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故安陸昭王碑文一首

齊故安陸昭王碑文一首

沈休文

公諱緬，字景業，南陵人也。稷契身佐唐虞，有大功於天地。商武姬文，所以膺圖受籙。蕭曹扶翼漢祖，滅秦項以寧亂。魏氏時乗於前，皇齊握符於後，靈源與積石争流，神基與極天比峻。祖宣皇帝，雄材盛烈，名蓋當時。考景皇帝含道居貞，巻懐前代。公含辰象之秀徳，體河岳之上靈，氣藴風雲，身負日月，立行可模，置言成範，英華外發，清明内昭。天經地義之徳，因心必盡；簡乆逺大之方，率由斯至。挹其源者，游泳而莫測。懐其道者，日用而不知。昭昭若三辰之麗于天，滔滔猶四瀆之紀于地。六幽允洽，一徳無爽，萬物仰之而彌髙，千里不言而斯應。若夫彈冠岀仕之日，登庸涖事之年，軍麾命服之序，監督方部之數，斯固國史之所詳，今可得略也。

水徳方衰，天命未改，太祖龍躍俟時，作鎮淮泗，如仁夕惕之志，中夜九迴，龕世拯亂之情，獨用懐抱。深圖密慮，衆莫能窺。公陪奉朝夕，從容左右，蓋同王子洛濵之嵗，實惟辟彊内侍之年。起予聖懐，發言中㫖。始以文學遊梁，俄而入掌綸誥，蘭桂有芬，清暉自逺。帝岀于震，日衣青光，方軌茅社，俾侯安陸，受瑞析珪，遂荒雲野。式掌儲命，帝難其人。公以宗室羽儀，允膺嘉選，恊隆三善，仰敷四徳，博望之苑，載暉，龍樓之門以峻。獻替帷扆，實掌喉脣，奉待漏之書，銜如絲之㫖，前暉後光，非止?受。公以宻戚上賢，俄而奉職，出納惟允，劒璽増華。伊昔帝唐，九官咸事，熊豹臨戭，納言是司。自此迄今，其任無爽。爰自近侍，式贊權衡，而皇情眷眷，慮深求瘼。

姑蘇奥壤，任切關河，都㑹殷負，提封百萬。全趙之袨服叢臺，方此爲劣；臨淄之揮汗成雨，曽何足稱。乃鴻騫舊吳，作守東楚，弘義讓以朂君子，振平慧以字小人，撫同上徳，綏用中典，疑獄得情而弗喜，宿訟兩讓而同歸。雖春申之大啓封疆，鄧攸之緝熈氓庶，不能尚也。夏首藩要，任重推轂，衿帶中流，地殷江漢。南接衡巫，風雲之路千里；西通鄾鄧，水陸之塗三七。是惟形勝，閫外莫先，建麾作牧，明徳攸在。乃暴以秋陽，威以夏日。

澤無不漸，螻蟻之穴靡遺；明無不察，容光之微必照。由近而被逺，自已而及物。慧與八風俱翔，徳與五材並運。逺無不懐，邇無不肅。邑居不聞夜吠之犬，牧人不覩晨飲之羊。譽表六條，功最萬里，還居近侍，兼饗戎秩。?府寄隆，儲端任顯，東西兩晋，兹選特難。羊琇願言而匪獲，謝琰功髙而後至。升降二宫，令績斯俟。禁旅尊嚴，主器彌固。

禹穴神臯，地埒分陜，江左以來，常遞斯任。東渚鉅海，南望秦稽，淵藪胥萃，雚蒲攸在。貨殖之民，千金比屋；郛壥之内，雲屋萬家。刑政繁舛，舊難詳一。南山羣盗，未足云多；渤海亂繩，方斯易理。公下車敷化，風動神行，誠恕旣孚，鉤距靡用。不待赭汙之權，而姧渠必翦；無假里端之藉，而惡子咸誅。被以哀矜，孚以信順。南陽葦杖，未足比其仁；潁川時雨，無以豐其澤。公攬轡升車，牧州典郡，感逹民祇，非待期月，老安少懐，塗歌里詠，莫不歡若親戚，芬若椒蘭。麾斾毎反，行悲道泣，攀車卧轍之戀，爭塗忘逺；去思一借之情，愈乆彌結。

方城漢池，南顧莫重千里；北指崤潼，平塗不過七百；西接嶢武，關路曾不盈千。蠻陬夷徼，重山萬里，小則俘民略畜，大則攻城剽邑。晉宋迄今，有切民患，烽鼓相望，嵗時不息，椎埋穿掘之黨，阡陌成羣。慠法侮吏之人，曾莫禁禦。累藩咸受其弊，歴政所不能裁。加以戎羯窺窬，伺我邊隙，北風未起，馬首便以南向；塞草未衰，嚴城於焉早閉。永明八載，疆埸大駭。天子乃心北眷，聴朝不怡，揚旆漢南，非公莫可。於是驅馬原隰，巻甲遄征，威令首塗，仁風載路，軌躅清晏，車徒不擾，牛酒日至，壷漿塞陌，失義犬羊，其來久矣。徵賦嚴切，唯利是求，首鼠疆界，災蠹彌廣。公扇以廉風，孚以誠徳，盡任棠置水之情，弘郭伋待期之信，金如粟而弗覩，馬如羊而靡入，雛雉必懷，豚魚不爽，由是傾巢舉落，望徳如歸，椎髻髽首，日拜門闕，卉服滿塗，夷歌成韻，禮義既敷，威刑具舉，彊民獷俗，反志遷情，風塵不起，囹圄寂寞，富商野次，宿秉停菑，蝝蝗弗起，豺虎逺跡，北狄懼威，關塞謐静，偵諜不敢東窺，駝馬不敢南牧。方欲振䇿燕趙，席巻秦代，陪龍駕於伊洛，侍紫葢於咸陽。而遘疾彌留，歘焉大漸。耕夫釋耒，桑婦下機，參請門衢，並走羣望。維永明九年夏五月三十日辛酉薨，春秋三十有七。城府颯然，庶僚如霣，男女老幼，大臨街衢，接響傳聲，不踰時而達于四境。夷羣戎落，幽逺必至，望城拊膺，震動郛邑。並求入奉靈櫬，藩司抑而弗許。雖鄧訓致劈靣之哀，羊公深罷市之慕，對而爲言，逺有慚徳。神駕東還，號送踰境，奉觴奠以望靈，仰蒼天而自訴，震響成雷，盈塗咽水。

公臨危審正，載貽話言。楚囊之請，惟幾而彌固，衞魚之心，身亡而意結。二宫軫慟，遐邇同哀。追贈侍中，領衞將軍，給鼓吹一部，謚曰昭侯。時皇上納麓在辰，登庸伊始，允副朝端，兼掌屯衞。聞凶哀震，感絶移時，因遘沈痾，緜留氣序。世祖日夜憂懷，備盡寛譬，勉膳禁哭，中使相望。上雖外順皇㫖，内殷私痛，獨居不御酒肉，坐卧泣涕，霑衣。若此移年，癯瘠改貌，天倫之愛，振古莫儔。及俯膺天眷，入纂絶業，分命懿親，台牧並建，對繁弱以流涕，望曲阜而含悲。改贈司徒，因謚爲郡王，禮也。

惟公少而英明，長而弘潤，風標秀舉，清暉映世。學徧書部，特善?言，鞶帨之麗，篆籀之則，窮六義於懷抱，究八體於毫端。弈思之㣲，秋儲無以競巧；取睽之妙，流睇未足稱竒。至公以奉上，鳴謙以接下，撫僚庶盡盛徳之容，交士林忘公侯之貴。虚懷博納，幽關洞開，宴語談笑，情瀾不竭，譽滿天下，徳冠生民，葢百代之儀表，千年之領袖，曾不憖留，梁摧奄及，豈唯僑終蹇謝，興謠輟相而已哉。凡我僚舊，均哀共戚，怨天徳之無厚，痛棠隂之不留，思所以克播遺塵，敝之穹壤，乃刋石圖徽，寄情銘頌。其辭曰：

天命?鳥，降而生商，是開金運，祚始玉筐。三仁去國，五曜入房，亦白其馬，侯服周王。

本枝?别，因菜命氏。涉徐而東，義均梁徙。自兹以降，懷青拖紫。崇基巖巖，長瀾濔濔。

惟聖造物，龍飛天步。載鼎載革，有除有布。髙皇赫矣，仰膺乾顧。景皇蒸哉，實啓洪祚。

喬嶽峻峙，命世興賢。

應期誕徳，絶後光前。機以成務，覺在民先。位非大寳，爵乃上天。

爰始濯纓，清猷濬發。升降文陛，逶迆魏闕。惠露霑吴，仁風扇越。涉夏踰漢，政成期月。

用簡必從，曰新爲盛。在上哀矜，臨下莊敬。草木不夭，昆蟲得性。我有芳蘭，民胥攸詠。

羣夷蠢蠢，巖别嶂分。傾山盡落，其從如雲。挈妻荷子，負戴成羣。迴首請吏，曾何足云。

昔聞天道，仁罔不遂。彼蒼如何，興山止簣。四牡方馳，六龍頓轡。斯民曷仰，邦國殄瘁。

齊隕晏平，行哭致禮。趙徂昌國，列邦揮涕。况我君斯，皇之介弟。哀感徒庶，慟興雲陛。

階毁留攅，川汎歸軸。競羞野奠，争攀去轂，遵渚號追，臨渡望哭，無絶終古，惟蘭與菊。

塗由帝渚，朱軒靡駕，東首塋園，即宫長夜。逝川無待，黄金難化，鐘石徒刋，芳猷永謝。墓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