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元翰林侍講學士陳公墓表蘇伯衡

故元翰林侍講學士陳公墓表蘇伯衡

在昔元至正已丑，盗發海上。又明年，汝頴繼變。不五六年，淮東西、江左右、湖南北罔不煽亂，如海中漚。前者未滅，而後者復起，土崩之患，危在朝夕。其君臣當夙夜惕勵憂勤殫竭心膂，撥亂而反之，正若救焚拯溺之不暇。乃誕相與盤樂淫荒，視宴安之日猶有甚者。畧不以攘除事置思慮，蓋懷奸怙寵，專權稔惡，蠱惑帝至于此，則秃魯帖木兒也。公於時官文學，憤激于?，憂形于色，率御史善材，抗䟽彈擊，不少顧忌。萬一帝心感悟焉，使帝因公之言，立誅奸臣以謝天下，反昔所爲，圖彌菑變，猶可以登中興之功，救湏臾之運。柰何奸臣甫竄，而遽用顧譴，公非宜言，而欲殺之。由是衆正解體，盗賊横行，兵交闕下，擁衆觀望者相随屬，寓縣割裂，生民塗炭。大明問罪之師至通州，帝遂棄，宗廟遁，而社稷墟矣。是雖運祚之有所終，曆數之有所㱕，抑豈不以䟽法家拂士，忽忠言至計也哉。嗟夫！亡國之主，未有不以奸邪爲賢，而以忠讜爲狂者也。亦未有柄用非人，以言爲諱而國能存者也。故公伯祖宋相宜中景定?以攻丁大全而編管建昌軍，公以劾秃魯帖木兒而幾見殺。丞相之言不用，後二十餘年而宋社以屋。公之言不用，後十餘年而元社以屋。書曰：與亂同事，罔不亡。信矣。夫丞相也，公也，生與阨會，何其絶相佀也，豈非不幸與？然身躓而名隨之?，非不幸也，而况元亡，公分致死以殉國，雖掣之肘，而其心則與乃祖行軍司馬死汾水?同諒也。一門之内，百歲之間，風烈相終始，所謂世篤忠貞者哉。嗚呼。公姓陳氏，諱達，字元達，温之永嘉人，家婺之蘭溪，自司馬始。高祖彦，宋累贈少傅，元贈中奉大夫，秘書郞護軍，追封永嘉郡侯，謚安惠。曾祖永春，宋累贈少師，元贈集賢學士，資德大夫，上護軍，追封永嘉郡侯，謚恭禧。祖自中卽司馬，元贈銀靑光祿大夫、大司徒、上柱國，追封温國公，謚康順。考諱萍，元銀靑光祿大夫、大司徒、宣政院使兼延慶院使，領吐蕃宣慰使。高祖妣王氏，曾祖妣楊氏，竝封永嘉郡夫人。祖妣楊氏，封温國太夫人。妣江氏，封温國夫人。而公沈氏出也，三歲而孤，伯母陳留郡夫人江氏鞠育之。長大，年十五，徴入宿衞。二十，學書於平章康里公巙巙。待制杜公本，學詩於張貞君天雨、馬敎授伯誠，三十書名與康里公上下。欽安殿成，在廷善筆札者，咸書榜上進，獨用公所進者。至正壬辰，擢端本堂司經㝷，轉正字，又遷文學。立朝慕汲黯之爲人，事無大小，言必剴切，皇太子禮貌之，不徒以其善書也。劾秃魯帖木兒寔。丁酉冬，頼太子苦諌，得不殺，遂辭所居官。明年，遵海南歸永嘉，卽墓下以居。從進士陳高授尚書、周易，語及時事，輙流涕於邑。既而帝見亂甚，始思公，顧其兄大都留守愛穆歌，問公安在，對曰：病臥故里。卽日以徴事郎同僉太常禮儀院事召，不拜。又召拜集賢直學士、亞中大夫兼太子賛善，最後召，以翰林侍講學士、資德大夫、知制誥、同修國史、同知經筵事。後兩召，皆有御衣上尊之賜。而公終巳不赴。其言曰。吾嘗見病者。不早使醫師治之。及在膏盲。始召醫從事。雖扁鵲亦走而巳。今國事如此。豈臣子之所忍見然賢如先丞相處輔弼之地。猶不能存宋於垂亡。况吾之才職以論思。獨能存元於垂亡乎。王師克温，公自沉淵，軍士出之，引佩刀自裁，軍士奪之，乃斷髪示無用，猶安置濠州。後遇赦，任便居住，乃還蘭溪，病風痺且三年矣。聞有薦之于朝者，遂?藥不御而卒。公生以元之至治壬戌七月一日，卒以洪武乙卯十月六日葬蘭溪縣甘棠鄉門村原，以壬戌十月二十日。娶江氏。封永嘉郡夫人。子男五。曰智。曰聦。曰常。曰定。曰醜。女三。一　永嘉鮑行。一　黃巖鮑丑。一許嫁蘭溪楊珠。孫男二。震彰。今翰林呉君況嘗銘公墓矣。而聰謂伯衡不可無一言白公之志。伯衡惟君子所貴。大節爲先公所?立。豈不偉哉。乃若旣貴且富，而孜孜問學，施德於人而不自以爲恩，人或負之而亦不以爲恨，他人未易能也，在公何難焉。出入兩宫，待遇之隆，賜予之渥，他人不可致也，何足爲公榮。雖其字畫一代不數人，亦公餘事耳。以故不備述，而獨書其?於國者，表諸神道。其辭不殺。蓋以公言不用於當時爲可惜，公行無愧於先祖爲可貴，庻有國者以懲，而事君者以勸云。系以辭曰：

火之??，未至烈烈。升斗之水，沃可以㓕。及其燎原，煙熖漲天。雖竭江河，烏能捄旃。國歩方艱，不用公言，國歩孔?。乃召公還，有䇿莫施，還也何禆。不榮以祿，乃分之宜。國破城亡，誓欲捐軀。不獲直遂，天歟人歟。死雖不果，義則無愧。世其家者，庻其在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