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子從先進論蘇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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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7 09:00
孔子從先進論蘇軾
君子之欲有爲於天下,莫重乎其始進也。始進以正,猶且以不正繼之,况以不正進者乎?古之人有欲以其君王者也,有欲以其君霸者也,有欲强其國者也。是三者,其志不同,故其術有淺深,而其成功有巨細。雖其終身之所爲,不可逆知,而其大節必見於其始進之日。何者?其中素定也,未有進以强國而能霸者也,未有進以霸而能王者也。伊尹之耕於有莘之野也,其心固曰:使吾君爲堯舜之君,而吾民爲堯舜之民也。以伊尹爲以滋味說湯者,此戰國之策士,以己度伊尹也,君子疾之。管仲見桓公於纍囚之中,其所言者,固欲合諸侯。攘戎狄也。管仲度桓公,足以霸,度其身足以爲霸者之佐,是故上無侈說,下無卑論,古之人其自知明也如此。啇鞅之見孝公也,三說而後合。甚矣,鞅之懷詐挾術以欺其君也。彼豈不自知其不足以帝且王哉?顧其刑名慘刻之學,恐孝公之不能從,是故設爲髙論以衒之。君旣不能是矣,則舉其國,惟吾之所爲。不然,豈其負帝王之略而每見輙變以徇人乎?商鞅之不終於秦也,是其進之不正也。聖人則不然,其志愈大,故其道愈髙;其道愈髙,故其合愈難。聖人視天下之不治,如赤子之在水火也,其欲得君以行道,可謂急矣。然未甞以難合之故而少貶焉者,知其始於少貶,而其漸必至陵遲而大壊也。故曰:先進於禮樂,野人也;後進於禮樂,君子也。如用之,則吾從先進。孔子之世,其諸侯卿大夫視先王之禮樂,猶方圓冰炭之不相入也。進而先之以禮樂,其不合必矣。是人也,以道言之則聖人,以世言之則野人也。若夫君子之急於有功者則不然,其未合也,先之以世俗之所好;而其既合也,則繼以先王之禮樂。其心則然,然其進不正,未有能繼以正者也。故孔子不從,而孟子亦曰:枉尺直尋者,以利言也。如以利,則枉尋直尺而利,亦可爲與?君子之得其君也,既度其君,又度其身。君能之而我不能,不可爲也。不敢進而進,是易其君;不可爲而爲,是輕其身。是二人者皆有罪焉。故君子之始進也,曰:君苟用我矣,我且爲是。君曰能之,則安受不辭。君曰不能,天下其獨無人乎。至於人君亦然。将用是人也,則告之以已所欲爲,要其能否而責成焉。其曰姑用之而試觀之者,皆過也。後之君子,其進也無所不至,惟恐其不合也,曰:我将權以濟道。既而道卒 不行焉,則曰:吾君不足以盡我也。始不正其身,終以謗其君。是人也,自以爲君子,而孟子之所謂賊其君者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