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溪先生文集卷第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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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7 06:55
梅溪先生文集卷第十三
問䇿
問:二十八宿在天爲經星,循環徃來,以成四時,非若北辰居所一定而不移也。然自古志天文者,皆以角亢七星為東方之宿,奎婁七星為西方之宿,自井至軫宿七為南,自斗至璧宿七為北。抑嘗仰觀之,四時晨昏,迭爲出?行,皆自古,靡有定方,而乃以蒼龍、朱鳥、咸池、元武分宫以四之,何耶?舉天星以定四時,莫如堯典。按堯典以定四方,盖有可疑者焉。在時爲春,則方爲東也,朱鳥南方列宿,爾乃紀之春。在時爲夏,則方爲南也,大火東方中星,爾乃紀之夏。西爲秋,其宿白虎也,乃正仲秋。以北方之虚,北爲冬,其宿元武也,乃正仲冬。以北方之昴,将考四時,以定列宿之方。堯之時與方乃爾不同,何也?吕氏月令載十有二月昏晨之中星,可謂詳矣。然以仲春之月昏弧中,而不舉七星,至季春則曰昏七星中;仲夏之月昏亢中,而不及大火,至季夏則曰昏火中。記牽牛中於仲秋之昏,而不及星虚,記東壁中於仲冬之昏,而不及星昴。其與堯典又差錯不同矣。左氏論?祀之時則曰龍見而雩,論士功之時則曰龍見而畢務。龍見固有常時,而雩與畢務之時?不同也。左氏皆曰龍見,抑又何耶。諸君晝觀經傳。夜觀星斗。其於列星之?次。所見之晨昏。固巳洞然於胷中矣。觀?定方。何以驗其爲東西南北耶。與夫堯典吕令左傳所載之異同。必有成說以一之也。
問:昔禹治洪水。随山濬川。别天下爲九州。其詳見於禹貢。後世言地理者。咸根本於斯焉。然卽其書而考之。有不能無疑者。梁、?二山,雍州之地也,而扵兾州言之曰旣載壷口,治梁及?,雍州之山不容記扵兾,豈兾方自有所謂梁、?者乎?不然,則九州名山,其訛者不止於梁、?矣。沱、潜二水名也,而於荆、梁二州各記之曰沱、潜、旣道二水,不容經歴两州數千里之逺,豈两州之地各有所謂沱、潜者乎?不然,則九州大川,其訛者不止扵、沱、潜矣。其叙山於九州之末,自?岍及岐而下,則四逾于河,自壷口、雷首而下,則回入于海,自?嶓冡而下,則曰過九江至于敷淺原。天山静物也,豈䏻逾河入海過江者耶?禹何以驗其然也?其叙漢水自嶓冡?濛而下,既曰南入于江,匯澤爲彭蠡矣,又曰東爲北江,入于海。其叙江水自㞴山?江而下,旣曰㑹于匯矣,又曰東爲中江。入于海。夫江旣與漢合,且匯爲彭蠡矣,江豈復于北,而漢豈復爲中江耶?禹何以驗其然也。近世有以地脉論山者。取於漢儒之三條。有以水味論江者。取於唐人之三沴。禹之於山川。豈亦以脉與味而知之乎。漢儒三條。唐人三沴。亦有可驗否乎。願詳考而備論之。
問:昔夫子自衞反魯。而六藝之文粲然。不幸火于秦。踳駁于漢。耳口異傳。源流遂别。言昜者本田何,田何之後,有施、孟、梁丘之學,並立,愽士又别有京、費二家,今之所宗者王弼也。不知弼之學出施、孟、梁丘歟?京氏、費氏歟?惟而上之,果得孔子授商瞿之㫖否歟?言詩者有齊、魯、韓、毛四家,毛在當時未立于學,今之所宗者毛氏,不知齊、魯、韓自何世而㣲歟?毛氏自何世而興歟萇之學也,果得孔子授子夏之㫖否?歟言書者本伏主,又有歐陽、大小夏侯之學;又有孔安國者得古文尚書,今所宗者孔氏傳也。歐陽、夏侯在漢爲最盛,不知何所自而㣲歟?孔安國之書未行而遇禍,不知何代而興歟?孔壁所藏,伏主口授,亦有異同否歟?禮之經有二:曰周官者,周公致太平之興也;曰禮記者,孔子弟子撰所聞而記之也。二經之始出也果何時?其始傳也果何人?其名家也凢幾軰?今爲之章句者,皆鄭氏也,又豈無授受之自歟?春秋之傳有五,今所傳者,左氏、公、榖也。三家在漢,迭爲盛衰,孰始盛而後衰歟?孰始衰而終盛歟?彼杜預、何休、范寗者,爲三家章句,亦各有所受歟?六經者,日用之書也,學者口不絶吟乆矣。專門之傳授,歴代之廢興,其有闕而不知者耶?夫經傳一也,有興于前而廢于後,衰于古而盛于今者,果何致而然。豈興而能乆者傳之當,廢而遂絶者傳之非耶?抑各繫時之幸不幸耶。與昜之十翼,詩之五際,書之十例,禮之三種,春秋之五始,攷之必有其名,究之必有其義。願併陳之。庻觀諸君之傳。
問:六經皆經也,而夫子過庭之訓,首及扵詩,則詩之爲經,學者所宜先也。詩有風、有雅、有頌,讀者不能無疑於其間。二南皆文王詩也,而繋之二公。?、鄘、衞,皆衛詩也,而分爲三國。蟋蟀,晉風也,而謂之唐;七月,陳王業也,而繁之豳;黍離,平王詩也,而同於列國。此風之不能無疑也。南有嘉魚、羙,太平之君子也,而列於小雅。鳬鷖,亦羙,太平之君子也,而列扵大雅。宣王刺於小雅,而大雅則無刺焉。厲王刺扵大雅,而小雅則無刺焉。幽王,大小雅俱有刺。康王,大、小雅則無詩。此雅之不能無疑也。頌者,羙盛徳之形容而告於神明者也。周有頌冝矣,魯僖諸矦耳,曷冝有頌㢤三百篇,皆周詩也。商異代之王耳,曷爲而列扵周之末㢤,此頌之不能無疑也。學者豈徒習其章句,識其鳥獸草木之名而巳耶。因疑而究其義,斯可與言詩矣。至於風之正變者凢幾國。大小雅之正變者凢幾篇。與夫三頌之或先或後者何義。諸君聞詩乆矣。必有起予之辯。
問:昔吾夫子討論墳典。叙書百篇。上自唐堯。下迄秦穆。其扵去取之際。莫不有法焉。固異乎左史?相之流。徒能誦其文而巳。聖人旣?,經厄扵秦,口授壁傳,紛然異說,學者開卷,莫决所疑。夫断書自堯,則堯典者固唐書也,而謂之虞。禹平水?而後作貢,則禹貢之作在唐虞之際,而謂之夏。舉書之詳者,莫如左氏。如荘八年、僖二十四年、 二十七年、襄二十六年所引之書,皆大禹皐陶謨之辭也,而悉曰夏書。釋傳之詳者,莫如杜預。預以書證左氏所稱者,固未嘗亡也,而多謂之逸書。夫以唐爲虞,以虞爲夏,聖人序書,不應如是之踈,而左氏授經亦不至如是之誤也,而杜預以存爲逸,預豈不知書者耶。至若武成一篇,記武王偃武,修文之事也。夫子旣有取焉。而孟子乃不信之。楊雄謂虞夏之書渾渾。商書灝灝。周書噩噩。四代之書固不同也。而韓愈乃謂周誥商盤。詰屈聲牙。雄異商周書而愈同之。抑又何耶。諸君皆深扵書者也。願辯夫子之所以序,左丘明之所以稱,杜預之所以注,孟子之不信楊、韓之異同者以告。
問:昔夫以洪範九疇?禹,至箕子爲武王陳之,孔子序之於周書,王者治天下之法,莫大扵是焉。然其書有可疑,言有可疑,箕子爲武王陳之者,又可疑,不可以不辯也。自?一曰五行至威用六極,先儒謂此六十五字皆洛書本文。夫天且無言,安得有書畫一以告人如是之詳悉耶?有謂?一曰之?二十七字,禹所加也。有謂欽用農用之字,洛書本有也。又有謂龜文止二十字,餘皆禹増益次第之也。其說紛然不同,亦何所考㩀耶?或謂河圗、洛書本無有也,聖人以神道設教耳。其說爲如何?箕子之言曰:鯀湮洪水,汨陳其五行,帝乃震怒不?。洪範九疇,自古以来,得九疇於天者,止一禹耳,未聞餘人有得之者。使人皆得之,而鯀不獨得也,可以言帝怒矣。鯀與衆人均不得之,何以知其為怒而不?耶?鯀九載之績弗成,殛之於羽山者,舜也,未聞天震怒之者。箕子之爲言,無乃失之誕乎?或謂帝者,堯也,堯有洪範九疇,乆矣,怒鯀而不之?,其說又如何?至於九疇,莫不有用也,而五行之用爲最大,乃反不言用。八政莫不有官以掌之,獨三?舉官,餘皆指事。五紀獨不言時,五福獨不言貴,其理又何在耶?箕子,商臣也,其不臣周冝矣,而乃爲武王陳洪範。洪範,大法也,不冝言而言,其可以為臣子法歟?聖人序之曰:武王勝商,殺受,立武庚,以箕子歸,作洪範。二事若不相預,而序輙及之,豈聖人之意,罪箕子之不當言耶?洪範之書,學者所冝盡心也,其可疑有如此者,?與諸君辯之。
問:昔吾夫子以謹嚴之法而作春秋,寓賞罰之權,扵一字當時口授弟子,而其書未?也。後世傳經者三家,各有所聞,著之簡䇿,非特㫖意不同,而經文亦異,人一而巳,曰尹氏卒者,公榖也,左氏以爲君氏,是果男子乎,果婦人乎,國一而巳,曰祀侯来朝者,左氏也,公榖則以爲紀侯,是果姒姓乎,果姜姓乎?渝平輸平,字止半差,而其義則反,子伯子帛,音雖小異,而其說則殊,曰蒿艾,曰鄗者,一地也,名若何而可稽?曰繆、曰穆者,一君也,謚若何而可考?此曰衞寳,彼曰衞浮,則人物異矣。此曰伐戎,彼曰伐我,則華夷異矣。以㑹爲及,則内外之志異矣;以送爲逆,則徃來之使異矣。北杏、曹南之㑹,或侯齊、宋,或人齊、宋,則尊卑之辭不同矣。寗母、葵丘之盟,或有鄭衞,或無鄭、衞,則増損之數不同矣。至若義同而文異,則有帥率、克尅之?焉,豈亦有異義乎?名一而音訛,則有括結,嘉喜之?焉,豈亦有異名乎?經出扵聖人之手,而有二三之不同,唐趙氏嘗考其差繆凢二百六十處。夫聖人以一字爲褒貶,而三傳經文相戾如此。一字之異,一義之異也;一義之害,一經之害也。将左氏而是信乎?而公、榖釋經亦辯矣。将公、榖是信乎?而左氏紀事亦詳矣。如之何則可?今三傳並行于學,非若漢、唐之尚偏專一而廢二也。探討之際,並有至當之論以折?之,勿云三傳可束之髙閣,遂畧而不論。
問:班孟堅作漢書,嘗序六藝爲九種,然出吾夫子之親筆者,惟春秋與孝經。學者沉潜六藝之外,其於二經尤不可不熟究,聖人有作之㫖也。子亦嘗曰:吾志在春秋,行在孝經,則聖人?爲東周之志,固存乎二百四十二年之筆削,百行之羙,當備見於十八章之中矣。今讀二經,亦有見吾夫子之志與行否乎?考諸行事,亦盡合於經否乎?二書之成也,夫子嘗有春秋属商,孝經属參之語矣。是二子在孔門中,商必有得扵春秋,參必有得扵孝經也。商與參言行著於當時,淵源傳諸後學,不知其得扵經者亦有可見否乎?果不負聖人所属之意否乎?孟子嘗謂春秋成而亂臣賊子懼,說者乃謂絶筆之後,口授弟子,至漢然後其書始出。果如其言,則當時列國君臣固未之見也,何以能懼亂臣賊子耶?遷固之徒,皆謂孔子爲參作孝經,説者又謂經不爲參作,盖假參以爲對揚之體爾。二說亦莫知其孰是耶。諸君兒時讀孝經,巳能志其語,學習春秋,固巳探其奥,其於聖人之志行,與夫弟子之所學,及孟軻、遷、固諸儒所說之不同,必能辯其所以然者。
問:秉史筆者衆矣,司馬遷爲之宗,自班、范而下,雖人自爲家,其大槩則沿襲史記之舊。夫旣述前代之法以成書,不必變其名例可也。今考諸史,乃或不然。非特班固有變扵史遷後之作者亦互有損益異同矣。曰紀,曰表,曰書,曰世家、曰列傳者,司馬氏之書也。班固因之,獨昜書爲志,而損其世家。范瞱之史猶固也,而損其表;陳夀之史猶瞱也,又損其志。至晉書則有紀、有志、有傳,而益其一曰則記,南北獨紀、傳,而隋加志焉。唐紀、表、志、傳與班史同。五代有紀、傳,有世家,有附緑,有考。夫記事之義一也,而立例之名不同,何耶?子長毎一卷之未稱太史公以断善惡,孟堅昜之以賛,蔚宗又孟之以論,而贊以四言,陳夀又昜之以評,晋書,或稱制,或稱史臣,又贊以章句,與范史同。南北曰論,隋稱史臣,唐書仍班史之體曰賛,五代賛如唐而?其名。夫断善惡之義一也,而名所以断者,又各不同,何耶?遷書曰史記,两漢、晉、隋、唐則曰書,三國則曰志,南北五代則曰史。夫歷代皆史也,其所以名書者,又何不同耶?創之扵前者是,則變之扵後者非;同之扵後者非,則異之扵前者是。抑創之、變之、同之、異之,亦各有其義耶?至扵自史遷以迄五季,歷數之則十有七,畧舉之則有三,又其可以不知耶?諸君皆飽扵史學者也,姑以其淺者告我。
問:中庸一書,盖聖學淵源入徳之大要也。說者謂孔子之孫子思所作,觀其微辭奥㫖,非聖人之後,命世大儒有不能者焉。然其間立言措意,亦有戾扵吾夫子者,證以論語繋辭,不得盡合,學者疑之。語曰:中庸之爲徳也,其至矣乎。聖人以中庸為至徳,非大全君子不能當其名。是書載夫子之言,有君子之中庸,有小人之中庸。夫旣巳小人矣,尚何中庸之有耶。夫子以一貫之道語曾參,參告門人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巳矣。是書乃有忠恕違道不逺之言,則是以道與忠恕為一,而忠恕實未可以為道也,與論語又何不同也。繋辭曰,昜之興也,其於中古乎,作昜者其有憂患乎,盖謂文王也。是書載夫子之言曰:無憂者其文王乎。文王拘羙里而繇昜,乃云無憂,何也?語曰,三分天下有其二,以服事商周之徳,可謂至徳矣。是書載夫子之言曰:武王周公其逹孝矣乎,善継人之志,善述人之事,文王終身事紂,武王、周公不待終䘮而伐之,而云善継志述事,何也?語曰:夏禮商禮,吾能言之,?宋不足證也。是書乃曰:吾學夏禮,祀不足證,吾學商禮,有宋存焉。又未知其熟是耶?天子傷周室之衰,三光五嶽之氣分,故春秋書王正月,以大一統。是書乃曰,書同文,車同軌。孔子之時,天下曷嘗同車書乎。弟子記聖人之言行,於論語皆稱子,如子曰及子以四教之?,盖尊師重道之辭,未嘗有字聖人者。是書亦稱于曰冝矣。而又有仲尼曰:仲尼祖述堯舜之語焉。豈有身為聖人之孫,而字其祖者乎。?意秦火之後,漢儒扵四十九篇中綴拾所存,不能無附益之偽,不然,何以詭異聖人如是也?孟子學子思者也,七篇之書,稱子思多矣,獨無一言及其師之書,又不知是書果子思作否耶?必有以辯其疑者。
問:唐史臣劉知幾著史通内篇,稱古之作史者有六家:一尚書,二春秋,三左傳,四國語,五史記,六漢書。又謂尚書家出扵太古,春秋家出扵三代,左傳、國語出扵丘明,史記、漢書出扵遷、固。知幾最善著論,而唐史稱之。其所列六家,必有考㩀,然理有可疑者,不得不與之辯。書載堯、舜、三代之事,春秋出扵,吾夫子之親筆,學者尊之以爲經,不可誣矣。知幾乃同遷、固之書而史之,可乎?左傳、國語雖曰二書,然同出扵一丘明之手,實左氏内外篇也,而乃别為二家,可乎?史記創始扵馬遷,而班固雖自為一家,其大法則祖述子長也。今乃别為二家之流者,是則范瞱、陳夀而下,又烏得不以名家乎?以理論之,書,春秋,經也;左氏、國語,傳也;史記、漢書,史也。至扵史家者流,持一馬遷爲倡爾,見其有一,未見其有六也。知幾著其始末,條例甚詳。合經、傳而爲史,别一姓而二家,散史、漢而二流,則必有說焉。又謂尚書四家,其體乆廢,所可祖述唯左氏及漢書,不知後世秉史筆者,果法左傳、漢書二家之遺乎,抑亦兼出扵六家者乎?不然,則知幾之言必有所不通者,願因其說而詳辯之。
問:國莫重扵禮,禮莫重扵?,?有禮異而名殊者四焉。曰天,曰宗,曰望、曰䄍是也。岐而分之,其數二十有三,天宗各六,望三而䄍八。古人行之,固有一定之典,後世異同之論起,紛然而莫之正。禮曰:以禋祀祀昊天上帝。又曰:兆五帝于四郊。此六天之説所由起也。有以為上帝與五行精氣之神者,有以爲一天與五人帝者,有以爲北辰耀?寳,與靈威仰、赤熛怒、含樞紐、白招拒、汁光紀者異。說凢,三家,将何從而合成周之祀乎?書曰:肆?于上帝,禋于六宗。此六宗之說所由起也。有曰時、曰寒暑、曰日、曰月、曰星、曰水旱者,有曰星辰、司中、司命、風師、雨師者,有曰天地四時者,有曰乹坤六子者,有曰六代帝王者,有曰三昭三穆者,異說凢十餘家,将何從而合虞舜之禋乎?三望,書扵,春秋或以為㤗山、河海,或以為㤗山、淮海,或以為分野之星及封內山川,則三望之不同,亦三家也。八䄍見扵。郊特牲曰:先穡,曰司穡,曰田畯,曰郵表畷,曰猫虎,曰防,曰水鄘,曰昆䖝。或以猫虎為二神,而昆䖝不與焉。則八䄍之不同,亦二說也。四者之禮,先王之所常行;四者之說,諸儒不勝其異。夫?舉先王之禮而行之,必先正名而定制。茍牽惑於紛紜之論,而不能断决其是非,雖曰有其舉之,莫可廢也。不失之誣,則失之陋矣,如之何其可哉?國家郊祀盛典,三?一行,宗望之?,兼修並舉,又将因時和?豐,修伊耆氏故事,勞吾農而休息之,甚盛舉也。諸君行将筮仕,與禮樂之議,敢問前代諸儒立異議者誰歟?孰當孰否。漢之君舉是禮者誰歟。孰得孰失。必有至當之論。以祛群言之惑。幸詳著于篇。将獻于朝。俟有司之擇焉。
問:行帝道而帝。行王道而玉。行伯道而伯。此五帝三王五伯。此所以分學者。固巳稔聞而熟論之矣。漢晁錯於大對之際。嘗品藻其君臣。其言有曰、五帝神聖。其臣不及三王。臣主俱賢、五覇主不及臣。抑嘗考其迹而驗錯之言。未免何疑也。五帝唐虞為盛。典謨載其行事為最詳。觀堯舜禹皐陶稷契之徒。相與都俞戒勅扵廟堂之上。?不見其主優臣劣之迹。錯何以知其不及也。三代之君臣。可稱非一。其間固有主聖臣贒者。錯㮣以俱贒目之。亦豈通論耶。五覇臣主若無甚相逺者。以管仲之志小烈卑上。可爲威公之佐耳。其他又可知。謂主不及臣。抑又何耶。錯以贒良文學裒然爲舉首。必有?㩀而言。諸君出入經史。啇確古今,亦必有見其臣主不相及與俱贒處。如錯所言,敢問風后力牧至元愷之徒。不及主者果何臣。齊晉宋秦楚之覇。不及臣者果何主。夏商周之君臣所以俱贒者果何事也。幸明以告我母詆錯言爲非而畧之。
問:世之論士者。不惟其身之觀,亦觀其師友源淵,然後可以知其人矣。洙泗七十二子,不必論其爲人,以吾夫子卜之,可以知其贒。蘇秦、張儀二子,不必觀其行,觀其所學者鬼谷子爾,則知其爲儀、秦也。雖然,執此而論士,有大不然者。曾參以孝著於孔門,得參之學而行之者冝?其以孝而施於有政也。孰謂䘮母不歸,殺妻求将者,反出參之門㢤?荀?以中庸之學而爲大儒,得?之學而用之者,謂能必行王道也。孰謂燔詩書,㓕禮樂者,反出?之門㢤?老子著五千言,明道徳之㫖,得其學而行之者冝?其清浄自正,無爲自化可也。孰知後世刑名法理之術,至於苛刻少㤙者,反出於宗老氏者耶?不特此也,斯之學用於秦者至慘矣,意其學斯者,又必甚扵斯也。漢河南守與斯同邑,固嘗學焉,治行乃爲天下第一。申韓之術施當時傳後世者,至不仁矣,意其學之者必有甚於申韓。洛陽才子,本名申韓,乃能陳治安之䇿,雖王者之佐亡以加。前四子者,所學善矣,用之反不善。後二子者,所學不善矣,用之反善。兹又何也?謂不在師友淵源耶。洙泗曷爲而多賢,儀秦曷爲而皆詐,謂必在師友淵源耶。諸子之行事與其所學,又何其戾也?諸君擇師尚友之日乆矣,於師友淵源必能究之。?陳數子之所以然者。
問:荀?論王覇興七之道,其言有曰:上一而王,下一而亡。且以法始、佐賢、民愿、俗羙,四者齊謂之上一。觀湯武之所以興,與桀紂之所以亡,信乎?之言不妄也。漢髙帝之創業,光武之中興,唐太宗兼創業守文之功徳,是三者,亦可謂後世之盛王也。考漢唐二史而驗所以興之,自不知果出扵上一乎,抑亦雜出於上下偏之間乎?三君者,其孰優而孰劣乎?秦隋之世,天下統一,然二國皆遽興而遽亡。其興也,豈出扵上一,其亡也,又豈盡出扵下一耶?謂不出扵此,則何興亡之遽。謂必出乎此,抑何上一下一之道,始終變昜之異也。?併陳漢、唐秦、隋之迹,以佐荀?之說。
問:昔孟子對齊宣王,謂仲尼之徒無道桓文之事。董仲舒對江都昜王,亦謂仲尼之徒雖五尺童子羞稱五覇。果如二先生之言。則覇者之事不復道諸聖賢之口也。今質論語春秋。容有不然。語稱威文之譎正。又稱九合之功。仁管仲而大其賜。春秋善召陵之盟。進成濮之戰。至宋襄楚荘秦穆。雖不足與二伯之烈。皆有以一㮣見取者。孰謂無道其事而羞稱之耶?豈聖人扵覇者猶有所取,而門人弟子乃喜攻而羞道之耶?夫子與人何恕,而弟子責人何嚴耶?不然,則二先生之言失矣。願與諸君辯之。
問:唐虞以三載考績之法,黜陟百官之賢否,故時躋極治,庻績咸熈。漢唐遵遺法而行之,其治效亦有可觀者。洪惟國朝列聖圖治,既以進退選舉之權付之宰相,吏部又以舉刺按察之職委諸郡守、監司。逮元祐?,先正司馬光以清徳雅望,起慰蒼生,進賢退姦,中外恱服。又嘗議立八條,俾監司守臣察所部官吏有仁惠、公直、明敏㢘謹者,可舉則舉,苛酷、狡佞、昏懦、貪縱者,可按則按,條目詳宻,誠一時之良法。然當時事未施行,而議已中?。邇者宰臣有請,上嘉而行之,議者咸謂唐虞之㤗和,元祐之清明,可復見扵今日矣。或謂法非不良也,行之苟非其人,不能無?。将有權勢請託,親故干求而舉非其實者;挾情懐怨,務快?忿,而劾不以公者。苟二?之不去,則八條将爲文具,有不可得而行先朝之良法,羙意又從而廢矣。伊?革其弊而乆其法,必有術焉。願講論之。将以聞于上。
問:自古用人之方,多出乎薦舉。然薦舉之患有二焉,不可不知也。有公於薦舉者,可以得人矣,或失於知人不明,而所舉非賢。有明於知人者,可以得賢矣,或蔽於?位之?,而見賢不舉。諸葛亮之於蜀,非不?薦賢也,而失之馬謖,盖明有所不足。臧文仲之於栁下惠。非不知其賢也。而不與立。盖心有所不公。夫所頼乎大臣之薦舉者。以其公與明而巳。二患不去。而?得人可慿。恭惟主上當宁興歎。懲前政之蔽賢。乃命邇臣各舉所知。起廢滯。而應公車者踵相躡也。邇者臣僚獻言。慮所舉之或濫。而賢否混殽,以三人同薦爲請。議者猶懼其未盡薦舉之方,而徒艱進賢之路。伊?知人必明,如簫何之識韓信,而無孔明誤舉之失;所舉必公,如祁奚之舉善,而無文仲蔽賢之?。如之何則可。
問:昔吾夫子因魯史而作春秋,信以傳信,疑以傳疑,雖以大聖作經。猶不敢以其所傳聞而忽其所親見。至於其所不知。則缺如也。其慎有如此者。其後有孟子者出則不然。其讀書也。則曰。盡信書不如無書。吾於武成。取二三䇿而巳。其讀詩也。則不信周餘?民靡有子遺之言。夫子信而好古如此。孟子學孔子者也,乃於詩、書猶有所不信,何耶?後世諸儒因孟子之不盡信詩書,而好爲異論,徃徃於古之信書信史,皆不能無疑於其間。詩大序世傳爲子夏作,乆矣,而唐韓子不信之。春秋漙為丘明釋經,乆矣,而啖、趙之徒不信之。昜繫辭為天子作無疑矣,而近代歐陽子不信之。至於疑五千言非老子所作,有如崔浩;疑荅蘇武書非李陵所作,有如劉知幾。有謂周禮非周公之書,家語非孔氏之書。文籍去古稍逺,而見疑於後世者非一,五經且不見信,而况其他耶?夫孟子之不信詩書也,以血流漂杵,與夫子遺之言,誠有不足信者,而後世諸隭所疑經史,其亦有所見如孟子否耶,抑亦出於穿鑿而好為異論耶。豈歴世浸乆,簡編漏傳,傳聞繆誤,實有可疑者耶。其所疑亦必有得有失,而不可以一槩論耶。信其所可信,疑其所可疑,斯善觀書者也。願與諸君辯之,而断以髙明之見。
梅溪先生文集卷第十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