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齋有學集卷二十

牧齋有學集卷二十

序

李叔則霧堂集序

河濵李子叔則不遠數千里郵寄所著霧堂集，以唐刻石經爲贄，而請序於余。叔則手書累幅，執禮恭甚。以余老於文學，略知其利病，謂可以一言定其文。余讀之赧肰，感而卒業，欷歔歎息焉。

昔者炎正之季，攙搶刺天，榖雒交鬬，文章崩裂，金鐵飛流，側古振奇之士，與運氣俱作西極文，太靑實爲嚆矢。其後二十餘年，而叔則代興，人咸謂太微之冢嫡也。余尚論秦學於朝邑，得二韓氏，苑雒之文奧而雄，五泉之文麗而放，皆自立阡陌，不倚傍時世者也。以古今之學凖之，二韓逶迤樂易，流而近今，而其基址則古學也。是謂今而古。太靑詰盤奡兀，峻而逼古，而其梯航，則今學也，是謂古而今。叔則含茹陶鑄，旁摭曲紹，其在二韓、太靑、季孟之間乎？文章之道，得失寸心，精魂離合，意匠互詭。陸士衡有言：游魚銜鈎，而出重淵之㴱；翰鳥纓繳，而墜曾雲之峻。文之爲鉤也、繳也，雖巧於命物者，莫能狀也。李商隱目元結曰：重屋㴱宮，但見其脊；牽繂長河，不知其載。死而更生，夜而更明，其幾矣乎！吾讀叔則文，至詹長言論辨諸篇，穿穴尺咫，籠挫萬物，罕譬曲喻，支出橫貫，眩掉顚蹢，若寱若厭，久之如出夢中。此則文心怳忽，作者有不自喻，宜其借目於我也。舉世歎譽。叔則徒駭其高騁夐厲。疾怒急擊。驅濤涌雲。凌?怪發。豈知其杼軸余懷有若是與。文章之在天地。猶大海也。古之文人才士岧發頴?者。皆盤囘洑流之中迢肰夐出者也。叔則力雄徤旣巳絕流文海以余老爲沒人也。就而問渉焉。則更有喻於此。巫師之求雨。爲壇國門之外。植繒祭魚。爲龍於其方。儛而禱焉。恐其不我降也。李靖之行雨靈山也。置水器于馬鞍。滴水及鬃。則平地尺矣。余巫師之求雨者也。吁嗟號咷。智不出豚蹄膊脯間。自顧其限陋。不免啞肰一笑。叔則靈山之行雨者也。天瓢在手。霹靂起于足下。掉鞅簸頓。不崇朝而雨四海。飛蓬小艸弱䘮而不自持。漂沈于風鬃霧鬛之餘者。亦巳多矣。斯又余之所竊懼也。

旣爲叔則定其文。幷爲讀叔則之書者告焉。若夫危苦激切。悲憂酸傷。樊南之三歎於次山者。周覽叔則之文。歷歷肰擣心動魄。而論次則姑舍是。詩不云乎。我聞有命。不敢以告人。叔則聞余言也。欷歔歎息。殆有甚于余也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