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纪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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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5 12:05
齐纪六
髙宗明皇帝中
建武二年春正月壬申,遣镇南将军王广之督司州,右衞将军萧坦之督徐州,尚书右仆射沈文季督豫州诸军以拒魏。癸酉,魏诏淮北之人不得侵掠,犯者以大辟论。乙未,拓跋衍攻钟离,徐州刺史萧惠休乘城拒守,间出袭击魏兵,破之。惠休,惠明之弟也。刘昶、王肃攻义阳,司州刺史萧诞拒之。肃屡破诞兵,招降万余人。魏以肃为豫州刺史。刘昶性褊躁,御军严暴,人莫敢言。灋曹行参军北平阳固苦谏,昶怒,欲斩之,使当攻道。固志意闲雅,临敌勇决,昶始竒之。丁酉,中外纂严。以太尉陈显达为使持节、都督西北讨诸军事,往来新亭、白下,以张声埶。己亥,魏主济淮。二月,至夀阳,众号三十万,鐡骑弥望。甲辰,魏主登八公山赋诗,道遇甚雨,命去葢,见军士病者,亲抚慰之。魏主遣使呼城中人,丰城公遥昌使参军崔庆逺出应之。庆逺问师故,魏主曰:固当有故,卿欲我斥言之乎?欲我含垢依违乎?庆远曰:未承来命,无所含垢。魏主曰:齐主何故废立?庆逺曰:废昏立明,古今非一,未审何疑?魏主曰:武帝子孙,今皆安在?庆逺曰:七王同恶,已伏管、蔡之诛;其余二十余王,或内列清要,或外典方牧。魏主曰:卿主若不忘忠义,何以不立近亲,如周公之辅成王,而自取之乎?庆逺曰:成王有亚圣之徳,故周公得而相之。今近亲皆非成王之比,故不可立。且霍光亦舍武帝近亲而立宣帝,唯其贤也。魏主曰:霍光何以不自立?庆逺曰:非其类也。主上正可比宣帝,安得比霍光。若尔,武王伐纣,不立微子而辅之,亦为茍贪天下乎?魏主大笑曰:朕来问罪,如卿之言,便可释然。庆逺曰:见可而进,知难而退,圣人之师也。魏主曰:卿欲吾和亲,为不欲乎?庆逺曰:和亲则二国交欢,生民䝉福;否则二国交恶,生民涂炭。和亲与否,裁自圣衷。魏主赐庆逺酒殽衣服而遣之。戊申,魏主循淮而东,民皆安堵,租运属路。丙辰,至钟离。上遣左衞将军崔慧景、宁朔将军裴叔业救钟离。刘昶、王肃众号二十万,堑栅三重,并力攻义阳,城中负楯而立。王广之引兵救义阳,去城百余里,畏魏彊,不敢进。城中益急,黄门侍郎萧衍请先进,广之分麾下精兵配之。衍间道夜发,与太子右率萧诔等径上贤首山,去魏军数里。魏人出不意,未测多少,不敢逼。黎明,城中望见援军至,萧诞遣长史王伯瑜出攻魏栅,因风纵火。衍等众军自外击之,魏不能支,解围去。己未,诞等追击,破之,诔,谌之弟也。先是,上以义阳危急,诏都督青、冀二州诸军事张冲出军攻魏以分其兵埶。冲遣军主桑系祖攻魏建陵、驿马、厚丘三城,又遣军主杜僧护攻魏虎阬、冯时、即丘三城,皆拔之。青、冀二州刺史王洪范遣军主崔延袭魏纪城,据之。魏主欲南临江水,辛酉,?钟离。司徒长乐元懿公冯诞病,不能从,魏主与之泣诀,行五十里,闻诞卒。时崔慧景等军去魏主营不过百里,魏主轻将数千人夜还钟离,拊尸而哭,达旦声泪不绝。壬戌,敕诸军罢临江之行,葬诞依晋齐献王故事。诞与帝同年,幼同砚席,尚帝妹乐安长公主,虽无学术,而资性淳笃,故特有宠。丁卯,魏主遣使临江,数上罪恶。魏久攻钟离不克,士卒多死。三月,戊寅,魏主如邵阳,筑城于洲上,栅断水路,夹筑二城。萧坦之遣军主裴叔业攻二城,拔之。魏王欲筑城置戍于淮南,以抚新附之民,赐相州刺史髙闾玺书,具论其状。闾上表以为:兵灋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向者国家止为受降之计,发兵不多,东西辽阔,难以成功。今又欲置戍淮南,招抚新附。昔世祖以回山倒海之威,步骑数十万,南临瓜步,诸郡尽降,而盱眙小城攻之不克。班师之日,兵不戍一城,土不辟一㕓,夫岂无人?以为大镇未平,不可守小故也。夫壅水者先塞其原,伐木者先断其本,本原尚在,而攻其末流,终无益也。夀阳、盱眙、淮阴,淮南之本原也。三镇不克其一,而留守孤城,其不能自全明矣。敌之大镇逼其外,长淮隔其内,少置兵则不足以自固,多置兵则粮运难通。大军既还,士心孤怯,夏水盛涨,救援甚难,以新击旧,以劳御逸,若果如此,必为敌擒,虽忠勇奋发,终何益哉!且安土恋本,人之常情。昔彭城之役,既克大镇,城戍已定,而不服思叛者,犹逾数万。角城蕞尔,处在淮北,去淮阳十八里,五固之役,攻围歴时,卒不能克。以今凖昔,事兼数倍,天时尚热,雨水方降。愿陛下踵世祖之成规,旋辕返斾,经营洛邑,蓄力观衅,布徳行化,中国既和,逺人自服矣。尚书令陆叡上表,以为:长江浩荡,彼之巨防。又南土昏雾,暑气郁蒸,师人经夏,必多疾病。而迁鼎草创,庶事甫尔,台省无论政之馆,府寺靡听治之所,百僚居止,事等行路,沈雨炎阳,自成疠疫。且兵徭并举,圣王所难。今介胄之士,外攻冦讐,羸弱之夫,内勤土木,运给之费,日损千金,驱罢弊之兵,讨坚城之虏,将何以取胜乎?陛下去冬之举,正欲曜武江、汉耳。今自春几夏,理宜释甲,愿早还洛邑,使根本深固,圣懐无内顾之忧,兆民休斤板之役,然后命将出师,何忧不服!魏主纳其言。崔慧景以魏人城邵阳,患之。张欣泰曰:彼有去志,所以筑城者,外自夸大,惧我蹑其后耳。今若说之以两愿罢兵,彼无不听矣。慧景从之,使欣泰诣城下语魏人,魏主乃还。济淮,余五将未济,齐人据渚邀断津路。魏主募能破中渚兵者以为直合将军,军主代人奚康生应募,䌸筏积柴,因风纵火,烧齐船舰,依烟直进,飞刀乱斫,中渚兵遂溃。魏主假康生直合将军。魏主使前将军杨播将步卒三千、骑五百为殿。时春水方长,齐兵大至,战舰塞川,播结陈于南岸以御之,诸军尽济,齐兵四集围播,播为圆陈以御之,身自搏战,所杀甚众。相拒再宿,军中食尽,围兵愈急。魏主在北岸望之,以水盛不能救。既而水稍减,播引精骑三百歴齐舰,大呼曰:我今欲渡,能战者来!遂拥众而济。播,椿之兄也。魏军既退,邵阳洲上余兵万人,求输马五百匹,假道以归。崔慧景欲断路攻之,张欣泰曰:归师勿遏,古人畏之。兵在死地,不可轻也。今胜之不足为武,不胜徒丧前功,不如许之。慧景从之。萧坦之还,言于上曰:邵阳洲有死贼万人,慧景、欣泰纵而不取。由是皆不加赏。甲申,解严。初,上闻魏主欲饮马于江,惧,敕广陵太守行南兖州事萧颖胄移居民入城。民惊恐,欲席卷南渡。颕胄以魏寇尚逺,不即施行,魏兵竟不至。颕胄,太祖之从子也。上遣尚书右仆射沈文季助丰城公遥昌守夀阳。文季入城,止游兵不听出,洞开城门,严加守备,魏兵寻退。魏之入寇也,卢昶等犹在建康,齐人恨之,饲以蒸豆。昶怖惧,食之,泪汗交横。谒者张思宁辞气不屈,死于馆下。及还,魏主让昶曰:人谁不死,何至自同牛马,屈身辱国!纵不逺慙苏武,独不近愧思宁乎!乃黜为民。戊子,魏太师京兆武公冯熈卒千平城。 乙未,魏主如下邳;夏,四月,庚子,如彭城。辛丑,为冯熈举哀。太傅、录尚书事平阳公丕不乐南迁,与陆叡表请魏主还临熈葬。帝曰:开辟以来,安有天子逺奔舅丧者乎!今经始洛邑,岂宜妄相诱引,陷君不义!令、仆以下,可付灋官贬之。仍诏迎熈及博陵长公主之柩南葬洛阳,礼如晋安平献王故事。 魏主之在钟离也,仇池镇都大将、梁州刺史拓跋英请以州兵㑹刘藻击汉中,魏主许之。梁州刺史萧懿遣部将尹绍祖、梁季群等将兵二万据险,立五栅以拒之。英曰:彼帅贱,莫相统壹,我选精卒并攻一营,彼必不相救。若克一营、四营皆走矣。乃引兵急攻一营,拔之,四营俱溃,生擒梁季群,斩三千余级,俘七百余人。乘胜长驱,进逼南郑。懿又遣其将姜修击英,英掩击,尽获之。将还,懿别军继至,将士皆已疲,不意其至,大惧欲走。英故缓辔徐行,神色自若,登髙望敌东西指麾,状若处分,然后整列而前。懿军疑有伏兵,迁延引退。英追击破之,遂围南郑。禁将士毋得侵暴,逺近恱附,争供租运。懿婴城自守,军主范絜先将三千余人在外,还救南郑,英掩击,尽获之。围城数十日,城中恟惧。录事参军新野庾域封题空仓数十,指示将士曰:此中粟皆满,足支二年,但努力坚守。众心乃安。㑹,魏主召英还,英使老弱先行,自将精兵为后拒,遣使与懿告别。懿以为诈,英去一日,犹不开门,二日,乃遣将追之。英与士卒下马交战,懿兵不敢逼。行四日四夜,懿兵乃返。英入斜谷㑹,天大雨,士卒截竹贮米,执炬火于马上炊之。先是,懿遣人诱说仇池诸氐,使起兵断英运道及归路。英勒兵奋击,且战且前,矢中英颊,卒全军还仇池,讨叛氐,平之。英,桢之子;懿,衍之兄也。英之攻南郑也,魏主诏雍、泾、岐三州发兵六千人戍南郑,俟克城则遣之。侍中兼左仆射李冲表谏曰:秦川险阨,地接羌夷,自西师出后,饷援连续。加氐、胡叛逆,所在奔命,运粮擐甲,迄兹未已。今复豫差戍卒,悬拟山外,虽加优复,恐犹惊骇。脱终攻不克,徒动民情,连胡结夷,事或难测。辄依㫖宻下刺史,待军克郑城,然后差遣。如臣愚见,犹谓未足。何者?西道险阨,单径千里,今欲深戍绝界之外,孤据群贼之中,敌攻不可猝援,食尽不可运粮。古人有言:虽鞭之长,不及马腹。南郑于国,实为马腹也。且魏境所掩,九州过八,民人所臣,十分而九。所未民者,唯漠北之与江外耳。羁之在近,岂汲汲于今日也!宜待疆宇既广,粮食既足,然后置邦树将,为吞并之举。今钟离、夀阳,宻迩未拔,赭城、新野,跬步弗降。东道既未可以近力守,西藩宁可以逺兵固?若果欲置者,臣恐终以资敌也。又建都土中,地接寇壤,方须大收死士,平荡江㑹。若轻遣单寡,弃令陷没,恐后举之日,众以留守致惧,求其死効,未易可获。推此而论,不戍为上。魏主从之。 癸丑,魏主如小沛;己未,如瑕丘;庚申,如鲁城,亲祠孔子。辛酉,拜孔氏四人、颜氏二人官,仍选诸孔宗子一人封崇圣侯,奉孔子祀。命兖州修孔子墓,更建碑铭。戊辰,魏主如碻磝,命谒者仆射成淹具舟楫,欲自泗入河,溯流还洛。淹谏,以为:河流悍猛,非万乗所宜乗。帝曰:我以平城无漕运之路,故京邑民贫。今迁都洛阳,欲通四方之运,而民犹惮河流之险,故朕有此行,所以开百姓之心也。 魏城阳王鸾等攻赭阳,诸将不相统壹,围守百余日,诸将欲案甲不战以疲之,李佐独昼夜攻击,士卒死者甚众。帝遣太子右衞率垣歴生救之,诸将以众寡不敌,欲退,佐独帅骑二千逆战而败。卢渊等引去,歴生追击,大破之。历生,荣祖之从弟也。南阳太守房伯玉等又败薛真度于沙堨。鸾等见魏主于瑕丘,魏主责之曰:卿等沮辱威灵,罪当大辟。朕以新迁洛邑,特从寛典。五月,己巳,降封鸾为定襄县王,削户五百。卢渊、李佐、韦珍皆削官爵为民,佐仍徙瀛州,以薛真度与其从兄安都有开徐方之功,听存其爵及荆州刺史,余皆削夺,曰:进足明功,退足彰罪矣。 魏广川刚王谐卒。谐,略之子也。
魏主曰:古者大臣之丧有三临之礼。魏、晋以来,王公之丧,哭于东堂。自今诸王之丧,期亲三临,大功再临,小功、缌麻一临,罢东堂之哭。广川王于朕大功也,将大敛,素服深衣往哭之。 甲戌,魏主如滑台;丙子,舎于石济。庚辰,太子出迎于平桃城。赵郡王干在洛阳,贪淫不灋,御史中尉李彪私戒之,且曰:殿下不悛,不敢不以闻。干悠然不以为意。彪表弹之,魏主诏干与北海王详俱从太子诣行在。既至,见详而不见干,阴使左右察其意色,知无忧悔,乃亲数其罪,杖之一百,免官还第。癸未,魏主还洛阳,告于太庙。甲申,减冗官之禄以助军国之用。乙酉,行饮至之礼,班赏有差。 甲午,魏太子冠于庙。魏主欲变北俗,引见群臣,谓曰:卿等欲朕逺追商、周,为欲不及汉、晋邪?咸阳王禧对曰:群臣愿陛下度越前王耳。帝曰:然则当变风易俗,当因循守故邪?对曰:愿圣政日新。帝曰:为止于一身,为欲传之子孙邪?对曰:愿传之百世。帝曰:然则必当改作,卿等不得违也。对曰:上令下从,其谁敢违!帝曰:夫名不正,言不顺,则礼乐不可兴。今欲断诸北语,一从正音。其年三十已上,习性已久,容不可猝革;三十已下,见在朝廷之人,语音不听仍旧。若有故为,当加降黜,各宜深戒。王公卿士以为然不?对曰:实如圣㫖。帝曰:朕尝与李冲论此冲曰:四方之语竟知谁是帝者言之即为正矣。冲之此言其罪当死因顾冲曰:卿负社稷当令御史牵下冲免冠顿首谢。又责留守之官曰:昨望见妇女犹服夹领小袖卿等何为不遵前诏皆谢罪帝曰:朕言非是,卿等当庭争,如何入则顺旨,退则不从乎?六月,己亥,下诏:不得为北俗之语于朝廷,违者免所居官。 癸卯,魏主使太子如平城赴太师熈之丧。 癸丑,魏
诏求遗书,袐阁所无有益时用者,加以优赏。 魏有司奏:广川王妃葬于代都,未审以新尊从旧卑,以旧卑就新尊?魏主曰:代人迁洛者,宜悉葬邙山。其先有夫死于代者,听妻还葬;夫死于洛者,不得还代就妻。其余州之人,自听从便。丙辰,诏迁洛之民死葬河南,不得还北。于是代人南迁者悉为河南洛阳人。 戊午,魏改用长尺大斗,其法依汉志为之。 上之废郁林王也,许萧谌以扬州,既而除领军将军、南徐州刺史,谌恚曰:见炊饭,推以与人。谌恃功,颇干预朝政,所欲选用,輙命尚书使为申论。上闻而忌之,以萧诞、萧诔方将兵拒魏,隐忍不?。壬戍,上游华林园,与谌及尚书令王晏等数人宴,尽欢。坐罢,留谌晩出,至华林合,仗身执还入省。上遣左右莫智明数谌曰:隆昌之际,非卿无有今日。今一门二州,兄弟三封,朝廷相报,正可极此。卿恒懐怨望,乃云炊饭已熟,合甑与人邪!今赐卿死。遂杀之,并其弟诔。以黄门郎萧衍为司州别驾,往执诞,杀之。谌好术数,吴兴沈文猷常语之曰:君相不减髙帝。谌死,文猷亦伏诛。谌死之日,上又杀西阳王子明、南海王子罕、邵陵王子贞。 乙丑,以右衞将军萧坦之为领军将军。 魏髙闾上言:邺城宻皇后庙颓圯,请更葺治,若谓已配飨太庙,即宜罢毁。诏罢之。 魏拓拔英之寇汉中也,沮水氐杨馥之为齐击武兴氐杨集始,破之。秋,七月,辛卯,以馥之为北秦州刺史、仇池公。 八月,乙巳,魏选武勇之士十五万人为羽林、虎贲,以充宿衞。 魏金墉宫成,立国子、太学、四门小学于洛阳。 魏髙祖游华林园,观故景阳山,黄门侍郎郭祚曰:山水者,仁智之所乐,宜复修之。帝曰:魏明帝以奢失之于前,朕岂可袭之于后乎!帝好读书,手不释卷,在舆据鞍,不忘讲道。善属文,多于马上口占,既成,不更一字。自太和十年以后,诏策皆自为之。好贤乐善,情如饥渴,所与游接,常寄以布素之意。如李冲、李彪、髙闾、王萧、郭祚、宋弁、刘芳、崔光、邢蛮之徒,皆以文雅见亲,贵显用事,制礼作乐,郁然可观,有太平之风焉。治书侍御史薛聪,辩之曾孙也,弹劾不避彊御,帝或欲寛贷者,聪辄争之。帝每日:朕见薛聪,不能不惮,何况诸人也。自是贵戚敛手。累迁直合将军,兼给事黄门侍郎、散骑常侍。帝外以徳器遇之,内以心膂为寄,亲衞禁兵,悉聦管领,故终太和之世,?带直合将军。群臣罢朝之后,聪、?陪侍帷幄,言兼昼夜,时政得失,动輙匡谏,事多听允,而重厚沈宻,外莫窥其际。帝欲进以名位,輙苦让不受。帝亦雅相体悉,谓之曰:卿天爵自髙,固非人爵之所能荣也。 九月,庚午,魏六宫文武悉还于洛阳。丙戌,魏主如邺,屡至相州刺史髙闾之馆,美其治效,赏赐甚厚。闾数请本州,诏曰:闾以悬车之年,方求衣锦,知进忘退,有尘谦徳,可降号平北将军。朝之老成,宜遂情愿。徙授幽州刺史,令存劝两修,恩法并举。以髙阳王雍为相州刺史,戒之曰:作牧亦易亦难。其身正,不令而行,所以易;其身不正,虽令不从,所以难。 己丑,徙南平王寳攸为邵陵王,蜀郡王子文为西阳王,广汉王子峻为衡阳王,临海王昭秀为巴陵王,永嘉王昭粲为桂阳王。乙未,魏主自邺还, 冬,十月,丙辰,至洛阳。 壬戌,魏诏诸州牧精品属官,考其得失,为三等以闻。又诏:徐、兖、光、南青、荆、洛六州,严纂戎备,应须赴集。 十一月,丁卯,诏罢世宗东田,毁兴、光楼。 己卯,纳太子妃禇氏,大赦。妃,澄之女也。 庚午,魏主如委粟山,定圜丘。 己卯,帝引诸儒议圜丘礼。秘书令李彪建言:鲁人将有事于上帝,必先有事于泮宫,请前一日告庙。从之。 甲申,魏主祀圜丘。丙戌,大赦。 十二月,乙未朔,魏主见群臣于光极堂,宣下品令,为大选之始。光禄勲于烈子登引例求迁官,烈上表曰:方今圣明之朝,理应廉让,而臣子登引人求进,是臣素无教训,乞行黜落。魏王曰:此乃有识之言,不谓烈能办此!乃引见登,谓曰:朕将流化天下,以卿父有谦逊之美,直士之风,故进卿为太子翊军校尉。又加烈散骑常侍,封聊城县子。魏主谓群臣曰:国家从来有一事可叹,臣下莫肯公言,得失是也。夫人君患不能纳谏,人臣患不能尽忠。自今朕举一人,如有不可,卿等直言其失;若有才能而朕所不识,卿等亦当举之。如是,得人者有赏,不言者有罪,卿等当知之。 丁酉,诏修晋帝诸陵,增置守衞。 甲子,魏主引见群臣于光极堂,颁赐冠服。 先是,魏人未尝用钱,魏主始命铸太和五铢。是岁鼔铸粗备,诏公私用之。 魏以光城蛮帅田益光为南司州刺史,所统守宰,听其铨置。后更于新蔡立东豫州,以益光为刺史。 氐王杨炅卒。
三年春正月丁卯,以杨炅子崇祖为沙州刺史,封阴平王。 魏主下诏,以为北人谓上为拓,后为跋,魏之先出于黄帝,以土徳王,故为拓跋氏。夫土者,黄中之色,万物之元也,宜改姓元氏。诸功臣旧族,自代来者,姓或重复,皆改之。于是始改拔拔氏为长孙氏,达奚氏为奚氏,乙旃氏为叔孙氏,丘穆陵氏为穆氏,步六孤氏为陆氏,贺赖氏为贺氏,独孤氏为刘氏,贺楼氏为楼氏,勿忸于氏为于氏,尉迟氏为尉氏,其余所改,不可胜纪。魏主雅重门族,以范阳卢敏、清河崔宗伯、荥阳郑羲、太原王琼四姓衣冠所推,咸纳其女以充后宫。陇西李冲以才识见任,当朝贵重,所结姻㜕,莫非清望,帝亦以其女为夫人。诏黄门郎、司徒左长史宋弁定诸州士族,多所升降。又诏以代人先无姓族,虽功贤之胤,无异寒贱,故宦达者位极公卿,其功衰之亲,仍居猥任。其穆、陆、贺、刘、楼、于、嵇、尉八姓,自太祖已降,勋著当世,位尽王公,灼然可知者,且下司州、吏部,勿充猥官,一同四姓。自此以外,应班士流者,寻续别敕。其旧为部落大人,而皇始巳来,三世官在给事已上及品登王公者为姓;若本非大人,而皇始已来三世官在尚书已上及品登王公者,亦为姓;其大人之后而官不显者为族;若本非大人而官显者亦为族。凡此姓族,皆应审核,勿容伪冐。令司空穆亮、尚书陆琇等详定,务令平允。琇,馥之子也。魏旧制,王国舎人皆应娶八族及清修之门。咸阳王禧娶?户为之,帝深责之,因下诏为六弟聘室,前者所纳,可为妾媵,咸阳王禧可聘故颍川太守陇西李辅女,河南王干可聘故中散代郡穆明乐女,广陵王羽可聘骠骑咨议参军荥阳郑平城女,颍川王雍可聘故中书博士范阳卢神寳女,始平王勰可聘廷尉卿陇西李冲女,北海王祥可聘吏部郎中荥阳郑懿女。懿,羲之子也。时赵郡诸李,人物尤多,各盛家风,故世之言髙华者,以五姓为首。众议以薛氏为河东茂族,帝曰:薛氏,蜀也,岂可入郡姓,直合薛宗。起执㦸在殿下,出次对曰:臣之先人,汉末仕蜀,二世复归河东,今六世相袭,非蜀人也。伏以陛下黄帝之?,受封北土,岂可亦谓之胡邪?今不预郡姓,何以生为?乃碎㦸于地。帝徐曰:然则朕甲卿乙乎?乃入郡姓,仍曰:卿非宗起,乃起宗也。帝与群臣论选调,曰:近世髙卑出身,各有常分,此果如何?李冲对曰:未审上古以来,张官列位,为膏粱子弟乎?为致治乎?帝曰:欲为治耳。冲曰:然则陛下今日何为专取门品,不拔才能乎?帝曰:茍有过人之才,不患不知;然君子之门,借使无当世之用,要自徳行纯笃,朕故用之。冲曰:传说吕望,岂可以门地得之?帝曰:非常之人,旷世乃有一二耳。秘书令李彪曰:陛下若专取门地,不审鲁之三卿孰若四科?著作佐郎韩显宗曰:陛下岂可以贵袭贵,以贱袭贱?帝曰:必有髙明卓然、出类拔萃者,朕亦不拘此制。顷之,刘昶入朝,帝谓昶曰:或言唯能是寄,不必拘门,朕以为不尔。何者?清浊同流,混齐一等,君子小人,名品无别,此殊为不可。我今八族以上士人品第有九,九品之外,小人之官复有七等。若有其人,可起家为三公。正恐贤才难得,不可止为一人,浑我典制也。
臣光曰:选举之灋,先门地而后贤才,此魏、晋之深弊,而历代相因,莫之能改也。夫君子小人不在于世禄与侧微,以今日视之,愚智所同知也。当是之时,虽魏孝文之贤,犹不免斯弊,故夫明辨是非而不惑于世俗者,诚鲜矣。
壬辰,魏徙始平王勰为彭城王,复定襄县王鸾为城阳王。 二月,壬寅,魏诏群臣:自非金革,听终三年丧。 丙午,魏诏畿内七十已上,暮春赴京师,行养老之礼。三月,丙寅,宴群臣及国老、庶老于华林园。诏国老黄耇已上,假中散大夫、郡守;耆年已上,假给事中、县令;庶老直假郡县。各赐鸠杖衣裳。 丁丑,魏诏诸州中正,各举其乡之民望,年五十已上,守素衡门者,授以令长。 壬午,诏乘舆有金银饰校者,皆剔除之。上志慕节俭,太官尝进裹蒸,上曰:我食此不尽,可四破之,余充晩食。又尝用皂荚,以余泺授左右曰:此可更用。太官元日上夀有银酒鎗,上欲坏之,王晏等咸称盛徳。衞尉萧颕胄曰:朝廷盛礼,莫若三元,此一器既是旧物,不足为侈。上不恱。后预曲宴,银器满席,颕胄曰:陛下前欲壊酒鎗,恐宜移在此器。上甚慙,上躬亲细务,纲目亦宻。于是郡县及六署九府常行职事,莫不启闻,取决诏敇。文武勲旧,皆不归选部,亲近凭势,戸相通进,人君之务过繁密。南康王侍郎颍川钟嵘上书言:古者明君揆才颁政,量能授职,三公坐而论道,九卿作而成务,天子唯恭已南面而已。书奏,上不怿,谓太中大夫顾暠曰:钟嵘何人,欲断朕机务,卿识之不?对曰:嵘虽位末名卑,而所言或有可采。且繁碎职事,各有司存。今人主揔而亲之,是人主愈劳而人臣愈逸,所谓代庖人宰而为大匠斵也。上不顾而言他。 夏,四月,甲辰,魏广州刺史薛灋护来降,魏冦司州,栎城戍主魏僧珉拒破之。 五月,丙戌,魏营方泽于河阴。又诏汉、魏、晋诸帝陵,百步内禁樵苏。丁亥,魏主有事于方泽。 秋,七月,魏废皇后冯氏。初,文明太后欲其家贵重,简冯熈二女入掖庭,其一早卒,其一得幸于魏主,未几有疾,还家为尼。及太后殂,帝立熈少女为皇后。既而其姊疾愈,帝思之,复迎入宫,拜左昭仪,后宠浸衰。昭仪自以年长,且先入宫,不率妾礼,后颇愧恨,昭仪因譛而废之。后素有徳操,遂居瑶光寺,为练行尼。 魏主以久旱,自癸未不食,至于乙酉,群臣皆诣中书省请见,帝在崇虚楼,遣舎人辞焉,且问来故。豫州刺史王肃对曰:今四郊雨已霑洽,独京城微少,庶民未乏一餐,而陛下辍膳三日,臣下惶惶,无复情地。帝使舎人应之曰:朕不食数日,犹无所感。比来中外贵贱,皆言四郊有雨,朕疑其欲相寛勉,未必有实。方将遣使视之,果如所言,即当进膳,如其不然,朕何以生为?当以身为万民塞咎耳。是夕,大雨。 魏太子恂不好学,体素肥大,苦河南地热,常思北归,魏主赐之衣冠,恂常私著胡服,中庶子辽东髙道恱数切谏,恂恶之。八月,戊戌,帝如嵩髙。恂与左右密谋,召牧马轻骑奔平城,手刅道恱于禁中。领军元俨勒门防遏,入夜乃定。诘旦,尚书陆琇驰以启帝,帝大骇,秘其事,仍至汴口而还。甲寅,入宫,引见恂,数其罪,亲与咸阳王禧等更代,杖之百余下,扶曳出外,囚于城西,月余乃能起。 丁巳,魏相州刺史南安惠王祯卒。 九月,戊辰,魏主讲武于小平津;癸酉,还宫。 冬,十月,戊戌,魏诏:军士自代来者,皆以为羽林、虎贲,司州民十二夫调一吏,以供公私力役。 魏吐京胡反,诏朔州刺史元彬行汾州事,帅幷肆之众以讨之。彬,祯之子也。彬遣统军奚康生击叛胡,破之,追至车突谷,又破之,俘杂畜以万数。诏以彬为汾州刺史。胡去居等六百余人保险不服,彬请兵二万以讨之,有司奏许之。魏主大怒曰:小冦何有发兵之理!可随宜讨治。若不能克,必须大兵者,则先斩刺史,然后发兵。彬大惧,督帅州兵,身先将士,讨去居平之。 魏主引见群臣于清徽堂,议废太子恂。太子太傅穆亮、少保李冲免冠顿首谢。帝曰:卿所谢者私也,我所议者国也。大义㓕亲,古人所贵。今恂欲违父逃叛,跨据恒、朔,天下之恶孰大焉!若不去之,乃社稷之忧也。闰月,丙寅,废恂为庶人,置于河阳无鼻城,以兵守之,服食所供,粗免饥寒而已。 戊辰,魏置常平仓。戊寅,太子寳卷冠。 初,魏文明太后欲废魏主穆泰,切谏而止,由是有宠。及帝南迁洛阳,所亲任者多中州儒士,宗室及代人往往不乐。泰自尚书右仆射出为定州刺史,自陈久病,土温则甚,乞为恒州。帝为之徙恒州刺史陆叡为定州,以泰代之。泰至,叡未?,遂相与谋作乱,阴结镇北大将军乐陵王思誉、安乐侯隆、抚冥镇将鲁郡侯业、骁骑将军超等,共推朔州刺史阳平王頥为主。思誉,天赐之子;业,丕之弟;隆、超,皆丕之子也。叡以为洛阳休明,劝泰缓之,泰由是未?。頥伪许泰等以安其意,而宻以状闻。行吏部尚书、任城王澄有疾,帝召见于凝闲堂,谓之曰:穆泰谋为不轨,扇诱宗室,脱或必然。今迁都甫尔,北人恋旧,南北纷扰,朕洛阳不立也。此国家大事,非卿不能办。卿虽疾强,为我北行,审观其埶,傥其微弱,直往擒之。若已彊盛,可承制发并、肆兵击之。对曰:泰等愚惑,正由恋旧为此计耳,非有深谋逺虑。臣虽驽怯,足以制之。愿陛下勿忧,虽有犬马之疾,何敢辞也。帝笑曰:任城肯行,朕复何忧。遂授澄节、铜虎竹使符、御仗左右,仍行?州事。行至鴈门,鴈门太守夜告云:泰已引兵西就阳平。澄遽令进发。右丞孟斌曰:事未可量,宜依敇召幷肆兵,然后徐进。澄曰:泰既谋乱,应据坚城,而更迎阳平,度其所为,当似势弱。泰既不相拒,无故发兵,非宜也。但速往镇之,民心自定。遂倍道兼行,先遣治书侍御史李焕单骑入代,出其不意,晓谕泰党,示以祸福,皆莫为之用。泰计无所岀,帅麾下数百人攻焕,不克,走出城西,追擒之。澄亦寻至,穷治党与,收陆叡等百余人,皆系狱,民间帖然。澄具状表闻,帝喜,召公卿以表示之曰:任城可谓社稷臣也。观其狱辞,正复臯陶,何以过之!顾谓咸阳王禧等曰:汝曹当此,不能办也。 魏主谋入寇,引见公卿于清徽堂,曰:朕卜宅土中,纲条粗举,唯南寇未平,安能效近世天子下帷于深宫之中乎!朕今南征决矣,但未知早晩之期。比来术者皆云今往必克。此国之大事,宜君臣各尽所见,勿以朕先言而依违于前,同异于后也。李冲对曰:凡用兵之灋,宜先论人事,后察天道。今卜筮虽吉,而人事未备,迁都尚新,秋谷不稔,未可以兴师旅。如臣所见,宜俟来秋。帝曰:去十七年,朕拥兵二十万,此人事之盛也,而天时不利。今天时既从,复云人事未备,如仆射之言,是终无征伐之期也。寇戎咫尺,异日将为社稷之忧,朕何敢自安!若秋行不捷,诸君当尽付司寇,不可不尽懐也。 魏主以有罪徙边者多逋亡,乃制一人逋亡,阖门充役。光州刺史博陵崔挺上书谏曰:天下善人少,恶人多,若一人有罪,延及阖门,则司马牛受桓魋之罚,栁下惠婴盗跖之诛,岂不哀哉!帝善之,遂除其制。资治通鉴卷第一百四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