載記第二十七 晉書百二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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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03:55

載記第二十七 晉書百二十七

御撰

慕容德

慕容德字玄明,皝之少子也。母公孫氏,夢日入臍中,晝寢而生德。年未弱冠,身長八尺二寸,姿貌雄偉,額有曰角,偃月重文,慱觀群書,性清慎,多才藝。慕容儁之僣立也,封爲梁公,歷幽州刺史、左衞將軍。及暐嗣位,改封范陽王,稍遷魏尹,加散騎常侍。俄而符堅將苻雙據陜以叛,堅將苻柳起兵枹罕,將應之。德勸暐乘釁討堅,辝旨慷慨,識者言其有遠略,暐竟不能用。德兄垂甚壯之,因共論軍國大謀,言必切至。垂謂之曰:汝器識長進,非復吳下阿蒙也。枋頭之役,德以征南將軍與垂擊敗晉師。及垂奔苻堅,德坐免職。後遇暐敗,徙于長安。苻堅以爲張掖太守,数歲免歸。

及堅以兵臨江,拜徳爲奮威將軍。堅之敗也,堅與張夫人相失,慕容暐將護致之,德正色謂暐曰:昔楚莊滅陳,納巫臣之諫而棄夏姬,此不祥之人,惑亂人主。戎事不邇女器,秦之敗師,當由於此,冝掩目而過,柰何?將衞之也!”暐不從,德馳馬而去之。還次滎陽,言於暐曰:“昔句踐捿於會稽,終獲吴國。聖人相時而動,百舉百全。天將悔禍,故使秦師䘮敗。宜乗其?以復社稷。”暐不納,乃從垂如鄴。

及垂稱燕王,以德爲車騎大將軍,復封范陽王,居中鎮衛,叅斷政事。乆之,遷司徒。于時慕容永據長子,有衆十万,垂議討之,羣臣咸以爲疑。德進曰:“昔三祖積德,遺詠在耳,故陛下龍飛,不謀而會。雖由聖武,亦緣舊愛,燕趙之士樂爲燕臣也。今永旣建僞號,扇動華戎,致令群豎從横,逐鹿不息,冝先除之,以一衆聽。昔光武馳蘇茂之難,不顧百官之疲,夫豈不仁,機急故也。兵法有不得已而用之,陛下容得已乎!”垂笑謂其黨曰:“司徒議與吾同,二人同心,其利斷金,吾計决矣。”遂從之。垂臨終,勑其子寳以鄴城委德。寶旣嗣位,以德爲使持節、都督兾兖青徐荆豫六州諸軍事、特進、車騎大將軍、兾州牧,領南蠻校尉,鎮鄴。罷留臺,以都督專揔南夏。

魏將拓拔章攻鄴,德遣南安王慕容青等夜擊敗之。魏師退次新城,青等請擊之,别駕韓?進曰:“古人先決勝廟堂,然後攻戰。今魏不可擊者四,燕不冝動者三。魏懸軍遠入,利在野戰,一不可擊也;深入近畿,頓兵死地,二不可擊也;前鋒既敗,後陣方固,三不可擊也;彼衆我寡,四不可擊也;官軍自戰其地,一不冝動;動而不勝,衆心難固,二不冝動;城隍未脩,敵來旡備,三不冝動。此皆兵家所忌,不如深溝髙壘,以逸待勞。彼千里餽糧,野旡所掠,乆則三軍靡資,攻則衆旅多斃,師老釁生,詳而圖之,可以捷矣。”德曰:“韓别駕之言,良、平之策也。”於是召青還師。魏又遣遼西公賀頼盧率騎與章圍鄴。德遣其叅軍劉藻請救於姚興,且叅母兄之問,而興師不至,衆大懼。德扵是親饗戰士,厚加撫接,人感其恩,皆樂爲致死。會章、盧内相乖争,各引軍潜遁。章司馬丁建率衆來降,言章師老,可以敗之。德遣將追破章軍,人心始固。

時魏師入中山,慕容寳出奔于薊,慕容詳又僣號。會劉藻自姚興而至,興太史令髙魯遣其甥王景暉隨藻送玉璽一紐,并圖讖祕文,曰:“有德者昌,旡德者亡。德受天命,柔而復剛。”又有謡曰:“大風蓬勃揚塵埃,八井三刀卒起來。四海鼎沸中山頽,惟有德人據三臺。”於是德之羣臣議以慕容詳僣號中山,魏師盛于兾州,未審寳之存亡,因勸德即尊號,德不從。會慕容達自龍城奔鄴,稱寶猶存,羣議乃止。尋而寳以徳爲丞相,領兾州牧,承制南夏。

徳兄子麟自義臺奔鄴,因說德曰:“中山旣没,魏必乘勝攻鄴,雖糧儲素積,而城大難固,且人情沮動,不可以戰。及魏軍未至,擁衆南渡,就魯陽王和據滑臺而聚兵積穀,伺?而動,計之上也。魏雖拔中山,勢不乆留,不過驅掠而返,人不樂徙,理自生變。然後振威以援之,魏則内外受敵,使戀舊之士有所依憑,廣開恩信,招集遺黎,可一舉而取之。”先是,慕容和亦勸徳南徙,於是許之。隆安二年,乃率戸四万、車二万七千乗,自鄴將徙于滑臺,遇風船没。魏軍垂至,衆懼,議欲退保黎陽。其夕流澌凍合,是夜濟師,旦,魏師至而冰泮,若有神焉。遂改黎陽津爲天橋津。及至滑臺,景星見于尾箕。漳水得白玉,狀若璽。於是德依燕元故事,稱元年,大赦境内殊死已下。置百官。以慕容麟爲司容、領尚書令,慕容法爲中軍將軍,慕輿拔爲尚書左僕射,丁通爲尚書右僕射,自餘封授各有差。初,河間有麟見,慕容麟以爲己瑞,及此,潜謀爲乱,事覺,賜死。其夏,魏將賀頼盧率衆附之。

至是,慕容寳自龍城南奔至黎陽,遣其中黄門令趙思召慕容鍾來迎。鍾夲首議勸德稱尊號,聞而惡之,執思付獄,馳使白狀。德謂其下曰:“卿等前以社稷大計勸吾攝政,吾亦以嗣帝奔亡,人神曠主,故權順群議,以繫衆望。今天方悔禍,嗣帝得還,吾將具駕奉迎,謝罪行闕,然後角巾私第,卿等以爲何如?”其黃門侍郎張華進曰:“夫爭奪之世,非雄才不振;從横之時,豈懦夫能濟。陛下若蹈匹婦之仁,捨天授之業,威權一去,則身首不保,何退讓之有乎!”德曰:“吾以古人逆取順守,其道未足,所以中路徘徊,悵然未決耳。”慕輿護請馳問寶虛實,德流涕而遣之。乃率壯士數百,隨思而北,因謀殺寳。初,寳遣思之後,知德攝位,懼而北奔。護至旡所見,執思而還。德以思閑習典故,將任之。思曰:“昔關羽見重曹公,猶不忘先主之恩。思雖刑餘賤隸,荷國寵靈,犬馬有心,而况人乎!乞還就上,以明微節。”德固留之,思怒曰:“周室衰微,晉鄭夾輔。漢有七國之難,實賴梁王。殿下親則叔父,位則上台,不能率先群后以匡王室,而幸根本之傾爲趙倫之事。思雖旡申胥哭秦之效,猶慕君賔不生莽世。”德怒,斬之。

晉南陽太守閭丘羡、寕朔將軍鄧啓方率衆二万來伐,師次管城。德遣其中軍慕容法、撫軍慕容和等距之,王師敗績。德怒法不窮追晉師,斬其撫軍司馬靳瓌。

初,符登旣爲姚興所滅,登弟廣率部落降於德,拜冠軍將軍,處之乞活堡。會熒惑守東井,或言秦當復興者,廣乃自稱秦王,敗德將慕容鍾。時德始都滑臺,介于晋魏之間,地旡十城,衆不過数万。及鍾䘮師,反側之徒多歸于廣,德乃留慕容和守滑臺,親率衆討廣,斬之。

初,寶之至黎陽也,和長史李辯勸和納之,和不從。辯懼謀洩,乃引晋軍至管城,兾德親率師於後作亂。會德不出,愈不自安。及德此行也,辯又勸和反,和不從。辯怒,殺和,以滑臺降于魏。時將士家悉在城内,德將攻之,韓範言於德曰:“魏師已入城,據國成資,客主之勢,翻然復異,人情旣危,不可以戰。冝先據一方,爲開中之基,然後畜力而圖之,計之上也。”德乃止。德右衛將軍慕容雲斬李辯,率將士家累一万餘人而出,三軍慶悅。德謀於衆曰:“苻廣雖平,而撫軍失據,進有彊敵,退旡所託,計將安出?”張華進曰:“彭城阻帶山川,楚之舊都,地嶮人殷,可攻而據之,以爲基本。”慕容鍾、慕輿護、封逞、韓?等固勸攻滑臺。潘聦曰:“滑臺四通八逹,非帝王之居。且北通大魏,西接彊秦,此二國者,未可以髙枕而待之。彭城土曠人稀,地平旡嶮,晋之舊鎮,必距王師;又宻邇江淮,水路通浚,秋夏霖潦,千里爲湖。且水戰囯之所短,吳之所長,今雖剋之,非乆安之計也。青齊沃壤,號曰‘東秦’土方二千,餘戸餘十万,四塞之固,負海之饒,可謂用武之囯。三齊英傑,蓄志以待,孰不思得明主以立尺寸之功!廣固者,曹嶷之所營,山川阻峻,足爲帝王之都,冝遣辯士馳說于前,大兵繼進于後。辟閭渾昔負國恩,必翻然向化,如其守迷不順,大軍臨之,自然瓦解。旣據之後,閉關養銳,伺?而動,此亦二漢之有關中、河内也。”德猶豫未决。沙門朗公素知占候,德因訪其所適。朗曰:“敬覽三策,潘尚書之議可謂興邦之術矣。今歲初,長星起於奎婁,遂埽虚危,而虚危,齊之分野,除舊布新之象。冝先定舊魯,巡撫琅邪,待秋風戒節,然後北轉臨齊,天之道也。”德大悅,引師而南。兗州北鄙諸縣悉降,置守宰以撫之。存問髙年,軍旡私掠,百姓安之,牛酒属路。

德遣使喻齊郡太守辟閭渾,渾不從,遣慕容鍾率騎二万擊之。德進據琅邪,徐兖之士附者十餘万,自琅邪而北迎者四万餘人。德進宼莒城,守將任安委城而遁。以潘聦鎮莒城。鍾傳檄青州諸郡曰:“隆替有時,義列昔經;困難啓聖,事彰中籙。是以宣王龍飛於危周,光武鳳起於絶漢,斯蓋歷数大期,帝王之興廢也。自我永康多難,長鯨逸網,華夏四分,黎元五裂。逆賊辟閭渾父蔚,昔同叚龕阻乱淄川。太宰東征,勦絶凶命。渾於覆巢之下,䝉全?之施,曾微犬馬識養之心,復襲凶父樂禍之志,盗據東秦,遠附吴越,割剥黎元,委輸南海。皇上應期,大命再集,矜彼營丘,暫阻王略,故以七州之衆二十餘萬,巡省岱宗,問罪齊魯。昔韓信以裨將伐齊,有征旡戰;耿弇以偏軍討步,剋不移朔。况以万乗之師,埽一隅之宼,傾山碎?,方之非易。孤以不才,忝荷先驅,都督元戎一十二萬,皆烏丸突騎,三河猛士,奮劎與夕火争光,揮戈與秋月競色。以此攻城,何城不剋?以此衆戰,何敵不平!昔竇融以河西歸漢,榮被於後裔;彭寵盗逆漁陽,身死於奴僕。近則曹嶷跋扈,見擒於後趙;段龕干紀,取滅於前朝。此非古今之吉㐫,已然之成敗乎!渾若先迷後悟,榮寵有加;如其敢抗王師,敗滅必旡遺燼。稷下之雄,岱北之士,有能斬送渾者,賞同佐命;脫履機不發,必玉石俱摧。”渾聞德軍將至,徙八千餘家入廣固,諸郡皆承檄降于德。渾懼,將妻子奔于魏。德遣射聲校尉劉綱追斬於莒城。渾叅軍張瑛常與渾作檄,辤多不遜,及此,德擒而讓之。瑛神色自若,徐對曰:“渾之有臣,猶韓信之有蒯通。通遇漢祖而蒙恕,臣遭陛下而嬰戮,比之古人,竊爲不幸。防風之誅,臣實甘之,伹恐堯舜之化未弘於四海耳。”德初善其言,後竟殺之。徳遂入廣固。

四年,僣即皇帝位于南郊,大赦,改元爲建平。設行廟於宫南,遣使奉策告成焉。進慕容鍾爲司徒,慕輿拔爲司空,封孚爲左僕射,慕輿護爲右僕射。遣其度支尚書封愷、中書侍郎封逞觀省風俗,所在大饗將士。以其妻段氏爲皇后。建立斈官,簡公卿已下子弟及二品士門二百人爲太斈生。

後因讌其群臣,酒酣,笑而言曰:“朕雖寡薄,恭己南面而朝諸侯,在上不驕,夕惕於位,可方自古何等主也?”其青州刺史鞠仲曰:“陛下中興之聖后,少康、光武之儔也。”德顧命左右賜仲帛千匹。仲以賜多爲讓,德曰:“卿知調朕,朕不知調卿乎?卿飾對非實,故亦以虛言相賞。賞不謬加,何足謝也。”韓範進曰:“臣聞天子无戯言,忠臣旡妄對。今日之論,上下相欺,可謂君臣俱失。”德大悅,賜範絹五十匹。自是昌言競進,朝多直士矣

德母兄先在長安,遣平原人杜弘如長安問存否,弘曰:“臣至長安,若不奉太后動止,便即西如張掖,以死爲効。臣父雄生踰六十,未沾榮貴,乞夲縣之禄,以申烏鳥之情。”張華進曰:“杜弘未行而求禄,要利情深,不可使也。”德曰:“吾方散所輕之財,招所重之死,况爲親尊而可吝乎!且弘爲君迎親,爲父求禄,雖外如要利,内實忠孝。”乃以雄爲平原令。弘至張掖,爲盗所殺。德聞而悲之,厚撫其妻子。

明年,徳如齊城,登營丘,望晏嬰冢,顧謂左右曰:“礼,大夫不逼城葬。平仲古之賢人,達禮者也,而生居近市,死葬近城,豈有意乎?”青州秀才晏謨對曰:“孔子稱臣先人平仲賢,則賢矣,豈不知髙其梁,豐其礼!蓋政在家門,故儉以矯世,存居湫隘,卒豈擇地而葬乎!所以不遠門者,猶冀悟平生意也。”遂以謨從至漢城陽景王廟,讌庶老于申池,北登社首山,東望鼎足,因目牛山而歎曰:“古旡不死”愴然有終焉之志。遂問謨以齊之山川丘陵賢哲舊事,謨歴對詳辯,畫地成圖,德深嘉之,拜尚書郎。立冶於商山,置鹽官于烏常澤,以廣軍國之用。

德故吏趙融自長安來,始具母兄凶問,德號慟吐血,因而寢疾。其司隸校尉慕容達因此謀反,遣牙門皇璆率衆攻端門,殿中師侯赤眉開門應之,中黃門孫進扶德踰城,隱於進舎。叚宏等聞宫中有変,勒兵屯四門。德入宫誅赤眉等,逹懼而奔魏。慕容法及魏師戰于濟北之摽榆谷,魏師敗績。

其尚書韓?上䟽曰:“二宼逋誅,國耻未雪,關西爲豺狼之藪,楊越爲鴟鴞之林,三京社稷鞠爲丘墟,四祖園陵蕪而不守,豈非義夫憤歎之日,烈士忘身之秋!而皇室多難,威略未振,是使長蛇弗翦,封豕假息,人懷憤慨,常謂一日之安不可以永乆,終朝之逸旡卒歲之憂。陛下中興大業,務在遵養,矜迁萌之失土,假長復而不役,愍黎庶之息肩,貴因循而不擾,斯可以保寕于營丘,難以經措于秦越。今群凶僣逆,寔繁有徒,據我三方,伺國瑕釁,深冝審量虚實,大校成敗,養兵厲甲,廣農積糧,進爲雪恥討宼之資,退爲山河萬全之固。而百姓因秦晋之?,迭相蔭冒,或百室合户,或千丁共籍,依託城社,不懼燻燒,公避課役,擅爲姦宄,損風毁憲,法所不容。但撿令未宣,弗可加戮。今冝隱實黎萌,正其編貫,庶上增皇朝理物之明,下益軍國兵資之用。若蒙採納,兾禆山海,雖遇商鞅之刑,悅綰之害,所不辤也。”德納之,遣其車騎將軍慕容鎮率騎三千,縁邊嚴防,備百姓逃竄。以?爲使持節、散騎常侍、行臺尚書,巡郡縣隱實,得蔭户五万八千。?公廉正直,所在野次,人不擾焉。

德大集諸生,親臨策試。旣而饗宴,乘髙遠矚,顧謂其尚書魯邃曰:“齊魯固多君子,當昔全盛之時,接、慎、巴生、淳于、鄒、田之徒,蔭脩檐,臨清沼,馳朱輪,佩長劎,恣飛馬之雄辤,奮談天之逸辯,指麾則紅紫成章,俛仰則丘陵生韻。至於今日,荒草頽墳,氣消煙滅,永言千載,能不依然。”邃荅曰:“武王封比干之墓,漢祖祭信陵之墳,皆留心賢哲,每懷往事。陛下慈深二主,澤被九泉,若使彼而有知,寕不衘荷矣。”

先是,妖賊王始聚衆于太山,自稱太平皇帝,號其父爲太上皇,兄爲征東將軍,弟征西將軍。慕容鎮討擒之,斬於都市。臨刑,或問其父及兄弟所在,始荅曰:“太上皇帝蒙塵於外,征東、征西乱兵所害,惟朕一身,獨旡聊賴。”其妻怒之曰:“止坐此口,以至於此,柰何復尔!”始曰:“皇后,自古豈有不破之家,不亡之國邪!”行刑者以刀鐶築之,仰視曰:“崩即崩矣,終不改帝號。”德聞而哂之。

時桓玄將行篡逆,誅不附己者,兾州刺史劉䡄、襄城太守司馬休之、征虜將軍劉敬宣、廣陵相髙雅之、江都長張誕並内不自安,皆奔於德。於是德中書侍郎韓範上䟽曰:“夫帝王之道,必崇經略。有其時旡其人,則弘濟之功闕;有其人旡其時,則英武之志不申。至於能成王業者,惟人時合也。自晋國内難,七載于兹,桓玄逆篡,虐踰董卓,神怒人怨,其殃積矣。可乗之機,莫過此也。以陛下之神武,經而緯之,驅樂奮之卒,接厭乱之機,譬猶聲發響應,形動影隨,未足比其易也。且江淮南北戸口未幾,公私戎馬不過数百,守備之事蓋亦微矣。若以步騎一万,建雷霆之舉,卷甲長驅,指臨江會,必望旗草偃,壺漿屬路,跨地数千,衆踰十万,可以西并彊秦,北抗大魏。夫欲拓境開彊,保寕社稷,旡過今也。如使後機失會,豪桀復起,梟除桓玄,布惟新之化,遐迩旣寕,物旡異望,非伹建鄴難屠,江北亦不可兾。機過患生,憂必至矣。天与不取,悔將及焉。惟陛下覽之。”徳曰:“自頃数纒百六,宏綱暫弛,遂令姦逆乱華,舊京墟穢。每尋否運,憤慨兼懷。昔少康以一旅之衆,復夏配天,况朕據三齊之地,藉五州之衆,教之以軍旅,訓之以禮讓,上下知義,人思自奮,繕甲待釁,爲日乆矣。但欲先定中原,掃除逋㜸,然後宣布淳風,經理九服,飲馬長江,懸旌隴坂,此志未遂,且韜戈耳。今者之事,王公其詳議之。”咸以桓玄新得志未可圖,乃止。於是講武於城西,步兵三十七万,車一万七千乗,鐵騎五万三千,周亘山澤,旌旗弥漫,鉦皷之聲,振動天地。德登髙望之,顧謂劉䡄、髙雅之曰:“昔郤克忿齊,子胥怨楚,終能暢其剛烈,名流千載。卿等旣知投身有道,當使旡慙昔人也。”雅之等頓首荅曰:“幸蒙陛下天覆之恩,大造之澤,存亡繼絶,實在聖時,雖則万隕,何以上報!”俄聞桓玄敗,德以慕容鎮爲前鋒,慕容鍾爲大都督,配以步卒二万,騎五千。剋期將發,而德寢疾,於是罷兵。

初,德迎其兄子超于長安,及是而至。德夜夢其父曰:“汝旣旡子,何不早立超爲太子,不尒,惡人生心。”寤而告其妻曰:“先帝神明所勑,觀此夢意,吾將死矣。”乃下書以超爲皇太子,大赦境内,子爲父後者人爵二級。其月死,即義熙元年也,時年七十。乃夜爲十餘棺,分出四門,潜葬山谷,竟不知其尸之所在。在位五年,僞謚獻武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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