苐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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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20:39
苐一
韓子議論拘且淺,不及儒之至道可辯。予始見其目曰原道徐眡,其?謂仁與義為定名,道與徳為虗位。考其意,正以仁義人事必有,乃曰仁與義爲定名,道徳本無縁仁義致爾,廼曰道與徳爲虗位,此說特韓子思之不精也。夫縁仁義而致道徳,苟非仁義,自無道徳,焉得其虗位?果有仁義,以由以?道徳豈爲虗耶?道徳既爲虗位,是道不可原也,何必曰原道?舜典曰:敬敷五教。盖仁義五常之謂也。韓子果專仁義,目其書曰原教可也,是亦韓子之不知考経也。其曰博愛之謂仁,行而宜之之謂義,由是而之焉之謂道,足扵已無待扵外之謂徳。夫道徳仁義四者,廼聖人立教之大端也。其先後次苐,有義有理,安可改易?
雖道徳之小者,如道謂才藝,徳謂行善,亦道徳䖏其先。彼曰仁義之道者,彼且散說,取其語便道或次下耳。自古未始有四者連出,而道徳䖏其後也。曲禮曰:道徳仁義,非禮不成。說卦曰:和順道徳而理扵義。論語曰:志扵道,㩀於徳,依於仁,游於義。禮運曰:義者,藝之分,仁之莭也,恊於藝,講扵仁,得之者強。此明㳺扵義者,乃聖人用義之深㫖耳。楊子曰:道以導之,徳以得之,仁以人之,義以宜之。老子雖儒者不取,其稱儒亦曰:道而後徳,徳而後仁,仁而後義。道先開通。釋曰:開通,即繫辭云:開物成務。又曰:通天下之志是也。由開通方得其理,故徳次之。得理為善,以㤙愛恵物,而仁次之。既仁且愛,必裁㫁合宜,而義又次之。道徳仁義相因而有之,其本末義理如此。聖人為経定其先後,盖存其大義耳。今韓子戾経,先仁義而後道徳,臆說比大開通得理,不乃顛倒僻紆無謂邪?
然儒之道徳,固有其小者大者焉。小者如曲禮别義一說,道謂才藝,徳為行善在已是也。大者,如繫辭一隂一陽之謂,道 之者善也,成之者性也。仁者見之謂之仁,智者見之謂之智,百姓日用而不知,故君子之道鮮矣。說卦曰:昔者聖人之作易也,將以順性命之理。立天之道曰隂與陽,立地之道曰柔與剛,立人之道曰仁與義。中庸曰,天命之謂性,率性之謂道,修道之謂教是也。繫辞以其在隂陽而妙之者為道。人則禀道以成性,仁者智者雖資道而見仁智,遂滯執乎仁智之見。百姓雖日用乎道。而茫知是道。故聖人之道。顯明為昧少耳。然聖人之道。豈止乎仁義而已矣。說卦以性命之理。即至神之理也。天地萬物。莫不與之。故聖人作易。重卦順従此理。乃立天地人三才之道。天道資始。則有隂有陽。地道成形。則有柔有剛。人道情性,則有仁有義,乃資道而有之也。
中庸以循率此性,乃謂之道,脩治此道,乃謂之教,教則仁義五常也。是豈道止仁義,而仁義之先果無道乎??說卦者,若論語者,若曲禮之别義者,若老子、楊子者,其?謂道徳皆此之大道也。然是道徳在禮則中庸也,誠明也,在書則洪範皇極也,在詩則思無邪也,在春秋則列聖大中之道也。孔子謂曽子曰:參乎,吾道一以貫之。曽子曰:唯。又謂子貢曰:非也,予一以貫之。但曽子縁弟子問之,而曽子以其弟子小子未?以盡道,故以近道者諭之,乃對之曰:夫子之道,忠恕而巳矣。曽子盖用中庸所謂忠恕去道不逺之意也。後儒不通,便以忠恕遂為一貫,悮矣。繫辭曰:天下之動,貞夫一。又曰:一致而百慮。禮運曰:禮必本扵太一。中庸曰:其為物不二,其生物也不測。以此較而例諸,烏得以忠恕而輙為其一貫乎?顔淵喟歎曰:仰之而彌髙,鑚之而彌堅,瞻之在前,忽焉在後。夫子循循然善誘人。顔子正謂聖人以此一貫之道教人,循循然有其次緒,是為善進勸扵人也。此明聖人唯以誠明大道,開通一理為其教元,為衆善百行之本。中庸曰:中也者,天下之大本也。豈不然乎?
于此輙三本略経,正以仁義二者曲為其道徳,其於聖人之法,豈不闕如?中庸曰:道之不行,我知之矣。賢者過而不肖者不及。兹謂賢智之人忽道而?以為過也,愚不肖軰逺道而?以為不及也。韓子忘本,豈不為過乎?輕亡至道而原道,欲道之辯明,是亦惑也。繫辭?謂仁智云者,為昧道執滯其見,致迺聖人之道衰少不備顯。若韓子局仁義而為其道徳者,正繫辭?患也。夫義乃情之善者矣,扵道德為次,以情則罕有必正而不失,故論語曰:大徳不踰閑,小徳出入可也。又曰:賜也過,啇也不及。又曰:色取人而行違,居之不疑表記子曰:仁有三,與仁同功而異情。與仁同功,其仁未可知也。與仁同過,然後其仁可知也。荘子曰:諸侯之門而仁義仔焉,其欲偏以仁義而為,可乎?然子貢、子夏為仁義之賢者,猶有過與不及,况其不如賜與啇者,後世何可勝數,此烏得不究大本與人教其以道徳而正其為善乎?
中庸曰:道其不行矣夫。是乃聖人憫傷其不與至道至徳而教人也。或曰:韓子先仁義而次道徳者,盖專人事而欲别異乎佛老虚無之道徳耳。曰:昔聖人作易,以正乎天道人事,而虚無者最為其元。苟異虚無之道,則十翼六十四卦乃非儒者之書,伏羲文王、孔子治易之九聖人,亦非儒者之師宗也。孔子非儒宗師可乎?果尓,則韓子未始讀易,易尤為儒之大経,不知易而謂聖賢之儒,吾不信也。其曰老子之小仁義,非毀之也,其見者小也。坐井而觀天,曰天小者,非天罪也。然老子曰:失道而後徳,失徳而後仁,失仁而後義,失義而後禮。此誠不毀小仁義也。盖為道徳與仁義為治有隆殺,而其功有優劣耳。夫明此,不若以禮運較。孔子曰:大道之行也,天下為公,選賢與能,講信脩睦,故人不獨親其親,不獨子其子。又曰:謀閉而不興,盗?亂賊而不作,故外通而不閉,是謂大同。是豈非大道與徳為治而優乎?
又曰:今大道既?,天下為家,各親其親,各子其子。又曰:禹、湯、文、武、成王、周公,由此其選也。此六君子者,未有不謹於禮者也。以著其義,以考其信,著其有過,刑仁講讓,示民有常。如有不如此者,在執者去,衆以為殃,是為小康。是豈非仁義為治扵,道徳為劣乎?如此何獨老子而小仁義耶?韓子何其不自忽儒経而輙誚老子乎?又曰:老子所謂道徳云者,去仁與義言之也,一人之私言也。此韓子之言?以大不公也。夫老子之?言者,大道也,道果私乎??謂大道者,豈獨老子之道,盖三皇五帝列聖之大道也。韓子不知,徒見老氏道家自為其?與儒不同,欲抑而然也。夫㭊老氏為之道家者,其始起扵司馬氏之書,而班固重之。若老子者,其實古之儒人也,在周為主蔵室之史,多知乎聖人神法之事。故孔子扵禮,則曰:吾聞諸老聃。是盖老子甞探三皇五帝之書,而得其大道之旨,乃自著書?明之。韓子不能揣本齊末,徒欲排之,而務取諸儒名,不亦易乎?
禮運曰:大道之行,與三代之英,丘未之逮也,而有志焉。鄭玄觧曰:大道,謂五帝時也。然他書多謂大道為皇道,而鄭獨謂五帝之時也。其意以謂雖皇與帝,其道相通故也。五帝本紀而黄帝當其首。然黄帝與虙犧、神農。其實三皇。而経史但為帝者。盖皇帝與王。古亦通稱耳。故鄭謂五帝之時。而皇在其間矣。但黄帝乃三皇,䖏五帝之?而冠乎尭舜。雖本末小異。而大道一也。繫辭曰:黄帝堯舜?衣裳而天下治。此其然也。孔安國謂三皇之書為三墳,言大道也。五帝之書為五典,言常道也。孔頴逹正其義曰:皇優扵帝,其道不但可常行而巳。又大扵常,故為墳也。此謂對例耳。雖少有優劣,皆乃大道,並可常行,亦引兹禮運大道之行謂五帝時為之證。然五帝三皇之書,莫至扵易,以易與老子較。而其道豈異乎哉。如繫辤曰:天下之動,正夫一者也。而老子曰:王侯得一以為天下正。此其大略也。苟考其無思無為之理。隂陽變化之說。二書豈不皆然。班固漢書曰。老氏?者,盖出史官。又曰。合扵尭之克譲。易之謙謙。此之謂也。
吾少聞扵長者曰:老子盖承於黄帝氏者也。及見荘周廣成子曰:得吾道者,上為皇,下為王。益信老氏誠得於三皇五帝者也。此明老子之道徳者,實儒三皇五帝道徳仁義之根本者也,章章然豈出扵老氏一人之?說耶?必以老子為非,則易與禮運可燔矣。文王孔子則為槌提仁義者也。夫先儒之好辯者,孰與孟子?孟子之時,老子之書出百有餘年矣,而荘周復與孟氏並世。如其可排,則孟已排之矣,豈待後世之儒者辯之耶?司馬遷謂老子之道約而易操,事少而㓛多。儒者或不然,譏其先黄老而後六経,是亦不知其意也。太史公之書,孔子即為之世家,老子即為列傳,此豈尊老氏之謂耶。盖以老氏之道,乃儒之本也。所以先之者,正欲尊其本耳,非苟先其人也。子長之言?且逺矣。韓子不䏻深思而逺詳之。輙居扵。先儒乃曰:周道衰,孔子?火于秦,黄老于漢,佛于?,宋齊、梁、魏隋之間,其言道徳仁義者,不入于揚,則入于墨,不入于墨,則入于老,不入于老,則入于佛,入于彼,則出于此。入者主之,出者奴之,入者附之,出者汚之。嗚呼,何其言之不遜也如此,其曰出入奴汚。謂出於楊墨乎,出於佛老乎?佛老豈致人惡賤之如是耶?
夫佛法居家者,果以誠心入道,其?出逺,則成乎殊勝之賢聖。其?出近,則乃身乃心潔静慈恵,為上善人。出䖏閭里,則人敬之而不敢欺,是亦人間目擊常?見也,安有出者奴之,汚之之辱耶。古者有帝王而入預佛法者,自東漢抵唐,不可悉數。如唐太宗扵崇福寺,??稱皇帝菩薩戒弟子者。玄宗務佛清浄,事其熏修者,是亦佛教而出,果奴乎汚耶?韓子徒以梁武為尤,而不知辱?其本朝祖宗,此豈有識慮耶?然梁武之事,吾原教雖順俗稍評之,而未始劇論,如較其舍身,於俗則過,於道則徳,非爾人情輙知,唯天地神明乃知之耳。故當梁武舍身之際,而地為之振,此特非常之事,而史臣不書,而後世益不識知梁天子幽勝之意也。其?志固不同,庸凡之?為,未可以奴眡之也。韓子既攘斥楊、墨、佛、老如此矣,而其師說乃曰:孔子以禮師老耼。其讀墨曰:孔子必用墨子,墨子必用孔子,不相用不足為孔、墨。其為絳州馬府君行状曰:司徒公之薨也,刺臂出血,書佛経千餘言,以祈報福。
又曰:居䘮有過人行。其稱大顛序髙閑,亦皆推述乎佛法也。韓子何其是非不定,前後相反之如是耶?此不唯自惑,亦乃悮累後世學者矣。佛老果是,而韓子非之,後學不辨,徒見韓子大儒,而其文工,乃相慕而非之。楊墨果非,而韓子是之,學輩亦相效而是之。夫以是而為非者,則壊人善心,以非而為是者,則?人學非。壊善之風,傳之後丗。悮人之所以為心,非小事也,損刻隂徳而?増其過,不在乎身,必在其神與其子孫後世,亦可畏也。儒有附韓子者,曰:孔子但學禮於老聃氏耳,非學其道也。曰:不然,禮亦道也。樂記曰:大禮與天地同莭。又曰:中正無邪,禮之質也。禮運曰:禮必本扵太一。夫中正太一,禮之質本也;儀制上下,禮之文末也。苟聖人但學文末,而不究乎質本,何為聖人耶?唯聖人固能文質本末備知而審舉之也。學者徒知曽子問孔子學禮,扵老?之淺者耳,而不知史記老耼傳孔子問禮之深明者也。彼韓子雖學儒之言文,豈知禮之?以然耶?
其曰:聞古之為民者四,今之為民者六。古之教者䖏其一,今之教者䖏其二。農之家一,而食粟之家六;工之家一,而用器之家六;賈之家一,而資焉之家六。柰之何民不窮且盗也?夫所謂教者,豈與乎天地皆出而必定其數耶?是亦聖人適時合宜而為之以資乎治軆者也。然古今迭變,時益差異,未必一教而能周其萬世之宜也。昔舜當五帝之末,其時漸薄,其人漸偽,聖人宜之,乃設五教,制五刑,各命官尸之。而契為司徒,專布五教,遂遺後世,使率人為善,而天下有教,自此始也。及周公之世,復當三王之際,其時益薄,其人益偽,而天下益難治。聖人宜之,遂廣其教法而備之。天下謂儒者之教,自周公起焉。其後孔子述而載之,詩、書六経,而儒之教益振。周季三代之政弊,善人恃術而費智,不善人假法而作偽,天下靡靡,役生傷性,而不知其自治。老子宜其時,更以三皇五帝道徳之說以救其弊,而天下遂有老子之教也。两漢之際,視周末則愈薄愈偽,賢與愚役扵智詐,紛然相半,萬一雖習於老子之說,而不能甚通乎性命奥妙,推神明徃来救世,積昧,指其死生之?以然,天下遂有佛之教也。
楊子曰:夫道非天然,應時而造,損益可知也。是豈不然㦲?夫自周秦漢魏,其薄且偽者日益滋甚,皆儲積於後世之時,天其或資乃佛教以應其時。欲其相與而救世也。不然。何天人與其相感應乆且盛之如是耶。韓子泥古不知變。而不悟佛教適時合用。乃患佛老加於儒。必欲如三代而無之。是亦其不思之甚也。夫三皇之時無教。五帝之時無儒。及其有教有儒也。而時世人事不復如古。假令當夏禹之時,有人或曰:古之治也,有化而無教,化則民化淳。吾欲如三皇之世,用化而不用教。當此無教,可乎?當周秦之時,亦有人曰:古之為治,用教也簡。今之為治,用儒也煩。煩則民勞而苟且。吾欲如二帝之世,用教而不用儒。當是時無儒可乎?然以其時而裁之,不可,無教無儒必也矣。比之韓子之說,欲後世之時無佛無老,何以異乎?韓子曰:今其言曰:曷不為太古之無事?是亦責冬之裘者曰:曷不為葛之之易也?責飢之食者曰:曷不為飲之之易也?韓子其亦知後世不可專用太古之道。而譏其言之者。不知乎時之宜也。方益後世。而韓子欲無佛與老何為。廼自反不知其時之宜耶。豈有?黨而然耳。將欲蔽而特不見乎。若夫四民之制。六家食用之費。吾原教論之詳矣。今益以近事較之。周漢而来,治天下?至扵王道者,孰與唐之太宗。當正觀之間,佛與老氏其教殊盛,其人殊繁,其食用殊廣,而國之㫁獄卒嵗死刑者不過三十人,東至于海,南至嶺外,皆外户不閉,行旅不齎粮。玄宗開元中,天下治平,㡬若正觀之時,而佛老之作益盛,是豈無佛老之人耶。而唐天下冨羡攘?,杜絶若?,吾謂民窮且盗,但在其時與政,非由佛老而致之也。然佛教苟可以去之,則唐之二宗以其勢而去之乆矣,烏得後世之人訩訩,徒以空言而相訾也?
或謂韓子善擯佛老而功侔扵禹,較其空言實效,無乃屈扵禹乎?狂夫之言,何其不思也。其曰:今其法曰:必棄而君臣,去而父子,禁其相生養之道,以求其?,謂清浄?㓕者也。此乃韓子惡佛教人出家持戒,遂尤其詞。夫出家修道,豈如是之酷耶?夫出家者,出俗従真,臣得請于君父,肯命其子乃可,非叛去而逆棄也。持戒者,唯欲其徒潔清其滛嗜之行,俗戒則容其正偶,非一切㫁人相生養之道也。然情之為累,滛累為謹諸教,教人慎滛,窒欲無欲,而天下猶紛然溺於滛嗜,至于䘮心䧟身者也。韓子何必?人男女之不偶,見人辟穀,遽憂其遂絶五榖之種,無乃過慮乎?夫淸浄謂其性之妙,湛?謂至静滅,謂㓕其情感之累,非取其頑?死滅之謂也。夫出家持戒者,佛用其大觀耳。聖人大觀乎人間世,天地夫婦,常倫萬端,皆以情愛?成都一浮假如夢貪斯著,斯苦,斯樂,斯榮,斯辱,斯徇斯弊,斯㤙愛斯煩惱斯以至死不覺其為大假大夢,不知其為大患,而大寧至正之妙,誠乎亡矣。出家者乃逺塵絶俗,神專思一,固易覺而易脩眎?身無我,奚著眎?心無意,奚貪眎?有為之事不?固何必徇?
是故大寕矣,至正矣,勝徳可得,而聖道可成也。語曰:子絶四母意,母必母固母我。老子曰:吾?以有大患者,為吾有身,及吾無身,吾有何患?是二者與佛出家法,其因似是,唯大聖人皆知而究之。使聖人只徇浮世迷,不知出虗,死生一世,與凡人何逺乎?故孔子稍言之,盖㣲存扵世書耳。其廣說大明,研㡬極妙,行而效之,若待乎佛出世之教,宜為然??此盖可以?數審也。今佛以其出家持戒,特欲警世之浮假大夢,掲人業障,而治其死生之大患也。而韓子反以此為患者,假其介胄其障者,而毅然排佛,謂佛詭擾我世治,此韓子以已不見而誣人之見,其情?如此之甚也。佛尚何云異?書云:古有夢國,舉其國人皆以夢而為覺,及其以真覺者諭之,而偽覺之人反皆詬曰:尓!何以夢而欺我耶?彼覺者黙然無如之何,是頗與韓子屬拒佛?也。韓子詩曰:莫憂丗事兼身事,須著人間比夢間。是必囙扵大顛稍省。乃信有外形骸以理自勝者始?。雖然。其前說已傳。欲悔言何及也。又曰。嗚呼。其幸而不出扵。三代之後不見黜扵。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也。其亦不幸而不出扵。三代之前不見正扵。禹湯文武周公孔子也。此韓子疑耳。無断。君子臨事。即以理决之。何必頼古人。使韓子出入為將相。臨國大事。尚曰此未可黜。未正于禹湯文武周公孔子冘豫。則其大事去矣。何用將相為。夫百行㓗身禁非不出乎齋戒也。群善致政。不出乎正心也。佛法大率教人齋戒正心,無惡不㫁,有善不宰。今丗後世,盖當有聖賢,自以其道理辨,奚必其既死之文、武,周公正之黜之,乃為信耶。儒書之言性命者,而中庸最著。孔子扵中庸,特曰:質諸鬼神而不疑,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質諸鬼神而無疑,知天也;百世以俟聖人而不惑,知人也。是必俟乎大知性命之聖人,乃辨其中庸幽奥而不惑也。
然自孔子而来,將百世矣,專以性命為教,唯佛者大盛。扵中國孔子㣲意其亦待佛以為證乎?不然,此百世復有何者?聖人太盛性命之說而過乎佛歟?斯明孔子正佛亦已效矣,韓子何必疑之。又曰:斯何道?曰:斯吾?謂道也,非向?謂老與佛之道也。堯以是傳之舜,舜以是傳之禹,禹以是傳之湯,湯以是傳之文、武、周公、孔子,孔子傳之孟軻,軻之死不得其傳焉。按韓子此文,乃謂尭、舜、禹、湯、文、武、周公、孔子、孟軻九聖賢,皆丗相見以仁義而相傳授也。?!禹與湯,湯與文、武、周公,周公與孔子,孔子與孟子者,烏得相見而親相傳禀耶?哂韓子㩀何経傳輙?是云乎?孟子曰:舜、禹至乎湯,五百有餘嵗,湯之至乎文王,五百有餘嵗?由文王至乎孔子,五百有餘嵗?由孔子而来,至今百有餘嵗。而禹、湯、文、武、周公、孔子、孟軻,其年世相去賖邈,既?此矣。而韓子不頋典籍,徒尊其?傳,欲其說之勝强,而不悟其文之無實,得不謂謾亂之也。而韓子之言可尚信乎?論語謂尭將傳天下于舜,乃告之曰:咨!尓舜!天之暦數在爾躬,?執厥中?舜亦以命禹而尭舜。禹其傳授如此,未聞止傳仁義而已。至于湯、文、武、周公、孔子、孟軻之世,亦皆以中道皇極相募而相承也。中庸曰:従容中道,聖人也。孟子亦曰:中道而立,䏻者従之。豈不然㦲?如其不脩誠,不中正,其人果仁義乎?如其誠且中正,果亡仁義耶。韓子何其未知。夫善有本而事有要也。規規滯迹。不䆒乎聖人之道奥耶。韓氏其說數端。大率推乎人倫天常與儒治世之法,而欲必破佛乗逺教。
嗟夫。韓子徒守人倫之近事。而不見乎人生之逺理。豈暗内而循外歟。夫君臣父子昆弟夫婦者。資神而生。神有善惡之習。而與神皆變。善生人倫。惡生異?。斯人循法不循法。皆蔽一世。茫乎未始知其身世。今?以然也。謂生必死。死而遂㓕。乃恣欲快其一世。雖内自欺。亦莫知媿乎神明焉。及乎佛法教人。内省不㓕。必以善法修心,要其生生不失。扵人倫益修十善,盖取乎天倫,其人乃知其萬世事之?以然。上下千餘載,中國無賢愚,無貴賤,髙下者遂翕然以佛說自化。縦未全十善,而慎罪募福,信有㝠報,則皆知其心不可欺,此屬㡬滿天下。今里巷䖏䖏?,見者縦然,佛猶於髙城重垣,闢其門而與人通其徃来者,?扵大暗之室,掲其窓牖,而與人内外之明也。比以詩書而入善者,而以佛說入者,益普益廣也。比以禮義脩身事名當世者,而以善自内脩入神者,切親也,益深益逺也。較其不煩賞罰,居家自修,其要,省國刑法而隂助政治,其效多矣,此不按而不覺耳。彼悟浮生謂死生為夢為幻,而出家修㓗,以其道徳報父母為重,甘旨之勤為輕者,是亦生人萬分,而其一乃尓也。雖然,猶制其得减衣資以養扵親,非容其果棄父母也。夫佛之設法如此,其扵世善之耶?惡之乎?其扵人倫有開益耶?無濟益歟?與儒之治道,其理教乎順耶?韓子屬盍深探而逺詳之。老子之教,雖其法漸奥,與佛不侔??其教人無為無欲,恬淡謙和,盖出扵三皇五帝之道也,烏可與楊墨㮣而排之?孔子以列聖大中之道㫁天下之正,為魯春秋,其善者善之,惡者惡之,不必乎中國夷狄也。
春秋曰:徐伐莒。徐本中國者也,既不善,則夷狄之曰齊人、狄人盟于刑。狄人本夷狄人也,既善,則中國之聖人尊中國而卑夷狄者,非在疆土,與其人耳。在其?,謂適理也。故曰:君子之扵天下也,無適也,無莫也,義之與比,若佛之法,方之世善,可謂純善大善也。在乎中道,其可與乎?可拒乎?苟不以聖人中道而裁其善惡,正其取舍者,乃庸人愛惡之私,不法何?道哉!
鐔津文集卷苐十七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