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齋有學集卷三十

牧齋有學集卷三十

墓誌銘

皇清光祿大夫贈少保兼太子太保吏部尚書謚文通鐵山王公墓誌銘

高郵鐵山王公，舉天啓乙丑進士，令大田、仁和二縣，以卓異聞。忤執政左官，量移饒州司理，稍遷戸部。郞祟禎末，東西交訌，縣官急才用邊略，推舉備兵通州。通爲神京左臂，奸宄豪右，盤互窟穴。公通明强直，奮髯抵几，彈治肅肰。東省劇盜跨州連邑，遂舉特簡往撫，簡士馬，設方略，龍山七營，諸賊次第就縛。如獮狐䑕。未幾有總督遼薊之命。當是時流氛披猖。廟算旁午。兵食交匱。撫鎭一空。謀國者非以辦賊責公也。病急求醫。?舉之而巳矣。誤國者亦非欲以掣肘困公也。無米索炊。姑聽之而已矣。公以一官兼理督治之重任。旣孤掌而難鳴。以獨身控陵京山海之危疆，雖鞭長而莫及。以二萬餘叢長坐甲之疲兵，支數十萬百戰建瓴之强宼，分身不能，剜肉何補？雖復洒血臨戎，靴刀誓衆，而前知其不可爲矣。在事經事，抗疏條奏，請分設薊、遼二督，勿兼顧東西，以誤封疆。請留近畿兵棊置屯守，勿遠戍關外，以空肘腋。請撤寧守關，命遼鎭抽練馬歩精兵，呼吸應援，勿以賊尚未渡河，偷餘?而忘警急。其言皆刺心尅骨，劈肌中理，取次報聞而巳。事益急，請急徵天下勤王兵，命遼鎭臣登壇受，　而身自任援剿，斬首輔陳演頭。竿之軍前、以謝天下事不效。則斬臣以謝演。奏未及報。而宼巳陷雁門。乃倉皇用公言、臨遣閣臣督師辦宼、命公星馳守關。公抵關未浹日、抽兵束馬。宵征赴難。而都城巳失守矣。公當艱危受命巳誓必?具含玉、歌虞殯。古之介夫猶能相厲。而况于公乎！入援則不及，攀髯則無從。納弘演之旰，何以報命；嚙霽雲之指，誰與乞師。䘮亂甫息，使命頻頌；天地爲籠，逝將何所。公于是幡肰而起，彈?振衣，以赴風雲之㑹。所謂天實爲之，而非其祈?之本懷也。

嗚呼！天之方蹶，誰秉國成？輕疆索如奕棋，委聖主爲孤注。號咷氣盡，飛走路窮。心傷廟社之銷沉，目覩山河之斷送，公其如人何！以千金一壺之身，當大厦一木之任，九域颷迴，三精霧塞，洪流寧抑于手障，嵐風詎返于口吹，公又如其天何！旣而星移日轉，葭動灰飛，精白一心，陳謩佐命。起延評，歷副貳，掌邦政，陟綸扉。誠可格天，言可厎績。上尊?像，寵異于生前；殊鍚易名，便蕃于身後。昔者伊生五就，拜幣聘于有莘；仲父一匡，謝溝瀆于堂阜。楚材晉用，國士所以長嗟；秦智虞愚，賢哲爲之永歎。千載而下，夷考公之本末，猶將欷嘘煩酲，執簡流涕，而况身當並世，撫塵接跡者乎！嗚呼！其可悲也巳！

公諱永吉，字脩之，一字六謙，揚之高郵人。生于巳亥年十一月二十日，卒于巳亥年二月初六日。公之䘮至自燕，嗣子明德奉敭寵命，大葬于躊躇山之原，属龔大憲孝升序次行狀，而以隧道之碑來請。惟公歷官行事，嘉謨偉烈，勤景鐘而書册府，孝升之狀韙矣。雍門之琴，興哀牧豎；蓋山之泉，赴節絃歌。余爲公誌，沉吟抑塞，有餘恫焉。古之爲文者，行狀以上史館，牒考功，墓誌以質幽竁。訊來者，舉例各有例當，故其文亦不得而同也。銘曰：

光岳之氣，有合有分。淮揚維揚，挺生俊人。運叶半千，照鄰庶幾。昔秦今王，蔚爲民譽。出宰百里，史畏民懷。精金能割，直絃不囘。嗟彼驕人，浮石沈木。以我迴翔，謝彼謠諑。白翎羣飛，蒼鵝告哀。持祿有人，急病乏才。公居冗散，物望突兀，譬如稠林。直木先出。乃監畿輔。乃撫齊魯。乃督薊遼疲馬彫弓。空拳徒手。鎩翩課飛。絆足責走。賊之間臣。拘我綸閣。俯摸牀稜。仰視巢幕。叫號泣血。百不一聽。河決魚爛。大命以傾。龍胡天高。鶴表地絶。枯腸寸㫁。愁心千折。烏頭馬角。魚腹鯨波。百死不死，有神䕶呵。黃?歸里，白馬有朝。丹地密勿，紫閣岧嶤。國資元龜，時仰箴貶。生踐棘槐，沒增班劒。舊績未愸，新恩洊加。挹彼注玆，天咫不遐。高原鬱紆，靈旗徙倚。宰木南枝，墳樹西縻。哀哀孝子，篤念陵谷。徵辭舊史，琬琰是告。茫茫桑海，沉沉刦塵，斧柯有朽，告于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