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國䇿楚卷第五

共 15370字,需浏览 31分钟

 ·

2023-12-06 00:34

戰國䇿楚卷第五

縉 雲鮑彪校注

東陽呉師道重校

宣王

齊、楚搆難,宋請中立。齊急宋,宋許之。子象爲楚謂宋王曰:楚以緩失宋,將法齊之急也。齊以急得宋,後將常急矣,是從齊而攻楚之未必利也。齊戰勝楚,勢必危;宋不勝,是以弱宋干強楚也。而令兩萬乗之國,常以急求所欲,國必危矣。

邯鄲之難,昭奚恤謂楚王曰:王里不如無救趙,而以強魏。魏強,其割趙必深矣。趙不能聽,則必堅守,是兩敝也。

景舎曰:不然,昭奚恤不知也。夫魏之攻趙也,恐楚之攻其後也。今不救趙,趙有亡形,而魏無楚憂,是楚、魏共趙也,害必深矣。何以兩敝也?且魏令兵以割趙,趙見亡形,而有楚之不救已也,必與魏合而以謀楚。故王不如少出兵以爲趙援。趙恃楚勁,必與魏戰。魏怒於趙之勁,而見楚救之不足畏也,必不釋趙。趙、魏相敝,而齊、秦應楚,則魏可破也。

楚因使景舎起兵救趙。邯鄲㧞,楚取睢、濊之間。

江乙爲魏使於楚,謂楚王曰:臣入境聞楚之俗,不蔽人之善,不言人之惡,誠有之乎?王曰:誠有之。江乙曰:然則白公之亂得無遂乎?誠如是,臣等之罪免矣。楚王曰:何也?江乙曰:州侯相楚貴甚矣,而主㫁。左右俱曰無有,如出一口矣。

荆宣王問羣臣曰:吾聞北方之畏昭奚恤也,果誠何如?羣臣莫對。江乙對曰:虎求百獸而食之,得狐。狐曰:子無敢食我也。天帝使我長百獸,今子食我,是逆天帝命也。子以我為不信,吾為子先行,子隨我後,觀百獸之見我,而敢不走乎?虎以為然,故遂與之行。獸見之皆走,虎不知獸畏已而走也,以為畏狐也。今王之地方五千里,帶甲百萬,而專屬之昭奚恤。故北方之畏奚恤也,其實畏王之甲兵也,猶百獸之畏虎也。

昭奚恤與彭城君議於王前,王召江乙而問焉。江乙曰:二人之言皆善也,臣不敢言其後。此謂慮賢也。

江尹欲惡昭奚恤於楚王,而力不能,故爲梁山陽君請封於楚。楚王曰:諾。昭奚恤曰:山陽君無功於楚國,不當封。江尹因得山陽君與之共悪昭奚恤。

魏氏惡昭奚恤於楚王,楚王告昭子。昭子曰:臣朝夕以事聽命,而魏入吾君臣之間,臣大懼。臣非畏魏也,夫泄吾君臣之交,而天下信之,是其爲人也近苦矣。夫苟不難爲之外,豈忘爲之内乎?臣之得罪無日矣。王曰:寡人知之,大夫何患?

江乙悪昭奚恤謂楚王曰:人有以其狗爲有執而愛之,其狗甞溺井,其鄰人見狗之溺井也,欲入言之,狗悪之,當門而噬之。鄰人憚之,遂不得入言。邯鄲之難,楚進兵大梁取矣。昭奚恤取魏之宝器,臣居魏知之,故昭奚常悪臣之見王。江乙欲悪昭奚恤於楚,謂楚王曰:下比周則上危,下分爭則上安,王亦知之乎?願王勿忘也。且人有好揚人之善者,於王何如?王曰:此君子也,近之。江乙曰:有人好揚人之悪者,於王何如?王曰:此小人也,逺之。江乙曰:然則且有子殺其父,臣弑其主者,而王終已不知者,何也?以王好聞人之羙,悪聞人之悪也。王曰:善。寡人願兩聞之。

江乙說於安陵君曰:君無咫尺之功,地骨肉之親,處尊位,受厚禄,一國之衆見君莫不歛袵而拜,撫委而服,何以也?曰:王過舉以而色,不然,無以至此。

江乙曰:以財交者,財盡而交絶;以色交者,華落而愛渝。是以嬖色不敝席,寵臣不避軒。今君擅楚國之勢,而無以自結於王,?爲君危之?安陵君曰:然則奈何?願君必請從死,以身爲殉,如是,必長得重於楚國。曰:謹受令。

三年而弗言。江乙復見曰:臣所為君道,至今未効,君不用臣之計,臣請不敢復見矣。安陵君曰:不敢忘先生之言,未得間也。

於是楚王游於雲夢,結駟千乗,旌旗蔽天,野火之起也若雲,蜺兕虎嘷之聲若雷霆。有狂兕?䍧車依輪而至。王親引弓而射,一發而殪。王抽旃旄而抑兕首,仰天而?曰:樂矣,今曰之游也,寡人萬歳千秋之後,誰與樂此矣。安陵君泣数行下而進曰:臣入則編席,出則陪乗。大王萬歳千秋之後,願得以身試黄泉,蓐螻蟻,又何如得此樂而樂之。王大說,乃封壇爲安陵君。

君子聞之曰:江乙可謂善謀,安陵君可謂知時矣。郢人有獄三年不决者,故令人請其宅以卜其罪。客因請謂之昭奚恤曰:郢人某氏之宅,臣願之。昭奚恤曰:郢人某氏不當服罪,故其宅不得。

客辭而去。昭奚恤已而悔之,因謂客曰:奚恤得事公,公何爲以故與奚恤?客曰:非用故也。曰:請。請而不得,有說色,非如何也。

威王、

蘇秦之楚,三曰乃得見乎王談,卒辭而行。王曰:寡人聞先生若聞古人,今先生乃不逺千里而臨寡人,曽不肯留,願聞其說。對曰:楚國之食貴於玉,薪貴於桂,謁者難得見如鬼,王難得見如天帝,今令臣食玉炊桂,因鬼見帝。王曰:先生就舎,寡人聞命矣。

蘇秦爲趙合從,說楚威王曰:楚,天下之強國也。大王,天下之賢王也。楚地西有黔中、巫郡,東有夏州、海陽,南有洞庭、蒼梧,北有汾、陘之塞。郇陽地方五千里,帶甲百萬,車千乘,騎萬疋,粟支十年,此霸王之資也。夫以楚之強,大王之賢,天下莫能當也。今乃欲西面而事秦,則諸侯莫不西南面而朝於章臺之下矣。秦之所害於天下莫如楚,楚強則秦弱,楚弱則秦強,此其勢不兩立。故為大王計,莫如從親以孤秦。大王不從親,秦必起兩軍,一軍出武関,一軍下黔中,若此則鄢郢動矣。臣聞之,治之其未亂,爲之其未有也。患至而後憂之,則無及矣。故願大王之早計之。

大王誠能聽臣,臣請令山東之國奉四時之獻,以承大王之明制,委社稷宗廟,練士厲兵,在大王之所用之。大王誠能聽臣之愚計,則韓、魏、齊、燕、趙之妙音羙人必?後宫矣。趙、代良馬橐駝必實於外廐。故從合則楚王,横成則秦帝。今釋霸王之業,而有事人之名,?為大王不取也。

夫秦,虎狼之國也,有吞天下之心。秦,天下之仇讐也,横人皆欲割諸侯之地以事秦,此所謂養仇而奉讐者也。夫為人臣而割其主之地,以外交強虎狼之秦,以侵天下,卒有秦患,不顧其禍。夫外挾強秦之威,以内刼其主,以求割地,大逆不忠,無過此者。故從親則諸俟割地以事楚,横合,則楚割地以事秦。此兩䇿者相去逺矣,有億兆之數。兩者大王何居焉?故敝邑趙王使臣效愚計,奉明約,在大王命之。

楚王曰:寡人之國,西與秦接境,秦有舉巴蜀并漢中之心。秦,虎狼之國,不可親也。而韓、魏迫於秦患,不可與深謀。與深謀,恐反人以入於秦,故謀未發而國已危矣。寡人自料以楚當秦,未見勝焉。内與羣臣謀,不足恃也。寡人卧不安席,食不甘味,心揺揺如懸旌,而無所終薄。今君欲一天下,安諸侯,存危國,寡人謹奉社稷以從

威王問於莫敖子華曰:自從先君文王以至不糓之身,亦有不為爵勸,不爲禄勉,以憂社稷者乎?莫敖子華對曰:如華不足以知之矣。王曰:不於大夫,無所聞之。莫敖子華對曰:君王將何問者也?彼有廉其爵,貧其身以憂社稷者,有崇其爵,豐其禄以憂社稷者;有断脰决腹,一瞑而萬丗不視,不知所益以憂社稷者;亦有不爲爵勸,不爲禄勉,以憂社稷者。王曰:大夫此言將何謂也?

莫敖子華對曰:昔令尹子文緇帛之衣以朝,鹿䘮以處,未明而立於朝,曰晦而歸食。朝不謀夕,無一曰月之積,故彼廉其爵,貧其身,以憂社稷者,令尹子文是也。

昔者葉公子髙身獲於表薄,而財於柱國,定白公之禍,寜楚國之事,恢先君以揜方城之外,四封不廉,名不挫於諸侯。當此之時也,天下莫敢以兵南郷。葉公子髙食田六百畛,故彼崇其爵,豐其禄,以憂社稷者,葉公子髙是也。

昔者呉與楚戰於柏舉,兩軍之間夫卒交,莫敖大心撫其御之手,顧而太息曰:嗟乎,子乎!楚國亡之。曰月至矣。吾將深入呉軍,若扑一人,若捽一人,以與大心者也,社稷其庶幾乎。故斷脰决腹,一瞑而萬丗不視,不知所益以憂社稷者,莫敖、大心是也。

昔呉與楚戰於柏舉,三戰入郢。寡君身出,大夫悉屬百姓,離㪚。棼冒勃蘇曰:吾被堅執銳,赴強敵而死,此猶一卒也,不若奔諸侯。於是贏糧潜行,上崢山,踰深溪,蹠穿膝暴,七日而薄秦王之朝,雀立不轉,晝吟宵哭,七曰不得告,水漿無入口,瘨而殫悶,旄不知人。秦主聞而走之,冠帶不相及,左奉其首,右濡其口,勃蘇乃蘇。秦王身問之:子孰誰也?棼冐勃蘇對曰:臣非異。楚使新造?棼冐勃蘇

呉與楚人戰於柏舉,三戰入郢。寡君身出,大夫悉屬,百姓離散,使下臣來告亡,且求救。秦王顧令之不起。寡人聞之,萬乗之君得罪一士,社稷其危。今此之謂也。遂出革車千,乗卒萬人,屬之子滿,與子虎,下塞以東,與呉人戰於濁水而大敗之。亦聞於遂浦。故勞其身,愁其思,以憂社稷者,棼冐勃蘇是也。

呉與楚戰於柏舉,三戰入郢,君王身出,大夫悉屬,百姓離散,蒙榖結?於宫唐之上,舎?奔郢,曰:若有孤,楚國社稷其庶幾乎?遂入大宫,負雞次之典,以浮於江,逃於雲夢之中。昭王反郢,五官失法,百姓昬亂。䝉榖獻典,五官得法,而百姓大治。此䝉榖之功多。與存國相若。封之執圭,田六百畛。䝉榖怒曰:榖非人臣,社稷之臣,苟社稷血食餘,豈患無君乎?遂自棄於磨山之中,至今無冐。故不爲爵勸,不爲禄勉,以憂社稷者,䝉榖是也。

王乃太息曰:此古之人也,今之人焉能有之邪?

莫敖子華對曰:昔者先君靈王好小腰,楚士約食,馮而能立,式而能起,食之可欲,忍而不入,死之可惡,然而不避。華章聞之,其君好發者,其臣决拾,君王直不好。若君王誠好賢,此五臣者皆可得而致之。

蘇子謂楚王曰:仁人之於民也,愛之以心,事之以善。言孝子之於親也,愛之以心,事之以財。忠臣之於君也,必進賢人以輔之。今大王之大臣父兄好傷賢以爲資,厚賦歛諸臣百姓,使王見疾於民,非忠臣也。大臣播王之過於百姓,多賂諸侯以王之地,是故退王之所愛,亦非忠臣也,是以國危。臣願無聽羣臣之相惡也,愼,大臣父兄用民之所善,節身之嗜慾,以與百姓。人臣莫難於無妬而進賢。爲主死易。垂沙之事,死者以千數;爲主辱易。自令尹以下,事王者以千數。至於無妬而進賢,未見一人也。故明主之察其臣也,必知其無妬而進賢也。賢臣之事其主也,亦必無妬而進賢。夫進賢之難者。賢者用且使已廢。貴且使巳賤。故人難之。懐王

韓公仲相齊楚之交善秦與魏遇。且以善齊而絶齊乎楚。楚王使景鯉之秦。鯉與於秦魏之遇。楚王怒。景鯉恐齊以楚遇爲有隂於秦魏也。且罪景鯉

為謂楚王曰。臣賀鯉之與於遇也。秦、魏之遇也,將以合齊、秦而絶齊於楚也。今鯉與於遇,齊無以信魏之合已於秦而攻於楚也,齊又畏楚之有隂於秦、魏也,必重楚。故鯉之與於遇,王之大資也。今鯉不與於遇,魏之絶齊於楚信明矣。齊、楚信之,必輕王。故王不如無罪景鯉以視齊於有秦、魏,齊必重楚,而且疑秦、魏於齊。王曰:諾。因不罪而益其列。

王曰:郷也子曰天下無道,今也子曰乃且攻燕者,何也?對曰:今謂馬多力則有矣。若曰勝千鈞則不然者,何也?夫千鈞非馬之任也。今謂楚強大則有矣,若越趙、魏而闘兵於燕,則豈楚之任也哉。且非楚之任而楚為之,是敝楚也。強楚敝楚,其於王孰便也。

楚王逐張儀於魏。陳軫曰:王何逐?張子曰:爲臣不忠不信。曰:不忠,王無以為臣;不信,王勿與爲約。且魏臣不忠不信,於王何傷?忠且信,於王何益?逐而聽則可,若不聽,是王今困也。且使萬乗之國免其相,是城下之事也。五國約以伐齊。秦昭陽謂楚王曰:五國已破,秦必南圗。楚王曰:然則柰何?對曰:韓氏,輔國也,好利而惡難。好利,可營也,惡難,可懼也。我厚賂之以利,其心必營;我悉兵以臨之,其心必懼。彼懼吾兵而營我利,五國之事必可敗也。約絶之,後雖勿與地可。

楚王曰:善。乃命大公事之。韓見公仲曰:夫牛闌之事,馬陵之難,親主之所見也。王苟無以五國用,丘請効列城五,請悉楚國之衆也,以圖嗇於齊。

齊人反趙、魏之後,而楚果弗與地,則五國之事困也。

五國伐秦,魏欲和,使惠施之楚。楚將入之秦而使行和。

杜赫謂昭陽曰:凡為伐秦者,楚也。今施以魏來,而公入之秦,是明楚之伐而信魏之和也。公不如無聽惠施,而隂使人以請聽秦。昭子曰:善。因謂惠施曰:凡為攻秦者,魏也。今子從楚為和,楚得將其利,魏受其怨。子歸,吾將使人因魏而和。

惠子反,魏王不說。杜赫謂昭陽曰:魏爲子先戰,折兵之半,謁病不聽,請和不得,魏折而入齊、秦,子何以救之?東有越累纍,北無晉,而交未定於齊、秦,是楚孤也。不如速和。昭子曰:善。因令人謁和於魏。

秦招楚而伐齊。冷向謂陳軫曰:秦王必外向。楚之齊者,知西不合於秦,必且務以楚合於齊。齊楚合,燕、趙不敢不聽,齊以四國敵秦,是齊不窮也。向曰:秦王誠必欲伐齊乎?不如先収於楚之齊者。楚之齊者,先務以楚合於齊,則楚必即秦矣,以強秦而有晉、楚,則燕、趙不敢不聽,是齊孤矣。向請爲公說秦王。

張儀之楚,貧,舎人怒而欲歸。張儀曰:子必以衣冠之敝故欲歸,待我爲子見楚王。當是之時,南后鄭褏貴於楚。

張子見楚王,楚王不說。張子曰:王無所用臣,臣請北見晉君。楚王曰:諾。張子曰:王無求於晉國乎?王曰:黃金珠璣犀象出於楚,寡人無求於晉國。張子曰:王徒不好色耳。王曰:何也?張子曰:彼鄭周之女,粉白墨黒,立於衢閭,非知而見之者以爲神。楚王曰:楚,僻陋之國也,未甞見中國之女如此其美也。寡人見之,獨何爲不好色也?乃資之以珠玉

南后。鄭褏聞之大恐,令人謂張子曰:妾聞將軍之晉國,偶有金千斤,進之左右,以供芻秣。鄭褏亦以金五百斤。

張子辭楚王曰:天下閉?不通,未知見日也,願王賜之觴。王曰:諾。乃觴之。中飲,再拜而請曰:非有他人於此也,願王召所便習而觴之。王曰:諾。乃召南后鄭褏而觴之。張子再拜而請曰:儀有死罪於大王。王曰:何也?曰:儀行天下徧矣,未甞見人如此其美,而儀言得美人,是欺王也。王曰:子釋之,吾固以爲天下莫若是兩人也。

楚懷王拘張儀,將欲殺之。靳尚爲儀謂楚王曰:拘張儀,秦王必怒,天下見楚之無秦也,楚必輕矣。又謂王之幸夫人鄭褏曰:子亦自知且賤於王乎?鄭褏曰:何也?尚曰:張儀者,秦王之忠信有功臣也。今楚拘之,秦王欲出之。秦王有愛女而美,又簡擇宫中佳翫麗好翫習音者,以懽從之,資之金玉寳器,奉以上庸六縣為湯沐邑,欲因張儀内之楚王。楚王必愛秦女。資強秦以爲重,挾寳地以為資,勢必為王妻以臨于楚。王惑於虞樂,必厚尊敬,親愛之而忘子,子益賤而日䟽矣。鄭褏曰:願委之於公,為之柰何?曰:子何不急言?王出張。子,張子得出,德子無已時,秦女必不來,而秦必重子。子内擅楚之貴,外結秦之交,畜張子以為用,子之子孫必爲楚太子矣。此非布衣之利也。鄭褏遽說楚王出張子。

楚王將出張子,恐其敗已也。靳尚謂楚王曰:臣請隨之。儀事主不善,臣請殺之。

楚小臣,靳尚之仇也。謂張旄曰:以張儀之智而有秦、楚之用,君必窮矣。君不如使人微要靳尚而殺之,楚王必大怒儀也。彼儀窮則子重矣。楚、秦相難,則魏無患矣。

張旄果令人要靳尚刺之,楚王大怒。秦、楚搆兵而戰。秦、楚爭事魏,張旄果大重

張儀,爲秦破從連横,說楚王曰:秦地半天下,兵敵四國,被山帶河以為固,虎賁之士百餘萬,車千乗,騎萬匹,粟如丘山。法令旣明,士卒安難樂死。主嚴以明,將智以武,雖無出兵甲,席卷常山之險,折天下之脊,天下後服者先亡。且夫為從者,無以異於驅羣羊而攻猛虎也。夫虎之與羊,不格明矣。今大王不與猛虎而與羣羊,竊以為大王之計過矣。

凡天下強國,非秦而楚,非楚而秦,兩國敵侔交爭,其勢不兩立。而大王不與秦,秦下甲兵,據宜陽,韓之上地不通;下河東,取成皐,韓必入臣於秦。韓入臣,魏則從風而動。秦攻楚之西,韓、魏攻其北,社稷豈得無危哉?

且夫約從者,聚群弱而攻至強也。夫以弱攻強,不料敵而輕戰,國貧而驟舉兵,此危亡之術也。臣聞之,丘不如者勿與挑戰,粟不如者勿與持乆。夫從人者,飾辯虚辭,髙主之節行,言其利而不言其害,卒有楚禍,無及為巳。是故願大王之熟計之也。

秦西有巴蜀,方船積粟,起於汶山,循江而下,至郢三千餘里。舫船載卒,一舫載五十人,與三月之糧,下水而浮,一日行三百餘里。里數雖多,不費汗馬之勞,不至十日而距扞?。扞?驚,則從竟陵以東盡城守矣。黔中、巫郡非王之有。巳秦舉甲出之武?,南面而攻,則北地絶。秦兵之攻楚也,危難在三月之内,而楚恃諸侯之救在半歳之外,此其勢不相及也。夫恃弱國之救,而忘強秦之禍,此臣所以爲大王之患也。且大王甞與呉人五戰三勝而亡之,陳卒盡矣,有偏守新城而居民苦矣。臣聞之,攻大者易危,而民敝者怨於上。夫守易危之功,而逆強秦之心,臣?爲大王危之?

且夫秦之所以不出甲於函谷,?十五年以攻諸侯者,隂謀有吞天下之心也。楚甞與秦搆難戰於漢中,楚人不勝,通侯、執珪死者七十餘人,遂亡漢中。楚王大怒,興師襲秦,與秦戰於藍田,又却。此所謂兩虎相搏者也。夫秦、楚相敝,而韓、魏以全制其後,計無過於此者矣。是故願大王熟計之也。

秦下兵攻衛陽晉,必關開,扃天下之匈。大王悉起兵以攻宋,不至數月而宋可舉。舉宋而東指,則泗上十二諸侯盡王之有已。

凡天下所信約從親堅者,蘇秦封爲武安君而相燕。即隂與燕王謀破齊,共分其地,乃佯有罪,出奔入齊,齊王因受而相之。居二年而覺,齊王大怒,車裂蘇秦於市。夫以一詐偽反覆之蘇秦,而欲經營天下,混一諸侯,其不可成也亦明矣。

今秦之與楚也,接境壤界,固形親之國也。

大王誠能聽臣,臣請秦太子入質於楚,楚太子入質於秦,請以秦女爲大王箕帚之妾,効萬家之都,以爲湯沐之邑,長為昆弟之國,終身無相攻擊。臣以謂計無便於此者,故敝邑秦王使使臣獻書之從車下風須以决事。

楚王曰:楚國僻陋,託東海之上。寡人年㓜,不習國家之長計。今上客幸教以明制,寡人聞之,敬以國從。乃遣使車百乗,獻雞駭之犀,夜光之璧於秦王。

張儀相秦,謂昭睢曰:楚無鄢郢、漢中,有所更得乎?曰:無有。曰:無。昭過、陳軫有所更得乎?曰:無所更得。張儀曰:爲儀謂楚王,逐昭過、陳軫,請復鄢郢、漢中。昭睢歸報楚王,楚王說之。

有人謂昭過曰:甚矣,楚王不察於名者也!韓求相工陳籍而周不聽;魏求相綦母恢而周不聽。何以也?周曰:是列縣畜我也。今楚,萬乗之強國也,大王,天下之賢王也。今儀曰逐君與陳軫,而王聽之,是楚自待行不如周,而儀重於韓、魏之王也。且儀之所行有功名者,秦也,所欲貴富者魏也。欲爲攻於魏,必南伐楚。故攻有道,外絶其交,内逐其謀臣。陳軫,夏人也,習於三晉之事,故逐之,則楚無謀臣矣。今君能用楚之衆,故亦逐之,則楚衆不用矣。此所謂内攻之者也,而王不知察。今君何不見臣於王,請爲王使。齊交不絶,儀聞之,其効鄢、郢、漢中必緩矣。是昭睢之言不信也,王必薄之。

楚王令昭睢之秦重張儀。未至,惠王死,武王逐張儀,王因収昭睢以取齊。桓臧爲睢謂楚王曰:從橫親之不合也。儀貴惠王而善睢也。今惠王死,武王立,儀走公孫郝、甘茂貴。甘茂善魏,公孫郝善韓,二人固不善睢也。必以秦合韓、魏。韓、魏之重儀,儀有秦而睢以楚重之。今儀困秦而睢收楚,韓、魏欲得秦,必善二人者。二人者將収韓、魏,輕儀而伐楚,方城必危。王不如復睢而重儀於韓、魏。儀據楚勢,挾魏重以與秦爭,魏不合,秦王亦不從,則方城無患。張儀逐惠施於魏,惠子之楚,楚王受之。

馮郝謂楚王曰:逐惠子者,張儀也,而王親與約,是欺儀也,臣爲王弗取也。惠子爲儀來者,者來而惡王之交於張儀,惠子必弗行也。且宋王之賢惠子也,天下莫不聞也。今之不善張儀也,天下莫不知也。今爲事之故,棄所貴於讎人,臣以爲大王輕矣。且爲事邪?王不如舉惠子而納之於宋。而謂張儀曰:謂爲子勿納也。今必德王。而惠子窮人,而王奉之,又必德王。此不失爲儀之實,而可以德惠子。王曰:善。乃奉惠子而納之宋。

陳軫去,告楚之魏。張儀惡之於魏王曰:軫猶善,楚爲求地甚力。左爽謂陳軫曰:儀善於魏王,魏王甚信之。公雖百說之,猶不聽也。公不如以儀之言爲資,而得復楚。陳軫曰:善。因使人以儀之言聞於楚。楚王喜,欲復之。

魏王遺楚王美人,楚王說之。夫人鄭褏知王之說新人也,甚愛新人,衣服玩好,擇其所喜而爲之;宫室卧具,擇其所善而爲之,愛之甚於王。王曰:婦人所以事夫者,色也,而妬者其情也。今鄭褏知寡人之說新人也,其愛之甚於寡人,此孝子之所以事親,忠臣之所以事君也。

鄭褏知王以已爲不妬也,因謂新人曰:王愛子美矣。雖然,惡子之鼻。子爲見王,則必揜子鼻。新人見王,因揜其鼻。王謂鄭褏曰:夫新人見寡人則揜其鼻,何也?鄭褏曰:妾知也。王曰:雖惡,必言之。鄭褏曰:其似惡聞王之?也。王曰:悍哉!令劓之,無使逆命。

楚王后死,未立后也。謂昭魚曰:公何以不請立后也?昭魚曰:王不聽,是智困而交絶,立后也。然則不買五?珥,令其一善而獻之王明曰:視善珥所在,因請立之。

齊明說卓滑以伐秦,滑不聽也。齊明謂卓滑曰:明之來也,爲樗里疾卜交也。明說楚大夫以伐秦,皆受明之說也。唯公弗受也。臣有辭以報樗里子矣。卓滑因重之。

或謂黃齊曰:人皆以謂公不善於富摯,公不聞老萊子之教孔子事君乎?示之其齒之堅也,六十而盡相靡也。今富摯能而公重不相善也,是兩盡也。諺曰:見君之乗下之,見杖起之。今也王愛富摯而公不善也,是不臣也。

秦伐宜陽,楚王謂陳軫曰:寡人聞韓朋侈,巧士也,習諸侯事,殆能自免也。爲其必免,吾欲先據之以加德焉。陳軫對曰:舎之,王勿據也。以韓朋侈之智,於此困矣。今山澤之獸無黠於麋,麋知獵者張網前而驅已也,因還走,而冐人至,數獵者知其詐僞,舉網而進之,麋因得矣。今諸侯明知此多詐僞,舉網而進者必衆矣。舎之,王勿據也。韓朋侈之智,於此困矣。楚王聽之,宜陽果抜。陳軫先知之也,

四國伐楚,楚令昭睢將以距秦。楚王欲擊秦,昭睢不欲。桓臧為昭睢謂楚王曰:睢戰勝三囯,惡楚之強也,恐秦之變而聽楚也,必深攻楚以勁秦。秦王怒於戰不勝,必悉起而擊楚,是王與秦相罷,而以利三國也。戰不勝秦,秦進兵而攻。不如益昭睢之兵,令之示秦必戰。秦王惡與楚相敝,而令天下利,秦可以少割而収害也。秦、楚之合,而燕、趙、魏不敢不聽,三國可定也。

城渾出周,二三人偶行,南游於楚,至於新城。

城渾說其令曰:鄭、魏者,楚之耎國,而秦、楚之強敵也。鄭、魏之弱,而楚以上梁應之,宜陽之大也,楚以弱,新城圖圍之。蒲坂、平陽相去百里,秦人一夜而襲之,安邑不知。新城、上梁相去五百里,秦人一夜而襲之,上梁亦不知也。今邊邑之所恃者,非江南泗上也,故楚王何不以新城爲主郡也,邊邑甚利之。

新城公大說,乃爲王具駟馬乗車五百金之楚,盡城渾,得之,遂南交於楚。楚王果以新城爲主郡。

韓公叔有齊、魏,而太子有楚,秦以爭國。鄭申爲楚使於韓,矯以新城、陽人予太子。楚王怒,將罪之。對曰:臣矯予之以爲國也。臣爲太子得新城、陽人以與公叔爭國而得之,齊、魏必伐韓。韓氏急,必懸命於楚,又何新城、陽人之敢求?太子不勝,?然而不死。今將倒冠而至,又安敢言地?楚王曰:善。乃不罪也。

楚杜赫說楚王以取趙,王曰:與之五大夫而令私行。

陳軫謂楚王曰:赫不能得趙,五大夫不可収也,是得賞無功也。得趙而王無加焉,是無善也。王不如以十乗行之。

杜赫怒而不行。陳軫謂王曰:是不能得趙也。

楚王問於范環曰:寡人欲置相於秦,孰可?對曰:臣不足以知之。王曰:吾相甘茂可乎?范環對曰:不可。王曰:何也?曰:夫史舉,上蔡之監門也,大不知如事君,小不知如處室,以苛廉聞於丗,甘茂事之順焉。故惠王之明,武王之察,張儀之好譛,甘茂事之,取十官而無罪。茂誠賢者也,然而不可相秦。秦之有賢相也。非楚國之利也。且王甞用召滑於越而納句章。昧之難。越亂。故楚南察瀬湖而野江東。計王之功所以能如此者。越亂而楚治也。今王巳用之於越矣。而忘之於秦。臣以爲王鉅速忘矣。王若欲置相於秦乎。若公孫郝者可。夫公孫郝之於秦王親也。少與之同衣,長與之同車,被王衣以聽事。眞大王之相巳王相之,楚國之大利也。

魏相翟強死,爲甘茂謂楚王曰:魏之幾相者,公子勁也。勁也相魏,魏秦之交必善。秦魏之交完,則楚輕矣。故王不如與齊約,相甘茂於魏。齊王好髙人,以名,今爲其行人,請魏之相,齊王必喜。魏氏不聽,交惡於齊。齊、魏之交惡,必爭事楚。魏氏聽甘茂與樗里疾,貿首之讎也,而魏、秦之交必惡,又交重楚也。

齊、秦約攻楚,楚令景翠以六城賂齊太子爲質。眧睢謂景翠曰:秦恐,且因景鯉、蘇厲而效地於楚。公出地以取齊,鯉與厲且以収地取秦,公事必敗。公不如令王重賂景鯉、蘇厲使入秦,秦恐,必不求地而合於楚。若齊不求,是公與約也。

術視伐楚,楚令昭䑕以十萬軍漢中,昭睢勝秦於重丘。蘇厲謂宛公昭䑕曰:王欲昭睢之乗秦,必分公之兵以益之。秦知公兵之分也,必出漢中。請爲公令?辛戎謂王曰:秦兵且出漢中,則公之兵全矣。

秦敗楚漢中,楚王入秦,秦王留之。游騰爲楚謂秦王曰:王挾楚王而與天下攻楚,則傷行矣;不與天下共攻之,則失利矣。王不如與之盟而歸之。楚王畏必不敢背盟背盟王因與三國攻之義也。

頃襄王

楚襄王爲太子之時質於齊懷王薨太子辭於齊王而歸齊王隘之予我東地五百里乃歸子子不予我不得歸太子曰:臣有傅請退追而問傳傳愼子曰:獻之地所以爲身也。愛地不送死,父不義,臣,故曰獻之便。太子入,致命齊王曰:敬獻地五百里。齊王歸楚太子。

太子歸,即位爲王。齊使車五十乗來取東地於楚。楚王告愼子曰:齊使來求東地,爲之柰何?愼子曰:王明曰朝羣臣,皆令獻其計。

上柱國子良入見。王曰:寡人之得求反主墳墓,復羣臣、歸社稷也,以東地五百里許齊,齊令使來求地,爲之奈何?子良曰:王不可不與也。王身出玉聲,許強萬乗之齊,而不與則不信,後不可以約結諸侯,請與而復攻之。與之信,攻之武,臣故曰與之。

子良出,昭常入見:王曰:齊使來求東地五百里,爲之柰何?昭常曰:不可與也。萬乗者,以地大爲萬乗。今去東地五百里,是去戰國之半也。有萬乗之號,而無千乗之用也,不可。臣故曰勿與。常請守之。

昭常出,景鯉入見:王曰:齊使來求東地五百里,爲之柰何?景鯉曰:不可與也。雖然,楚不能獨守。王身出玉聲,許萬乗之強齊也,而不與,負不義於天下,楚亦不能獨守。臣請西索救於秦。

景鯉出,愼子入,王以三大夫計告愼子曰:子良見寡人曰:不可不與也。與而復攻之。常見寡人曰:不可與也。常請守之。鯉見寡人曰:不可與也。雖然,楚不能獨守也。臣請索救於秦,寡人誰用於三子之計?愼子對曰:王皆用之。王怫然作色曰:何謂也?愼子曰:臣請効其說,而王且見其誠然也。王發上柱國子良車五十乗,而北獻地五百里於齊。發子良之明日,遣昭常爲大司馬,令徃守東地。遣昭常之明曰,遣景鯉車五十乗,西索救於秦。王曰:善。乃遣子良北獻地於齊。遣子良之明日,立昭常爲大司馬,使守東地。又遣景鯉西索救於秦。

子良至齊,齊使人以甲受東地。昭常應齊使曰:我典主東地,且與死生,悉五尺,至六十,三十餘萬,敝甲鈍兵,願承下塵。齊王謂子良曰:大夫來獻地,今常守之,何如?子良曰:臣身受命敝邑之王,是常矯也。王攻之。齊王大興兵攻東地,伐昭、常,未渉疆,秦以五十萬臨齊右壤,曰:夫隘楚太子弗出,不仁;又欲奪之東地五百里,不義。其縮甲則可,不然,則願待戰。齊王恐焉,乃請子良南道楚,西使秦,解齊患,士卒不用,東地復全。

女阿謂蘇子曰:秦栖楚王,危太子者,公也。今楚王歸太子南,公必危。公不如令人謂太子曰:蘇子知太子之怨已也,必且務不利太子。太子不如善蘇子,蘇子必且爲太子入矣。蘇子乃令人謂太子,太子復請於蘇子。

長沙之難,楚太子横爲質於齊。楚王死,薛公歸,太子横因與韓、魏之兵隨而攻東國。太子懼。昭蓋曰:不若令屈署以新東國爲和於齊以動秦。秦恐齊之敗東國而令行於天下也,必將救我。太子曰:善。遽令屈署以東國爲和於齊。秦王聞之,懼,令芉辛戎告楚曰:毋與齊東國,吾與子出兵矣。

有獻不死之藥於荆王者,謁者操以入。中射之士問曰:可食乎?曰:可。因奪而食之。王怒,使人殺中射之士。中射之士使人說王曰:臣問謁者,謁者曰可食,臣故食之。是臣無罪,而罪在謁者也。且客獻不死之藥,臣食之而王殺臣,是死藥也。王殺無罪之臣,而明人之欺王,王乃不殺。

齊以淖君之亂事秦。其後秦欲取齊,故使蘇㳙之楚,令任固之齊。齊明謂楚王曰:秦王欲楚,不若其欲齊之甚也。其使㳙來,以示齊之有楚,以資固於齊。齊見楚必受固,是楚之聽㳙也,適爲固驅以合齊、秦也。齊、秦合,非楚之利也。且夫㳙來之辭,必非固之所以之齊之辭也。王不如令人以㳙之辭謾固於齊,齊、秦必不合。齊、秦不合,則王重矣。王欲収齊以攻秦,漢中可得也。王即欲以秦攻齊,淮、泗之間亦可得也。

莊辛謂楚襄王曰:君王左州侯,右夏侯,輦從鄢陵君與夀陵君,專淫?侈靡,不顧國政,郢都必危矣。襄王曰:先生老悖乎?將以爲楚國妖祥乎?莊辛曰:臣誠見其必然者也,非敢以爲國妖祥也。君王卒幸四子者不衰,楚國必亡矣。臣請避於趙,淹留以觀之。莊辛去之趙,留五月,秦果舉鄢、郢、巫、上蔡、陳之地。襄王流揜於成城陽。於是使人發騶徴莊辛於趙。莊辛曰:諾。莊辛至,襄王曰:寡人不能用先生之言,今事至於此,爲之柰何?

莊辛對曰:臣聞鄙語曰:見兎而顧犬,未爲晚也;亡羊而?牢,未爲遲也。臣聞昔湯武以百里昌,桀紂以天下亡。今楚國雖小,絶長續短,猶以數千里,豈特百里哉?

王獨不見夫蜻蛉乎?六足四翼,飛翔乎天地之間,俛啄蚉䖟而食之,仰承甘露而飲之,自以爲無患,與人無爭也。不知夫五尺童子,方將調飴鈆膠絲,加已乎四仞之上,而下爲螻蟻食也。黃雀因是以俯噣白粒,仰栖茂樹,鼓翅奮翼,自以爲無患,與人無爭也。不知夫公子王孫,左挾彈,右攝丸,將加已乎十仞之上,以其?爲招,晝游乎茂樹,夕調乎酸醎,倐忽之間,墜於公子之手。

夫雀,其小者也,黃鵠因是以游乎江海,淹乎大沼,俯噣鱔䱧鯉,仰囓䔖衡,奮其六翮而凌清風,飄揺乎髙翔,自以爲無患,與人無爭也。不知夫射者,方將脩其碆盧,治其矰繒,繳將加已乎百仞之上,被㔋礛磻,引㣲繳,折清風而抎矣。故晝游乎江河,夕調乎鼎鼐。

夫黃鵠,其小者也,蔡靈聖侯之事。因是以南游乎髙陂,北陵乎巫山,飲茹溪流,食湘波之魚,左抱㓜妾,右擁嬖女,與之馳騁乎髙蔡之中,而不以國家爲事。不知夫子發方受命乎靈宣王,繫已以朱絲而見之也。

蔡靈聖侯之事,其小者也,君王之事因是以左州侯,右夏侯,輦從鄢陵君與壽陵君,飯封禄之粟,而載方府之金,與之馳騁乎雲夢之中,而不以天下國家爲事。而不知夫穰侯方受命乎秦王,塡黽塞之内,而投巳乎黽塞之外。㐮王聞之,顔色變作,身體戰慄,於是乃以執珪而授之,爲陽?君,與淮北之地、

齊、韓、魏共攻燕。燕使太子請救於楚,楚王使景陽將而救之。暮舎,使左右司馬各營壁地,已植表。景陽怒曰:女所營者,水皆至㓕表,此焉可以舎?乃令徙。明曰大雨,山水大出,所營者水皆㓕其表,軍吏乃服。於是遂不救燕,而攻魏雝丘,取之以與宋。三國懼,乃罷兵。魏軍其西,齊軍其東,楚軍欲還,不可得也。景陽乃開西和門,晝以車騎,暮以燭通使於魏。齊師恠之,以爲燕、楚與魏謀之,乃引兵而去。齊兵已去,魏失其與國,無與共擊楚,乃夜遁,楚師乃還。

考烈王

唐睢且旦見春申君曰:齊人飾身修行得爲益,然臣羞而不學也。不避絶江河,行千餘里來?,慕大君之義而善君之業。臣聞之,賁諸懐錐刄而天下爲勇,西施衣褐而天下稱羙。今君相萬乗之楚,禦中國之難,所?者不成,所求者不得。臣䓁少也,夫梟棊之所以為能,能爲者以散棊佐之也。夫一梟之不如不勝五散亦明矣。今君何不爲天下梟,而令臣䓁為散乎?

客說春申君曰:湯以亳,武王以鎬,鄗皆不過百里以有天下。今孫子,天下賢人也,君藉之以里之勢,臣?以爲不便於君,何如?春申君曰:善。於是使人謝孫子。孫子去之趙,趙以爲上卿。

客又說春申君曰:昔伊尹去夏入殷,殷王而夏亡。管仲去魯入齊,魯弱而齊強。夫賢者之所在,其君未甞不尊,國未甞不榮也。今孫子天下賢人也,君何辭之?春申君又曰:善。於是使人請孫子於趙。

孫子爲書謝曰:癘人憐王,此不恭之語也。雖然,不可不審察也。此爲刼弑死亡之主言也。夫人主年少而矜材,無法術以知姧,則大臣主斷國私以禁誅於已也。故弑賢長而立㓜弱,廢正適而立不義。春秋戒之曰:楚王子圍聘於鄭,未出竟,聞王病,反問疾,遂以冠纓絞王殺之,因自立也。齊崔杼之妻美,莊公通之。崔杼帥其君黨而攻莊公,莊公請與分國,崔杼不許。欲自刄於廟,崔杼不許。莊公走出,踰於外牆,射中其股,遂殺之,而立其弟景公。近代所見,李兊用趙,餓主父於沙丘,百日而殺之。淖齒用齊,擢閔王之筋,懸於其廟梁,宿夕而死。夫癘雖㿈腫胞疾,上比前丗,未至絞纓射股;下比近代,未至擢筋而餓死也。夫刼弑死亡之主也,心之憂勞,形之困苦,必甚於癘矣。由此觀之,癘雖憐王可也。因爲賦曰:寳珍隋珠,不知俾?;褘衣與絲,不知異?。閭姝子奢,莫知媒?。嫫母求之,又甚喜之。?以 為明,以聾爲聦。以是為非,以吉爲凶。嗚呼上天,曷惟其同。詩曰:上天甚神,無自瘵也。

虞卿謂春申君曰:臣聞之,春秋於安思危,危則慮安。今楚王春秋髙矣,而君之封地不可不早定也。爲主君慮封者,莫如逺楚。秦孝公封啇君,孝公死,而後王不免殺之。秦惠王封冉子,惠王死,而後王奪之。公孫鞅,功臣也,冉子,親姻也,然而不免奪死者,封近故也。太公望封於齊,邵公?封於燕,爲其逺王室矣。今燕之罪大而趙怨深,故君不如北兵以德趙,踐亂燕以定身封,此百代之一時也。

君曰:所道攻燕,非齊則魏。魏齊新怨楚,楚軍,君雖欲攻燕,將道何哉?對曰:請令魏王可。君曰:何如?對曰:臣請到魏而使所以信之。

廼謂魏王曰:夫楚亦強大矣,天下無敵,乃且攻燕。魏王曰:郷也子云,天下無敵,今也子云乃且攻燕者,何也?對曰:今謂馬多力則有矣,若曰勝千鈞則不然者,何也?夫千鈞非馬之任也。今謂楚強大則有矣,若越趙、魏而闘兵於燕,則豈楚之任也哉?我非楚之任而楚爲之,是敝楚也。敝楚,是強魏也。其於王孰便也?

或謂楚王曰:臣聞從者欲合天下以朝大王,臣願大王聽之也。夫因詘爲信,奮患有成,勇者義之。攝禍爲福,裁少爲多,智者官之。夫報報之反,墨墨之化,唯大君能之。禍與福相貫,生與亡爲鄰。不偏於死,不偏於生,不足以載大名;無所冦艾,不足以横丗。夫秦捐德絶命之日乆矣,而天下不知。今夫橫人,嚂口利機,上干主心,下牟百姓,公舉而私取利,是以國權輕於鴻毛,而積禍重於丘山。

天下合從。趙使魏加見楚春申君曰:君有將乎?曰:有矣。僕欲將臨武君。魏加曰:臣少之時好射,臣願以射譬之,可乎?春申君曰:可。加曰:異曰者,更羸與魏王處京臺之下,仰見飛鳥。更羸謂魏王曰:臣爲君引弓虚發而下鳥。魏王曰:然則射可至此乎?更羸曰:可。有間,鴈從東方来,更羸以虚發而下之。魏王曰:然則射可至此乎?更羸曰:此孽也。王曰:先生何以知之?對曰:其飛徐而鳴悲。飛徐者,故瘡痛也;鳴悲者,乆失羣也,故瘡未息而驚心未去也。聞弦者,音烈而髙飛,故瘡隕也。今臨武君甞爲秦孽,不可爲拒秦之將也。

汗明見春申君,候問三月而後得見。談卒,春申君大說之。汗明欲復談,春申君曰:僕已知先生,先生大息矣。汗明蹙憱焉,曰:明願有問君,而恐固不審君之聖孰與堯也?春申君曰:先生過矣,臣何足以當堯?汗明曰:然則君料臣孰與舜?春申君曰:先生即舜也。汗明曰:不然。臣請爲君終言之:君之賢實不如堯,臣之能不及舜。夫以賢舜事聖堯,三年而後乃相知也。今君一旦而知臣,是君聖於堯而臣賢於舜也。春申君曰:善。召門吏為汗先生著客籍,五日一見。

汗明曰:君亦聞驥乎?夫驥之齒至矣,服鹽檻車而上太行,蹄申?折,尾湛胕潰漉,汗汁灑地,白汗交流,外阪遷延,負?而不能上。伯樂遭之,下車攀而哭之,解紵衣以羃之。驥於是俛而噴,仰而鳴,聲逹於天,若出金石聲者,何也?彼見伯樂之知已也。今僕之不肖,阨於州部,堀穴窮巷,沉洿鄙俗之曰乆矣。君獨無意湔祓,僕使得為君髙鳴屈於梁乎?

楚考烈王無子,春申君患之,求婦人宜子者進之甚衆,卒無子。

趙人李園持其女弟欲進之,楚王聞其不宜子,恐又無寵,李園求事春申君爲舎人,已而謁歸,故失期。還謁,春申君問狀,對曰:齊王遣使求臣女弟,與其使者飲,故失期。春申君曰:聘入乎?對曰:未也。春申君曰:可得見乎?曰:可。於是園乃進其女弟,即幸於春申君。知其有身園,乃與其女弟謀

園。女弟承間說春申君曰:楚王之貴幸君,雖兄弟不如。今君相楚王二十餘年,而王無子,即百歳後將更立兄弟,即楚王更立,彼亦各貴其所親,君又安得長有寵乎?非徒然也,君用事乆,多失禮於王兄弟,兄弟誠立,禍且及身,奈何以保相印江東之封乎?今妾自知有身矣,而人莫知,妾之幸君未乆,誠以君之重而進妾於楚王,王必幸妾。妾頼天而有男,則是君之子爲王也,楚國封盡可得,孰與其臨不測之罪乎?春申君大然之,乃出園女弟,謹舎而言之楚王。楚王召入,幸之,遂生子男,立爲太子,以李園女弟立爲王后。楚王貴李園,李園用事。

李園旣入其女弟爲王后,子爲太子,恐春申君語泄,而益驕隂飬死士欲殺春申君以㓕口,而國人頗有知之者。

春申君相楚二十五年,考烈王病,朱英謂春申君曰:丗有無妄之福,又有無妄之禍。今君處無妄之丗,以事無妄之主,安不有無妄之人乎?春申君曰:何謂無妄之福?曰:君相楚二十餘年矣,雖名爲相國,實楚王也。五子皆相諸侯。今王疾甚,旦暮且崩,太子衰弱,疾而不起,而君相少主,因而代立當國,如伊尹、周公。王長而反政,不即遂,南面稱孤,因而有楚國。此所謂無妄之福也。春申君曰:何謂無妄之禍?曰:李園不治國,王之舅也。不爲兵將而隂飬死,士之曰乆矣。楚王崩,李園必先入㩀。本議制㫁,君命秉權,而殺君以㓕口,此所謂無妄之禍也。春申君曰:何謂無妄之人?曰:君先仕臣爲郎中,君王崩,李園先入,臣請爲君?其胸殺之。此所謂無妄之人也。春申君曰:先生置之,勿復言也。李園軟弱人也,僕又善之,又何至此!朱英恐,乃亡去。

後十七日,楚考烈王崩,李園果先入,置死士止於?門之内。春申君後入,止?門,園死士夾刺春申君,斬其頭,投之?門外。於是使吏盡㓕春申君之家,而李園女弟?幸春申君有身,而入之。王所生子者,遂立爲楚幽王也。

是歳,秦始皇立九年矣。嫪毐亦爲亂於秦,覺夷三族,而吕不韋廢。

史疾爲韓使楚,楚王問曰:客何方所循?曰:治列子圉㓂之言。曰:何貴?曰:貴正。王曰:正亦可為國乎?曰:可。王曰:楚國多盗,正可以圉盗乎?曰:可。曰:以正圉盗奈何?頃間,有鵲止於屋上者,曰:請問楚人謂之何?王曰:謂之鵲,謂之烏,可乎?曰:不可。曰:今王之國有柱國、令尹、司馬、典令,其任官置吏,必曰廉㓗勝任。今盗賊公行而弗能禁也,此烏不為烏,鵲不為鵲也。凡五十六章,

至正乙已,前藍山書院山長劉鏞重校勘。戰國䇿楚卷第五。

浏览 2
点赞
评论
收藏
分享

手机扫一扫分享

分享
举报
评论
图片
表情
推荐
点赞
评论
收藏
分享

手机扫一扫分享

分享
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