答錢竹初大令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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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9 01:25
答錢竹初大令書
春閒辱手書,伏承憂患之餘,有假年寡過之想。以惠言稍知易理,命決之于筮占,惠言之于易葢,所謂臆說而不知是且非者。然竊不自葢覆,有辱問者,往往發其卮言,矧以先生之命而敢固匿,然而承命以來百有餘日,未知所以報者何也?他人之所惑者,富貴貧賤、窮通得喪之交戰,是其吉凶之故,皆有數以制之,而推而言之,以合于人倫天道所當盡者,皆爻彖之所宜吿。今先生旣已脫人世之覊,馽又息心遠覽,浮游塵滓之外,則所爲富貴貧賤,窮通得喪者,他日子孫之事,無與于先生,而先生亦必且視之如太虛浮雲,而不足動其靈臺。推先生之意,直以爲神仙之術,呼吸吐納,以求長生之日久,未知道家所謂福緣者何如。儻其得悟,大道,而與天地同久耶?其敝精勞神而無益壽命之數耶?此先生所以疑而欲一決也。子曰:道不同,不相爲謀。惠言所習者,伏羲、文王、孔子之易,非魏伯陽、陳摶之易。子曰:攻乎異端,斯害也已。假而孔子所謂害者,進而叩其說于孔子,其不肎相吿決也。此惠言所以不敢報命也。雖然,來命欲究損益之義,窮性命之理,此則惠言所誦習者,敢不爲左右陳之。孔子曰:原始及終,故知死生之說。人以陽生。復,人之始也。坤,人之終也。自復而臨而泰謂之息,人之少而壯也。自否而觀而剝而入於坤,謂之消。人之老而死也,獨陽不生,獨陰不生。陽爲主,則陰成之,復臨之時有遘,遯不足以消復、臨也。陰爲主,則陽伏藏而不勝,觀剝之時有大壯,乾不足以息觀、剝也。往來者惟泰否焉。故泰否者,盛衰之樞也。君子泰則不使爲否,否則能使爲泰,其用在損益,故曰損益,衰盛之始也。乾道變化,各正性命,保合太和,乃利貞。言陰變陽化,六位各正,如旣濟也。故損之變爲旣濟,則不反否;益之變爲旣濟,則反泰,所謂各正性命也。性者,人之成也,于卦爲震。命者,天之令也,于卦爲㢲。益之爲?也,復乎性而盡命,損?反之。反性命者,不可以久,故可貞正其性命也。故人之盛也而忽衰,忿欲害之也。懲忿窒欲,損之道也,雖常泰可也。人之旣衰也,是忿與欲之過也。遷善改過,益之道也,雖反泰可也。君子窮理盡性以至於命,如此而已。雖然,君子豈以爲常盛而不衰哉?性也者,人之成也;命也者,天之令也。成于性者,吾勿㬥之而已;命于天者,吾何知焉?苟求知,是乃欲也。一陰一陽之謂道,旣濟之?是也。君子之正性命也,爲明道也,爲行道也。故曰:朝聞道,夕死可矣。無益於天地萬物,而私其身以長存。君子以木石之生,猶之乎腐草之萎爾已。且夫泰,損其初則損,損其二而益,損其三而否矣。夫否,損其上則益,損其五而損,損其四而泰矣。故益有損焉,益之大者也,非損也。損有益焉,損之大者也,非益也。君子勞精神,苦思慮,汲汲然不敢寕也,皇皇然不敢暇也。内以益其心,而外以益於人,是損而益也,君子謂之泰。若夫屏聖智,絕禮義,嗇其精,恐其易竭也;保其神,恐其易耗也;内以愚其心,而外以亂天下,是益而損也,君子謂之否也。今聞先生于橫逆之至,未能平其心,而騖焉長生之是求,毋乃忿之未懲而欲之未窒乎?彼魏伯陽、陳摶之所謂性命者,如此焉,則惠言不能知也。若伏羲、文王、孔子之所謂性命者,則惠言知其不如此也。然則君子之所汲汲皇皇而有事者,何哉?其在損曰利有攸往,言懲忿窒欲之當有事也。曷之用,二簋可用亨。二簋者,祭禮也。可用者,誠也。天子祭八簋,降損至士,而用二敦同姓,則二簋,謂禮之别尊卑、定親疏也。夫忿之來也,愛人而不親也,禮人而不答也,則分不正,倫不序,而誠不至也。二簋可用亨,而橫逆如故,則妄人而已矣。君子不忿也。夫欲生于不知足,不知足生于不知禮。二簋用亨禮如是不敢過也。不敢過而欲不窒者寡矣。使損其疾,使遄有喜,明忿之無自來也。或益之十朋之龜,明不待欲而足也,是損之義也。其在益曰利有攸往,利涉大川,言遷善改過之當有事也。夫不明于善之爲善,過之爲過,而遷之改之者,必不益矣。何以明之?曰:禮也。夫禮有文焉,有數焉,非可以意造也,故得過其過而善其善。益之。二曰亨帝,吉禮之大者也;三用圭,凶禮之大者也;四遷邦,軍禮之大者也;中行吿公,賓禮之大者也。故吉凶軍賓之禮具,而後可以遷,可以改,是益之義也。先生將修魏伯陽、陳摶之所謂性命者,則惠言不能知也。若將求伏羲、文王、孔子之所謂損益者,則惠言之說,其是乎?其非乎?將就先生正之也。抑又聞之,財者,生人之大命。泰之?曰:后以財成天地之道。輔相天地之宜。以左右民。君子所以成天地。佐百姓。舍財無以也。說易者謂聚財則損,散財則益。是不然。聚財者,小人之事也。散財者豪俠之事也。君子之財有損益而無聚散。要在用之以禮而已。二簋非少也。十朋非多也。君子之用財也,使親者加親而疏者不遠也,尊者加尊而卑者不陵也。二簋用亨之謂也。旣辨其親疏尊卑矣,又辨其賢不肖,或益之,十朋之龜之謂也。夫然,故百姓戴之于下,有孚惠我德之謂也。賢士奉之于上,得臣无家之謂也。夫苟賢士奉之,百姓戴之,文何橫逆之足患哉?方今吾鄉風俗益偷,禮敎益薄,此世道之憂,搢紳先生之恥也。先生學問行誼,爲鄉人典型,惠言自勝衣,則知企仰于今三十年矣。奔走南北,望見淸光之日少,未得竭志意于前。誠願少囘莊列之志,就周孔之軌,推酌損之義,孚惠德之心,脩二簋之誠,廣十朋之用,就大作之利,遠或擊之害,則身名泰而性命長,鄉里皆有所矜式。小子狂簡,不知所裁,先生不罪其慢迂而敎之,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