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部右侍郞兼翰林院侍讀學士贈太子少保禮部尚書謚文毅郭公改葬墓誌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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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8 06:46

禮部右侍郞兼翰林院侍讀學士贈太子少保禮部尚書謚文毅郭公改葬墓誌銘

萬曆中,歸德沈文端公在政地,江夏郭文毅公在翰苑,咸以公廉彊直爲時斗杓,而兩公者,亦深相得也。四明沈文恭公當國日久,訾議叢集,不能不意忌。歸德郭公署禮部事,於四明多所枝拄。言者詆訶四明,連及其黨,其人皆宿昔歸附郭公者,於是四明之私人謀傾郭公以翦歸德,械旣成矣。楚宗人華趆上書首告楚王,非㳟王子。王大懼,輦輸其金錢走闕下,使人私於郭公,幸母窮治楚事,請以餽首相者餽公。公怒,揮之去,而持楚事益力。四明以下皆宛轉爲王請,公固不可。及楚中勘疏至假王事頗有踪緒,華趆首不盡誣、公持議益偘偘諸爲楚者疾其梗巳也、又患其知楚賄而軋巳也、訟言楚宗之來、皆公使之、相與盡力排公、而嗾王飛章劾公以相抵。公抗疏伸辯、以王餽金書上聞、且向人極言楚藩行賄狀。移病疏四上、乃得允。舟泊楊邨,須解凍而後發、而妖書之獄起。 上初得妖書也,以謂牽連宮禁,惎閒骨肉,憤懣不能食,下詔大索。四明之私人聚族而謀曰:楚事方殷,而妖書踵作,此可以一網而盡也。以楚事傅致妖書,則妖書之人可懸購;而以妖書證明楚事,則楚獄可立解也。於是四明從容爲 上言,妖書非他人,必臣下相傾,爲此微引其端,以聳動 人主。御史康丕揚則曰:自華赿訐楚王,而奸人無所忌憚。妖書楚事,事不相侔,實一根柢。給事錢夢臯則曰:首相一貫,不主楚事,則妖書不出矣。次相賡不上楚掲,則妖書不出矣。妖書實出郭某,而沈鯉爲亂臣賊子,實與同謀。四明乃擬㫖窮治,務得眞賊幷勒公以楚事聽勘。荆門州故同知胡化,老而狂易,上書告州官阮明?。謂妖書出其手。事下?部。夢臯等告尚書蕭大亨。胡化與郭同舉於鄉,郭在楊邨,乗婦人輿宿歸德邸舍,相與竄謀,不可失也。大亨讞胡化,使引公及歸德。化叩頭大叫痛哭曰:阮知州殺我一家,我自來叫?。郭舉進士後二十年,音驛不通,何謂同作妖書?我亦不知誰爲歸德公等但爲蜀犬殺人媚人。卽見 皇上斷胡化之頭,亦如此說。蜀犬者,斥夢臯也。?部郞王述古如其言具讞, 上曰:誣也。盡釋之。而東厰捕得妖人皦生光,異時嘗以宿憾把鄭皇親造妖詩,大署其門者。 上意欲歸獄於生光。四明意未厭,掲請詳鞠。丕揚抗章訟生光之枉,請少緩其獄,賊之父子兄弟可授首闕下。所謂兄弟者,指公與其兄國子監丞正位也。 上怒,以阿庇反賊罷丕揚,四明力救之以免,而獄益急。丕揚方巡城,與提督陳汝忠追捕無虚晷,逮醫人沈令譽及名僧達觀,從令譽床頭獲片紙,語連歸德門人。?部郞于玊立、吏部郞王士麒,皆削籍,而恨玊立尢甚,欲幷殺之。歸德與監丞之門。邏卒周徼戸闔。不敢晝啓。揚邨竝岸重圍擊柝。嚻呼徹晝夜。喧傳 上出龍票。逮公及玊立。喝令早自裁也。可以無辱。公曰。大臣有罪。當伏法死都市。何爲自屛草外。時五十初度。乃賦詩曰。濁酒一盃聊自壽。大家頭上有靑天。意氣自如也。汝忠盡械公僕、隷竈婢、乳媼及傭書者,男婦老㓜共十五人,刺?鍼灼,五毒參至,每上彭考,兩脅肉拉毁墮地,竟無所得。汝忠以金吾告身誘書役毛尚文,令引沈令譽,而以乳媼龔氏十歲女爲徵。會訊之日,東厰陳矩詰龔氏女,汝見妖書版幾何?曰:版有一房。矩笑曰:妖書僅二三葉,而版有一房乎?詰尚文曰:沈令譽語汝,刋書何日?尚文曰:十一月十六。戎政廣平王公曰:妖書以?十日獲,而十六日又刋書,將有兩妖書乎?考皦生光,妻妾及十歲兒,以鍼刺指爪。令引、公,皆不肯。生光坐箯輿中,瞠目仰罵:康錢死則死耳,千刀萬剮,我一身當之,奈何敎我奉沈相意,妄扳郭侍郞。總憲三原温公、禮部侍郞晉江李公,越席而起曰:讞獄者苦不承,安有旣承而反相抵者乎?御史牛應元、湯兆京、沈裕皆爭之力。矩嘆曰:朝廷有人。遂具讞上大獄乃得解。公旣去,御史史學遷勘楚事,其?大白,四明積不爲清議所容,乃拉歸德與偕去。而楚宗與王相搆不巳,至於刧王人殺開府三十餘人,騈首就僇。假令華赿之來,公果爲禍。始公與諸宗衡宇相望,當此之時,或取一編菅焉、或取一秉秆焉。公其能晏然而巳乎。羣小聚謀殺公。欲借妖書以解楚事。久之妖書寢而楚事乃益白。公之不爲羣小所殺者。天也。其大節凜然。終不得而抹摋者。亦天也。公何憾矣哉。先是楚勘疏入、 詔廷臣會議。人持一牘。李公在部,爲撮略以進,而諸人謂公匿議單不上,公不置辯。李公上言曰:臣爲之也。言者乃息。妖書獄急,翰林華亭唐公偕晉江楊公、卽墨周公、會稽陶公正告四明郭將不免,人謂公有意殺之,四明跼䠞無所容,揮杯茗酹地,以子孫爲誓。唐公復進曰:亦知公無意殺之。臺省方希風下石,而公不早結此獄,似有意瓜蔓,何以辭於天下後世乎?四明色沮,獄漸解。而蕭大亨欲脫皦而坐公也,手削爰書授王述古。述古扺其藁於地曰:此獄若成,?部諸郞當盡數抵償,不獨明公也。大亨默然而止。順天通判孫許靣折戸部尚書趙公世?,奈何附權相以害正人。趙立命駕往說四明,四明亦爲心動。當是時,權相之勢焰熏天障日,宮府震動,海宇軒簸。而詞臣散僚,引据名義,嶽嶽不少鯁避如此。然自時厥後,詔獄繁興,黨籍代有,傾危之禍,釀於縉紳。而婦寺小人相挻而乘其敝,誰生厲階,至今爲梗。吾觀國史,至癸卯、甲辰之閒,未嘗不廢書而嘆息也。

公諱正域,字美命,楚之江夏人。其先世有諱聰者,以驍勇事 高皇帝,受長弓大矢、食案之賜,子孫世習武。至公父諱懋,始以文舉於鄉,仕至趙州守,以公詹事,考贈如其官。母王爲淑人。公舉萬曆癸未進士,改翰林院庶吉士,除編修。甲午,充東宮講官,陞春坊中允,歷諭德、庶子,凡五年,皆不離講幄。 神廟嘗夜飮,偶問:哥兒此時出閣否?

自是 東朝每午夜出講,以爲嘗天寒甚,罏無宿火,公大聲語近侍曰:無論皇太子玉體柔脆,不耐寒凍,卽我輩三四措大,承乏禁近,亦何忍其霜天雪夜,膚僵口噤以死乎?翼日,語傳禁中罏火郁然矣。事雖瑣細,公所以擁佑 東朝,良有深意也。敘遷陞南京國子監祭酒。條上監規七事,請倣司馬光十科、胡瑗二齋,以?眞才,請罷納貢母以明經之選,夷於鬻爵。李都督者,寧遠之孫,魏國之壻也,騎而過文廟門,學錄李維極執而抶之,侯家奴百數蹋邸門,而寧遠、魏國盛氣愬公。公曰:以學錄抶都督,誠過。雖然,公侯子入學習禮,亦國子生耳,安得褻衣走馬,橫絶先師廟門?以先師抶國子生,非以學録抶都督也。卽上疏曲有所歸,不若兩平之。令詣門交相謝而罷。居二年,陞詹事府詹事,儲講如故。壬寅,晉

禮部右侍,郞掌翰林院篆。踰年回部,攝部事。公在部,諳典故、惜名器,堅執持,敢諫諍,不貸錯,胥史,不假權郞吏部務爲之肅然。孟夏朔,日食,值 廟祀,公言:禮,諸侯旅見天子,入門不終禮者四,日食其一也。當祭而日食,牲未殺則廢,宜以朔日專救日,翼日享廟。從之。封益王。使者將發而王薨,公斷以聘儀遭喪入竟則遂也。諸侯相聘,必致主命,况天子之於臣耶。卒遣使行。夏至陪祀諸臣託疾不至,公謂祀事不䖍,繇 上久不躬祀所致,請下詔勑厲其意,實以諷切 人主。回夷?內府玊價,覊留病死,號泣道左。公曰: 明主可以理請,奈何以小費失外夷心。䟽請支給, 上趣令承運庫予之。其援据典訓,顧恤國體,皆此?也。日食之占曰:日從上食,占君知侫,臣安心用之,以亡其國。四明惡之,召欽天監臺官罵曰:若妄言,禍福當叅。公曰:宰相憂盛危明,顧不若瞽史乎?彼能叅我能救母恐也。四明聞之而止。兩淮稅使魯保請專勑關防,兼督淛直織造,歸德持不可,而四明票㫖兼予之。公曰:改造,礦稅之別名也。保得關防,是總督四省也。勑可與,關防不可與也。四明强應曰:好。而使文書房近侍以 上命脅公,公持之益力。四明告歸德, 上怒甚,必有處分。歸德曰:郭以此去官可矣。四明慙幷恚,歸德,而上顧司禮曰:保不要關防也,罷郭侍郞是好官。四明疑公有內援,益比而孽公矣。秦王爲其庶子請封世子,公堅執不與。又請封郡王,四明擬㫖下部,公堅執不肯覆。四明又使前奄以上怒脅公,公弗應。牓示部門曰:秦王繇中尉進封次子,不得封郡王,母妃年未五十,其庶子不得封,世子不得違條例告擾。於是秦府所推金錢皆不效,而恨公者益深矣。謚議起,當奪者之子孫訴於政府,四明曰:我在,誰敢奪?公曰:敢奪者,我也。援筆判曰:如黃光昇當謚,是海瑞,當殺也;如許論當謚,是沈鍊當殺也;如吕本當謚,是鄢懋?、趙文華皆名臣,不當削奪也。疏上,竟格不下,而謚議不果行。公之與四明相枝拄者,其大端如此,而其它固未可悉數也。公在儲講日久,深悉 神廟父子慈孝,儲位必無臲卼;冊立之後,政地頗自負。定䇿公爲詩志喜,有曾誇麟趾周公子,不俟鴻飛漢老人之句。妖書事發,請戒諭東宮侍衞伴讀等官,以公爲東朝講官,可鈎連發難,雖震驚弗顧也。 上召 皇太子慰諭曰:哥兒莫恐不干汝事。 皇太子亦語近侍:何故曲殺我好講官?奸人聞之氣奪。本公所以得全者, 神、 光二廟之力也。公歸田後,聲實益著,海內望旦夕枋用,以爲一出則太平可立致。聞公之訃,雖芸夫紅婦,無不嗟咨歎息,謂天之無意於斯世也。公在史舘,與福淸、葉文忠相厚善。公高明果毅,勇於擔荷;福淸樂易善柔,妙於調御。兩人交相䂓切。心皆不以爲然。而不相非也。福清大拜。而公溘逝。海內惜福淸不得公自代。而福淸亦用以爲恨。雖然。公雖不用。其所自樹立。巳足以表見於天下矣。嚮使得君專政。優游綸閣之中。以調停爲爕理。以遵養爲包荒。以朝廷爵祿爲果蓏。以國家元氣爲癰痔。身贏老成長厚之福,而國食敝窳朽蠧之禍,公亦豈願之乎。用而負國家。不用而自負。用不足以爲伸。而不用不足以爲詘。以此易彼,必有能辨之者矣。福淸之論楚事曰。七國未削而錯先危。公弗是也。卒有妖書之禍。嗚呼。錯則巳愚矣。人臣殺身、有益于君、則爲之矣、安得謂胡廣、趙戒賢於李固也。舉世悠悠、鮮不智彼而愚此、可勝歎哉!

公卒於萬曆壬子五月二十四日、享年五十有九。妻張氏、繼室畢氏。生子四人:文封、武封、昭封、宣封、其三爲任子。女二人,嫁宗人藴鎱、李㮋。公沒後之四年, 上兪禮部,請贈禮部尚書,賜祭葬。天啓初,奉 光廟遺詔,䟽恩舊學,加贈太子少保,䕃一子中書舍人,加祭一壇,謚文毅。嗚呼!成 光廟之德者, 先帝也,孰謂 先帝不聖明哉!公爲文章,雄健磊落,似其爲人。生平好有用之學。於朝章國故、河漕鹽屯、兵食大計,四方風土、人物利弊興革,儲峙胷中,倒篋而出之,裕如也。所著有黃離集若干卷,皇明典禮志、武昌江夏郡縣志、楚事妖書、始未、十三經補注凡若干卷。葬以乙卯二月,墓在龍泉洞山,文忠公旣誌而銘之矣。其改葬於某阡也,昭封以續志屬余曰:昭封生於楊邨,僅十日,而乳媼之夫械去。媪日夜哭乳湩不下,慬而不死,以父任爲郞,坎軻跋㚄,幾塡牢戸,眞世之不幸人也。惟夫子哀而賜之銘,他日庶可以見先文毅於地下。余曰:此吾之志也,其何敢辭?銘曰:

於穆上帝,高居法宮。靈璅沈沈,應門九重。

日車中天,雲旗在下。豈無宮隣,厥有金虎。

矯矯郭公,江漢炳靈。如弦斯直,如冰斯清。

豫章銅山,淮南寶賂。火齊堆盤,金錢塞路。經書滅鄫,史紀易馬。九廟神靈,誰與敢假。

銅匭旁午,銀璫錯互。鬼神晝號,眞宰上訴。

殺機蹶張,箝網林植。全身保名,聖主之力。

自公之去,視天夢夢。章奏寢閣,朝著霧雺。

自公之亡,䜛人罔極。葦笥籍盈,端禮碑泐。

嗟公一身,繫國紀綱。國論職志,黨禍濫觴。

流言丹靑,木沈石浮。窮塵一昔,枯竹千秋。

勒銘幽石,爲示無止。母耽黃扉,而媿靑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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