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小集卷第二十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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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7 04:57
北山小集卷第二十九
信安程 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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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語卷第三 講義第十五授雍也第六
子華使於齊,冉子爲其母請粟。子曰:與之釡。請益,曰:與之庾。冉子與之粟五秉。子曰:赤之適齊也,乗肥馬,衣輕裘。吾聞之也,君子周急不繼。冨原思爲之宰,與之粟九百,辭。子曰:母以與爾鄰里郷黨乎?
臣以謂夫以車馬衣服之盛,如公西赤之家,則遺母之粟,冉有無請可也。故孔子姑與之以六㪷四升之粟,以示意焉。而冉有不逹,又請益之。孔子疑扵有愛扵粟也,故頓益之,而至扵四十六斛也。冉有不受命,遽以八十斛之粟與之,孔子所以惡其繼冨也。以原憲之貧,所謂蓬户桑樞,甕牗二室者,則其貧可知矣。故孔子爲司㓂,而使憲爲之宰以禄之,而與之以九十斛之粟也。然原憲辭之,而孔子不聽,姑俾以其餘以與鄰里郷黨者,孔子非有固必扵多寡之間也,亦施之當而已矣。然古量比今㪷為四升,則九十斛之粟當今三十六斛而巳,以見古之賦予有制,而不為無藝之費也。至西漢,奉給固已用錢,如光禄大夫之奉,十有二千而已。然當時貢禹固已自謂禄賜愈多,家日以富。以此推之,則古之國用所以易足而不至扵厚斂扵民者,皆若此也。夫孔子與公西赤之粟寡而不為嗇,與原憲之粟多而不為汰,適扵當而已。夫聖人之所云為,注措至合扵天道,當扵物理,則已矣。傳曰:天之道,其猶張弓乎。髙者抑之,下者舉之,有餘者損之,不足者補之。此天之道,物之理也。推孔子與粟之意而逹之扵天下,是則天之道也。後世天下之民,至有飢無以食,寒無以衣,仰事俯蓄,無以遂其私恩,至扵父子兄弟不相見,夫婦離散,以轉徙扵道路溝壑,可謂急矣。而為之上者,不唯不周之,又縱貪殘之吏,為掊刻之術,以奪其衣食生生之資,而公?大夫、將相貴近之家,泉糓之積,金帛之多,至不可勝數矣。方且加之以厚禄,益之以橫賜,傾國帑而用不足,則又歛憔悴之民,破編户之産而取之,其為繼冨,不亦大乎!烏在其周急也。臣 俱進講
孟子卷第一 講義第三授
梁惠王曰:寡人之於國也,盡心焉耳矣。河内㓙則移其民扵河東,移其粟扵河内,河東㓙亦然。察鄰國之政,無如寡人之用心者。鄰國之民不加少,寡人之民不加多,何也?孟子對曰:王好戰,請以戰喻。填然鼔之,兵刃旣接,棄甲曵兵而走,或百步而後止,或五十步而後止。以五十步?百步,則何如?曰:不可,直不百歩耳,是亦走也。曰:王如知此,則無望民之多扵鄰國也。不違農時,糓不可勝食也;數罟不入洿池,魚鼈不可勝食也;斧斤以時入山林,材木不可勝用也。糓與魚鼈不可勝食,材木不可勝用,是使民養生喪死無憾也。養生喪死無憾,王道之始也。
臣以謂梁惠王知移民扵河東以就粟,移粟扵河内以捄荒,是亦仁民之意也。然不知為政以行之,而望民之多扵鄰國,此孟子所以譬之以五十步?百歩也。然為政則如之何?如春省耕,秋省斂,凡起徒役,家母過一人,用民之力,歳不過三日,若此則不違農時,民皆得以盡力扵稼穡。而有所謂三年耕餘一年之食者,則其糓至扵不可勝食也。冝矣,數罟,宻,網也。不使宻網入扵洿池,則魚鼈之小者皆得以遂其生育蕃大之冝矣。而又如所謂 人以時 鼈,人以時簎魚鼈,則與民同其利者,未甞有竭澤之憂焉。如是而魚鼈不可勝食矣。斧斤以時,入山林者,不唯無宫室臺榭華侈之役,旦旦以伐之而已。如山虞、林衡之所掌,所謂仲冬斬陽木,仲夏斬隂木,凡服耜斬季材者,未甞不有時焉,則材木至扵不可勝用也,亦冝矣。夫艱食、鮮食與夫材木之用皆有餘,而不匱,則所謂養生喪死之具,豈不有餘?哉?如是則雖有㓙荒之歳,而民不病矣,豈嘘濡小惠之比哉?昔者子産之為政扵鄭也,以其乗輿濟人扵溱洧,而孟子譏之,以謂安得人人而濟之,以其不知為政也。故曰十一月徒杠成,十二月輿梁成,人未病渉也。使子産以愛民之意而施之扵政,則舉鄭國之人無復病涉之憂矣。此徒善不足以為政,所以無取扵聖人也。且養生喪死無憾,而以為王道之始,何也?今夫天下之民,其窮困至扵,生無以養,死無以葬,則其奪攘矯䖍之事,生扵憔悴,無聊之心,蓋將無所不至矣。雖欲安且治,得乎?由此觀之,則養生喪死無憾,其為王道之始也明矣。
論語卷第三 講義第十七授雍也第六
季康子問:仲由可使從政也與?子曰:由也果扵從政乎何有?曰:賜也可使從政也與?曰:賜也逹,扵從政乎何有?曰:求也可使從政也與?曰:求也藝,扵從政乎何有?臣觀孔子之門弟子衆矣,而冉有、季路皆以政事稱焉。子貢雖以言語稱,然其為有用之才,亦可見矣。而季康子方以可使從政與否問扵孔子,此孔子所以各言其所長,而以謂扵從政乎何有也。扵從政乎何有者,盖言其優為云尔,猶孟子所謂扵荅是也。何有也。以季路之果敢,子貢之通逹,冉有之才藝,則其扵從政,亦恢恢然有餘地矣。夫桑懦不断,非所謂果;闇滯不通,非所謂逹;乖刺不才,非所謂藝。若是而使之從政,則事不舉而人受其敝矣。且以季康子猶知求可使從政之士而問之,孔子是將知其可使從政,而後與之從政也,豈大官大邑而肯使之學製乎?昔者子皮相鄭,欲使尹何為邑,曰:愿吾愛之,不吾叛也。使夫往而學焉。子産曰:不可。人之愛人,求利之也。今吾子愛人則以政,猶未能操刀而使割也,其傷實多。子有美錦,不使人學製焉。大官大邑,身之所庇也,使學者製焉,其為美錦,不亦多乎?夫三子者,孔子目之以果、以逹、以藝,是可以從政之才也,夫然後可使從政。然當是時,仲由固巳甞為季氏之宰矣,而謀墮三都以彊公室。冝非季康子之所知也。其後季康子卒以冉求為辛。哀公十一年。冉求為季氏將師以與齊戰扵郎而克之。而季康子扵是思孔子而欲召之也。至扵子貢一出存魯彊晉而霸越。凡此豈非果逹藝之明効歟。然果則勇扵敢而有不得其死之理。逹與藝則必䟽通警敏之人也。故子路卒死蒯瞶之難扵衞,而子貢以談說逰四方,而有貨殖之累。冉求以順其君之欲為務,而為季氏聚斂之臣。故伏節死義、犯顔逆耳之事,常在扵愚戇朴魯之人,而諛恱嗜利之徒,常出扵䟽通警敏之士扵?斯略可見焉。
孟子卷第一 講義第五授
梁惠王曰:寡人願安承教?孟子對曰:殺人以挺與刃,有以異乎?曰:無以異也。以刃與政,有以異乎?曰:無以異也。曰:庖有肥 廏,有肥馬,民有飢色,野有餓莩,此率獸而食人也。獸相食,且人惡之。爲民父母,行政不免扵,率獸而食人,惡在其爲民父母也?仲尼曰:始作俑者,其無後乎?爲其象人而用之也。如之何其使斯民飢而死也?臣觀孟子告梁惠王以王道之始,與夫制民之産之意,所謂五畒之宅,百畒之田之?是也,而又及扵為政以殺人者,如狗食人食之?是也。扵是其言有槩扵王心者,此梁惠王所以有願安承敎之言也。夫刃之與政,其殺人無以異,猶挺之與刃也。然臣以謂政之殺人有甚扵刃者,盖政之所及者廣,而其為禍湥且乆故也。此苛政之害,孔子所以知其甚扵猛虎者也。庖有肥 廐,有肥馬,是奪人之食以食馬畜也。因是而民有飢色,野有餓莩,豈非率獸而食人乎?古者馬不皆食粟,而有食粟之馬焉。故傳稱季文子相魯,而家無衣帛之妾與食粟之馬也。所謂粟者,菽麥之?皆是也。吳、越之地,菽夌之生者寡。比者行軍所過州縣,皆歛稻糓以食馬。二石之糓,一石之米也,斂萬石之糓以食馬,則民間無五千石之米矣。此其所以飢色餓莩常相属扵野也。夫初以人食食馬畜,非有意扵使民飢而死也,而馴致扵使民轉而為餓莩者,是始作俑而終必至扵,用人之?也。古者用偶人以從葬,所謂俑也。其後浸以用人,此黃鳥之詩所為作也。禮曰:孔子謂為塗車者善,謂為俑者為不仁。盖為俑者殆扵為殉故也。然則製噐創物者,且不可不如此,而况扵為政乎?其可不其始而思其终也?
論語卷第三 講義第十九授雍也第六
子曰:賢哉回也!一簞食,一瓢飲,在陋巷,人不堪其憂,回也不改其樂。賢哉回也!
臣竊以謂以顔子之賢,而孔子所以賢之者,乃在扵簞食瓢飲之間,何其細也!是不然。夫將以觀人之得道淺深與夫志之小大,必扵此乎觀之則得矣。且孔子之門人,其賢可以為邦者唯顔子。然以一簞之食,一瓢之飲,屢空扵陋巷,以人所不堪之憂,而方不改其樂,則其所養可知矣,是其所以為顔子者也。能不隕穫扵貧賤,則能不充詘扵冨貴;能不為貧賤之所移,則能不為冨貴之所滛。此孔子之所謂儒,而孟子謂之大丈夫者也,夫然後可以任天下之重。伊尹之耕扵有莘也,唯其禄之以天下,弗顧也,繋馬千駟,弗視也,故能起而佐湯,而成有商之業。傅說唯其樂道扵版築之中也,故能起貧賤而佐髙宗,以成中興之功。何則。其在巳者重。故不以冨貴易其操也。則其扵為國乎何有。若其戚戚扵貧賤者。是必汲汲扵冨貴者也。出而仕。鮮不為懷利患失之夫矣。其能以道事君乎。故三代而上。其臣之以道自任者。不可以爵禄寵利拘。而可以禮致也。三代而下。其臣往往有自衒自鬻,圖利扵其君之心,故人君因以謂非我之爵禄寵利,則無所用其才而顯其身。扵是有驕士之心,而待士之禮亦薄,故樂道固窮,豪傑之士亦因是而不至,是上下胥失也。若顔子之樂道忘憂,則雖簞瓢陋巷而可以終身,雖三公之位,萬鍾之禄,而若其固有。如是而有以貧冨貴賤死生動其心者乎?此孔子所以深嘉而屢歎也。
冉求曰:非不說子之道,力不足也。子曰:力不足者,中道而廢。今女畫
臣竊以謂孔子之道雖極髙明,而其所以行已教人者,未甞不道中庸也。則雖冉求之才,固可勉而致焉,而乃自以為力不足,而有非不恱子之道之言,此孔子所以謂其畫也。夫所謂力不足者,譬之負百鈞之重,行百里之塗,而非其力之所能勝者,則半塗而不能進者有矣,是所謂中道而廢者也。何哉?力不足故也。至扵力之所能勝,行之所能至,然而自以為不能,則是畫也,非力不足也。畫者非有自進之心,直自以為不能而已耳。豈唯學者為然,而為國者亦猶是也。昔者孟子甞言之矣。且齊宣王有千里之國,諸侯之位,可以保民而王者也,而宣王不之為之,是畫也,非力不足者也。故孟子譬之以謂挾泰山以超北海,語人曰我不能,是誠不能也,孔子所謂力不足者也。為長者折支,語人曰我不能,是不為也,非不能也,是孔子之所謂畫也。今欲扵朞月之間,一天下,返舊都,致太平,興禮樂,是則力不足矣。是挾泰山以超北海之?也。今欲勤聽断,明政刑,節財用,舉措,修軍政,紓民力,進賢能,以馴致中興之功,此則可為之事也。苟不為焉,是則畫也,是為長者折枝而自以為不能之?也。
孟子卷第一 講義第七授
孟子見梁襄王,出語人曰: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見所畏焉。卒然問曰:天下惡乎定?吾對曰:定于一。孰能一之?對曰:不嗜殺人者能一之。孰能與之?對曰:天下莫不與也。王知夫苗乎?七八月之間旱,則苗槁矣。天油然作雲,沛然下雨,則苗浡然興之矣。其如是,孰能禦之?今夫天下之人牧,未有不嗜殺人者也。如有不嗜殺人者,則天下之民皆引領而望之矣。誠如是也,民歸之,由水之就下,沛然誰能禦之?
臣聞禮曰:天子穆穆,諸侯皇皇,大夫濟濟,士蹌蹌,庶人僬僬。此言其容止之不同也。傳曰:徳敬應和曰穆。然則施之容止,則所謂穆穆者,有欽而和之貌焉。夫所謂望之不似人君者,言梁襄王無人君之威儀,非所謂穆穆皇皇之容者也。就之而不見所畏焉者,盖逺而望之,旣不得其所以為人君之威儀矣,則又就之而亦不見其所可畏之威儀,非所謂儼然人望而畏之者也。子夏之言君子也,曰望之儼然,即之也温。史稱尭曰:望之如雲,就之如日。盖古者觀人之威儀容止,?以逺近言之如此。觀孟子言人心之去就,為國之存亡,以一言判之,曰仁與不仁而已矣。當是時,諸侯日以干戈相侵伐,無非所謂争地以戰,殺人盈野;争城以戰,殺人盈城者,此亦不仁之甚矣,雖謂之嗜殺人可也。夫諸侯皆好殺人,而一國獨不好殺人,則民之喜而戴之,何啻旱乾苗槁之時而得霖雨也。豈唯吾國之人喜而戴之,而天下之人亦莫不與之矣。此所以能一天下也,何哉?仁而已矣。今夫仁心仁聞未逹扵天下,而又仁政未之行焉,而欲天下莫不與之,難矣。天下不與之且不可,而况有胥怨之心乎?如此而求其愛之如父母,好之如椒蘭,致死力以衞其上,益難矣。然則一天下者將何以哉?亦有仁而已矣。
論語卷第三 講義第二十一授子曰:孟之反,不伐,奔而殿。將入門,策其馬曰:非敢後也,馬不進也。
臣謹按春秋哀公十一年五月,公㑹吴伐齊。甲戌,齊國書帥師及呉戰于艾陵,齊師敗績,獲齊國書。左氏傳曰:師及齊師戰于郊,齊師自稷曲師入,齊軍。右師奔,齊人從之。孟之側後入以為殿。抽矢策馬曰:馬不進也。所謂師入齊軍者,冉有之師也。反者,孟之側之字也。當是時,冉有用矛扵齊師,故能入其軍,孔子義之。右師雖奔,齊人逐之,然不以敗聞者,孟之反為之殿故也。然齊人终以敗獲,則孟之反之功亦大矣。乃欲晦其迹而不伐其功如此。然則後世之臣,無其功而掠其美以欺天下之人者,聞孟之反之風,亦可少愧矣。
子曰:不有祝鮀之佞,而有宋朝之羙,難乎免扵!今之世矣。
臣聞所謂佞者,說者以謂有口才,或曰才也。如子路有文,過之言,而孔子以謂是故惡夫佞者。或謂雍也仁而不佞,而孔子謂禦人以口給,屢憎扵人,不知其仁,焉用佞?然則佞者亦敏給之才之稱耳。後丗以為諂諛之?,非也。衞之大祝曰鮀其,字子魚。定公四年三月,諸侯㑹于召陵,衛子行言扵靈公曰:㑹同難,嘖有煩言,莫之治也。其使祝佗從衞侯以子魚行至㑹,將長蔡侯,子魚為萇洪言尚德不尚年,與夫管蔡之事,乃長衞侯扵盟。觀此則鮀之敏給之才可見矣。宋朝,宋之公子羙,而滛衛靈公夫人南子通焉。定公十四年,衛侯為夫人南子召宋朝大子蒯,瞶羞之,欲殺南子,不克而奔扵宋。然孔子何以言不有祝鮀之佞,而有宋朝之羙,難乎免扵今之丗耶。臣竊以謂盖孔子為衛靈公而發也。孔子在衛乆,是必扵。斯時也,有激而云尔。且衛蒯瞶之出奔,定公十四年也。已而孔子去魯司㓂而適衛,居十月而去衛,過蒲,月餘而復反。又居月餘,衛靈公與夫人南子同車,官者雍渠參乗出,使孔子為次乗,孔子醜之而去衛,過曹。是歳定公十五年也。夫以衛靈公之無道如此,然而不喪者,以其所任之臣各當其才,如祝鮀軰,故能免扵斯丗也。故子言衛靈公之無道也。康子曰:夫如是,奚而不喪?孔子曰:仲叔圉治賔客,祝鮀治宗廟,王孫賈治軍旅。夫如是,奚其喪?且祝鮀之才,見扵召陵,使諸侯不能弱其君,而有以亢其國,豈直治宗廟之功哉?此夫子所以言衛靈公能免扵斯丗者,以有祝鮀之才而用之。不然,徒有宋朝之醜,而無衆才之任,則其喪也乆矣。詩曰:無競維人,四方其訓之。言人君莫強扵用人也。一祝鮀猶能使衛靈公免其身而不喪,况得賢人君子而用之乎?
孟子卷第一 講義第九授
王說曰:詩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夫子之謂也。夫我乃行之,反而求之,不得吾心,夫子言之扵,我心有戚戚焉。此心之所以合扵王者,何也?曰:有復扵王者:曰:吾力足以舉百鈞,而不足以舉一羽,明足以察秋豪之末,而不見輿薪,則王許之乎?曰:否。今恩足以及禽獸,而功不至扵百姓者,獨何與?然則一羽之不舉,爲不用力焉;輿薪之不見,為不用明焉;百姓之不見保,爲不用恩焉。故王之不王不爲也,非不能也。曰:不爲者與不能者之形何以異?曰:挾太山以超北海,語人曰我不能,是誠不能也。爲長者折枝,語人曰我不能。是不爲也,非不能也。故王之不王,非挾太山以超北海之?也;王之不王,是折枝之?也。臣竊以謂齊宣王雖非戰國之賢君,然其良心固在也。故見一牛之將就死地,則惻然有不忍之心而捨之。夫不忍之心,仁之端也。推是心而廣之,則仁不可勝用矣。此孟子所以知齊宣王之可與行王道也。國人徒見其以羊易牛,是以小易大,因以為有愛扵其財,而不知推之扵不忍之心也。此孟子言之,而齊宣王之所以說也。齊宣王之恩能及扵禽獸如此,而不能推是心以恩加扵百姓,是力足以舉百鈞而不舉一羽,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見輿薪之比也,必無是理矣。夫以千里之國,諸侯之位,有可爲之勢,推不忍之心,而行王政以成王業,此非不可能之事也。然不爲焉,是猶折枝之易,而以爲不能,非不能也。夫人主患無求治之志。而不患治之不成。患無可爲之資。而不患行之不至。故自以爲不能者。謂之自棄。而謂其君不能者。謂之賊其君者也。北山小集卷第二十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