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僧傳卷弟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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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02:09

高僧傳卷弟六

梁會?嘉祥寺沙門慧皎撰

義解三

釋慧遠一

釋慧持二

釋慧永三

釋僧濟四

釋法安五

釋曇邕六

釋道祖七

釋僧䂮八

釋道融九

釋曇影十

釋僧叡十一

釋道恒十二

釋僧肇十三

釋慧遠,本姓賈氏,鴈門樓煩人也。?而好書,珪璋秀發,年十三,隨舅令狐氏遊學許洛。故少爲諸生,博綜六經,尤善莊、老,性度弘偉,風鑒朗拔,雖宿儒英達,莫不服其深?。年二十一,欲度江東,就范宣子共契。值石虎巳死,中原?亂,南路阻塞,志不獲從。

時沙門釋道安立寺於太行恒山,弘讚?法,聲甚著聞,遠遂往歸之。一面盡敬,以爲“眞吾師也”。後聞安講般若經。豁然而悟,乃歎曰:“儒道九流,皆糠粃耳。”便與弟慧持投?落䰂,委命受業。

既入乎道,厲然不羣,常欲總攝綱維,以大法爲巳任,精思諷持,以夜續晝。貧旅無資,緼纊常闕,而昆弟恪恭,終始不懈。有沙門曇翼,毎給以燈燭之費。安公聞而喜曰:“道士誠知人矣。”遠藉慧解於前因,發勝心於曠劫,故能神明英越,機鑒遐深。安公常歎曰:“使道流東國,其在遠乎!”年二十四,便就講說。?有客聽講,難實相義,往?移時,彌增疑昧。遠乃引莊子義爲連?,於惑者曉然。是後,安公特聽慧遠不廢俗書。安有弟子法遇、曇徽,皆風才照灼,志業淸敏,並推服焉,後隨安公南遊樊沔。

僞秦建元九年,秦將苻丕??襄陽,道安爲朱序所拘,不能得去,乃分張徒衆,各隨所之。臨路,諸長德皆被誨約,遠不蒙一言。遠乃跪曰:“獨無訓勗,懼非人例。”安曰:“如汝者,豈?相憂。”遠於是與弟子數十人,南適荆州,住上明寺。後欲往羅浮山,及届潯陽,見廬峰淸靜,足以息心,始住龍泉精舍。

此處去水本遠,遠乃以杖扣地曰:“若此中可得棲止,當使朽壤抽泉。”言?淸流涌出,浚矣成溪。其後少時,潯陽亢旱,遠詣池側讀海龍王經,忽有巨蛇從池上空,須㬰大雨,歲以有年,因號精舍爲龍泉寺焉。

時有沙門慧永,居在西林,與遠同門舊好,遂要遠同止。永謂剌史桓伊曰:“遠公方當弘道,?徒屬巳廣,而來者方多。貧道所棲褊狹,不足相處,如何?”桓乃爲遠?於山東更立房殿,?東林是也。遠創造精舍,洞盡山美,却負香爐之峰,??瀑布之壑,仍石疉基,?松栽構,淸泉環階,白雲滿室。?於寺内别置禪林,森樹烟凝,石逕苔合,凡在瞻履,皆神淸而氣肅焉。

遠聞天竺有佛影,是佛昔化毒龍所留之影,在北天竺月氏國?竭呵城南古仙人石室中,住道取流沙西一萬五千八百五十里,每欣感交懷,志欲瞻覩。會有西域道士敘其光相,遠乃背山臨流,營?龕室,妙筭畵工,淡彩圖寫,色疑積空,望似烟霧,暉相炳曖,若隱而顯,遠乃著銘曰:

廓矣大?,理玄無名。體神人化,落影離形。?暉層巖,凝映虗亭。在隂不昧,處闇愈明。婉歩蟬蛻,朝宗百靈。應不同方,迹絶而冥。???宇,靡勸靡奬。淡虚寫容,拂空傳?。相具體微,沖姿自朗。白毫吐曜,昏夜中?。感徹乃應,扣誠發響。留音停岫,津悟冥賞。撫之有會,功弗由曩。旋踵忘敬,罔慮罔識。三光掩暉,萬?一色。庭宇幽藹,歸途莫測。悟之以靖,開之以力。慧風雖遐,惟塵假息。匪聖玄覽,孰扇其極。希音遠流,乃眷東顧。欣風慕道,仰規玄度。妙盡毫端,運微輕素。託彩虚淡,殆映霄霧。迹似?眞,理深其趣。奇興開襟,祥風引路。淸氣?軒,昏交未曙。鬘髴神容,依俙欽遇。銘之圖之,曷營曷求。神之聽之,鑒?所修。?兹塵軌,映彼玄流。漱淸靈沼,飮和至柔。照虚應簡,智落乃周。深懷冥託,宵想神遊。?命一對,長謝百憂。

又昔潯陽陶侃經鎭廣州,有漁人於?中見神光,每夕豔發,經旬彌盛。怪以白侃。侃往詳視,乃是阿育王?,?接歸,以送武昌寒溪寺。寺主僧珍?往夏口,夜夢寺遭火,而此?屋獨有龍神圍繞。珍覺,馳還寺,寺既焚盡,唯?屋存焉。侃後移鎭,以像有威靈,遣使迎接。?十人轝之至水,及上船,船又覆?。使者懼而反之,竟不能獲。侃幼出雄武,素薄信情,故荆楚之間,爲之謡曰:“陶惟劒雄,像以神標。雲翔沉宿,邈何遥遥。可以誠?,難以力招。”

及遠創寺既?,祈心奉請,乃飄然自輕,往還無梗。方知遠之神感證在風謡矣。於是率衆行道,昏曉不絶,釋迦餘化,於斯?興。既而謹律息心之士,絶塵淸信之賔,並不期而至,望風遥集。彭城劉遺民,豫章雷次宗,鴈門周續之,?蔡?穎之,南陽宗炳、張萊民、張季碩等,並?世遺榮,依遠遊止。遠乃於精舍無量壽像前建齋立誓,共期西方。乃令劉遺民著其文曰:

維歲在攝提格,七月戊辰朔,二十八日乙未。法師釋慧遠貞感幽奥,霜懷特發。乃延命同志息心貞信之士,百有二十三人,集於廬山之隂,般若雲臺精舍阿彌陀像前,率以香華敬薦而誓焉:推斯一會之衆,夫緣化之理既明,則三世之傳顯矣;遷感之數既符,則善惡之?必矣。推交臂之濳淪,悟無常之期切;審三?之相催,知險?之難拔,此其同志諸賢,所以夕惕宵勤,仰思攸濟者也。葢神者可以感渉,而不可以迹求。必感之有物,則幽路咫尺;苟求之無主,則?茫何津??幸以不謀而僉心西境,叩篇開信,亮情天發,乃機象通於寢夢,欣歡百於子來。於是雲圖表暉,影侔神造,功由理諧,事非人運。兹實天啓其誠,冥運來萃者矣,可不尅心重精疉思,以凝其慮哉?然其景績參差,功德不一,雖晨祈云同,夕歸攸隔。?我師友之眷,良可悲矣。是以慨焉胥命整襟法堂,等施一心,亭懷幽極,誓兹同人,俱絶遊域。其有驚出絶倫,首登神界,則無獨善於雲嶠;忘兼全於幽谷,先進之與後升,?思彚征之道。然?妙觀大儀,啓心貞照,識以悟?,形由化革。藉芙蓉於中流,䕃瓊柯以咏言。飄雲衣於八極。汎香風以竆年,體忘安而彌?,心超樂以自怡;臨三途而緬謝,傲天宫而長辭。紹衆靈以繼軌,指太息以爲期。究兹道也,豈不弘哉!

遠神韻嚴肅,容止方稜,凡預瞻覩,莫不心形戰慄。曾有一沙門持竹如意,欲以奉獻,入山信宿,竟不敢陳,?留席隅,黙然而去。有慧義法師,强正不憚,將欲造山,謂遠弟子慧寳曰:“諸君庸才,望風推服,?試觀我如何。”至山,值遠講法華,每欲難問,輒心悸流,汗竟不敢語。出謂慧寳曰:“此公定可訝。”其伏物蓋衆如此。

殷仲堪之荆州,過山展敬,與遠共臨北澗論易體,要移景不勌。既而歎曰:“識信深明,實難庻。”

幾司徒王謐、護軍王黙等,並欽慕風德,遥致師敬。謐修書曰:“年始四十,而衰同耳順。”遠答曰:“古人不愛尺?,而重寸隂,觀其所存,似不在長年耳。檀越既履順而遊性,乘佛理以御心,因此而推,?何羨於遐齡?耶聊想斯理,久巳得之,爲?酬來信耳。”

盧循初下據江州城,入山詣遠。遠少與循父嘏同爲書生,及見循,歡然道舊,因朝夕音介。僧有諫遠者曰:“循爲國?,與之交?,得不疑乎!”遠曰:“我佛法中情無取捨,豈不爲識者所察?此不足懼。”及宋武追討盧循,設帳桑尾,左右曰:“遠公素主廬山,與循交?。”宋武曰:“遠公世表之人,必無彼此。”乃遣使賷書?敬,并遺錢米,於是遠近方服其明見。

初,經流江東,多有未僃,禪法無聞,律藏殘闕。遠慨其道缺,乃令弟子法淨、法領等,遠尋衆經,踰越沙雪、曠歲方反,皆獲梵本,得以傳譯。

昔安法師在?,請曇摩難提出阿毗曇心。其人未善晉言,頗多疑滯。後有罽賔沙門僧伽提婆,博識衆典,以晉太元十六年,來至潯陽。遠請重譯阿毗曇心及三法度論,於是二學乃興,并製序標宗,貽於學者。

孜孜爲道,務在弘法,每逢西域一賔,輒懇惻諮訪。聞羅什入?,?遣書通好曰:“釋慧遠頓首。去歲得姚左軍書,具承德問。仁者曩絶殊域,越自外境,于時音驛未交,聞風而悅,但江湖難?,以形乖爲歎耳。須知承否通之會,懷寳來遊,至止有問,則一日九馳,徒情欣雅味,而無由造盡,寓目望途,固以增其勞佇。每欣大法宣流,三方同遇,雖運鍾其末,而?均在昔。誠未能扣津妙門,感徹遺靈。至於虚襟遣契,亦無日不懷。夫栴檀移植,則?物同熏;摩尼吐曜,則衆珍自積。是惟教合之道,猶虚往實歸,况宗一無像,而應不以情者乎?是故負荷大法者,必以無執爲心;會友以仁者,使功不自巳。若令法輪不停軫於八正之路,三寳不輟音於將盡之期,則滿願不專美於絶代,龍樹豈獨善於前蹤。?往比量衣裁,願登高座爲著之,并天漉之?,此既法物,聊以示懷。”

什答書曰:“鳩摩羅什和南。既未言面,又文辭殊隔,導心之路不通,得意之緣圯絶。傳驛來貺,粗承風德,比知何,如僃聞一途,可以蔽百。經言:末後東方當有護法菩薩。勗哉仁者,善弘其事。夫財有五僃,福、戒、博聞、辯才、深智,兼之者道隆,未具者疑滯。仁者僃之矣。所以寄心通好,因譯傳意,豈其能盡,粗酬來意耳。損所致比量衣裁,欲令登法座時著,當如來意,但人不稱物,以爲愧耳。?往常所用鍮石?口澡罐,可僃法物之數也,并遺偈一章曰:‘既巳捨染樂,心得善攝不?若得不馳散,深入實相不??竟空相中,其心無所樂。若悅禪智慧,是法性無照。虚誑等無實,亦非停心處。仁者所得法,幸願示其要。’”

遠重與什書曰:“日有涼氣,比?何如?去月法識道人至,聞君欲還本國,情以悵然。先聞君方當大出諸經,故未欲便相諮求,若此傳不虚,衆恨可言。?輒略問數十條事,冀有餘暇一一爲釋,此雖非經中之大難,要欲取決於君耳。并?偈一章曰:‘本端竟何從,起滅有無際。一微渉動境,?此穨山勢。惑相更相乘,觸理自生滯。因緣雖無主,開途非一世。時無悟宗匠,誰將握玄契?末問尚悠悠,相與期暮歲。’”

後有弗若多羅來適?中,誦出十誦梵本,羅什譯爲晉文,三分始二,而多羅?世,遠常慨其未僃。及聞曇摩流支入秦,?善誦此部,乃遣弟子曇邕致書祈請,令於?中更出餘分,故十誦一部具足無闕。晉地獲本,相傳至?。葱外妙典,?中勝說,所以來集兹土者,遠之力也。外國衆僧,咸稱漢地有大乘道士,每至燒香禮拜,輒東向?首,獻心廬岳。其神理之迹,故未可測也。

先是,中土未有泥洹常住之說,但言壽命長遠而巳。遠乃歎曰:“佛是,至極則無?;無?之理,豈有竆耶!”因著法性論曰:“至極以不?爲性,得性以體極爲宗。”羅什見論而歎曰:“邊國人未有經,便闇與理合,豈不妙哉!”

秦主姚興欽風名,德歎其才思,致書慇懃,信餉連接,贈以龜兹國細縷雜??,以伸?心,又令姚嵩獻其珠像。釋論?出,興送論并遺書曰:“大智論?譯訖,此既龍樹所作,又是方等㫖歸,宜爲一序,以伸作者之意。然此諸道士,咸相推謝,無敢動手,法師可爲作序,以貽後之學者。”

遠答云:“欲令作大智論序,以伸作者之意。貧道聞:懷大非小褚所容,汲深非短綆所測。披省之日,有愧高命,又體羸多疾,觸事有廢,不?屬意巳來,其日亦久,緣告之重,輒粗綴所懷。至於研究之美,當?寄諸明德。”其名高遠固如此。

遠常謂大智論文句繁廣,初學難尋,乃抄其要文,撰爲二十卷。序致淵雅,使夫學者息過半之功矣。

後桓玄征殷仲堪,軍經廬山,要遠出虎溪。遠稱疾不堪。玄自入山,左右謂玄曰:“昔殷仲堪入山禮遠,願公勿敬之。”玄答:“何有此理!仲堪本死人耳。”及至見遠,不覺?敬。玄問:“不敢毀傷,何以剪削?”遠答云:“立身行道。”玄稱善,所懷問難,不敢?言,乃說征討之意。遠不答。玄又問:“何以見願?”遠云:“願檀越安隱,使彼亦?無他。”玄出山謂左右曰:“實乃生所未見。”玄後以震主之威,苦相延?,乃貽書騁說,勸令登仕。遠答辭堅正,確乎不拔,志踰丹石,終莫能?。俄而玄欲沙汰衆僧,教僚屬曰:“沙門有能伸述經誥,暢說義理,或禁行循整,足以宣寄大化,其有違於此者,悉皆罷道。唯廬山道德所居,不在捜簡之例。”遠與玄書曰:“佛教陵遲,穢雜日久,每一尋至,慨憤?懷。常恐運出非意,淪湑將及。竊見淸澄諸道人教,實應其本心。夫涇以渭分,則淸濁殊勢;枉以?正,則不仁自遠。此命既行,必二理斯得,然後令飾僞者絶假通之路,懷眞者無負俗之嫌。道世交興,三寳?隆矣。”因廣玄條制,玄從之。

昔?帝幼沖,庾冰輔政,以爲沙門應敬王者;尚書令何充、僕射褚翌、諸葛恢等,奏不應敬禮,官議悉同充等,門下承冰㫖爲駮,同?紛然,竟莫能定。及玄在姑熟,欲令盡敬,乃與遠書曰:“沙門不敬王者,既是情所不了,於理又是所未喻,一代大事,不可令其體不允。近與八座書,?以呈君,君可述所以不敬意也。此便當行行之事一二,令詳遣,想必有以釋其所疑耳。”

遠答書曰:“夫稱沙門者,何耶?謂能發曚俗之幽昏,啓化表之玄路,方將以兼忘之道,與天下同往。使希高者挹其遺風,漱流者味其餘津。若然,雖大業未就,觀其超歩之迹,所悟固巳弘矣。又袈裟非朝宗之服,鉢盂非廊廟之?,沙門塵外之人,不應致敬王者。”

玄雖苟執先志,恥?外從,而覩遠辭㫖,趑趄未決。有頃,玄簒位,?下書曰:“佛法宏大,所不能測,推奉主之情,故興其敬。?事既在巳,宜盡謙光,諸道人勿?致禮也。”

遠乃著沙門不敬王者論,凡有五篇。一曰在家奉法則是順化之民,情未?俗,迹同方内,故有天屬之愛,奉主之禮,禮敬有本,遂因之以?教。二曰出家:謂出家者能遁世以求其志,?俗以達其道。?俗則服章不得與世典同禮,遁世則宜高尚其迹。夫然故能拯溺俗於沉流,拔玄根於重劫,遠通三乘之津。近開人天之路。如令一夫全德,則道洽六?,澤流天下,雖不處王侯之位,固巳恊契皇極,在宥生民矣。是故内乖天屬之重,而不違其孝;外闕奉主之恭,而不失其敬也。三曰求宗不順化:謂反本求宗者,不以生累其神;超落塵封者,不以情累其生,不以情累其生則其生可滅;不以生累其神,則其神可㝠。㝠神絶境,故謂之泥洹。故沙門雖抗禮萬乘,高尚其事,不爵王矦,而沾其惠者也。四曰體極不兼:應謂如來之與周、孔,發致雖殊,濳相影響,出處??,終期必同。故雖曰道殊,所歸一也。不兼應者,物不能兼愛也。五曰形盡神不滅:謂識、神馳騖,隨行東西也。此是論之大意。自是沙門得全方外之迹矣。

及桓玄西奔,晉安帝自江陵旋于京師,輔國何無忌勸遠?迎。遠稱疾不行。帝遣使勞問,遠修書曰:“釋慧遠頓首:陽月和暖,願御膳順宜。貧道先嬰重疾,年衰益甚,猥蒙慈詔,曲垂光慰,感懼之深,實百于懷。幸遇慶會,而形不自運,此情此慨,良無以喻。”詔答:“陽中感懷,知所患未佳,甚情耿。去月發江陵,在道多諸惡情,遲兼常,本冀經過相見。法師既養素山林,又所患未痊,邈無?因,增其歎恨。”

陳郡謝靈運負才慠俗,少所推崇,及一相見,肅然心服。遠内通佛理,外善羣書,夫預學徒,莫不依擬。時遠講“喪服經”,雷次宗、宗炳等,並執卷承㫖。次宗後别著義䟽,首稱雷氏。宗炳因寄書嘲之曰:“昔與足下共於釋和尚間,面受此義,?便題卷首稱雷氏乎?”其化兼道俗,斯?非一。

自遠卜居廬阜三十餘年,影不出山,迹不入俗。每送客遊履常以虎溪爲界焉。以晉義熈十二年八月初動散,至六日困篤,大德耆年皆?顙請飮豉酒,不許;又請飮米汁,不許;又請以?和水爲漿,乃命律師,令披卷尋文,得飲與不?卷未半而終,春秋八十三矣。門徒號慟,若喪考妣;道俗奔赴,踵繼肩隨。遠以凡夫之情難割,乃制七日展哀,遺命使露骸松下。既而弟子收葬,潯陽太守阮侃於山西嶺?壙開塜。謝靈運爲造?文,銘其遺德。南陽宗炳又立?寺門。

初,遠善屬文章,辭氣淸雅,席上談吐,精義簡要。加以容儀端整,風彩灑落,故圖像于寺,遐邇式瞻。所著論、序、銘、贊、詩、書、集爲十卷,五十餘篇,見重於世。

焉釋慧持者,慧遠之弟也。沖默有遠量。年十四學讀書,一日所得,當他一旬。善文史,巧才製。年十八出家,與兄共伏事道安法師。遍學衆經,遊刃三藏。及安在襄陽道遠東下,持亦俱行。初憩荆州上明寺,後適廬山,皆隨遠共止。持形長八尺,風神儁?,常躡草屣,納衣半脛。廬山徒屬,莫匪英秀,往反三千,皆以持爲稱首。

持有姑爲尼,名道儀,住在江夏。儀聞京師盛於佛法,欲下觀化。持乃送姑至都,止于東安寺。晉衛軍瑯琊王珣,深相?重。時有西域沙門僧伽羅叉,善誦四含,珣請出中阿含經。持乃校閱文言,捜括詳定後還山。少時,豫章太守范寗請講法華、毗曇,於是四方雲聚,千里遥集。王珣與范寗書云:“遠公、持公孰愈?”范答書云:“誠爲賢兄賢弟也。”王重書云:“但令如兄,誠未易有,況弟?賢耶。”兖州刺史瑯琊王恭?書於沙門?檢曰:“遠、持兄弟至德何如?”檢答曰:“遠、持兄弟也,綽綽焉信有道風矣。”羅什在?,遥相欽敬,致書通好,結爲善友。

持後聞?都地沃民豐,志往傳化,兼欲觀瞻峨嵋,振錫岷岫,乃以?隆安三年辭遠入蜀。遠苦留,不止。遠歎曰:“人生愛聚,汝獨樂離,如何?”持亦悲曰:“若滯情愛聚者,本不應出家。?既割欲求道,正以西方爲期耳。”於是兄弟抆淚,憫默而别。

行達荆州,刺史殷仲堪禮遇欣重。時桓玄亦在彼。玄雖渉學功踈,而一往神出,見持有隣幾獨絶,尤歎是?古無比,大欲結歡。持既疑其爲人,遂?而不納。殷、桓二人苦欲留之。持益無停意,臨去與玄書曰:“本欲棲病峨嵋之岫,觀化流沙之表,不能負其發足之懷,便束裝首路。”玄得書惆愴,知其不可止。遂乃到蜀,止龍淵精舍,大弘佛法,井絡四方,慕德?侶。刺史毛璩,推相崇挹。

時有沙門惠巖、僧恭。先在岷蜀,人情傾葢。及持至止,皆望風推服。有升持堂者,皆號登龍門。恭公幼有才思,爲蜀郡僧正;巖公内外多解素爲毛璩所重。後蜀人譙縱,因鋒鏑之機,攻殺毛璩,割璩蜀土,自號?都王。乃集僧設會,逼請巖公。巖不得巳而赴。璩既宿昔檀越,一旦傷破,覩事增悲,痛形顏色,遂爲譙縱所忌,因而被害。舉邑紛擾,白黑危懼。持避難憩陴縣中寺。縱有從子道福,凶悖尤甚,將兵往陴,有所討戮。還過入寺,人馬浴血,衆僧大怖,一時驚走。持在房前盥洗,神色無忤。道福?至持邊,持彈指漉水,淡然自若。福愧悔流汗,出寺門謂左右曰:“大人故與衆?。”後境内淸恬,還止龍淵寺,講說齋懴,老而愈篤,以晉義熈八年卒于寺中,春秋八十有六。臨終遺命,務朂律儀,謂弟子曰:“經言:戒如平地,衆善由生。汝等行住坐卧,宜其謹哉。”以東間經籍,付弟子道泓;在西間法典,囑弟子曇蘭。泓業行淸敏,蘭神悟天發,並係軌師蹤焉。

釋慧永,姓鄱,河内人也。年十二出家,伏事沙門竺曇現爲師,後又伏膺道安法師,素與慧遠共期,欲結宇羅浮之岫。遠既爲道安所留,永乃欲先踰五嶺。行經潯陽,郡人陶範苦相要留,於是且停廬山之西林寺。既門徒稍盛,又慧遠同?,遂有意終焉。

永貞素自然,淸心克巳,言常含笑,語不傷物,耽好經典,善於講說,?食布衣,率以終歲。又别立一茅室於嶺上,每欲禪思,輒往居焉。時有至房者,並聞殊香之氣。永屋中常有一虎,人或畏者,輒驅出令上山,人去後,還?循伏。永?出邑,薄晩還山,至烏橋。烏橋營主醉,騎馬當道,遮永不聽去。日時向晩,永以杖遥指馬,馬?驚走,營主倒地,永捧慰還營,因??疾。明晨往寺,向永悔過。永曰:“非貧道本意,恐戒神所爲耳。”白黑聞知,歸心者衆矣。

後鎭南將軍何無忌作鎭潯陽,爰集虎溪,請永及慧遠。遠既久持名望,亦雅足才力,從者百餘,皆端整有風序。及高言華論,舉動可觀。永恬然獨往,率?後至,納衣草屣,執杖提鉢,而神氣自若,淸散無矜,衆咸重其貞素,翻更多之。遠少所推先,而挹永高行,身執?恭,以希冥福。

永厲行精苦,願生西方。以晉義熈十年遇疾危篤,而專謹戒律,執志愈勤,雖枕痾懷苦,顏色怡悅。未盡少時,忽歛衣合掌,求屣欲起,如有所見。衆咸驚問,答云:“佛來。”言終而卒,春秋八十有三。道俗在山,咸聞?香,七日乃歇。

時廬山又有釋僧融,亦苦節通靈,能降伏鬼物云。

釋僧濟,未詳何許人。晉太元不入廬山,從遠公受學。大小諸經及世典書數,皆遊練心抱,貫其深要。年始過立,便出邑開講,歷當元匠。遠每謂曰:“共吾弘佛法者,?其人乎!”

後,停山少時,忽感篤疾,於是誠要西國,想像彌陀。遠遺濟一燭曰:“汝可以運心安養,競諸漏刻。”濟執燭慿几,停想無亂,又請衆僧夜集,爲轉無量壽經。至五更中,濟以燭授同學,令於僧中行之。於是暫卧,因夢見自秉一燭,乘虚而行,覩無量壽佛,接置于掌,遍至十方,不覺欻然而覺,具爲侍疾者說之。且悲且慰,自省四大了無疾苦。至于明夕,忽索履起立,目逆虚空,如有所見。須㬰還卧,顏色更悅,因爲?人云:“吾其去矣。”於是轉身右脇,而言氣俱盡,春秋四十有五矣。

釋法安,一名慈欽,未詳何許人,遠公之弟子也。善持戒行,講說衆經,兼?禪業,善能開化愚矇,拔邪歸正。

晉義熈中,?陽縣虎災。縣有大社樹,下?神廟。左右居民以百數,遭虎死者夕有一兩。安?遊其縣,暮逗此村。民以畏虎,早閉門閭。安逕之樹下,通夜坐禪。向曉,聞虎負人而至,投之樹北。見安,如喜如驚,跳伏安前。安爲說法授戒,虎踞地不動,有頃而去。旦,村人追虎至樹下,見安大驚,謂是神人。遂傳之一縣,士?宗奉。虎災由此而息,因攺神廟,留安立寺,左右田園皆捨爲衆業。

後欲作畵像,須銅靑,困不能得。夜夢見一人,近其牀前云:“此下有銅鐘。”覺?掘之,果得二口,因以靑?像。後以一鐘助遠公鑄佛,餘一,武昌太守熊無患借視,遂留之。安後不知所終。

釋曇邕,姓楊,?中人。少仕僞秦,王爲衛將軍。形長八尺,雄武過人。太元八年,從苻堅南征,爲晉軍所敗,還至長安,因從安公出家。安公既往,乃南投廬山,事遠公爲師。内外經書,多所綜渉,志尚弘法,不憚疲苦。後爲遠入?,致書羅什,凡爲使命,十有餘年,鼓擊風流,揺動峰岫,强悍果敢,專對不辱。

京師道塲僧鑒,挹其德解,請還揚州,邕以遠年高,遂不果行。然遠神色高抗者,其?不少,恐後不相推謝,因以小緣託擯邕出。邕奉命出山,容無怨忤,乃於山之西南營立茅宇,與弟子曇果,澄思禪門。

?於一時,果夢見山神求受五戒,果曰:“家師在此,可往諮受。”後少時,邕見一人著單衣帢,風姿端雅,從者二十許人,請受五戒。邕以果先夢,知是山神,乃爲說法授戒。神䞋以外國七筯,禮拜辭别,儵忽不見。至遠臨亡之日,奔赴號踊,痛深天屬。後往荆州,卒於竹林寺。

釋道祖,吳國人也,少出家,爲臺寺支法濟弟子。幼有才思,精勤務學。後與同志僧遷、道流等,共入廬山七年,並山中受戒,各隨所?,日有其?。遠公每謂祖等易悟,盡如此輩,不?憂後生矣。遷、流等並年二十八而卒,遠歎曰:“此子並才義英茂,淸悟日?,懷此長往,一何痛哉。”道流撰諸經目未就,祖爲成之,?行於世。祖後還京師?官寺講說,桓玄每詣觀聽,乃謂人曰:“道祖後發,愈於遠公,但儒博不逮耳。”及玄輔政,欲使沙門敬王,者祖乃辭還吳之臺寺。有頃,玄簒位,敕郡送祖出京。祖稱以疾不行,於是絶迹人事,講道終日。以晉元熈元年卒,春秋七十三矣。

遠有弟子慧要,亦解經律,而尤長巧思。山中無漏,刻乃於泉水中立十二葉芙蓉,因流波轉,以定十二時,晷影無差焉。亦?作木鳶,飛數百歩。

遠又有弟子曇順、曇詵,並義學?譽。順本黃龍人,少受業什公,後還師遠,?食有德行。南蠻校尉劉遵,於江陵立竹林寺,請經始。遠遣從焉。

詵亦淸雅有風則,注維摩及著竆通論等。

又有法幽、道恒、道授等百有餘人,或義解深明,或匡拯衆事,或戒行淸高,或禪思深入,並振名當世,傳業于?。

釋僧䂮,姓?氏,北地潯陽人,晉河間郎中令遐之元子也。少出家,止長安大寺,爲弘覺法師弟子。覺亦一時法匠,䂮初從受業,後遊靑、司、樊、沔之間。通六經及三?,律行淸謹,能匡振佛法。姚萇、姚興早挹風名,素所知重,及僣有?中,深相頂敬。興既崇信三寳,盛弘大化,建會設齋,烟蓋重疊,使夫慕道捨俗者,十室其半。

自童壽入?,遠僧?集,僧尼既多,或有愆漏,興曰:“凡夫學僧,未階苦?,安得無過?過而將極,過遂多矣,宜立僧主,以淸大望。”因下書曰:“大法東遷,於?爲盛,僧尼巳多,應須綱領,宣授遠規,以濟穨緒。僧䂮法師學優早年,德芳暮齒,可爲國内僧主。僧遷法師,禪慧兼修,?爲悅衆。法欽、慧斌共掌僧錄。給車輿吏力。”

䂮資侍中秩,傳詔羊車各二人,遷等並有?給。供事純儉,允愜時望,五衆肅淸,六時無怠。至弘始七年,敕加?信仗身,白從各三十人。僧正之興,䂮之始也。䂮躬自歩行,車輿以給老疾,所獲供䘏,常充衆用。雖年在秋方,而講說經律,勗衆無倦。以弘始之末,卒長安大寺,春秋七十三矣。

釋道融,汲郡林慮人,十二出家。厥師愛其神彩,先令外學,往村借論語。竟不賷歸,於彼巳誦。師更借本覆之,不遺一字,既嗟而?之,於是恣其遊學。迄至立年,才解英絶,内外經書,闇遊心府。聞羅什在?,故往諮稟。什見而奇之,謂姚興曰:“昨見融公,?是大奇聰明釋子。”興引見歎重,敕入逍遥園,叅正詳譯。因請什出菩薩戒本,?行於世。後譯中論,始得兩卷,融便就講,剖析文言,預貫終始。什又命融令講?法華。什自聽之,乃歎曰:“佛法之興,融其人也。”

俄而師子國有一婆羅門,聰辯多學,西土俗書,罕不披誦,爲彼國外道之宗。聞什在?大行佛法,乃謂其徒曰:“?可使釋氏之風獨傳震旦,而吾等正化不洽東國?”遂乘駝負書來入長安。姚興見其口?便辟,頗亦惑之。婆羅門乃啓興曰:“至道無方,各遵其事,?請與秦僧捔其辯力,隨有優者,?傳其化。”興?許焉。時?中僧衆,相視缺然,莫敢當者。什謂融曰:“此外道聰明殊人,捔言必勝,使無上大道,在吾徒而屈,良可悲矣。若使外道得志,則法輪摧軸,豈可然乎?如吾所覩,在君一人。”融自顧才力不減,而外道經書未盡披讀,乃密令人寫婆羅門所讀經目,一披?誦。後尅日論義,姚興自出,公?皆會闕下,?中僧衆四遠必集。融與婆羅門擬相詶抗,鋒辯飛玄,彼所不及。婆羅門自知辭理巳屈,猶以廣讀爲誇。融乃列其所讀書,并秦地經史名目卷部,三倍多之。什因嘲之曰:“君不聞大秦廣學,?忽輕?遠來。”婆羅門心愧悔伏,頂禮融足,旬日之中,無何而去。?運?興,融之力也。

融後還彭城,常講說相續,聞道至者千有餘人,依隨門徒數盈三百。性不狎諠,常登樓披翫,慇懃善誘,?命弘法,後卒於彭城,春秋七十四矣,所著法華、大品、金光明、十地、維摩等義䟽,並行於世矣。

釋曇影,或云?人,不知何許郡縣。性虚靜,不甚交遊,而安貧志學,舉止詳審,過似淹遲,而神氣駿捷,志與形反。能講正法華經及光讃般若,每法輪一轉,輒道俗千數。

後入?中,姚興大加禮接。及什至長安,影往從之。什謂興曰:“昨見影公,亦是此國風流標望之僧也。”興敕住逍遥園,助什譯經。初出?實論,凡諍論問答,皆次第往反。影恨其支離,乃結爲五番,竟以呈什。什曰:“大善,深得吾意。”什後出妙法華經,影既舊所命宗,特加深思,乃著法華義䟽四卷,并注中論。後山棲隱處,守節塵外,修功立善,愈老愈篤。以晉義熈中卒,春秋七十矣。

釋僧叡,魏郡長樂人也。少樂出家,至年十八,始獲從志,依投僧賢法師爲弟子。謙虚内敏,學與時競。至年二十二,博通經論。?聽僧朗法師講放光經,屢有譏難。朗與賢有濠上之契,謂賢曰:“叡比格難,吾累思不能通,可謂賢賢弟子也。”至年二十四,遊歷名邦,處處講說,知音之士,負袠成羣,常歎曰:“經法雖少,足識因果,禪法未傳,厝心無地。”什後至?,因請出禪法要三卷,始是鳩摩羅陀所製,末是馬鳴所說,中間是外國諸聖共造,亦稱“菩薩禪”。叡既獲之,日夜修?,遂精練五門,善入六靜,僞司徒公姚嵩深相禮貴。姚興問嵩:“叡公何如?”嵩答:“實鄴衞之松栢。”興敕見之,公?皆集欲觀其才?。叡風韻窪隆,含吐彬蔚。興大賞悅,?敕給俸䘏吏力人輿。興後謂嵩曰:“乃四海之標領,何獨鄴衛之松栢。”於是美聲遐布,遠近歸德。

什所翻經,叡並參正。昔竺法護出正法華經受決品云:“天見人,人見天。”什譯經至此乃言曰:“此語與西域義同,但在言過質。”叡曰:“將非人天交接,兩得相見?”什喜曰:“實然。”其領悟標出皆此?也。後出成實論,令叡講之。什謂叡曰:“此諍論中有七處文破毗曇,而在言小隱。若能不問而解可謂英才。”至叡啓發幽微,果不諮什,而契然懸會,什歎曰:“吾傳譯經論,得與子相值,眞無所恨矣。”著大智論、十二門論、中論等序,并注大小品、法華、維摩、思益、自在王禪經等序,皆傳於世。

初,叡善攝威儀,弘讃經法,常?此諸業,願生安養。每行住坐卧,不敢正背西方。後自知命盡,忽集僧告别,乃謂衆曰:“平生誓願,願生西方,如叡所見,或當得往,未知定免,狐疑城不,但身口意業,或相違犯,願施以大慈,爲永劫法朋也。”於是入房洗浴,燒香禮拜,還座向西方,合掌而卒。是日同寺咸見五色香烟從叡房出,春秋六十七矣。

時又有沙門僧楷。與叡公同學。亦有高名云。

釋道恒,藍田人。年九歲戲于路,隱士張忠見而嗟曰:“此小兒有出人之相,在俗必有輔政之功,處道必能光顯佛法。恨吾老矣,不得見之。”恒少失二?,事後母以孝聞,家貧無蓄,粒常手自畫繢,以供瞻奉,而篤好經典,學兼宵夜。至年二十,後母又亡,行喪盡禮,服?出家。又游?佛理,多所通,達學該內外,才思淸敏。羅什入?,?往修造。什大嘉之,及譯出衆經,並助詳定。

時恒有同學道標,亦雅有才力,當時擅名,與恒相次。秦主姚興以恒、標二人神氣俊朗,有經國之量,乃敕僞尚書令姚顯,令敦逼恒、標罷道,助振王業。又下書恒、標等曰:“?等皎然之操,實在可嘉,但君臨四海,治急須才,?敕尚書令顯,令奪?等法服,助翼賛時世。苟心存道味,?繫白黑?望體此懷,不以守節爲辭也。”

恒、標等答曰:“奉去月二十八日詔,令奪恒、標等法服,承命悲懷,五情失守。恒等才質闇短,染法未深,緇服之下,誓?身命,並?佛法,不閑世事,徒廢非常之業,終無殊?之功。昔光武尚能縱嚴陵之心,魏文容管?之操,抑至尊之高心,遂匹夫之微志。況陛下以道御物兼弘三寳,願鑒元元之情,垂曠通物之理也。”

興又致書於什、䂮二法師曰:“别巳數旬,每有傾想,漸暖,比休泰耳。小虜遠舉,更無處分,正有憒然耳。頃萬事之殷,須才以理之,近詔恒、標二人,令釋羅漢之服,尋大士之蹤,然道無不在,願法師等勗以諭之。”

什、䂮等答曰:“葢聞太上以道養民,而物自足,其?有德而治天下,是以古之明主,審違性之難御,悟任物之多因。故堯放許由於箕山,陵讓放杖於魏國,高祖縱四皓於終南,叔度辭蒲輪於漢岳,葢以適賢之性爲得賢也。?恒、標等德非圓達,分在守節,少?玄化,伏膺佛道,至於?析妙典,研究幽微,足以啓悟童稚,助化功德。願也陛下放既往之恩,縱其微志也。”

興後頻?下書,闔境救之,殆而得免。恒乃歎曰:“古人有言:益我貨者損我神,生我名者殺我身。”於是?影巖壑,?命幽藪,?食味禪,?迹人外。晉義熈十三年卒于山舍,春秋七十二。

恒著釋駮論及百行箴,標作舍利弗毗曇序并弔王喬文,並行於世。

釋僧肇,京兆人。家貧以傭書爲業,遂因繕寫,乃歷觀經史,僃盡墳籍。志好玄微,每以莊老爲心要。?讀老子道德章。乃歎曰:“美則美矣,然期棲神冥累之方,猶未盡善”。後見舊維摩經,歡喜頂受,披尋翫味,乃言“始知所歸矣”,因此出家。學善方等,兼通三藏。及在冠年,而名振?輔。時競譽之徒,莫不猜其早達,或千里負,粮入?抗辯。肇既才思幽玄,又善談說,承機挫銳,曾不流滯。時京兆宿儒,及?外英彥,莫不挹其鋒辯,負氣摧衄。

後羅什至姑臧,肇自遠從之。什嗟賞無極。及什適長安,肇亦隨入。及姚興命肇與僧叡等入逍遥園,助詳定經論,肇以去聖久遠,文義舛雜,先舊所解,時有乖?,及見什諮禀,所悟更多,因出大品之後,肇便著般若無知論,凡二千餘言,竟以呈什,什讀之稱善,乃謂肇曰:“吾解不謝子。辭當相挹。”

時廬山隱士劉遺民見肇此論,乃歎曰:“不意方袍,?有平叔。”因以呈遠公。遠乃撫几歎曰:“未?有也。”因共披尋翫味,更存往?。

遺民乃致書肇曰:“頃飡徽聞,有懷遥仰,歲末寒嚴,體中何如?音寄壅隔,增用抱蘊。弟子沉痾草澤,常有弊瘵,願彼大衆康和,外國法師休悆不?去年夏末,見上人般若無知論,才運淸儁,㫖中沉允。推步聖文,婉然有歸,披味慇懃,不能釋手,眞可謂浴心方等之淵,悟懷絶㝠之肆,窮盡精巧,無所間然。但闇者難曉,猶有餘疑,一兩?輒條之如别,願從容之暇,粗爲釋之。”

肇答書曰:“不面在昔,佇想用勞。得前䟽并問,披尋反覆,欣若暫對,涼風戒節,頃常何如?貧道勞疾每不佳,?此大衆尋常,什師休勝。秦主道性自然,天機邁俗,城塹三寳,弘通是務。由使?典勝僧,自遠而至,靈鷲之風,萃乎兹土。領公遠舉,乃是千載之津梁,於西域還得方等?經二百餘部。什師於大石寺出?至諸經,法藏淵曠,日有?聞。禪師於?官寺敎?禪道,門徒?百,日夜匪懈,邕邕肅肅,致自欣樂。三藏法師於中寺出律部,本末精悉,若覩初製。毗婆沙法師於石羊寺出舍利弗毗曇梵本,雖未及譯,時問中事,發言?竒。?道一生猥參嘉運,遇兹盛化,自不覩釋迦祗桓之集,餘?何恨?但恨不得與道勝君子同斯法集耳。稱詠既深,聊?委及,然來問婉切,難爲郢人。貧道思不?㣲,兼拙於筆語,且至?無言,言則乖至,云云不巳,竟何所辯。聊以狂言,示詶來㫖也。”

肇後又著不眞空論、物不遷論等,并注維摩及製諸經論序,並傳於世。及什亡之後,追悼永往,翹思彌厲,乃著?槃無名論。其辭曰:“經稱有餘、無餘?槃。?槃,者秦言無爲,亦名滅度。無爲者,取乎虚無寂漠,妙絶於有爲。滅度者,言乎大患永滅,超度四流。斯葢鏡像之所歸,絶稱之幽宅也。而曰有餘、無餘者,葢是出處之?號,應物之假名。余?試言之,夫?槃之爲道也,寂寥虚曠,不可以形名得;微妙無相,不可以有心知。超羣有以幽昇,量太虚而永久,隨之弗得其蹤,迎之罔眺其首,六?不能攝其生,力負無以化其體,眇漭惚怳,若存若往。五目莫覩其容,二聽不聞其響,冥冥,窈窈誰見誰曉。彌綸靡所不在,而獨曵於有無之表。然則言之者失其眞,知之者返其愚,有之者乖其性,無之者傷其軀。所以釋迦掩室於摩竭,淨名杜口於毗耶。須菩提唱無說以顯道,釋梵絶聽而雨花,斯皆理爲神御,故口爲緘嘿。豈曰無辯?辯所不能言也。經曰:‘眞解脫者,離於言數。寂滅永安,無終無始,不晦不明,不寒不暑,湛若虚空,無名無證。’論曰:‘?槃非有,亦?非無。言語路絶,心行處滅。’尋夫經論之作也,豈虚構哉?果有其所以不有,故不可得而有;有其所以不無,故不可得而無耳。何者?本之有境,則五隂永滅,推之無鄉,則幽靈不竭。幽靈不竭,則抱一湛然;五隂永滅,則萬累都?。萬累都捐,故其與道通同;抱一湛然,故神而無功;神而無功,故則至功常存;與道通同,故沖而不攺;沖而不攺,不可爲有。至功常存,不可爲無。然則有無絶於内,稱謂淪於外,視聽之所不曁,四空之所昏昧。恬兮而?,怕焉而泰,九流於是乎交歸,衆聖於此乎㝠會。斯乃希?之境,太玄之鄉。而欲以有無題㮄,標其方域,而語神道者,不亦邈哉。”其後“十演九折”,凡數千言,文多不載。

論成之後,上表於姚興曰:“肇聞天得一以淸,地得一以?,君王得一以治天下。伏惟陛下叡哲欽明,道與神會,妙契寰中,理無不統,故能游?萬機,弘道終日,威被蒼生,垂文作範。所以域中有四大,王居一焉。?槃之道,也葢是三乘之所歸,方等之淵府。?茫希夷,絶視聽之域,幽?虚玄,非羣情之所測。肇以人微,猥蒙國恩,得閑居學肆,在什公門下十有餘年。雖衆經殊趣,勝致非一,然?槃一義,常以聽?爲先。但肇才識闇短,雖屢蒙誨諭,猶懷漠漠,爲竭愚不巳,亦如似有解,然未經高勝先唱,不敢自決。不幸什公去世,諮參無所,以爲永恨。而陛下聖德不孤,獨與什公神契,目擊道存,快其方寸,故能振彼玄風,以啓末俗。一日遇蒙答安成侯嵩問無爲宗極,頗涉?槃無名之義。?輒作?槃無名論,有‘十演九折’,博採衆經,託證成喻,以仰述陛下‘無名’之致,豈曰?詣神心,窮究遠當,聊以擬議玄門,班諭學徒耳。若少參聖㫖,願敇存記,如其有差,伏承㫖授。”興答㫖慇懃,僃加讃述。?敕令繕寫,班諸子姪。其爲時所重如此。晉義熈十年卒於長安,春秋三十有一矣。

高僧傳卷第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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