荅問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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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9 01:27

荅問十

問:經史子集之名何昉乎?

曰:漢時分羣書爲六略。曰:六蓺者,經部也;詩賦者,集部也。諸子、兵書、術數、方技,皆子部也。世本、戰國策、楚漢春秋、太史公書、漢著紀,則入之春秋?。古封禪羣祀,封禪議對漢封禪羣祀,入之禮類。高祖傳、孝文傳、河閒獻王對上下三雍宮人之儒家類。是時葢無四部之名,而史家亦未別爲一類也。魏文帝典論自敘稱五經四部,史、漢諸子百家之言,靡不畢覽。所謂四部者,似在五經諸子之外,亦不知其何所指。晉荀勖?中經簿,一曰甲部,紀六蓺及小學。二曰乙部,有古諸子家、近世子家、兵書、兵家術數;三曰丙部,有史記舊事、皇覽簿、雜事;四曰丁部,有詩、賦、圖讚、汲冢書。四部之分,實始於此。而乙部爲子,丙部爲史,則子猶先於史也。及李充爲著作,郞以典籍混亂,刪除煩重,以?相從,分爲四部。五經爲甲部,史記爲乙部,諸子爲丙部,詩賦爲丁部,而經、史、子、集之次始定。宋元徽初,祕書丞王儉?七志,曰經典志,紀六蓺、小學、史記雜傳;曰諸子志,紀今古諸子;曰文翰志,紀詩賦;曰軍書志,紀兵書;曰陰陽志,紀陰陽圖緯;曰術蓺志,紀方技;曰圖譜志,紀地域及圖書,而以道佛附見,合爲九條。葢仿漢之七略而改輯略爲圖譜,又附入老、釋書,則儉自立新意也。齊永明中,祕書丞王亮、監謝朏造四部書目。梁祕書監任昉、殷鈞亦?四部目錄,而術數之書別爲一部,令奉朝請祖暅?次,故稱五部目錄。普通中,處士阮孝緒㪅爲七錄,曰經典錄、紀傳錄、子兵錄、文集錄、技術錄、佛錄、道錄。釋老二氏各爲一錄。而進佛於道之右,則以梁武方崇其敎故也。其前五錄,葢沿五部之舊。然則齊梁四部,亦史先於子可知矣。隋唐以後,敘書目者,大率循經史子集之次。而子家寥寥,常幷釋道方技而一之。自道學興於宋儒,人人各有語錄,而儒家之目亦滋多矣。

問:唐人稱中書門下爲北省,尚書爲南省,見於文苑英華。但三省竝列,何以有南北之分?

曰:予於此蓄疑已久。近讀宋次道長安志云:西內太極殿東廊有左延明門,西廊有右延明門,門下省在左延明門東南,中書省在右延明門西南。東內宣政殿前東廊曰日華門,東有門下省;西廊曰月華門,西有中書省。是門下、中書兩省東西相對,而皆在宮城內也。宮城之南爲皇城,則臺省。寺衛皆在焉。尚書省在承天門街之東面弟四橫街之北,以方位言之,尚書省在兩省之南明矣。中書門下在禁中,而尚書在宮城外,則尚書不如兩省之淸切。故唐初三省長官竝爲宰相,及睿宗以後,但以中書門下爲政府,尚書左右僕射品秩雖崇,而不加平章事,卽不得與政事,亦其勢使然也。

問:中書門下長官旣均爲宰相,又有它官而預平章者,則必有議政之所,將別設一署乎?

曰:此所謂政事堂也。舊唐書職官志云:舊制,宰相常於門下省議事,謂之政事堂。永淳二年七月,中書令裴炎以中書執政事筆,遂移政事堂於中書省。開元十一年,中書令張說改政事堂爲中書門下,其政事印改爲中書門下印也。新唐書亦載其事於裴炎傳中。予家藏後唐升元觀牒石刻,有數印,其文曰:中書門下之印,葢宰相印也。

問:唐宋以翰林學士掌內制,中書舍人掌外制,兩制皆淸要之職,而內制尤重。顧其敘遷,往往由學士而進舍人,此何說也?

曰:唐自中葉以後,常以它官知制誥,行中書舍人之職,其眞除舍人者少矣。宋初專以知制誥掌外制,其除中書舍人者皆不任職,所謂寄祿也。翰林學士雖華?,而初無品秩,常假它官以寄祿,故學士初入,或畿縣尉,或拾遺、補闕,或諸曹郞中、員外郞,久之遷中書舍人、給事中,亦有至侍郞以上者,皆食其祿,不任其職。舍人秩五品,爲兩省淸望官,故學士敘遷,必歴此階,非兼掌外制,亦非由內制改外制也。凡兩制官結銜云翰林學士、知制誥者,內制也;其但稱知制誥者,外制也。其云翰林學士、中書舍人者,以舍人爲寄祿官,仍內制也;其但稱中書舍人者,外制也。唐末趙光逢以中書舍人爲翰林學士,其弟光裔亦由膳部郞中知制誥,對掌內外命書,士歆羨之。後晉時,陶穀以虞部員外郞知制誥,會晉祖廢翰林學士,遂兼掌內外制。周廣順中,竇儼以主客員外郞知制誥,其兄儀自閤下入翰林,兄弟同日拜命,分居兩制,時人榮之。又扈蒙以右拾遺知制誥,從弟載時爲翰林學士,兄弟竝掌內外制,時稱二扈。葢知制誥與翰林學士對掌兩制,唐五代及宋元豐以前皆然矣。元豐改官制,始正中書舍人之名,與學士對掌兩制,資淺者則稱直學士院,直舍人院亦有稱權直者,嗣後無單除知制誥者矣。

問,翰林學士帶知制誥,唐五代及宋皆然,又有翰林學士,而結銜無知制誥者,何也?

曰:學士不帶知制誥有二例。洪遵翰苑遺事云:唐以來至國朝熙寧,官至中書舍人,則不帶三字。元微之承旨學士院記題銜稱中大失行中書舍人、翰林學士承旨,蘇易?續翰林志題銜稱翰林學士承旨、朝請大夫、中書舍人,皆以官至舍人,故不帶知制誥,此一例也。徐度卻埽編云:翰林學士,祖宗時多有別領它官,如開封府三司使之?,則不復歸院供視艸之職,故銜內必帶,知制誥,則掌詔命者也。葢宋初學士六員,故有以學士而別領它職者,其結銜亦不帶知制誥。此又一例也。元豐以後,中書舍人不爲寄祿官,則無以學士帶舍人者矣。南渡以後,直學士院者不過二三人。卽學士之名亦不輕授,則亦無以學士領它職者矣。問:韓退之平淮西碑,李義山以堯典、舜典淸廟生民擬之。宋子京修唐書,取其文入藩鎭傳。說者謂其文可當國史,然乎?

曰:退之斯文,工則工矣,繩以史法,殊未盡善。如光顔、重嗣除授於元和九年,公武、文通於十年,愬於十一年,竝不同時。碑但云曰某、曰某,而總之云各以其兵進戰,文雖?而事未核也。又碑云顔、嗣皆加司空,不書檢校,何以別於正授之司空?云道古進大夫,不書御史,何以別於散官之大夫?光顔重嗣、公武皆二名,篇中兩稱顔嗣、武,一稱顔嗣,非史法也。書裴度爲丞相,則唐時無丞相之名。云庚申,予其臨門送女,有日而無年月,此學尚書而失之者也。且淮西之役,裴相雖以身任之,然所責功者厪光顔一路,其勝負正未可知也。唐、鄧隨之帥,始用高霞寓,再用袁滋,三易而得李愬,不逾年遂成入蔡之功,視光顔等合攻三年,纔克一二縣者,優劣懸殊矣。退之敘其功,但與諸將伍,得毋以雪夜之襲,不由裴相所遣,有意抑之邪?門戶之見,賢者不免,斵碑之舉,有自來也。

問:唐史以白居易與武平一、李乂、賈曾合傳,前後旣不同時,行事亦不相類,何也?

曰:樂天文章風節,固非平一輩所及。晩節蕭然物外,有古人止足之風,自當別爲一篇。敏中齷齪守位,當入宣宗朝宰相之列,較之樂天人品,淸濁懸殊,豈宐在附傳之例乎?至若張昌宗、易之昆弟,嬖倖小人,士大夫羞與爲伍,而新舊二史俱附之張行成傳,不特皁白不分,重爲膏粱之玷矣。

問歐陽公,新五代史剙立世家以紀吳、蜀諸國、元人修宋史,亦承其例。葢以羣雄割據,非中朝所得,而臣旣不可編諸列傳,乃借世家以名之,其義然乎?

曰:此例非歐公所刱。梁武帝通史敘三國事,別立吳蜀世家,實開其先矣。然李茂貞、王岐與楊行密、王建鼎峙,拓拔李氏世有夏、綏、銀、宥、靜五州之地,亦南平之亞也,皆當列世家之數,不宐散入雜傳,此又義例之未盡善者也。宋初削平僭僞,錢俶、陳洪進皆爲內臣,當在功臣之列。南唐、後蜀、閩、粤、北漢,本末已具五代史。入宋以後,無世可傳,而宋史依歐陽之例,仍立此名,殊無當矣。當依陳勝、項籍、世充、建德之例,列於開國功臣之前,乃合史法。

問:歐公五代史剙立雜傳及唐六臣傳諸名,以貶人臣之事二姓者,詞嚴而義正矣。乃又謂五代無全臣,則自?節三人而外,槩無足取乎?

曰:史家之病,在乎多立名目,名目旣多,則去取出入必有不得其平者。康懷英、楊師厚、王景仁、劉鄩之徒,其始固非梁臣也,謂之不事二代可乎?安金全、袁建豐、西方鄴等,唐莊宗之臣,而仕於明宗,其與事二姓又奚異乎?王鎔、王處直、朱宣、王珂、雷滿鍾傳,皆唐之藩鎭,未嘗臣梁,亦未嘗臣晉,置之雜傳,㪅非其倫矣。

問:韓通周之忠臣,以歐公史例言之,當在?事之列。歐公著書,竊取春秋之義,何故沒而不書?

曰:歐公一部五代史,無一字及蓺祖卽,恭帝紀亦但云顯德七年春正月甲辰遜於位,宋興而已。此尊本朝之義也。蓺祖受禪事,旣不見於周史,則韓通姓名自無緣特見。自古禪代之際,忠於前朝者,如王凌、毋邱儉、諸葛誕?於魏鼎未革之先,袁粲?於宋社未屋之日,故史臣得爲之傳。然必斥之曰反曰貳,未有敢訟言其忠者,臣子之詞,出於不得已也。韓通之?,在蓺祖受禪之日,其時周已亾矣。準諸前史之例,固不得爲之傳,非歐公之失也。旣不爲通立傳,幷其除拜官職,本紀亦沒而不書,所謂諱莫如㴱也。

問:五代史劉昫傳不載修唐書事,說者謂昫在後唐監修國史,國史卽唐書修於唐而成於晉,故文不再見,非歐公有遺漏,然邪?否邪?

曰:此欲爲歐史彌縫罅漏,似是而實非者也。莊宗滅梁,自謂中興唐祚,立唐四廟,其於唐史,固當稱國史矣。然宰相監修國史,有修史之名,而無修史之實。唐中葉以降,監修國史者,史不絕書,何嘗修成一編?昫之監修國史,亦僅沿襲虛銜,非眞奉敕修史也。後晉天福六年二月,敕戸部侍郞張昭遠、起居郞賈緯、祕書少監趙熈、吏部郞中鄭受益、左司員外郞李爲先等修?唐史,特令宰臣趙瑩監修。開運二年六月,史館上新修李氏書紀、志、列傳共二百二十卷。幷目錄一卷,賜監修宰臣劉昫、修史官張昭遠等繒綵銀器各有差。其監修官前稱趙瑩,後稱劉昫,葢、瑩罷相而昫代之也。朐於晉時再入相,始有監修唐書之命,與後唐世之監修國史,豈可牽合爲一事?試攷五代會要所載,則唐書修於晉,非修於後唐,審矣。歐公預修新唐史,知監修官僅因人成事,不任筆削,故於趙、劉兩傳皆略而不書。此極有意,可爲後來之法,未可訾其遺漏也。張昭遠終於宋代,故五代史不立傳。若賈緯傳,則已言晉天福中預修唐書矣。予故謂歐公之書不書,非無意也。

問:宋史李沆傳云:沆爲相日,取四方水旱盜賊奏之,王旦以爲細事不足煩上聽。沆曰:人主少年,當使知四方艱難,不然,血氣方剛,不畱意聲色犬馬,則土木甲兵、禱祠之事作矣。吾老不及見此,參政它日之憂也。攷沆爲相時,年止五十餘,未可云老。旦少於沆僅十歲,與沆同年登科,其參知政事,距沆入相之始,不過一年有餘,豈得遽以新進目之。沆雖先旦而䘚,然人命修短不齊,安能預卜?若云前知?期,則誕?益甚,殆後人傅會之詞爾。

曰文靖先識,固非子明所及,老不及見一語,則由史臣增飾使然。案元城語錄:李丞相每朝謁奏事畢,必以四方水旱、盜賊、不孝惡逆之事奏聞,上爲之變色,慘然不悅。同列以爲非,丞相曰:人主一日豈可不知憂懼?若不知憂懼,則無所不至矣。此一事也。呂氏家塾記季文靖居相位,王公來預朝政。一日便殿論邉事退,公歎曰:何日邉?撤警,使吾輩得爲太平宰相。文靖不荅,至中書,獨召公語云:自非聖人,外寧必有內憂。譬人有疾,常在目前,則知憂而治之。沆?子必爲相,遽與契丹和親,一朝疆場無事,不有盤游之樂,必興土木之工矣。此又一事也。史和合此二事,又改竄其語,致有此失。呂氏記沆?子必爲相之語,本無病

問。續綱目:宋眞宗天禧元年三月,以王曾兼會靈觀使,曾辭不受。其九月書太尉、玉淸昭應宮使王旦䘚。說者云,特書曾之不受,所以譏旦之受也。曾能不受,非義之職。宐史㴱予之歟

曰:宮觀之剙,出於道流,以宰相領之,固爲非禮。然攷沂公當日特以欽若位在已上,推而讓之。及乾興中入相,仍充會靈觀使。欽若䘚後,卽代爲玉淸昭應宮使,未嘗堅辭不受,則知前此辭㑹靈之命,意别有在,非以爲必不可受,而決去就以爭之也。宋時宮觀之職,名臣大儒多爲之,或受或辭,均非大節所係。後之評史者,大都未閱全史,偶舉一節而震而驚之,無異矮人觀場也。

問:宋濮安懿王之議兩制,謂宐稱皇伯,而歐陽公建議非之,後人多左歐陽而右司馬,然與否與?

曰:皇伯之稱,於禮無稽。古人稱伯父叔父、伯舅叔舅、伯兄叔兄、伯氏叔氏、伯子叔子、伯姬叔姬,皆以伯叔爲長幼之異名,無單稱伯叔者。伯也執殳,婦人謂其夫也;矦主矦,伯家之長子也。將伯助予,則不知誰何之人也。吾未聞以世父爲伯者也。禮,爲人後者,爲其父母服齊衰期,不聞改本生之親爲世父、叔父者。漢宣嗣孝昭,尊史皇孫曰悼考。光武嗣孝元,亦立南頓以下四親廟,曰考曰親,則亦未沒其父母之稱。誰非人子,以爲人後而不得有其父母,於人子之心自有難安者。歐陽之議,於禮於情,本無可易,非若嘉靖議禮諸人之佞邪也。

問:宋史之論趙汝愚,稱其奮不顧身,定大計於頃刻,至以周公比之,毋乃譽之過當乎?

曰:汝愚之心,固出於忠義,實則僥倖成功,不可以爲後世法。何也?廢立之事,非臣子所宐輕舉。古有廢昏而立明者矣,未聞有廢父而立子者也。光宗之罪,在於不孝其子,乃不以爲君而取而代之,蹊田奪牛,罪又甚焉。且以子奪父位,事之至逆者,左右?御必不願也。舉朝臣僚非盡同謀也,光宗又非甘心於退閒者也。設有奉帝而出鬬者,兵刃相加,不幸而敗,則爲秦王從榮,猶可言也;幸而勝,則爲商臣冒頓,不可言矣。吾故曰:汝愚之功,僥倖而成,其實則亂之道也。昔衞出公受國於君,夫人,其父又不在衞,非攘而奪之也,聖人猶且非之。試以慶元內禪與衞事平心較之,孰順孰逆?天下後世必有能辨之者。而論者猶許汝愚爲社稷之臣,此夫子爲衞君之說也。石曼姑帥師圍戚,公羊傳謂曼姑之義,固可以圍之。汝愚之功與曼姑之義,前後一轍,後人責曼姑而譽汝愚,非春秋之法矣。夫父子之義,無所逃於天地之閒,光宗雖非令辟,自寧宗視之,則君也、父也。壽皇崩而託疾不過宮,爲子者號泣而從之可也。豈眞有亾國破家之釁,迫不及待,而必出此下策也哉?若以太皇太后之詔爲辭,此掩耳盜鐘之爲,非眞名正而言順也。大臣當斯際者,但可爲畱正之遯,不當爲汝愚之舉。范汝黼謂畱爲異姓之?,趙爲貴戚之?,此迂儒騎牆之論。宋史載入畱正傳,陋矣。

問:宋初立僖、順、翼、宣四親廟,本非定爲不祧之始祖也。神宗時,僖祖親盡當祧,因王安石異議而止。自後順祖以下遞祧,遂以僖祖爲始祖,而太祖亦在昭穆之列,議者咸以爲失禮。及趙汝愚當國,折衷羣議,正太祖東向之位,而朱元晦獨上議力爭其不可,又遺汝愚書,言之甚力。元晦大儒,不審何所據,

曰:議禮聚訟,自古而然,要當準乎天理人情之公,非可以口舌爭也。僖祖之當祧久矣,熙寧集議,則韓維是而安石非,紹熙集議則汝愚是而元晦非。元晦尊程氏學,而伊川亦取安石之說,故持其議甚堅。至詆汝愚以爲拆祖宗之廟以快其私,此負氣之強詞,非至公之定論也。宗廟之禮,有以功德而尊之者,是百世不祧者也;有以四親而尊之者,此親盡則祧者也。宋之帝業,刱於太祖,自宣祖而上四廟,則以天子之高曾祖禰而祀之,非以其有功德而祀之也。五服之制,父至親而祖次之,曾、高又次之。宣祖尚可祧,何獨僖祖不可祧乎?僖祖旣,非得姓之始,又非封爵之始,方諸殷、周,則報乙組紺之流也,而欲擬稷、契以爲始祖,謬矣。如謂已立之廟不當㪅毁,則禮何以有廟祧、壇墠之別?如謂太祖在天之靈,必有所不忍,則順、翼、宣三祖何又忍而去之?安石之頗僻,固不足道。元晦南渡儒宗,乃守一先生之言,不復權其當否,斯爲通人之蔽矣。

問:朱氏語類論祧廟一事,謂今廟室甚狹,東向位坐空,昭在室外,郤靠實,則東向不足爲尊,何苦要如此?乃使太祖無所自出。此說如何?

曰:此又愚之大不解者。東向旣不足爲尊,又何苦要僖祖居之乎?坐空靠實,術家淺?之言,議禮者固所不道。若欲以僖祖當所自出,則趙之得姓,不始於僖祖矣。太祖初立四親廟,稱僖爲高祖,不稱始祖也。非天子不立太廟,太祖肇有天下,而不得正太廟之尊,於人心必有不安者矣。元䀲又以士大夫封贈三代爲比。愚謂宋時封贈三代,父最貴,大父、曾大父以次遞降。若以此例之,僖祖可祧,宣祖不可祧。祧宣而尊僖蓺祖,在天之靈亦必不安也。

問:史之蕪?,未有甚於元史者。顧寧人謂食貨?舉志皆案牘之文。朱錫鬯謂列傳旣有速不台矣,而又有雪不台。旣有完者都矣,而又有完者拔都;旣有石抹也先矣,而又有石抺阿辛阿塔赤、忽刺出兩人。旣附書於杭忽思直脫兒之傳矣,而又別爲立傳,皆乖謬之甚者。宋景濂、王子充皆以古文名世,何以疏舛乃爾?

曰:金華、烏傷兩公,本非史才所?,史官又皆艸澤迂生,不諳掌故,於蒙古語言文字素未諳習,開口便錯。卽,假以時日,猶不免穢史之譏,況成書之期,又不及一歲乎?卽如太祖功臣,首推四傑,而赤老溫之傳獨闕。世尚公主者,魯昌、趙鄆最著,而鄆國之傳亦闕。塔察兒、和禮霍孫,至元之良臣;旭邁傑、倒刺沙,泰定之元輔,而史皆失其傳。禮、樂、兵、刑諸志,皆闕順帝一朝之事。地理志載順帝事僅二條,餘亦闕漏。因?就?,良可咍矣。列傳之重複者,如昂吉兒已附於也蒲甘卜傳,而又別有昂吉兒傳。重喜已附於塔不已兒傳,而又別有重喜傳。阿术魯已附於懷都傳,而又别有阿术魯傳;譚澄已附其父資榮傳,而又別有譚澄傳。此又朱氏所未及糾者也。其它事迹舛誤,如仁宗莊懿皇后䘚於仁宗朝,未嘗尊爲皇太后吾也而圍益都,從木華黎之弟帶孫,非從木華黎;張子良來歸,因元帥察罕,非因阿术、段直爲澤州長官,在太祖朝,非世祖朝,皆謬戾之顯然者。

問元史多用投下字,似是部落之稱,未知其審。

曰:投下,遼時謂之頭下。遼史地理志:頭下軍州,皆諸王、外戚、大臣及諸部從征俘掠,或置生口,各團集,建州縣以居之。橫帳諸王、國舅、公主、許剏立州城,自餘不得建城郭,朝廷賜州縣額。其節度使,朝廷命之,刺史以下,皆以本主部曲充之。官位九品之下,及井邑商賈之家,征稅各歸頭下,唯酒稅課納上京鹽鐵司元時各投下,不設節度使。自魯、趙諸王外,亦未見有建立城郭者。其餘大約與遼制同。史傳所載投下之目,有云四投下者,兵志:木華黎奉太祖命收札刺兒、兀魯?、兀納海四投下是也。有云五投下者,术赤台傳:其先刺眞八都,以才武雄諸部,生子曰兀魯兀台,曰?兀,與札刺兒、瓮吉刺、亦乞列思等。當開刱之初,協建大業。太祖卽位,命其子孫因其名爲氏,號五投下。元典章載:至元二年,中書省欽奉聖旨:據納陳駙馬、帖里干駙馬、連哥國王、鍜眞忽都五投下戶計云云。所稱納陳駙馬者,瓮吉刺氏也。帖里干駙馬者,亦乞列思氏也。鍜眞兀魯兀台、也。連哥國王當是札刺兒氏,史所稱國王頭輦哥也。忽都當是?兀氏,與术赤台傳正合。博魯歡傳謂之五諸矦。有云十投下者,木華黎傳,丙戌夏,詔封功臣戸口爲食邑,曰十投下,孛魯居其一是也。有云十七投下者,許有壬?怯烈公神道碑云:世祖立極,以公舊部及降虜千人爲貴赤,命公之孫莊家爲千戶,曾孫也里卜花爲百戸,世所稱十七投下,此其一也。怯烈公名鎭海,太宗時右丞相,餘不可攷。又有云三投下者,食貨志左手萬戸三投下,謂孛羅臺萬戸、忒木臺駙馬、斡闊烈闍里必三人也。有云兩投下者,食貨志和斜漫兩投下是也。

濳硏堂文集卷十三     門人袁廷檮校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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