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君論

商君論

昔者商君之治秦，貴利尚功，明賞罰，信號令，使其日夜趋于功利之域，而無閒暇楽生之心，勇于公戰，怯于?闘。盖凡所以養生者，非従事于公不得也。不過十年，而秦遂以強。後世困之，以有天下。盖始皇之王，自商君?之。而世之議者以謂秦以商君而興，而不知商君之術，是秦之所由亾也。

今夫世之善飬生者，和其血氣。平其心志。安飬而徐用之。導引屈伸以宣其?而導其和。故薬石食飲平易而舒緩。惟其然。故其效也。得其所欲而無後害。有賤丈夫焉。不知其為如此。不能忍?月之勤。而急其效于耳目之前。于是服毒石餌?草以邀之。方其效也。剛壮勇力倍于平時，然不過?年之後，草石之力己盡，而遺毒餘孽潰裂四出，故癰疽壊决之變，一日皆作而不可制，至于是而不死者，未之有也。嗚呼！用民之道，亦何以異于此。

昔者三代之聖人也，其得天下也，不為旦夕之謀，揉伏其民而和輯其國，一出于愷悌忠厚之政，使其民無勉強不得己之心，故其功成事立，而民莫有厭之之意，是以享國長乆而無後憂。彼商君以謂仁人之術，非所以速功，朝有所為而夕望其利，日夜峻治其刑罰以驅廹其民，斬艾懲創以齊肅其怠惰之氣，汲汲然常若不可以終日。故方其效也，所求者得，所敵者破，徭後使令，莫不如意。然至于天下後世，天下己定，而吾之所欲己得，而後前日情毒之志乃始大?而不可制，故更二世而秦亾。原其所以取怨于下者，豈一日之積欤。嗚呼，商君實首之也。

夫民之力。人之血氣一也。可以徐治。而不可以求近功。夫?求近功。則必出于深刑痛罰。毒石?草。夫四者用。而危亾之禍可立而待。故曰商君之術。是亾國之術也。呉?論。

吾讀吴?傳。觀與曰文論功?三問文不得一。然則?之才豈淺淺者耶。及曰：文為之言，主少國疑，大臣未附，百姓不信。當是時，属之子乎？属之我乎？?曰：属之子矣。吾嘗疑起才何獨短于此，而不敢與文較。及觀?之相椘，方悼王之死未幾，而椘之宗臣大臣起而殺吴起。方是時，悼王死，起相新君，可謂主少國疑矣。起也于是乎不免。然則起之才，是誠短乎此，則其始無以抗田文之言，盖無足怪，而田文之于知人也亦明矣。然則田文之知，?之不足以䖏此者，何説也？?之為人也，明属而不逹于變，従事于法而不知權。是二者盖相疑國，輔少主，親未附而安，不信者之所深忌也。

昔者鄭國有難，而子孔當國，乃為載書以序位，聼政辟，而子産請焚之。夫子孔之為載書，叙群臣而使之聼政，豈有所不可哉？而子産請焚，而鄭國果定，何也？盖誠未加于物，則吾之所為，衆之所疑，故急之則亂，䋲之則怨。方是時，法有所不行，是非有所不較，徒知吾法之不欺，而不頋物之情，此取禍之道也。故曰：衆怒難犯，專?難成。盖當新造之國，與夫衆情友例之際者，不可以求定乎法，而取必于理之是非，而其權乃在夫人情可否之際，此子産所以焚之而國定也。

史稱吴?治楚，明法守令，捐不急之官，廢公族踈逺者。夫?當新難之國，輔未壮之主，而馭不附之大臣與不信之百姓。而其所行苟若是而不知變，是其死也。不亦宜乎。嗚呼！智士因變，聖人乗時，一龍一蛇，與化推移，庸得而制之哉。吾悲吴起之志，故論其說云。張右史文集卷第五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