顯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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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21:51
顯王
元年,齊伐魏,取觀津。趙侵齊,取長城。
三年,魏、韓會于宅陽。秦敗魏師、韓師于洛陽。四年,魏伐宋。
五年,秦獻公敗三晉之師于石門,斬首六萬,王賜以黼黻之服。
七年,魏敗韓師、趙師于澮。秦、魏戰于少梁,魏師敗績,獲魏公孫痤。衞聲公薨,子成矦速立。燕桓公薨,子文公立。秦獻公薨,子孝公立。孝公生二十一年矣。是時河山以東,彊國六,淮、泗之間,小國十餘。楚、魏與秦接界。魏築長城,自鄭、濵、洛以北有上郡;楚自漢中,南有巴、黔中,皆以夷翟遇秦,擯斥之,不得與中國之㑹盟。於是孝公發憤,布德修政,欲以彊秦。
八年,孝公令國中曰:昔我穆公自岐、雍之間修德行武,東平?亂,以河為界,西霸戎翟,廣地千里,天子致伯,諸矦畢賀,為後丗開業,甚光美。會往者厲、躁、簡公、出子之不寜,國家内憂,未遑外事,三?攻奪我先君河西地,醜莫大焉。獻公即位,鎭撫邊境,徙治櫟陽,且欲東伐,復穆公之故地,修穆公之政令。寡人思念先君之意,常痛於心。賔客羣臣有能出奇計彊秦者,吾且尊官,與之分土。於是衞公孫鞅聞是令下,乃西入秦。公孫鞅者,衞之庶孫也,好刑名之學。事魏相公孫痤,痤知其賢,未及進,會病。魏惠王往問之,曰:公叔病有如不可諱,將柰社稷何?公叔曰:痤之中庶子衞鞅,年雖少,有竒才,願君舉國而聽之。王嘿然。公叔曰:君即不聽用鞅,必殺之,無令出境。王許諾而去。公叔召鞅謝曰:吾先君而後臣,故先為君謀,後以告子,子必速行矣。鞅曰:君不能用子之言任臣,又安能用子之言殺臣乎?卒不去。王出,謂左右曰:公叔病甚,悲乎!欲令寡人以國聽衞鞅也,旣又勸寡人殺之,豈不悖哉!衞鞅旣至秦,因嬖臣景監以求見孝公,說以富國彊兵之術。公大悅,與議國事。
十年,衞鞅欲變灋,秦人不悅。衞鞅言於秦孝公曰:夫民不可與慮始,而可與樂成。論至德者不和於俗,成大功者不謀於衆。是以聖人茍可以彊國,不灋其故。甘龍曰:不然。縁灋而治者,吏習而民安之。衞鞅曰:常人安於故俗,學者溺於所聞。以此兩者居官守灋可也,非所與論於灋之外也。智者作灋,愚者制焉;賢者更禮,不肖者拘焉。公曰:善。以衞鞅為左庶長,卒定變灋之令。令民為什伍而相收司連坐。告姦者與斬敵首同賞,不告姦者與降敵同罰。有軍功者,各以率受上爵;為私鬭者,各以輕重被刑。大小僇力本業耕織致粟帛,多者復其身;事末利及怠而貧者,舉以為收孥。宗室非有軍功論,不得為屬籍。明尊卑爵秩等級,各以差次名,田宅、臣妾、衣服,有功者顯榮,無功者雖富無所芬華。令既具,未布,恐民之不信,乃立三丈之木於國都市南門,募民有能徙置北門者予十金。民怪之,莫敢徙,復曰:能徙者予五十金。有一人徙之,輒予五十金。乃下令,令行朞年,秦民之國都,言新令之不便者以千數。於是太子犯灋,衞鞅曰:灋之不行,自上犯之。太子,君嗣也,不可施刑。刑其傅公子䖍,黥其師公孫賈。明日,秦人皆趨令。行之十年,秦國道不拾遺,山無盗賊,民勇於公戰,怯於私鬭,鄉邑大治。秦民初言令不便者,有來言令便。衞鞅曰:此皆亂灋之民也。盡遷之於邊,其後民莫敢議令。
臣光曰:夫信者,人君之大寶也。國保於民,民保於信。非信無以使民,非民無以守國。是故古之王者不欺四海,霸者不欺四鄰。善為國者,不欺其民,善為家者,不欺其親。不善者反之,欺其鄰國,欺其百姓,甚者欺其兄弟,欺其父子。上不信下,下不信上,上下離心,以至於敗。所利不能藥其所傷,所獲不能補其所亡,豈不哀哉!昔齊桓公不背曹沫之盟,晉文公不貪伐原之利,魏文矦不棄虞人之期,秦孝公不廢徙木之賞。此四君者,道非粹白,而商君尤稱刻薄,又處戰攻之丗,天下趨於詐力,猶且不敢忘信以畜其民,況為四海治平之政者哉!
韓懿矦薨,子昭矦立。十一年,秦敗韓師於西山。十二年,魏、趙㑹于鄗。
十三年,趙、燕㑹于阿, 趙、齊、宋㑹于平陸。
十四年,齊威王、魏惠王㑹田於郊。惠王曰:齊亦有寶乎?威王曰:無有。惠王曰:寡人國雖小,尚有徑寸之珠,照車前後各十二乗者十枚,豈以齊大國而無寶乎?威王曰:寡人之所以為寶者與王異。吾臣有檀子者,使守南城,則楚人不敢為宼,泗上十二諸矦皆來朝。吾臣有盼子者,使守高唐,則趙人不敢東漁於河。吾吏有黔夫者,使守徐州,則燕人祭北門,趙人祭西門,徙而從者七千餘家。吾臣有種首者,使備盗賊,則道不拾遺。此四臣者,將照千里,豈特十二乗哉!惠王有慙色。秦孝公、魏惠王㑹于杜平。魯共公薨,子康公毛立。
十五年,秦敗魏師于元里,斬首七千級,取少梁。魏惠王伐趙,圍邯鄲。楚王使景舎救趙。
十六年,齊威王使田忌救趙。初,孫臏與龎㳙俱學兵灋,龐㳙仕魏為將軍,自以能不及孫臏,乃召之。至,則以灋斷其兩足而黥之,欲使終身廢棄。齊使者至魏,孫臏以刑徒隂見,說齊使者,齊使者竊載與之齊。田忌善而客待之,進於威王。威王問兵灋,遂以為師。於是威王謀救趙,以孫臏為將,辭以刑餘之人,不可。乃以田忌為將,而孫子為師,居輜車中,坐為計謀。田忌欲引兵之趙,孫子曰:夫解雜亂紛紏者不控拳,救鬭者不搏撠。批亢擣虚,形格勢禁,則自為解耳。今梁趙相攻,輕兵銳卒必竭於外,老弱疲於内。子不若引兵疾走魏都,據其街路,衝其方虚,彼必釋趙而自救,是我一舉解趙之圍而收弊於魏也。田忌從之。十月,邯鄲降魏。魏師還,與齊戰于桂陵,魏師大敗。韓伐東周,取陵觀、廪丘。楚昭奚恤為相。江乙言於楚王曰:人有愛其狗者,狗甞溺井,其鄰人見,欲入言之,狗當門而噬之。今昭奚恤常惡臣之見,亦猶是也。且人有好揚人之善者,王曰:此君子也,近之;好揚人之惡者,王曰:此小人也,逺之。然則且有子弑其父,臣弑其主者,而王終已不知也。何者?以王好聞人之美,而惡聞人惡也。王曰:善,寡人願兩聞之。十七年,秦大良造衞鞅伐魏 ,諸矦圍魏襄陵。
十八年,秦衞鞅圍魏固陽,降之。魏人歸趙邯鄲,與趙盟漳水上。韓昭矦以申不害為相。申不害者,鄭之賤臣也,學黄、老、刑名以干昭矦,昭矦用為相。内修政敎,外應諸矦,十五年,終申子之身,國治兵彊。申子甞請仕其從兄,昭矦不許。申子有怨色,昭矦曰:所為學於子者,欲以治國也。今將聽子之謁而廢子之術乎?已其行子之術而廢子之請乎?子甞敎寡人,修功勞,視次第,今有所私求,我將奚聽乎?申子乃辟舎請罪,曰:君眞其人也。昭矦有弊袴,命藏之。侍者曰:君亦不仁者矣,不賜左右而藏之。昭矦曰:吾聞明主愛一嚬一咲。嚬有為嚬,咲有為咲。今袴豈特嚬咲哉。吾必待有功者。十九年,秦商鞅築冀闕宫庭於咸陽,徙都之。令民父子兄弟同室内息者為禁。并諸小鄉聚集為一縣。縣置令丞,凡三十一縣。廢井田,開阡陌,平斗桶權衡丈尺。秦、魏遇于彤。
趙成矦薨,公子緤與太子爭立,緤敗奔韓。
二十一年,秦商鞅更為賦稅灋行之。
二十二年,趙公子范襲邯鄲,不勝而死。
二十三年,齊殺其大夫牟。魯康公薨,子景公偃立。衞更貶號曰矦,服屬三晉。
二十五年,諸矦會于京師。二十六年,王致伯于秦,諸矦皆賀秦。秦孝公使公子少官帥師㑹諸矦于逢澤以朝王。
二十八年,魏龎㳙伐韓,韓請救於齊。齊威王召大臣而謀曰:蚤救孰與晚救?成矦曰:不如勿救。田忌曰:弗救則韓且折而入於魏,不如蚤救之。孫臏曰:夫韓、魏之兵未弊而救之,是吾代韓受魏之兵,顧反聽命於韓也。且魏有破國之志,韓見亡,必東面而愬於齊矣。吾因深結韓之親,而晚承魏之弊,則可受重利而得尊名也。王曰:善。乃隂許韓使而遣之。韓因恃齊,五戰不勝,而東委國於齊。齊因起兵,使田忌、田嬰、田盼將之。孫子為師以救韓,直走魏都。龎㳙聞之,去韓而歸。魏人大發兵,以太子申為將,以禦齊師。孫子謂田忌曰:彼三晉之兵素悍勇而輕齊,齊號為怯。善戰者因其勢而利導之。兵灋百里而趣利者蹶上將,五十里而趣利者軍半至。乃使齊軍入魏地為十萬竈,明日為五萬竈,又明日為二萬竈。龎㳙行三日,大喜曰:我固知齊軍怯,入吾地三日,士卒亡者過半矣。乃棄其歩軍,與其輕銳倍日并行逐之。孫子度其行,暮當至馬陵。馬陵道陿而旁多阻隘,可伏兵,乃斫大樹白而書之曰:龎㳙死此樹下。於是令齊師善射者萬弩夾道而伏,期曰暮見火舉而俱發。龎㳙果夜至斫木下,見白書,以火燭之,讀未畢,萬弩俱發,魏師大亂相失。龎㳙自知智窮兵敗,乃自剄曰:遂成豎子之名。齊因乗勝大破魏師,虜太子申。成矦鄒忌惡田忌,使人操十金卜於市曰:我田忌之人也。我為將三戰三勝,欲行大事,可乎?卜者出,因使人執之。田忌不能自明,率其徒攻臨淄,求成矦,不克,出奔楚。
二十九年,衞鞅言於秦孝公曰:秦之與魏,譬若人之有腹心之疾,非魏并秦,秦即并魏。何者?魏居嶺阨之西,都安邑,與秦界河,而獨擅山東之利,利則西侵秦,病則東收地。今以君之賢聖,國賴以盛,而魏往年大破於齊,諸矦畔之,可因此時伐魏。魏不支秦,必東徙。然後秦據河山之固,東鄉以制諸矦,此帝王之業也。公從之,使衞鞅將兵伐魏。魏使公子卬將而禦之。軍既相距,衞鞅遺公子卬書曰:吾始與公子驩,今俱為兩國將,不忍相攻,可與公子面相見盟,樂飲而罷兵,以安秦、魏之民。公子卬以為然,乃相與會盟。已飲,而衞鞅伏甲士,襲虜公子卬,因攻魏師,大破之。魏惠王恐,使使獻河西之地於秦以和,因去安邑,徙都大梁。乃嘆曰:吾恨不用公叔之言!秦封衞鞅商於十五邑,號曰商君。齊、趙伐魏。楚宣王薨,子威王商立。
三十一年,秦孝公薨,子惠文王立。公子䖍之徒告商君欲反,發吏捕之。商君亡之魏。魏人不受,復内之秦。商君乃與其徒之商於,發兵北擊鄭。秦人攻商君,殺之,車裂以徇,盡滅其家。初,商君相秦,用灋嚴酷,甞臨渭論囚,渭水盡赤。為相十年,人多怨之。趙良見商君,商君問曰:子觀我治秦,孰與五羖大夫賢?趙良曰:千人之諾諾,不如一士之諤諤。僕請終日正言而無誅,可乎?商君曰:諾。趙良曰:五羖大夫,荆之鄙人也。穆公舉之牛口之下,而加之百姓之上,秦國莫敢望焉。相秦六七年,而東伐鄭,三置晉君,一救荆禍。其為相也,勞不坐乗,暑不張蓋,行於國中,不從車乗,不操干戈。五羖大夫死,秦國男女流涕,童子不歌謡,舂者不相杵。今君之見也,因嬖人景監以為主。其從政也,凌轢公族,殘傷百姓。公子䖍杜門不出已八年矣,君又殺祝懽而黥公孫賈。詩曰:得人者興,失人者崩。此數者,非所以得人也。君之出也,後車載甲,多力而駢脅者為驂乗,持矛而操闟㦸者旁車而趨。此一物不具,君固不出。書曰:恃德者昌,恃力者亡。此數者,非恃德也。君之危若朝露,而尚貪商於之富,寵秦國之政,畜百姓之怨。秦王一旦捐賔客而不立朝,秦國之所以收君者,豈其微哉!商君弗從。居五月而難作。
三十二年,韓申不害卒。
三十三年,宋太丘社亡。鄒人孟軻見魏惠王,王曰:叟,不逺千里而來,亦有以利吾國乎?孟子曰:君何必曰利,仁義而已矣。君曰何以利吾國,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國危矣。未有仁而遺其親者也,未有義而後其君者也。王曰:善。初,孟子師子思,甞問牧民之道何先?子思曰:先利之。孟子曰:君子所以教民,亦仁義而已矣,何必利?子思曰:仁義固所以利之也。上不仁則下不得其所,上不義則下樂為詐也,此為不利大矣。故易曰:利者,義之和也。又曰:利用安身,以崇德也。此皆利之大者也。臣光曰:子思、孟子之言一也。夫唯仁者為知仁義之利,不仁者不知也。故孟子之對梁王,直以仁義而不及利者,所與言之人異故也。
三十四年,秦伐韓,拔宜陽。
三十五年,齊王、魏王㑹于徐州以相王。韓昭矦作髙門,屈宜臼曰:君必不出此門,
何也?不時。吾所謂時者,非時日也。夫人固有利不利時。往者君甞利矣,不作高門。前年秦抜宜陽,今年旱,君不以此時恤民之急,而顧益奢,此所謂時詘舉贏者也,故曰不時。越王無彊伐齊,齊王使人說之,以伐齊不如伐楚之利。越王遂伐楚,楚人大敗之。乗勝,盡取吳故地,東至于浙江。越以此散,諸公族爭立,或為王,或為君,濵於海上,朝服於楚。三十六年,楚王伐齊,圍徐州。韓高門成昭矦薨,子宣惠王立。初,洛陽人蘇秦說秦王以兼天下之術,秦王不用其言,蘇秦乃去,說燕文公曰:燕之所以不犯宼,被甲兵者,以趙之為蔽其南也。且秦之攻燕也,戰於千里之外;趙之攻燕也,戰於百里之内。夫不憂百里之患而重千里之外,計無過於此者。願大王與趙從親,天下為一,則燕國必無患矣。文公從之,資蘇秦車馬以說趙肅矦曰:當今之時,山東之建國莫彊於趙,秦之所害亦莫如趙。然而秦不敢舉兵伐趙者,畏韓、魏之議其後也。秦之攻韓、魏也,無有名山大川之限,稍蠶食之,傅國都而止。韓、魏不能支秦,必入臣於秦。秦無韓、魏之規,則禍中於趙矣。臣以天下之圖案之,諸矦之地五倍於秦,料度諸侯之卒十倍於秦,六國為一,并力西鄉而攻秦,秦必破矣。夫衡人者,皆欲割諸矦之地以與秦,秦成則其身富榮,國被秦患而不與其憂。是故衡人日夜務以秦權恐愒諸矦以求割地,故願大王熟計之也。竊為大王計,莫如一韓、魏、齊、楚、燕、趙爲從親以畔秦,令天下之將相㑹於洹水之上,通質結盟,約曰:秦攻一國,五國各出銳師,或橈秦,或救之,有不如約者,五國共伐之。諸矦從親以擯秦,秦甲必不敢出於函谷以害山東矣。肅矦大說,厚待蘇秦,尊寵賜賚之,以約於諸矦㑹。秦使犀首伐魏,大敗其師四萬餘人,禽將龍賈,取雕隂,且欲東兵。蘇秦恐秦兵至趙而敗,從約念莫可使用於秦者,乃激怒張儀,入之於秦。張儀者,魏人,與蘇秦俱事鬼谷先生,學縱横之術,蘇秦自以為不及也。儀游諸矦,無所遇,困於楚。蘇秦故召而辱之。儀怒,念諸矦獨秦能苦趙,遂入秦。蘇秦隂遣其舎人齎金幣資儀,儀得見秦王。秦王說之,以為客卿。舎人辭去曰:蘇君憂秦伐趙敗從約,以為非君莫能得秦柄,故激怒君。使臣隂奉給君資,盡蘇君之計謀也。張儀曰:嗟乎!此在吾術中而不悟,吾不及蘇君明矣。為吾謝蘇君,蘇君之時,儀何敢言?於是蘇秦說韓宣惠王曰:韓地方九百餘里,帶甲數十萬,天下之彊弓勁弩利劒皆從韓出。韓卒超足而射,百發不暇止。以韓卒之勇,被堅甲,蹠勁弩,帶利劒,一人當百,不足言也。大王事秦,秦必求宜陽、成臯。今兹効之,明年又復求割地。與則無地以給之,不與則棄前功,受後禍。且大王之地有盡,而秦之求無己。以有盡之地,逆無己之求,此所謂市怨結禍者也,不戰而地已削矣。鄙諺曰:寜為雞口,無爲牛後。夫以大王之賢,挾彊韓之兵,而有牛後之名,臣竊為大王羞之。韓王從其言。蘇秦說魏王曰:大王之地方千里,地名雖小,然而田舎廬廡之數曽無所芻牧,人民之衆,車馬之多,日夜行不絶,輷輷殷殷,若有三軍之衆。臣竊量大王之國不下楚。今竊聞大王之卒,武士二十萬,蒼頭二十萬,奮擊二十萬,厮徒十萬,車六百,乗騎五千匹,乃聽於羣臣之說,而欲臣事秦,願大王熟察之。故敝邑趙王使臣効愚計,奉明約,在大王之詔詔之。魏王聽之。蘇秦說齊王曰:齊四塞之國,地方二千餘里,帶甲數十萬,粟如丘山。三軍之良,五家之兵,進如鋒矢,戰如雷霆,解如風雨,即有軍役,未甞倍泰山,絶清河,渉渤海也。臨葘之中七萬户,臣竊度之,不下戸三男子,不待發於逺縣,而臨葘之卒固已二十一萬矣。臨葘甚富而實,其民無不鬭雞走狗,六博闒鞠。臨葘之塗,車轂擊,人肩摩,連衽成帷,揮汗成雨。夫韓、魏之所以重畏秦者,為與秦接境壤也。兵出而相當,不十日而戰勝存亡之機決矣。韓、魏戰而勝秦,則兵半折,四境不守;戰而不勝,則國已危亡隨其後。是故韓、魏之所以重與秦戰而輕為之臣也。今秦之攻齊則不然。倍韓、魏之地,過衞陽晉之道,經乎亢父之險,車不得方軌,騎不得比行,百人守險,千人不敢過也。秦雖欲深入則狼顧,恐韓、魏之議其後也,是故恫疑虚喝、驕矜而不敢進,則秦之不能害齊亦明矣。夫不深料秦之無奈齊何,而欲西面而事之,是羣臣之計過也。今無臣事秦之名,而有彊國之實,臣是故願大王少留意計之。齊王許之。乃西南說楚威王曰:楚,天下之彊國也,地方六千餘里,帶甲百萬,車千,乗騎萬匹,粟支十年,此霸王之資也。秦之所害莫如楚,楚彊則秦弱,秦彊則楚弱,其勢不兩立。故爲大王計,莫如從親以孤秦。臣請令山東之國奉四時之獻,以承大王之明詔,委社稷,奉宗廟,練士厲兵,在大王之所用之。故從親則諸矦割地以事楚,衡合則楚割地以事秦。此兩䇿者相去逺矣,大王何居焉?楚王亦許之。於是蘇秦爲從約長,并相六國,北報趙,車騎輜重擬於王者。齊威王薨,子宣王辟彊立。知成矦賣田忌,乃召而復之。燕文公薨,子易王立。衞
成矦薨,子平侯立。三十七年,秦惠王使犀首欺齊、魏,與共伐趙,以敗從約。趙肅矦讓蘇秦,蘇秦恐,請使燕,必報齊。蘇秦去趙而從約皆解。趙人決河水以灌齊、魏之師,齊、魏之師乃去。魏以隂晉為和於秦,寔華隂。齊王伐燕,取十城,已而復歸之。三十九年,秦伐魏,圍焦、曲沃。魏入少梁、河西地于秦。
四十年,秦伐魏,度河,取汾、隂、皮氏,拔焦。楚威王薨,子懷王槐立。宋公剔成之弟偃襲攻剔成,剔成奔齊,偃自立為君。
四十一年,秦公子華、張儀帥師圍魏蒲陽,取之。張儀言於秦王,請以蒲陽復與魏,而使公子繇質於魏。儀因說魏王曰:秦之遇魏甚厚,魏不可以無禮於秦。魏因盡入上郡十五縣以謝焉。張儀歸而相秦。
四十二年,秦縣義渠,以其君為臣。秦歸焦、曲沃於魏。
四十三年,趙肅矦薨,子武靈王立,置博聞師三人,左右司過三人,先問先君貴臣肥義,加其秩。
四十四年夏四月戊午,秦初稱王。衛平矦薨,子嗣君立。衛有胥靡亡之魏,因為魏王之后治病。嗣君聞之,使人請以五十金買之。五反,魏不與,乃以左氏易之。左右諫曰:夫以一都買一胥靡,可乎?嗣君曰:非子所知也。夫治無小,亂無大,灋不立,誅不必,雖有十左氏無益也。灋立,誅必,失十左氏,無害也。魏王聞之,曰:人主之欲,不聼之不祥。因載而往,徒獻之。
四十五年,秦張儀帥師伐魏,取陜。蘇秦通於燕文公之夫人易王知之,蘇秦恐,乃說易王曰:臣居燕不能使燕重,而在齊則燕重。易王許之。乃偽得罪於燕而奔齊,齊宣王以為客卿。蘇秦說齊王高宮室,大苑囿,以明得意,欲以敝齊而為燕。
四十六年,秦張儀及齊楚之相會齧桑, 韓、燕皆稱王。趙武靈王獨不肯,曰:無其實,敢處其名乎?令國人謂已曰君。
四十七年,秦張儀自齧桑還而免相,相魏,欲令魏先事秦,而諸矦効之。魏王不聼。秦王伐魏,取曲沃、平周,復隂厚張儀,益甚。
四十八年,王崩,子愼靚王定立。燕易王薨,子噲立。齊王封田嬰於薛,號曰靖郭君。靖郭君言於齊王曰:五官之計,不可不日聼而數覧也。王從之,已而厭之,悉以委靖郭君,靖郭君由是得專齊之權。靖郭君欲城薛,客謂靖郭君曰:君不聞海大魚乎?網不能止,鉤不能牽,蕩而失水,則螻蟻制焉。今夫齊,亦君之水也。君長有齊,奚以薛爲?茍爲失齊,雖隆薛之城到於天,庸足恃乎?乃不果城。靖郭君有子四十餘人,其賤妾之子曰文。文通儻饒智略,說靖郭君以散財養士,靖郭君使文主家待賔客,賔客爭譽其美,皆請靖郭君以文為嗣。靖郭君卒,文嗣為薛公,號曰孟甞君。孟甞君招致諸矦遊士及有罪亡人,皆舎業厚遇之,存救其親戚,食客常數千人,各自以為孟甞君親已。由是孟甞君之名重天下。
臣光曰:君子之養士以為民也。易曰:聖人養賢以及萬民。夫賢者,其德足以敦化正俗,其才足以頓綱振紀,其明足以燭微慮逺,其彊足以結仁固義。大則利天下,小則利一國。是以君子豐禄以富之,隆爵以尊之。養一人而及萬人者,養賢之道也。今孟甞君之養士也不恤,智愚,不擇臧否,盜其君之禄,以立私黨,張虚譽,上以侮其君,下以蠧其民,是姦人之雄也,烏足尚哉!書曰:受為天下逋逃主,萃淵藪。此之謂也。
孟甞君聘於楚,楚王遺之象牀,登徒直送之,不欲行,謂孟甞君門人公孫戌曰:象牀之直千金,苟傷之毫髮,則賣妻子不足償也。足下能使僕無行者,有先人之寶劒,願獻之。公孫戌許諾,入見孟甞君曰:小國所以皆致相印於君者,以君能振逹貧窮,存亡繼絶,故莫不悅君之義,慕君之廉也。今始至楚而受象牀,則未至之國,何以待君哉?孟甞君曰:善!遂不受。公孫戌趨去,未至中閨,孟甞君召而反之,曰:子何足之高,志之揚也?公孫戌以實對。孟甞君乃書門版曰:有能揚文之名,止文之過,私得寶於外者,疾入諫。
臣光曰:孟甞君可謂能用諫矣。茍其言之善也,雖懷詐諼之心,猶將用之,况盡忠無私,以事其上乎?詩云:采葑采菲,無以下體。孟甞君有焉。
韓宣惠王欲兩用公仲、公叔為政,問於繆留,對曰:不可。晉用六卿而國分,齊簡公用陳成子及闞止而見殺,魏用犀首、張儀而西河之外亡。今君兩用之,其多力者内樹黨,其寡力者藉外權。羣臣有内樹黨以驕主,有外為交以削地,君之國危矣。資治通鑑巻第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