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史卷二百五十二列傳第一百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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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8 17:52

明史卷二百五十二列傳第一百四十

楊嗣昌

吳甡

楊嗣昌

字文弱,武陵人。萬暦三十八年進士。改除杭州府教授,遷南京國子監博士,累進户部郎中。天啟初,引疾歸。崇禎元年,起河南副使,加右參政,移霸州。四年,移山海關,飭兵備。父鶴總督陜西,被逮。嗣昌三疏請代,得減死。五年夏,擢右僉都御史,巡撫永平、山海諸處。嗣昌父子不附奄,無嫌於東林。侍郎遷安郭鞏以“逆案”謫戍廣西,其鄉人爲訟?。嗣昌以部民故,聞於朝。給事中姚思孝駁之,自是與東林郄。

七年秋,拜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御史,總督宣大、山西軍務。時中原饑,羣盜蜂起。嗣昌請開金銀銅錫礦以解散其黨。又六疏陳邊事,多所規畫。帝異其才。以父憂去,復遭繼母喪。

九年秋,兵部尚書張鳯翼卒。帝顧廷臣無可任者,即家起嗣昌。三疏辭,不許。明年三月抵京,召對。

嗣昌通籍後,積歲林居,博涉文籍,多識先朝故事,工筆札,有口辨。帝與語,大信愛之。鳯翼故柔靡,兵事無所區畫。嗣昌銳意振刷,帝益以爲能。每對必移時,所奏請無不聽,曰:恨用卿晚。嗣昌乃議大舉平賊。請以陜西、河南、湖廣、江北爲四正,四巡撫分勦而專防;以延綏、山西、山東、江南、江西、四川爲六隅,六巡撫分防而協勦。是謂十面之網。而總督、總理二臣,隨賊所向,專征討。福建巡撫熊文燦者,討“海賊”有功,大言自詭足辦賊,嗣昌聞而善之。會總督洪承疇、王家楨分駐陜西、河南,家楨故庸材,不足任,嗣昌乃薦文燦代之。因議增兵十二萬,增餉二百八十萬。其措餉之策有四:曰因糧,曰溢地,曰事例,曰驛遞。因糧者,因舊額之糧量爲加派,畝輸糧六合,石折銀八錢,傷地不與,歲得銀百九十二萬九千有奇。溢地者,民間土田溢原額者,核實輸賦,歲得銀四十萬六千有奇。事例者,富民輸資爲監生,一歲而止。驛遞者,前此郵驛裁省之銀,以二十萬充餉。議上,帝乃傳諭:“流宼延蔓,生民塗炭,不集兵無以平宼,不增賦無以餉兵。勉從廷議,暫累吾民一年,除此腹心大患。其改因糧爲均輸,布告天下,使知爲民去害之意。”尋議諸州縣練壯丁捍本土,詔撫按飭行。賊攻淅川,

左良玉不救,城陷。山西總兵王忠援河南,稱疾不進,兵譟而歸。嗣昌請逮戮失事諸師,以肅軍令,遂逮忠及故總兵張全昌。良玉以六安功,落職,戴罪自贖。嗣昌既建

四正六隅之說,欲專委重文燦。文燦顧主撫議,與前策牴牾。帝譙讓文燦,嗣昌亦心望。既已任之,則曲爲之解。乃上疏曰:“網張十面,必以河南、陜西爲殺賊之地。”然陜有李自成、惠登相等大部未能勦絶。法當驅關東賊不使合,而使陜撫斷商、雒,鄖撫斷鄖、讓,安撫斷英、六,鳯撫斷毫、潁,而應撫之軍出靈、陜,保撫之軍渡延津,然後總理提邊兵,監臣提禁旅,豫撫提陳永福諸軍,并力合勦。若關中大賊逸出關東,則秦督提曹變蛟等出關協擊,期三月盡諸劇宼。巡撫不用命,立解其兵柄,簡一監司代之。總兵不用命,立奪其帥印,簡一副將代之。監司、副將以下,悉以尚方劍從事,則人人効力,何賊不平。乃尅今年十二月至明年二月爲滅賊之期,帝可其奏。是時賊大入四川,朝士尤洪承疇縱賊。嗣昌因言於帝曰:“熊文燦在事三月,承疇七年不效。論者繩文燦急,而承疇縱宼莫爲言。”帝知嗣昌有意左右之,變色曰:“督理二臣但責成及時平賊,奈何以久近藉之口?”嗣昌乃不敢言。文燦既主撫議,所口餉,天子遣一侍郎督之,本藉以勦賊,文燦悉以資撫。帝既不復詰,廷臣亦莫言之。到明年三月,嗣昌以滅賊踰期,疏引罪,薦人自代。帝不許,而命察行間功罪。乃上疏曰:“洪承疇專辦秦賊,賊往來秦、蜀自如,勦撫俱無功,不免於罪。”熊文燦兼辦江北、河南、湖廣賊,撫劉國能、張獻忠戰舞陽、光山,勦撫俱有功,應免罪。諸巡撫則河南常道立、湖廣余應桂有功,陜西孫傳庭、山西宋賢、山東顔繼祖、保定張其平、江南張國維、江西解學龍、浙江喻思恂有勞,鄖陽戴東旻無功過,鳯陽朱大典、安慶史可法,宜策勵圖功。總兵則河南左良玉有功,陜西曹變蛟、左光先無功,山西虎大威、山東倪寵、江北牟文綬、保定錢中選有勞無功,河南張任學、寧夏祖大弼無功過。承疇宜遣逮,因軍民愛戴,請削宮保尚書,以侍郎行事。變蛟、光先貶五秩,與大弼期五月平賊,踰期,并承疇逮治,大典貶三秩,可法戴罪自贖。議上,帝悉從之。

嗣昌既終右文燦,而文燦實不知兵。既降國能、獻忠,謂撫必可恃,嗣昌亦陰主之,所請無不曲徇,自是不復言“十面張綱”之策矣。

是月,帝御經筵畢,嗣昌奏對有“善戰服上刑”等語,帝怫然詰之曰:“今天下一統,非戰國兵爭比。小醜跳梁,不能伸大司馬九伐之法,奈何爲是言?”嗣昌慚。

當是時,流賊既大熾,朝廷又有東顧憂,嗣昌復陰主互市策。適太陰掩熒惑户,減膳修省,嗣昌則歷引漢永平、唐元和、宋太平興國事,葢爲互市地云。給事中何楷疏駁之,給事中錢增、御史林蘭友相繼論列,帝不問。

六月,改禮部尚書兼東閣大學士,入參機務,仍掌兵部事。

嗣昌既以奪情入政府,又奪情起陳新甲總督,於是楷、蘭友及少詹事黄道周抗疏詆斥,修撰劉同升、編修趙士春繼之。帝怒,並鐫三級,留翰林。刑部主事張若麒上疏醜詆道周,遂鐫道周六級,并同升、士春皆謫外。已而南京御史成勇、兵部尚書范景文等言之,亦獲譴。嗣昌自是益不理於人口。

我大清兵入牆子嶺、靑口山,薊遼、保定總督吳阿衡方醉,不能軍,敗死。

京城戒嚴,召盧象昇帥師入衛。象昇主戰,嗣昌與監督中官高起潛主款議不合,交惡。編修楊廷麟劾嗣昌誤國,嗣昌怒,改廷麟職方主事,監象昇軍,而戒諸將母輕戰。諸將本恇怯,率藉口持重觀望,所在列城多破。嗣昌據軍中報,請㫖授方畧,比下軍前,則機宜已變,進止乖違,疆事益壞云。象昇既陣亡,嗣昌亦貶三秩,戴罪視事。

十二年正月,濟南告陷,德王被執,遊騎北抵兖州。二月,大清兵北旋,給事中李希沆言:“聖明御極以來,北兵三至。己巳之罪未正,致有丙子;丙子之罪未正,致有今日。”語侵嗣昌。御史王志舉亦劾嗣昌誤國四大罪,請用丁汝夔、袁崇煥故事。帝怒,希沆貶秩,志舉奪官。初,帝以嗣昌才而用之,非廷臣意,知其必有言,言者輙斥。嗣昌既有罪,帝又數逐言官,中外益不平。嗣昌亦不自安,屢疏引罪,乃落職,冠帶視事。未幾,以敘功復之。先是京師被兵,樞臣皆坐罪。二年,王洽下獄死,復論大辟。九年,張鳯翼出督師,服毒死,猶削籍。及是亡七十餘城,而帝眷嗣昌不衰,嗣昌乃薦四川巡撫傅宗龍自代。帝命嗣昌議文武諸臣失事罪,分五等:曰守邊失機;曰殘破城邑;曰失陷藩封;曰失亡主帥;曰縱敵出塞。於是中官則薊鎭總監鄧希詔,分監孫茂霖,巡撫則順天陳祖苞、保定張其平、山東顔繼祖,總兵則薊鎭吳國俊、陳國威、山東倪寵,援勦祖寛、李重鎭及他副將以下至州縣有司凡三十六人,同日棄市。而嗣昌貶削不及,物議益譁。當戒嚴

時,廷臣多請練邊兵,嗣昌因定議:“宣府、大同、山西三鎭兵十七萬八千八百有奇,三總兵各練萬,總督練三萬。

以二萬駐懷來,一萬駐陽和,東西策應,餘授鎭監、巡撫以下分練。延綏、寧夏、甘肅、固原、臨洮五鎭兵十五萬五千七百有奇,五總兵各練萬,總督練三萬,以二萬駐固原,一萬駐延安,東西策應,餘授巡撫、副將以下分練。遼東、薊鎭兵二十四萬有奇,五總兵各練萬,總督練五萬,外自錦州,内抵居庸,東西策應,餘授鎭監、巡撫以下分練。汰通州、昌平督治二侍郎,設保定一總督,合畿輔、山東、河北兵得十五萬七千有奇。四總兵各練二萬,總督練三萬,北自昌平,南抵河北,聞警策應,餘授巡撫以下分練。又以畿輔重地,議增臨司四人。於是大名、廣平、順德增一人,眞定、保定、河間各一,他薊遼總督下增監軍三人。”議上,帝悉從之。

嗣昌所議兵凡七十三萬有奇,然民流餉絀,未嘗有實也。帝又採副將楊德政議,府汰通判,設練備,秩次守備;州汰判官,縣汰主簿,設練總,秩次把總;並受轄於正官,專練民兵。府千,州七百,縣五百,捍鄉土,不他調。嗣昌以勢有緩急,請先行畿輔、山東、河南、山西,從之。於是有練餉之議。

初,嗣昌增勦餉,期一年而止。後餉盡而賊未平,詔徵其半。至是督餉侍郎張伯鯨請全徵,帝慮失信,嗣昌曰:“無傷也。加賦出於土田,土田盡歸有力家,百畝增銀三四錢,稍抑兼并耳。”大學士薛國觀、程國祥皆贊之。於是勦餉外復增練餉七百三十萬。論者謂九邊自有額餉,槩予新餉,則舊者安歸?邊兵多虛額,今指爲實數,餉盡虛糜,而練數仍不足。且兵以分防,不能常聚,故有抽練之議,抽練而其餘遂不問。且抽練仍虚文,邊防愈益弱。至州縣民兵益無實,徒糜厚餉。以嗣昌主之,事鉅莫敢難也。神宗末,增賦五百二十萬。崇禎初,再增百四十萬,田名遼餉。至是復增勦餉、練餉,額溢之。先後增賦千六百七十萬,民不聊生,益起爲盜矣。五月,熊文燦所撫賊張獻忠反榖城,羅汝才等九營皆反。八月,傅宗龍抵京,嗣昌解部務,還内閣。未幾,羅狹山敗書聞。帝大驚,詔逮文燦。特㫖命嗣昌督師,賜尚方劍,以便宜誅賞。

九月朔,召見平臺。嗣昌曰:“君言不宿於家。臣朝受命,夕啟行,軍資甲仗,望敕所司遄發。”帝悅曰:“卿能如此,朕復何憂。”翊日,賜白金百、大紅紵絲四表裏、斗牛衣一,賞功銀四萬、銀牌千五百、幣帛千。嗣昌條七事以獻,悉報可。四日召見賜宴,手觴三爵,御製贈行詩一章。嗣昌跪誦,拜且泣。越二日,陛辭,賜膳。二十九日抵襄陽,入文燦軍。文燦就逮,嗣昌猶爲疏辯云。十月朔,嗣昌大誓三軍,督理中官劉元斌,湖廣巡撫方孔炤,總兵官左良玉、陳洪範等畢會。賊賀一龍等掠葉,圍沈邱,焚項城之郛,宼光山。副將張琮、刁明忠率京軍踰山行九十里,及其巢。先驅射賊,殪絳袍而馳者二人,追奔四十里,斬首千七百五十。嗣昌稱詔頒賜。

十一月,興世王王國寧以衆千人來歸,受之於襄陽,處其妻子樊城,表良玉平賊將軍。諸將積驕玩,無鬭志。獻忠、羅汝才、惠登相等八營遁鄖陽、興安山間,掠南漳、穀城、房、竹山、竹谿。嗣昌鞭刁明忠,斬監軍僉事殷大白以徇。檄巡撫方孔炤遣楊世恩、羅萬邦勦汝才、登相,全軍覆於香油坪。嗣昌劾逮孔炤,奏辟永州推官萬元吉爲軍前監紀,從之。當是時,李自成潛伏陜右,賀一龍、左金王等四營跳梁漢東,嗣昌專勦獻忠。獻忠屢敗於興安,求撫不許,其黨托天王常國安、金翅鵬劉希原來降。獻忠走入川,良玉追之。嗣昌牒令還,良玉不從。二月七日與陜西副將賀人龍、李國奇夾擊獻忠於瑪瑙山,大破之,斬馘三千六百二十,墜巖谷死者無算。其黨掃地王曹威等授首十反一,楊友賢率衆降。

是月也,帝念嗣昌,發銀萬兩犒師,賜斗牛衣、良馬、金鞍各二。使者甫出國門,而瑪瑙山之捷至,大悅,再發銀五萬、幣帛千犒師,論功加太子少保。而湖廣將張應元、汪之鳯敗賊水石壩,獲其軍師。四川將張令、方國安敗之千江河,李國奇、賀人龍等敗之寒溪寺鹽井。川、陜、湖廣諸將畢集,復連敗之黄墪、木瓜溪,軍聲大振。汝才、登相求撫,獻忠持之,斂兵南漳、遠安間,殺安撫官姚宗中,走大寧、大昌,犯巫山,爲川中患。獻忠遁興安、平利山中,良玉圍而不攻。賊得收散亡,由興安、房縣走白羊山而西,與汝才等合。嗣昌以羣賊合,其勢復張,乃由襄陽赴夷陵,扼其要害。帝念嗣昌行間勞苦,賜敕發賞功銀萬,賜鞍馬二,罷鄖陽撫治王鰲永,詔廢將猛如虎軍前立功。

黄得功、宋紀大破賊商城。賀一龍五在部降而復叛。鄭嘉棟、賀人龍大破汝才、登相開縣。汝才偕小秦王東奔,登相越開縣而西,自是二賊始分。當是時,諸部士馬居山谷,罹炎暑瘴毒,物故十二三。京兵之在荆門,雲南兵之在簡坪,湖廣兵之在馬蝗坡者,久屯思歸,夜亡多。關河大旱,人相食。土宼蜂起。陜西竇開遠、河南李際遇爲之魁,饑民從之,所在告警。嗣昌以聞,帝發帑金五萬營醫藥,責諸將進兵。而陜之長武,川之新寧、大竹,湖廣之羅田又相繼報陷,嗣昌乃下招撫今爲諭帖萬紙,散之賊中。七月,監軍孔貞會等大破汝才豐邑坪,其黨混世王、小秦王率其下降,賊魁整十萬及登相、王光恩亦相繼降。於是羣賊盡萃於蜀中。嗣昌遂入川,以八月泛舟上,謂“川地阨塞,諸軍合而蹙之,可盡殄。”而人龍以秦師自開縣譟而西歸,應元等敗績於夔之土地嶺,獻忠勢復張,汝才與之合。聞督師西,遂急趨大昌,犯觀音巖。守將邵仲光不能禦,遂突淨壁,陷大昌。嗣昌斬仲光,劾逮四川巡撫邵捷春。賊遂渡河至通江。嗣昌至萬縣。

賊攻巴詶不下,嗣昌至梁山,檄諸將分擊。賊已陷劍州,趨保寧,將由間道入漢中,趙光遠、賀人龍拒之。賊乃轉掠陷梓潼、昭化,抵綿州,將趨成都。十一月,嗣昌至重慶。賊攻羅江不克,走綿竹。

嗣昌至順慶,諸將不會師。賊轉掠至漢州,去中江百里,守將方國安避之去。賊遂縱掠什邡、綿竹、安縣、德陽、金堂閒,所至空城而遁,全蜀大震。賊遂由水道下簡州、資陽。嗣昌徵諸將合擊,皆退縮。屢徵良玉兵,又不至。賊遂陷榮昌、永川。十二月陷瀘州。

自賊再入川,諸將無一邀擊者。嗣昌雖屢檄,令不行。其在重慶也,下令赦汝才罪,降則授官,惟獻忠不赦。禽斬者賚萬金,爵侯。翌日,自堂皇至庖湢,遍題有斬督師獻者賚白金三錢。嗣昌駴愕,疑左右皆賊,勒三日進兵。會雨雪道斷,復戒期三檄人龍不奉令。初,嗣昌表良玉平賊將軍,良玉寢驕,欲貴人龍以抗之。既以瑪瑙山功不果,人龍愠,反以情告良玉,良玉亦愠。語載良玉、人龍傳。嗣昌雖有才,然好自用。躬親簿書,過於繁碎。軍行必自裁進止,千里待報,坐失機會。一鰲永嘗諫之,不納。及鰲永罷官,上書於朝曰:“嗣昌用師一年,蕩平示奏,此非謀慮之不長,正由操心之太苦也。”天下事總

挈大綱則易,獨周萬目則難。况賊情瞬息更變,今舉數千里征伐機宜,盡出嗣昌一人,文牒往返,動踰旬月,坐失事機,無怪乎經年之不戰也。其閒能自出奇者,惟瑪瑙山一役。若必遵督輔號令,良玉當退守興安,無此捷矣。臣以爲階下之任嗣昌,不必令其與諸將同功罪,但責其提衡諸將之功罪;嗣昌之馭諸將,不必人人授以機宜,但覈其機宜之當否。則嗣昌心有餘閒,自能決奇制勝,何至久延歲月,老師糜餉爲哉!

先是,嗣昌以諸將進止不一,納幕下評事元吉言,用猛如虎爲總統,張應元副之。比賊入瀘州,如虎及賀人龍、趙光遠軍至,賊復渡南溪,越成都,走漢州、德陽、綿州、劍州、昭化,至廣元,又走巴州、逹州。諸軍疲極,惟如虎軍躡其後。十四年正月,嗣昌知賊必出川,遂統舟師下雲楊,檄諸軍陸行追賊。人龍軍既譟而西,頓兵廣元不進,所恃惟如虎。比與賊戰開縣、黄陵城,大敗,將士死亡過半。如虎突圍免,馬驘關防盡爲賊有燥賊竄南溪,元吉欲從間道出梓潼,扼歸路以待賊。嗣昌檄諸軍躡賊疾追,不得拒賊遠令他逸。諸將乃盡從瀘州逐後塵,賊折而東返,歸路盡空,不可復遏,嗣昌始悔不用元吉言。

賊遂下夔門,抵興山,攻當陽,犯荆門。嗣昌至夷陵,檄良玉兵使十九返。良玉撤興、房兵趨漢中,若相避然。賊所至燒驛舍,殺塘卒,東西消息中斷。

鄖陽撫治袁繼咸聞賊至當陽,急謀發兵。獻忠令汝才與相持,而自以輕騎一日夜馳三百里,殺督師使者於道,取軍符,以二月十一日抵襄陽近郊,用二十八騎持軍符先馳呼城門督師調兵,守者合符而信入之。夜半從中起,城遂陷。獻忠縛襄王置堂下,屬之酒曰:“吾欲斷楊嗣昌頭,嗣昌在遠,今借王頭,俾嗣昌以陷藩伏法。王努力盡此酒。”遂害之。未幾,渡漢水,走河南,與賀一龍、左金王諸賊合。嗣昌初以襄陽重鎭,仞深溝方洫而三環之,造飛梁,設横枑,陳利兵而譏訶,非符要合者不得渡。江、漢間列城數十,倚襄陽爲天險,賊乃出不意而破之。嗣昌在夷陵,驚悸,上疏請死。下到荆州之沙市,聞洛陽已於正月被陷,福王遇害,益憂懼,遂不食,以三月朔日卒,年五十四。

廷臣聞襄陽之變,交章論列,而嗣昌已死矣。繼咸及河南巡按高名衡以自裁聞,其子則以病卒報,莫能明也。帝甚傷悼之,命丁啟睿代督師,傳諭廷臣:“輔臣二載辛勞,一朝畢命,然功不掩過,其議罪以聞。”定國公徐允禎等請以失陷城寨律議斬。上傳制曰:“故輔嗣昌奉命督勦,無城守專責,乃詐城夜襲之檄,嚴飭再三,地方若罔聞知。及違制陷城,專罪督輔,非通論。且臨戎二載,屢著捷功,盡瘁殞身,勤勞難冺。”乃昭雪嗣昌罪,賜祭,歸其䘮於武陵。

嗣昌先以勦賊功,進太子少傅,既死,論臨藍平盜功,進太子太傅,廷臣猶追論不已,帝終念之。後獻忠陷武陵,心恨嗣昌,發其七世祖墓,焚嗣昌夫婦柩,斷其屍見血,其子孫獲半體改葬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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