,日有食之。癸丑,以光祿勲陳國袁滂為司徒。 己未,地震。 置鴻都門學,其諸生皆敇州郡三公舉用辟召,或出為刺史、太守,入為尚書、侍中,有封矦賜爵者,士君子皆耻與為列焉。 三月辛丑,赦天下,改元。 以太常常山張顥為太尉。顥,中常侍奉之弟也。 夏四月丙辰,地震。 侍中寺雌雞化為雄。 司空陳耽免,以太常來豔為司空。六月丁丑,有黒氣墮帝所御温德殿東庭中,長十餘丈,似龍。 秋七月壬子,青虹見玉堂後殿庭中。詔召光祿大夫楊賜等詣金商門,問以災異及消復之術。賜對曰:春秋䜟曰:天投蜺,天下怨,海内亂。加四百之期,亦復垂及。今妾媵閹尹之徒,共專國朝,欺罔日月。又鴻都門下招㑹羣小,造作賦説,見寵於時,更相薦説,旬月之間,竝各㧞擢。樂松處常伯,任芝居納言,郤儉、梁鵠各受豐爵不次之寵,而令搢紳之徒委伏畎畮,口誦堯舜之言,身蹈絶俗之行,棄捐溝壑,不見逮及。冠履倒易,陵谷代處,幸頼皇天垂象譴告。周書曰:天子見怪則修德,諸矦見怪則修政,卿大夫見怪則修職,士庶人見怪則修身。唯陛下斥逺佞巧之臣,速徵鶴鳴之士,斷絶尺一,抑止槃游,冀上天還威,衆變可弭。議郎蔡邕對曰:臣伏思諸異,皆亡國之怪也。天於大漢,殷勤不已,故屢出祅變,以當譴責,欲令人君感悟,改危即安。今蜺墮雞化,皆婦人干政之所致也。前者乳母趙嬈,貴重天下,讒諛驕溢。續以永樂門史霍玉依阻城社,又為姦邪。今道路紛紛,復云有程大人者,察其風聲,將為國患。宜髙為隄防,明設禁令,深惟趙、霍,以為至戒。今太尉張顥為王所進,光祿勲偉璋有名貪濁,又長水校尉趙玹、屯騎校尉蓋升,竝叨時幸,榮富優足,宜念小人在位之咎,退思引身避賢之福。伏見廷尉郭禧,純厚老成;光禄大夫橋?,聰達方直;故太尉劉寵,忠實守正。竝宜為謀主,數見訪問。夫宰相大臣,君之四體,委任責成,優劣已分,不宜聽納小吏,雕琢大臣也。又尚方工技之作,鴻都篇賦之文,可且消息,以示惟憂。宰府孝廉,士之髙選,近者以辟召不慎,切責三公,而今竝以小文,超取選舉,開請託之門,違明王之典,衆心不厭,莫之敢言。臣願陛下忍而絶之,思惟萬機,以荅天望。聖朝既自約厲,左右近臣亦宜從化,人自抑損,以塞咎戒。則天道虧滿,鬼神福謙矣。夫君臣不密,上有漏言之戒,下有失身之禍。願寑臣表,無使盡忠之吏受怨姦仇。章奏,帝覽而歎息,因起更衣。曹節於後竊視之,悉宣語左右,事遂漏露。其為邕所裁黜者,側目思報。初,邕與大鴻臚劉郃素不相平,叔父衛尉質又與將作大匠陽球有隙。球即中常侍程璜女夫也。璜遂使人飛章言邕、質數以私事請託於郃,郃不聽。邕含隱切,志欲相中。於是詔下尚書,召邕詰狀。邕上書曰:臣實愚戇,不顧後害。陛下不念忠臣直言,宜加掩蔽,誹謗卒至,便用疑怪。臣年四十有六,孤特一身得託名,忠臣死有餘榮,恐陛下於此不復聞至言矣。於是下邕、質於雒陽獄,劾以仇怨奉公,議害大臣,大不敬,弃市。事奏,中常侍河南吕强愍邕無罪,力為伸請。帝亦更思其章,有詔減死一等,與家屬髠鉗徙朔方,不得以赦令除。陽球使客追路刺邕,客感其義,皆莫為用。球又賂其部主,使加毒害,所賂者反以其情戒邕,由是得免。 八月,有星孛于天市。 九月,太尉張顥罷,以太常陳球為太尉。 司空來豔薨。 冬十月,以屯騎校尉袁逢為司空。 宋皇后無寵,後宫幸姬,衆共譖毁。渤海王悝妃宋氏,即后之姑也。中常侍王甫恐后怨之,因譖后挾左道祝詛,帝信之,遂策收璽綬。后自致暴室,以憂死。父不其鄉,矦酆及兄弟竝被誅。 丙子晦,日有食之。尚書盧植上言:凡諸黨錮,多非其罪,可加赦恕,申宥回枉。又宋后家屬,竝以無辜,委骸横尸,不得歛葬,宜敇收拾,以安遊魂。又,郡守、刺史,一月數遷,宜依黜陟,以章能否,縱不九載,可滿三歲。又,請謁希求,一宜禁塞,選事責成主者。又,天子之體,理無私積,宜弘大務,蠲略細微。帝不省。 十一月,太尉陳球免。 十二月,丁巳,以光禄大夫橋?爲太尉。 鮮卑冦酒泉,種衆日多,縁邊莫不被毒。 詔中尚方為鴻都文學樂松、江覽等三十二人圖象立贊,以勸學者。尚書令陽球諫曰:臣案松、覽等皆出於微蔑,斗筲小人,依慿世戚,附託權豪,俛眉承睫,徼進明時。或獻賦一篇,或鳥篆盈簡,而位升郎中,形圖丹青。亦有筆不㸃牘,辭不辨心,假手請字,妖偽百品,莫不被蒙殊恩,蟬蜕滓濁。是以有識掩口,天下嗟嘆。臣聞圖象之設,以昭勸戒,欲令人君動鑒得失。未聞豎子小人,詐作文頌,而可妄竊天官,垂象圖素者也。今太學東觀,足以宣明聖化,願罷鴻都之選,以銷天下之謗。書奏,不省。 是歲,初開西邸,賣官入錢各有差。二千石二千萬,四百石四百萬。其以德次應選者半之,或三分之一,於西園立庫以貯之。或詣闕上書占令長,隨縣好醜,豐約有賈,富者則先入錢,貧者到官然後倍輸。又私令左右賣公卿,公千萬,卿五百萬。初帝為矦時,常苦貧,及即位,每歎桓帝不能作家居曾無私錢,故賣官聚錢以為私藏。帝嘗問侍中楊竒曰:朕何如桓帝?對曰:陛下之於桓帝,亦猶虞舜比德唐堯。帝不悦曰:卿强項眞楊震子孫,死後必復致大鳥矣。竒,震之曾孫也。 南匈奴屠特若尸逐就單于,死,子呼徵立。
二年春,大疫。 三月,司徒袁滂免,以大鴻臚劉郃為司徒。 乙丑,太尉橋玄罷,拜太中大夫,以太中大夫段熲為太尉。?㓜子遊門次,為人所劫,登樓求貨,?不與。司?校尉、河南尹圍守?家,不敢迫。?瞋目呼曰:姦人無狀,?豈以一子之命而縱國賊乎!促令攻之,?子亦死。?因上言:天下凡有劫質,皆并殺之,不得贖以財寶,開張姦路。由是劫質遂絶。 京兆地震。 司空袁逢罷,以太常張濟為司空。 夏,四月,甲戌朔,日有食之。 王甫、曹節等姦虐弄權,扇動内外,太尉段熲阿附之。節、甫父兄子弟為卿、校、牧、守、令、長者,布滿天下,所在貪暴。甫養子吉為沛相,尤殘酷,凡殺人皆磔尸車上,隨其罪目,宣示屬縣。夏月腐爛,則以繩連其骨,周徧一郡乃止,見者駭懼。視事五年,凡殺萬餘人。尚書令陽球常拊髀發憤曰:若陽球作司隷,此曹子安得容乎!既而球果遷司隷。甫使門生於京兆界辜?官財物七千餘萬,京兆尹楊彪發其姦,言之司隷。彪,賜之子也。時甫休沐里舍,熲方以日食自劾。球詣闕謝恩,因奏甫、熲及中常侍淳于登、袁赦、封?等罪惡。辛巳,悉收甫、熲等送洛陽獄,及甫子永樂少府萌、沛相吉球自臨考甫等,五毒備極。萌先嘗為司?,乃謂球曰:父子既當伏誅,亦以先後之義,少以楚毒假借老父。球曰:爾罪惡無狀,死不滅責,乃欲論先後,求假借邪!萌乃罵曰:爾前奉事吾父子如奴,奴敢反汝主乎?今日臨阬相擠,行自及也!球使以土窒萌口,箠扑交至,父子悉死於杖下,熲亦自殺。乃僵磔甫屍於夏城門大署,牓曰:賊臣王甫。盡没入其財産,妻子皆徙。比景,球既誅甫,欲以次表、曹節等,乃敇中都官從事曰:且先去權貴大猾,乃議其餘耳。公卿豪右若袁氏兒輩,從事自辦之,何須校尉邪!權門聞之,莫不屏氣。曹節等皆不敢出沐㑹。順帝虞貴人葬,百官㑹喪還,曹節見磔甫尸道次,慨然抆淚曰:我曹可自相食,何宜使犬䑛其汁乎!語諸常侍:今且俱入,勿過里舍也。節直入省,白帝曰:陽球故酷暴吏,前三府奏當免官,以九江微功,復見擢用。愆過之人,好為妄作,不宜使在司?,以騁毒虐。帝乃徙球為衛尉。時球出謁陵,節敇尚書令召拜,不得稽留尺一。球被召急,因求見帝,叩頭曰:臣無清髙之行,横蒙鷹犬之任,前雖誅王甫、段熲,蓋狐狸小醜,未足宣示天下。願假臣一月,必令豺狼鴟梟各服其辜。叩頭流血。殿上呵叱曰:衛尉扞詔邪!至於再三,乃受拜。於是曹節、朱瑀等權勢復盛。節領尚書令。郎中梁人審忠上書曰:陛下即位之初,未能萬機,皇太后念在撫育,權時攝政,故中常侍蘇康、管霸應時誅殄。太傅陳蕃、大將軍竇武考其黨與,志清朝政。華容矦朱瑀知事覺露,禍及其身,遂興造逆謀,作亂王室,撞蹋省闥,執奪璽綬,迫脅陛下,聚㑹羣臣,離間骨肉母子之恩。遂誅蕃、武及尹勲等,因共割裂城社,自相封賞。父子兄弟,被䝉尊榮。素所親厚,布在州郡,或登九列,或據三司,不惟祿重位尊之責,而茍營私門,多蓄財貨,繕修第舍,連里竟巷,盜取御水,以作漁釣,車馬服玩,擬於天家。羣公卿士,杜口吞聲,莫敢有言。州牧郡守,承順風㫖,辟召選舉,釋賢取愚,故蟲蝗為之生,夷寇為之起。天意憤盈,積十餘年,故頻歲日食於上,地震於下,所以譴戒人主,欲令覺悟,誅鉏無狀。昔髙宗以雉雊之變,故獲中興之功。近者神祇啟悟,陛下發赫斯之怒,故王甫父子應時馘?,路人士女,莫不稱善。若除父母之讎,誠恐陛下復忍孽臣之類,不悉殄滅。昔秦信趙髙,以危其國;吳使刑人,身遘其禍。今以不忍之恩,赦夷族之罪,姦謀一成,悔亦何及!臣為郎十五年,皆耳目聞見,瑀之所為,誠皇天所不復赦。願陛下留漏刻之聽,裁省臣表,埽滅醜類,以荅天怒。與瑀考驗,有不如言,願受湯鑊之誅,妻子并徙,以絶妄言之路。章寑不報。中常侍吕强清忠奉公,帝以衆例封為都鄉矦,强固辭不受,因上疏陳事曰:臣聞髙祖重約,非功臣不矦,所以重天爵,明勸戒也。中常侍曹節等,宦官祐薄,品卑人賤,讒諂媚主,佞邪徼寵,有趙髙之禍,未被轘裂之誅。陛下不悟,妄授茅土,開國承家,小人是用。又并及家人,重金兼紫,交結邪黨,下比羣佞,隂陽乖刺,稼穡荒蕪,人用不康,罔不由兹。臣誠知封事已行,言之無逮,所以冒死干觸,陳愚忠者,實願陛下損改既謬,從此一止。臣又聞後宫采女數千餘人,衣食之費,日數百金。比糓雖賤,而户有饑色。案法當貴而今更賤者,由賦發繁數,以解縣官,寒不敢衣,饑不敢食,民有斯戹,而莫之䘏。宫女無用,填積後庭,天下雖復盡力耕桑,猶不能供。又前召議郎蔡邕對問於金商門,邕不敢懐道迷國,而切言極對,毁刺貴臣,譏呵宦官。陛下不密其言,至令宣露,羣邪項領,膏脣拭舌,競欲咀嚼,造作飛條。陛下回受誹謗,致邕刑罪,室家徙放,老幼流離,豈不負忠臣哉!今羣臣皆以邕為戒,上畏不測之難,下懼劒客之害,臣知朝廷不復得聞忠言矣。故太尉段熲,武勇冠世,習於邊事,垂髪服戎,功成皓首,歴事二主,勲烈獨昭。陛下既已式序,位登台司,而為司?校尉陽球所見誣脅,一身既斃,而妻子逺播,天下惆悵,功臣失望。宜徵邕,更加授任,反熲家屬,則忠貞路開,衆怨以弭矣。帝知其忠而不能用。 丁酉,赦天下。 上禄長和海上言:禮,從祖兄弟,别居異財,恩義已輕,服屬踈末。而今黨人錮及五族,既乖典訓之文,有謬經常之灋。帝覽之而悟,於是黨錮自從祖以下皆得解釋。 五月,以衛尉劉寛為太尉。 護匈奴中郎將張脩與南單于呼徵不相能,脩擅斬之,更立右賢王羌渠為單于。秋七月,脩坐不先請而擅誅殺,檻車徵詣廷尉死。初,司徒劉郃兄侍中鯈與竇武同謀,俱死。永樂少府陳球説郃曰:公岀自宗室,位登台鼎,天下瞻望,社稷鎮衛,豈得雷同,容容無違而已。今曹節等放縱為害,而久在左右,又公兄侍中受害節等,今可表徙衛尉陽球為司?校尉,以次收節等誅之。政出聖主,天下太平,可翹足而待也。郃曰:凶豎多耳目,恐事未㑹,先受其禍。尚書劉納曰:為國棟梁,傾危不持,焉用彼相邪!郃許諾,亦與陽球結謀。球小妻,程璜之女,由是節等頗得聞知,乃重賂璜,且脅之。璜懼,迫,以球謀告節。節因共白帝曰:郃與劉納、陳球、陽球交通書疏,謀議不軌。帝大怒,冬,十月,甲申,劉郃、陳球、劉納、陽球皆下獄,死。 巴郡板楯蠻反,遣御史中丞蕭瑗督益州刺史討之,不克。 十二月,以光祿勲楊賜為司徒。 鮮卑冦幽、并二州。
三年春正月癸酉,赦天下。 夏四月,江夏蠻反。 秋,酒泉地震。 冬,有星孛于狼、弧。 鮮卑冦幽、并二州。 十二月,立貴人何氏為皇后。徵后兄潁川太守進為侍中。后本南陽屠家,以選入掖庭,生皇子辯,故立之。 是歲,作畢圭、靈昆苑。司徒楊賜諫曰:先帝之制,左開鴻池,右作上林,不奢不約,以合禮中。今猥規郊城之地以為苑囿,壞沃衍,廢田園,驅居民,畜禽獸,殆非所謂若保赤子之義。今城外之苑已有五六,可以逞情意,順四節也。宜惟夏禹卑宫、太宗露臺之意,以尉下民之勞。書奏,帝欲止,以問侍中任芝、樂松,對曰:昔文王之囿百里,人以為小;齊宣五里,人以為大。今與百姓共之,無害於政也。帝悦,遂為之。 巴郡板楯蠻反, 蒼梧、桂陽賊攻郡縣。零陵太守楊琁制馬車數十乘,以排囊盛石灰於車上,繋布索於馬尾。又為兵車,專彀弓弩。及戰,令馬車居前,順風鼓灰,賊不得視,因以火燒布。然馬驚,犇突賊陣,因使後車弓弩亂發,鉦鼓鳴震,羣盜波駭破散,追逐傷斬無數,梟其渠帥,郡境以清。荆州刺史趙凱誣奏琁實非身破賊,而妄有其功。琁與相章奏,凱有黨助,遂檻車徵琁。防禁嚴密,無由自訟,乃噬臂出血,書衣為章,具陳破賊形埶,及言凱所誣狀,潛令親屬詣闕通之。詔書原琁,拜議郎。凱受誣人之罪。琁,喬之弟也。資治通鑑卷第五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