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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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21:59
梁紀二
髙祖武皇帝二
天監四年春正月癸夘朔,詔曰:二漢登賢,莫非經術,服膺雅道,名立行成。魏、晉浮蕩,儒教淪歇,風節罔樹,抑此之由。可置五經博士各一人,廣開館宇,招内後進。於是以賀瑒及平原明山賔、吴興沈峻、建平嚴植之?博士各主一館。館有數百生,給其餼廩。其射䇿通明者,即除為吏。朞年之間,懐經負笈者雲會。瑒,循之?孫也。又選學生往會稽雲門山從何胤受業,命胤選門徒中經明行修者,具以名聞。分遣博士祭酒巡州郡立學。 初,譙國夏矦道遷以輔國将軍從裴叔業鎮夀陽,為南譙太守,與叔業有隙,單騎奔魏。魏以道遷為驍騎将軍,從王肅鎮夀陽,使道遷守合肥。肅卒,道遷棄戍來奔,從梁、秦二州刺史莊丘黑鎮南鄭,以道遷為長史,領漢中太守。黑卒,詔以都官尚書王珍國為刺史,未至,道遷隂,與軍主考城江忱之等謀降魏。先是,魏仇池鎮將楊靈珍叛魏來奔,朝廷以為征虜将軍、假武都王,助戍漢中,有部曲六百餘人,道遷憚之。上遣左右吴公之等使南鄭,道遷遂殺使者,發兵擊靈珍父子,斬之,并使者首送於魏。白馬戍主尹天寶聞之,引兵擊道遷,敗其將龐樹,遂圍南鄭。道遷求救於氐王楊紹先、楊集起、楊集義,皆不應,集義弟集朗獨引兵救道遷,擊天寶,殺之。魏以道遷為平南将軍、豫州刺史、豐縣矦;又以尚書邢巒為鎮西將軍、都督征梁、漢諸軍事,將兵赴之。道遷受平南,辭豫州,且求公爵,魏主不許。 辛亥,上祀南郊,大赦。 乙丑,魏以驃騎大将軍髙陽王雍為司空,加尚書令、廣陽王嘉儀同三司。 二月,丙子,魏以宕昌世子梁彌博為宕昌王。 上謀伐魏。壬午,遣衛尉卿楊公則将宿衛兵塞洛口。壬辰,交州刺史李凱據州反,長史李畟討平之。 魏邢巒至漢中,擊諸城戍,所向摧破。晉夀太守王景胤據石亭,巒遣統軍李義珍擊走之。魏以巒為梁、秦二州刺史。巴西太守龐景民據郡不下,郡民嚴?思聚衆自稱巴州刺史,附於魏,攻景民,斬之。楊集起、集義聞魏克漢中而懼,閠月帥羣氐叛魏,斷漢中糧道,巒屢遣軍擊破之。 夏,四月,丁巳,以行宕昌王梁彌愽為河、凉二州刺史。宕昌王、 冠軍将軍孔陵等将兵二萬戍深阬,魯方達戍南安,任僧襃等戍石同,以拒魏。邢巒遣統軍王足将兵擊之,所至皆捷,遂入劒閣。陵等退保梓潼,足又進擊破之。梁州十四郡地東西七百里,南北千里,皆入于魏。初,益州刺史當陽矦鄧元起以母老乞歸,詔徵為右衛将軍,以西昌矦淵藻代之。淵藻,懿之子也。夏矦、道遷之叛也,尹天寶馳使報元起及魏冦、晉夀、王景胤等並遣告急,衆勸元起急救之,元起曰:朝廷萬里,軍不猝至,若冦賊侵淫,方須撲討,董督之任,非我而誰,何事怱怱救之?詔假元起都督征討諸軍事,救漢中,而晉夀已陷。蕭淵藻將至元起營,還裝糧儲器械,取之無遺。淵藻入城,恨之,又求其良馬,元起曰:年少郎子,何用馬為?淵藻恚,因醉殺之。元起麾下圍城,哭且問故。淵藻曰:天子有詔。衆乃散。遂誣以反,上疑焉。元起故吏廣漢羅研詣闕訟之,上曰:果如我所量也。使讓淵藻曰:元起為汝報讎,汝為讎報讎,忠孝之道如何?乃貶淵藻號為冠軍將軍,贈元起征西将軍,諡曰忠矦。 李延夀論曰:元起勤乃胥附,功惟闢土。勞之不圖,禍機先陷。冠軍之貶,於罰已輕。梁之政刑,於斯為失,私戚之端,自斯而啓。年之不永,不亦宜乎!
益州民焦僧䕶聚衆數萬作亂,蕭淵藻年未弱冠,集僚佐議自擊之。或陳不可,淵藻大怒,斬于階側。乃乗平肩輿,廵行賊壘,賊弓亂射,矢下如雨,從者舉楯禦矢,淵藻命去之。由是人心大安。擊僧䕶等,皆平之。 六月庚戌,初立孔子廟。 豫州刺史王超宗将兵圍魏小峴,丁夘,魏揚州刺史薛真度遣兼統軍李叔仁等擊之,超宗兵大敗。 冠軍将軍王景胤、李畎、輔國将軍魯方達等與魏王足戰,屢敗。秋,七月,足進逼涪城。八月壬寅,魏中山王英冦雍州一。庚戌,秦、梁二州刺史魯方達與魏王足統軍紀洪雅、盧祖遷戰,敗,方達等十五将皆死。壬子,王景胤等又與祖遷戰,敗,景胤等二十四将皆死。 楊公則至洛口,與魏豫州長史石榮戰,斬之。甲寅,将軍姜慶真與魏戰於羊石,不利。公則退屯馬頭。 雍州蠻沔東太守田青喜叛降魏。 魏有芝生於太極殿之西序,魏主以示侍中崔光,光上表,以為:此莊子所謂氣蒸成菌者也。柔脆之物,生於墟落穢濕之地,不當生於殿堂髙華之處。今忽有之,厥狀扶疎,誠足異也。夫野木生朝,野鳥入廟,古人皆以為敗亡之象。故太戊中宗,懼災修徳,殷道以昌,所謂家利而怪先,國興而妖豫者也。今西南二方,兵革未息,郊甸之内,大旱踰時,民勞物悴,莫此之甚。承天育民者,所宜矜恤。伏願陛下側躬聳意,惟新聖道,節夜飲之樂,養方富之年,則魏祚可以永隆,皇夀等於山岳矣。於是魏主好宴樂,故光言及之。 九月,己巳,楊公則等與魏揚州刺史元嵩戰,公則敗績。 冬,十月,丙午,上大舉伐魏,以揚州刺史臨川王宏都督北討諸軍事,尚書右僕射栁惔為副,王公以下各上國租及田穀以助軍。宏軍于洛口, 楊集起、集義立楊紹先為帝,自皆稱王。十一月,戊辰朔,魏遣光禄大夫楊椿將兵討之。 魏王足圍涪城,蜀人震恐,益州城戍降魏者什二三,民自上名籍者五萬餘戸。邢巒表於魏主,請乗勝取蜀,以為建康、成都相去萬里,陸行既絶,惟資水路,水軍西上,非周年不達益州,外無軍援,一可圖也。頃經劉季連反,鄧元起攻圍,資儲空竭,吏民無復固守之志,二可圖也。蕭淵藻裠屐少年,未洽治務,宿昔名将,多見囚戮,今之所任,皆左右少年,三可圖也。蜀之所恃,唯在劒閣,今既克南安,已奪其險,據彼竟内,三分已一。自南安向涪,方軌無礙,前軍累敗,後衆喪魄,四可圖也。淵藻是蕭衍骨肉至親,必無死理。若克涪城,淵藻安肯城中坐而受困,必将望風逃去。若其出鬭庸、蜀,士卒駑怯,弓矢寡弱,五可圖也。臣内省文吏,不習軍旅,賴将士竭力,頻有薄捷。既克重阻,民心懐服,瞻望涪、益,旦夕可屠。正以兵少糧匱,未宜前出。今若不取,後圖便難。况益州殷實,户口十萬,比夀春、義陽,其利三倍。朝廷若欲進取,時不可失;若欲保境寧民,則臣居此無事。乞歸侍養。魏主詔以平蜀之舉,當更聴後敕。冦難未夷,何得以養親為辭!巒又表稱:昔鄧艾、鍾會帥十八萬衆,傾中國資儲,僅能平蜀。所以然者,鬭實力也。况臣才非古人,何宜以二萬之衆而希平蜀!所以敢者,正以據得要險,士民慕義,此往則易,彼來則難,任力而行,理有可克。今王足已逼涪城,脱得涪,則益州乃成擒之物,但得之有早晩耳。且梓潼已附,民户數萬,朝廷豈可不守?又劒閣天險,得而棄之,良可惜矣。臣誠知戰伐危事,未易可為,自軍度劒閣以來,鬢髮中白,日夜戰懼,何可爲心?所以勉强者,既得此地,而自退不守,恐負陛下之爵禄故也。且臣之意筭,正欲先取涪城,以漸而進。若得涪城,則中分益州之地,斷水陸之衝,彼外無援軍,孤城自守,何能復持久哉!臣今欲使軍軍相次,聲勢連接,先為萬全之計,然後圖功,得之則大利,不得則自全。又巴西、南鄭相距千四百里,去州迢遰,?多擾動。昔在南之日,以其統綰,勢難曽立。巴州鎮静夷獠,梁州藉利,因而表罷。彼土民望,嚴、蒲、何、楊,非唯一族,雖率居山谷,而豪右甚多,文學風流,亦為不少。但以去州既逺,不獲仕進,至於州綱,無由厠迹。是以鬱怏,多生異圖。比道遷建義之始,嚴玄思自號巴州刺史,克城以來,仍使行事。巴西廣袤千里,戸餘四萬,若於彼立州,鎮攝華獠,則大帖民情,從墊江已還,不勞征伐,自為國有。魏主不從。先是,魏主以王足行益州刺史,上遣天門太守張齊将兵救益州,未至,魏主更以梁州軍司泰山羊祉為益州刺史。王足聞之不悦,輒引兵還,遂不能定蜀。久之,足自魏來奔。邢巒在梁州,接豪右以禮,撫小民以惠,州人悦之。巒之克巴西也,使軍主李仲遷守之。仲遷溺於酒色,費散兵儲,公事諮承,無能見者。巒忿之切齒,仲遷懼,謀叛,城人斬其首,以城來降。 十二月庚申,魏遣驃騎大将軍源懐討武興氐,邢巒等並受節度。 司徒、尚書令謝朏以母憂去職。 是嵗大穰,米斛三十錢。五年春正月丁夘朔,魏于后生子昌,大赦。 楊集義圍魏関城,邢巒使建武将軍傅豎眼討之。集義逆戰,豎眼擊破之,乗勝逐北。壬申,克武興,執楊紹先送洛陽。楊集起、楊集義亡走,遂滅其國,以為武興鎮,又改為東益州。乙亥,以前司徒謝朏為中書監。司徒、冀州刺史桓和擊魏南青州,不克。 魏秦州屠各王法智聚衆二千,推秦州主簿吕茍兒為主,改元建明,置百官,攻逼州郡。涇州民陳瞻亦聚衆稱王,改元聖明。 己夘,楊集起兄弟相帥降魏。 甲申,封皇子綱為晉安王。 二月,丙辰,魏主詔王公以下直言忠諫。治書侍御史陽固上表,以為:當今之務,宜親宗室,勤庶政,貴農桑,賤工賈,絶談虛窮微之論,簡桑門無用之費,以救飢寒之苦。時魏主委任髙肇,疎薄宗室,好桑門之法,不親政事,故固言及之。戊午,魏遣右衛将軍元麗都督諸軍討吕茍兒。麗,小新成之子也。 乙丑,徐州刺史歴陽昌義之與魏平南將軍陳伯之戰於梁城,義之敗績。 將軍蕭昞將兵擊魏徐州,圍淮陽。 三月,丙寅朔,日有食之。 己夘,魏荆州刺史趙怡、平南将軍奚康生救淮陽。 魏咸陽王禧之子翼遇赦,求?其父,屢泣請於魏主,魏主不許。癸未,翼與其弟昌、曄來奔,上以翼為咸陽王,翼以曄嫡母李妃之子也,請以爵讓之,上不許。 輔國将軍劉思效敗魏青州刺史元繫於膠水, 臨川王宏使記室吴興丘遲為書遺陳伯之曰:尋君去就之際,非有它故,直以不能内審諸已,外受流言,沈迷猖蹷,以至於此。主上屈法申恩,吞舟是漏,將軍松栢不翦,親戚安居;髙臺未傾,愛妾尚在。而将軍魚游於沸鼎之中,鷰巢於飛幕之上,不亦惑乎!想早勵良圖,自求多福。庚寅,伯之自夀陽、梁城擁衆八千來降,魏人殺其子虎牙。詔復以伯之為西豫州刺史;未之任,復以為通直散騎常侍。久之,卒於家。 初,魏御史中尉甄琛表稱:周禮,山林川澤,有虞衡之官,為之厲禁,蓋取之以時,不使戕賊而已。故雖置有司,實為民守之也。夫一家之長,必惠養子孫;天下之君,必惠養兆民。未有為人父母而吝其醯醢,富有羣生而㩁其一物者也。今縣官鄣䕶河東鹽池而收其利,是専奉口腹而不及四體也。蓋天子冨有四海,何患於貧?乞㢮鹽禁,與民共之。録尚書事?尚書邢巒奏,以為:琛之所陳,坐談則理髙,行之則事闕。切惟古之善治民者,必汚隆随時豐儉,稱事役養,消息以成其性命。若任其自生,随其飲啄,乃是芻狗萬物,何以君為?是故聖人歛山澤之貨,以寛田疇之賦,收関市之税,以助什一之儲。取此與彼,皆非為身,所謂資天地之産,惠天地之民也。今鹽池之禁,為日已久,積而散之以濟軍國,非専為供太官之膳羞,給後宫之服玩。既利不在己,則彼我一也。然自禁鹽以來,有司多慢,出納之間,或不如法,是使細民嗟怨,負販輕議,此乃用之者無方,非作之者有失也。一旦罷之,恐乖本㫖。一行一改,法若奕棊,參論理要,宜如舊式。魏主卒從琛議。夏,四月,乙未,罷鹽池禁。 庚戌,魏以中山王英為征南将軍、都督揚、徐二州諸軍事,帥衆十餘萬以拒梁軍,指授諸節度,所至以便宜從事。江州刺史王茂將兵數萬侵魏荆州,誘魏邊民及諸蠻,更立宛州,遣其所署宛州刺史雷豹狼等襲取魏河南城。魏遣平南将軍楊大眼都督諸軍擊茂。辛酉,茂戰敗,失亡二千餘人。大眼進攻河南城,茂逃還,大眼追至漢水,攻拔五城。魏征虜將軍宇文福冦司州,俘千餘口而去。五月辛未,太子右衛率張惠紹等侵魏徐州,拔宿預,執城主馬成龍。乙亥,北徐州刺史昌義之拔梁城,豫州刺史韋叡遣長史王超等攻小峴,未拔。叡行圍柵,魏出數百人陳於門外。叡欲擊之,諸将皆曰:向者輕來,未有戰備,徐還授甲,乃可進耳。叡曰:不然。魏城中二千餘人,足以固守,今無故出人於外,必其驍勇者也,茍能挫之,其城自拔。衆猶遲疑,叡指其節曰:朝廷授此,非以為飾,韋叡法不可犯也。遂進擊之,士皆殊死戰,魏兵敗走。因急攻之,中宿而拔,遂至合肥。先是,右軍司馬胡略等攻合肥,久未下。叡按山川,夜帥衆堰肥水,頃之堰成,水通,舟艦繼至。魏築東西小城夾合肥。叡先攻二城,魏將楊靈胤帥衆五萬奄至,衆懼不敵,請奏益兵。叡笑曰:賊至城下,方求益兵,将何所及?且吾求益兵,彼亦益兵,兵貴用奇,豈在衆也!遂擊靈胤,破之。叡使軍主王懐静築城於岸以守堰,魏攻拔之,城中千餘人皆沒。魏人乗勝至堤下,兵勢甚盛,諸將欲退還漅湖,或欲保三义,叡怒曰:寧有此邪!命取繖扇麾幢樹之堤下,示無動志。魏人來鑿堤,叡親與之争,魏兵却,因築壘於堤以自固。叡起鬬艦,髙與合肥城等四靣臨之,城中人皆哭。守將杜元倫登城督戰,中弩死。辛巳,城潰,俘斬萬餘級,獲牛馬以萬數。叡體素羸,未嘗跨馬,每戰,常乗板輿,督厲將士,勇氣無敵。晝接賔旅,夜半起筭軍書,張燈逹署,撫循其衆,常如不及,故投募之士争歸之。所至頓舍,館宇藩牆,皆應準繩。諸軍進至東陵,有詔班師。去魏城既近,諸将恐其追躡,叡悉遣輜重居前,身乗小輿殿後。魏人服叡威名,望之不敢逼,全軍而還。於是遷豫州治合肥。壬午,魏遣尚書元遥南拒梁兵。 癸未,魏遣征西將軍于勁節度秦、隴諸軍。丁亥,廬江太守聞喜裴邃克魏羊石城。庚寅,又克霍丘城。六月庚子,青、冀二州刺史桓和克朐山城。 乙巳,魏安西將軍元麗擊王法智,破之,斬首六千級。 張惠紹與假徐州刺史宋黑水陸俱進,趣彭城,圍髙塚戍。魏武衛將軍奚康生將兵救之。丁未,惠紹兵不利,黑戰死。太子統生五嵗,能遍誦五經。庚戌,始自禁中出居東宫。丁巳,魏以度支尚書邢巒都督東討諸軍事。 魏驃騎大将軍馮翊惠公源懐卒。懐性寛簡,不喜煩碎,常曰:為貴人當舉綱維,何必事事詳細!譬如為屋,但外望髙顯,楹棟平正,基壁完牢足矣。斧斤不平,斵削不密,非屋之病也。 秋,七月,丙寅,桓和擊魏兖州,拔固城。 吕茍兒率衆十餘萬屯孤山,圍逼秦州,元麗進擊,大破之。行秦州事李韶掩擊孤山,獲其父母妻子。庚辰,茍兒帥其徒詣麗降。兼太僕卿楊椿别討陳瞻,瞻據險拒守,諸將或請伏兵山蹊,斷其出入,待糧盡而攻之;或欲斬木焚山,然後進討。椿曰:皆非計也。自官軍之至,所向輒克,賊所以深竄,正避死耳。今約勒諸軍,勿更侵掠,賊必謂我見險不前。待其無備,然後奮擊,可一舉平也。乃止屯不進。賊果出抄掠,椿復以馬畜餌之,不加討逐。久之,隂簡精卒,銜枚夜襲之,斬瞻傳首,秦、涇二州皆平。 戊子,徐州刺史王伯敖與魏中山王英戰於隂陵,伯敖兵敗,失亡五千餘人。己丑,魏發定、冀、瀛、相、并、肆六州十萬人以益南行之兵。上遣将軍角念将兵一萬屯䝉山,招納兖州之民,降者甚衆。是時,将軍蕭及屯固城,桓和屯孤山,魏邢巒遣統軍樊魯攻和,别将元恒攻及,統軍畢祖朽攻念。壬寅,魯大破和於孤山,恒拔固城,祖朽擊念,走之。己酉,魏詔平南将軍安樂王詮督後發諸軍赴淮南。詮,長樂之子也。将軍藍懐恭與魏邢巒戰于睢口,懐恭敗績,巒進圍宿預。懐恭復於清南築城,巒與平南将軍楊大眼合攻之,九月,癸酉,拔之,斬懐恭,殺獲萬計。張惠紹棄宿預,蕭昞棄淮陽,遁還。臨川王宏以帝弟将兵,器械精新,軍容甚盛,北人以為百數十年所未之有。軍次洛口,前軍克梁城。諸将欲乗勝深入,宏性懦怯,部分乖方。魏詔邢巒引兵度淮,與中山王英合攻梁城。宏聞之懼,召諸将議旋師。吕僧珍曰:知難而退,不亦善乎?宏曰:我亦以為然。栁惔曰:自我大衆所臨,何城不服,何謂難乎?裴邃曰:是行也,固敵是求,何難之避!馬仙琕曰:王安得亡國之言!天子掃境内以屬王,有前死一尺,無却生一寸。昌義之怒,須髮盡磔,曰:吕僧珍可斬也。豈有百萬之師,出未逢敵,望風遽退,何靣目得見聖主乎?朱僧勇、胡辛生拔劒而退曰:欲退自退,下官當前向取死。議者罷出。僧珍謝諸将曰:殿下昨來風動,意不在軍,深恐大致沮喪,故欲全師而返耳。宏不敢遽違羣議,停軍不前。魏人知其不武,遺以巾幗,且歌之曰:不畏蕭娘與吕姥,但畏合肥有韋虎。虎謂韋叡也。僧珍歎曰:使始興、吳平為帥而佐之,豈有為敵人所侮如是乎!欲遣裴邃分軍取夀陽,大衆停洛口。宏固執不聴,令軍中曰:人馬有前行者斬!於是将士人懐憤怒。魏奚康生馳遣楊大眼謂中山王英曰:梁人自克梁城已後,久不進軍,其勢可見,必畏我也。王若進據洛水,彼自奔敗。英曰:蕭臨川雖騃,其下有良将韋、裴之屬,未可輕也。宜且觀形勢,勿與交鋒。張惠紹號令嚴明,所至獨克,軍于下邳,下邳人多欲降者,惠紹諭之曰:我若得城,諸卿皆是國人;若不能克,徒使諸卿失鄉里,非朝廷弔民之意也。今且安堵復業,勿妄自辛苦。降人咸悦。己丑夜,洛口暴風雨,軍中驚,臨川王宏與數騎逃去,将士求宏不得,皆散歸,棄甲投戈,填滿水陸,捐棄病者及羸老,死者近五萬人。宏乗小船濟江,夜至白石壘,叩城門,求入臨汝矦。淵猷登城謂曰:百萬之師,一朝鳥散,國之存亡,未可知也。恐姦人乗間為變,城不可夜開。宏無以對,乃縋食饋之。淵猷,淵藻之弟。時昌義之,軍梁城,聞洛口敗,與張惠紹皆引兵退。魏主詔中山王英乗勝平蕩東南,逐北至馬頭,攻拔之。城中糧儲,魏悉遷之歸北。議者咸曰:魏運米北歸,當不復南向。上曰:不然,此必欲進兵,為詐計耳。乃命修鍾離城,敕昌義之為戰守之備。冬,十月,英進圍鍾離,魏主詔邢巒引兵會之。巒上表,以為:南軍雖野戰非敵,而城守有餘。今盡鋭攻鍾離,得之則所利無幾,不得則虧損甚大。且介在淮外,借使束手歸順,猶恐無糧難守,况殺士卒以攻之乎!又征南士卒從戎,二時疲弊,死傷不問可知,雖有乗勝之資,懼無可用之力。若臣愚見,謂宜修復舊戍,撫循諸州,以俟後舉,江東之舋,不患其無。詔曰:濟淮掎角,事如前敕,何容猶爾盤桓!方有此請,可速進軍。巒又表以為:今中山進軍鍾離,實所未解。若為得失之計,不顧萬全,直襲廣陵,出其不備,或未可知。若正欲以八十日糧取鍾離城者,臣未之前聞也。彼堅城自守,不與人戰,城塹水深,非可填塞,空坐至春,士卒自弊。若遣臣赴彼,從何致糧?夏來之兵,不齎冬服,脱遇冰雪,何方取濟?臣寧荷怯懦不進之責,不受敗損空行之罪。鍾離天險,朝貴所具,若有内應,則所不知;如其無也,必無克狀。若信臣言,願賜臣停。若謂臣憚行求還,臣所領兵乞盡付中山,任其處分。臣止以單騎隨之東西。臣屢更為将,頗知可否,臣既謂難,何容强遣。乃召巒還,更命鎮東将軍蕭寶寅與英同圍鍾離。侍中盧昶素惡巒,與侍中、領右衛将軍元暉共譖之,使御史中尉崔亮彈巒在漢中掠人為奴婢。巒以漢中所得美女賂暉,暉言於魏主曰:巒新有大功,不當以赦前小事案之。魏主以為然,遂不問。暉與盧昶皆有寵於魏主而貪縱,時人謂之餓虎将軍、飢鷹侍中。暉尋遷吏部尚書,用官皆有定價,大郡二千匹,次郡、下郡遞減其半,餘官各有等差,選者謂之市曹。丁酉,梁兵圍義陽者夜遁,魏郢州刺史婁悦追擊,破之。 柔然庫者可汗卒,子伏圖立,號佗汗可汗,改元始平。戊申,佗汗遣使者紇奚勿六跋如魏請和。魏主不報其使,謂勿六跋曰:蠕蠕逺祖社崘,乃魏之叛臣,往者包容,蹔聴通使。今蠕蠕衰微,不及疇昔,大魏之徳,方隆周、漢,正以江南未平,少寛北略,通和之事,未容相許。若修藩禮,欵誠昭著者,當不爾孤也。魏京兆王愉、廣平王懐,國臣多驕縱,公行屬請。
魏主詔中尉崔亮窮治之,坐死者三十餘人,其不死者悉除名為民。惟廣平右常侍楊昱、文學崔楷以忠諫獲免。昱,椿之子也。 十一月,乙丑,大赦,詔右衛将軍曹景宗都督諸軍二十萬救鍾離。上敕景宗頓道人洲,俟衆軍齊集俱進。景宗固啓求先據邵陽洲尾,上不許。景宗欲專其功,違詔而進,值暴風猝起,頗有溺者,復還守先頓。上聞之,曰:景宗不進,蓋天意也。若孤軍獨往,城不時立,必致狼狽,今破賊必矣。 初,漢歸義矦勢之末,羣獠始出,北自漢中,南至邛、笮,布滿山谷。勢既亡,蜀,民多東徙,山谷空地皆為獠所據。其近郡縣與華民雜居者,頗輸租賦;逺在深山者,郡縣不能制。梁、益二州嵗伐獠以自潤,公私利之。及邢巒為梁州,獠近者皆安堵樂業,逺者不敢為冦。巒既罷去,魏以羊祉為梁州刺史,傅豎眼為益州刺史。祉性酷虐,不得物情。獠王趙清荆引梁兵入州境為冦,祉遣兵擊破之。豎眼施恩布信,大得獠和。 十二月,癸夘,都亭靖矦謝朏卒。 魏人議樂,久不决。六年春,正月,公孫崇請委衛軍将軍、尚書右僕射髙肇監其事。魏主知肇不學,詔太常卿劉芳佐之。 魏中山王英與平東将軍楊大眼等衆數十萬攻鍾離。鍾離城北阻淮水,魏人於邵陽洲兩岸為橋,樹柵數百步,跨淮通道。英據南岸攻城,大眼據北岸立城,以通糧運。城中衆纔三千人,昌義之督帥将士,随方抗禦。魏人以車載土填塹,使其衆負土随之。嚴騎蹙其後,人有未及回者,因以土迮之。俄而塹滿,衝車所撞,城土輒頽,義之用泥補之,衝車雖入而不能壊。魏人晝夜苦攻,分畨相代,墜而復升,莫有退者。一日戰數十合,前後殺傷萬計,魏人死者與城平。二月,魏主召英使還。英表稱臣,志殄逋冦,而月初已來,霖雨不止,若三月晴霽,城必可克,願少賜寛假。魏王復賜詔曰:彼土蒸濕,無宜久淹,勢雖必取,乃将軍之深計,兵久力殆,亦朝廷之所憂也。英猶表稱必克,魏主遣步兵校尉范紹詣英議攻取形勢。紹見鍾離城堅,勸英引還,英不從,上命豫州刺史韋叡将兵救鍾離,受曹景宗節度。叡自合肥取直道,由隂陵大澤行,值澗谷,輒飛橋以濟師。人畏魏兵盛,多勸叡緩行。叡曰:鍾離今鑿穴而處,負户而汲,車馳卒奔,猶恐其後,而况緩乎!魏人已墮吾腹中,卿曹勿憂也。旬日,至邵陽,上豫敕曹景宗曰:韋叡,卿之鄉望,宜善敬之。景宗見叡,禮甚謹。上聞之:曰:二将和,師必濟矣。景宗與叡進頓邵陽洲。叡於景宗營前二十里,夜掘長塹,樹鹿角,截洲為城,去魏城百餘步。南梁太守馮道根能走馬步地,計馬足以賦功,比曉而營立。魏中山王英大驚,以杖擊地曰:是何神也!景宗等器甲精新,軍容甚盛,魏人望之奪氣。景宗慮城中危懼,募軍士言文達等潛行水底,齎敕入城。城中始知有外援,勇氣百倍。楊大眼勇冠軍中,将萬餘騎來戰,所向皆靡。叡結車為陳,大眼聚騎圍之,叡以彊弩二千,一時俱發,洞甲穿中,殺傷甚衆。矢貫大眼右臂,大眼退走。明旦,英自帥衆來戰,叡乗素木輿,執白角如意以麾軍,一日數合,英乃退。魏師復夜來攻城,飛矢雨集。叡子黯請下城以避箭,叡不許。軍中驚,叡於城上厲聲呵之,乃定。牧人過淮北伐芻藁者,皆為楊大眼所略。曹景宗募勇敢士千餘人,於大眼城南數里築壘,大眼來攻,景宗擊却之。壘成,使别将趙草守之,有抄掠者,皆為草所獲,是後始得縱芻牧。上命景宗等豫裝髙艦,使與魏橋等為火攻之計,令景宗與叡各攻一橋。叡攻其南,景宗攻其北。三月,淮水暴漲六七尺,叡使馮道根與廬江太守裴邃、秦郡太守李文釗等乗鬬艦競發,擊魏洲上軍盡殪。别以小船載草,灌之以膏,從而焚其橋。風怒火盛,烟塵晦冥,敢死之士拔柵斫橋,水又漂疾,倏忽之間,橋柵俱盡。道根等皆身自搏戰,軍人奮勇,呼聲動天地,無不一當百。魏軍大潰。英見橋絶,脱身棄城走,大眼亦燒營去。諸壘相次土崩,悉棄其器甲,争投水死者十餘萬,斬首亦如之。叡遣報昌義之,義之悲喜,不暇荅語,但叫曰:更生,更生!諸軍逐北至濊水上,英單騎入梁城,縁淮百餘里,尸相枕藉,生擒五萬人,收其資糧,器械山積,牛馬驢騾不可勝計。義之徳景宗及叡,請二人共會,設錢二十萬,官賭之。景宗擲得雉,叡徐擲得盧,遽取一子反之曰:異事。遂作塞。景宗與羣帥争先告捷,叡獨居後,世尤以此賢之。詔增景宗、叡爵邑,義之等受賞各有差。 夏四月己酉,以江州刺史王茂為尚書右僕射,安成王秀為江州刺史。秀将發,主者求堅船以為齋舫。秀曰:吾豈愛財而不愛士乎!乃以堅者給參佐,下者載齋物。既而遭風,齋舫遂破。 丁巳,以臨川王宏為驃騎将軍、開府儀同三司,建安王偉為揚州刺史,右光禄大夫沈約為尚書左僕射,左僕射王瑩為中軍将軍。 六月丙午,馮翊等七郡叛降魏。 秋七月丁亥,以尚書右僕射王茂為中軍将軍。 八月戊子,大赦。 魏有司奏中山王英經筭失圖,齊王蕭寶寅等守橋不固,皆處以極法。己亥,詔英、寶寅免死,除名為民;楊大眼徙營州為兵。以中䕶軍李崇為征南将軍、揚州刺史。崇多事産業,征南長史狄道辛琛屢諫不從,遂相糾舉,詔並不問。崇因置酒謂琛曰:長史後必為刺史,但不知得上佐何如人耳!琛曰:若萬一叨沗,得一方正長史,朝夕聞過,是所願也。崇有慙色。 九月,己亥,魏以司空髙陽王雍為太尉,尚書令廣陽王嘉為司空。 甲子,魏開斜谷舊道。 冬,十月,壬寅,以五兵尚書徐勉為吏部尚書。勉精力過人,雖文案填積,坐客充滿,應對如流,手不停筆;又該綜百氏,皆為避諱。嘗與門人夜集,客虞暠求詹事五官,勉正色曰:今夕止可談風月,不可及公事!時人咸服其無私。閏月,乙丑,以臨川王宏為司徒、行太子太傅,尚書左僕射沈約為尚書令、行太子少傅,吏部尚書袁昂為右僕射, 丁夘,魏皇后于氏殂。是時,髙貴嬪有寵,而妬、髙肇勢傾中外,后暴疾而殂,人皆歸咎髙氏,宫禁事祕,莫能詳也。 甲申,以光禄大夫夏矦詳為尚書左僕射。乙酉,魏?順皇后于永泰陵。 十二月,丙辰,豐城景公夏矦詳卒。 乙丑,魏淮陽鎮都軍主常邕和以城來降。資治通鑑卷第一百四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