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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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5 12:05
齐纪
丗祖武皇帝下
永明十一年春正月,以骠骑大将军王敬则为司空,镇军大将军陈显逹为江州刺史。显逹自以门寒位重,每迁官,常有愧惧之色,戒其子勿以冨贵陵人。而诸子多事豪侈,显逹闻之不恱。子休尚为郢府主簿,过九江,显逹曰:尘尾蝇拂是王、谢家物,汝不须捉此。即取于前烧之。 ?上于石头造露车三千乗,欲步道取彭城。魏人知之,刘昶数泣诉于魏主,乞处边戍,招集遗民,以雪私耻。魏主大㑹公卿于经武殿,以议南伐,于淮、泗间大积马刍。上闻之,以右卫将军崔慧景为豫州刺史以备之。魏遣贠外散骑侍郎邢峦等来聘。峦,颍之
孙也。 丙子,文惠太子长懋卒。太子风韵甚和,上晩年好游宴,尚书曹事分送太子省之,由是威加内外。太子性奢靡,治堂殿园囿过于上宫,费以千万计。恐上望见之,乃傍门列修竹,凡诸服玩,率多僣侈。启于东田起小苑,使东宫将吏更畨筑役,营城包巷,弥亘华逺。上性虽严,多布耳目,太子所为,人莫敢以闻。上甞过太子东田,见其壮丽,大怒,收监作主帅,太子皆藏之,由是大被诮责。又使嬖人徐文景造辇及乗舆御物。上尝幸东宫,怱怱不暇藏辇,文景乃以佛像内辇中,故上不疑。文景父陶仁谓文景曰:我正当扫墓待丧耳。仍移家避之。后文景竟赐死,陶仁遂不哭。及太子卒,上履行东宫,见其服玩,大怒,敕有司随事毁除。以竟陵王子良与太子善而不启闻,并责之。太子素恶西昌矦鸾,尝谓子良曰:我意中殊不喜此人,不解其故,当由其福薄故也。子良为之救解。及鸾得政,太子子孙无遗焉。 二月,魏主始耕,藉田于平城。南 雍州刺史王奂恶寜蛮长史刘兴祖,收系狱,诬其构扇山蛮,欲为乱,敕送兴祖下建康。奂于狱中杀之,诈云自经。上大怒,遣中书舎人吕文显、直阁将军曹道刚将齐仗五百人收奂,敕镇西司马曹虎从江陵步道㑹襄阳。奂子彪素㐫险,奂不能制。长史殷叡,奂之壻也,谓奂曰:曹、吕来既不见真敕,恐为奸变,正宜录取,驰启闻耳。奂纳之。彪辄发州兵千余人,开库配甲仗,出南堂陈兵闭门拒守。奂门生郑羽叩头启奂,乞出城迎台使。奂曰:我不作贼,欲先遣启自申,正恐曹、吕辈小人相陵藉,故且闭门自守耳。彪遂出,与虎军战,兵败走归。三月乙亥,司马黄瑶起、寜蛮长史河东裴叔业于城内起兵,攻奂,斩之,执彪及弟爽、弼、殷、叡,皆伏诛。彪、况、融、琛死于建康,琛弟秘书丞肃独得脱,奔魏。 夏,四月,甲午,立南郡王昭业为皇太孙,东宫文武悉攺为太孙官属。以太子妃琅邪王氏为皇太孙太妃,南郡王妃何氏为皇太孙妃。妃,戢之女也。 魏太尉丕等请建中宫。戊戌,立皇后冯氏。后,熈之女也。魏主以白虎通云:王者不臣妻之父母。下诏令太师上书不称臣,入朝不拜。熈固辞。 光城蛮帅、征虏将军田益宗帅部落四千余户叛,降于魏。五月,壬戌,魏主宴四庙子孙于宣文堂,亲与之齿,用家人礼。 甲子,魏主临朝堂,引公卿以下决疑政,录囚徒。帝谓司空穆亮曰:自今朝廷政事,日中以前,卿等先自论议;日中以后,朕与卿等共决之。 丙子,以宜都王铿为南豫州刺史。先是庐陵王子卿为南豫州刺史,之镇,道中戏部伍为水军,上闻之,大怒,杀其典籖,以铿代之。子卿还第,上终身不与相见。 襄阳蛮首雷婆思等帅戸千余求内徙于魏,魏人处之沔北。 魏主以平城地寒,六月雨雪,风沙常起,将迁都洛阳,恐群臣不从,乃议大举伐齐,欲以胁众。斋于明堂左个,使太常卿王谌筮之,遇革,帝曰: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吉孰大焉。群臣莫敢言。尚书任城王澄曰:陛下弈叶重光,帝有中土。今出师以征未服,而得汤、武革命之象,未为全吉也。帝厉声曰:繇云大人虎变,何言不吉!澄曰:陛下龙兴巳乆,何得今乃虎变!帝作色曰:社稷我之社稷,任城欲沮众邪?澄曰:社稷虽为陛下之有,臣为社稷之臣,安可知危而不言!帝乆之,乃解曰:各言其志,夫亦何伤!既还宫,召澄入见,逆谓之曰:向者革卦,今当更与卿论之。明堂之忿,恐人人竞言沮我大计,故以声色怖文武耳。想识朕意。因屏人谓澄曰:今日之举,诚为不易。但国家兴自朔土,徙居平城,此乃用武之地,非可文治。今将移风易俗,其道诚难。朕欲因此迁宅中原,卿以为何如?澄曰:陛下欲卜宅中土,以经略四海,此周、汉之所以兴隆也。帝曰:北人习常恋故,必将惊扰,柰何?澄曰:非常之事,故非常人之所及。陛下断自圣心,彼亦何所能为!帝曰:任城,吾之子房也。六月,丙戌,命作河桥,欲以济师。秘书监卢渊上表,以为:前丗承平之主,未尝亲御六军,决胜行陈之间,岂非胜之不足为武,不胜有亏威望乎!昔魏武以弊卒一万破?绍,谢玄以步兵三千摧符秦,胜负之变,决于须臾,不在众寡也。诏报曰:承平之主所以不亲戎事者,或以同轨无敌,或以懦劣偷安。今谓之同轨则未然,比之懦劣则可耻。必若王者不当亲戎,则先王制革辂!何所施也!魏武之胜,盖由仗顺;符氏之败,亦由失政。岂寡必能胜众,弱必能制彊邪?丁未,魏主讲武,命尚书李冲典武选。 建康僧法智与徐州民周盘龙等作乱,夜,攻徐州城,入之,刺史王?邈讨诛之。 秋,七月,癸丑,魏立皇子恂为太子。 戊子,魏中外戒严,发露布及移书,称当南伐。诏发扬、徐州民丁,广设召募以备之。中书郎王融自恃人地,三十内望为公辅,尝夜直省中,抚案欢曰:为尔寂寂,邓禹笑人。行逢朱雀桁开,喧湫不得进,搥车壁叹曰:车前无八驺,何得称丈夫!竟陵王子良爱其文学,特亲厚之。融见上有北伐之志,数上书奖劝,因大习骑射。及魏将入寇,子良于东府募兵,板融寜朔将军,使典其事。融倾意招纳,得江西伧楚数百人,并有干用。㑹上不豫,诏子良甲仗入延昌殿侍医药。子良以萧衍、范云等皆为帐内军主。戊辰,遣江州刺史陈显逹镇樊城。上虑朝野忧遑,力疾召乐府奏正声伎。子良日夜在内,太孙闲日参承。戊寅,上疾亟,蹔绝,太孙未入,内外惶惧,百僚皆巳变服。王融欲矫诏立子良,诏草巳立,萧衍谓范云曰:道路籍籍,皆云将有非常之举。王元长非济丗才,视其败也。云曰:忧国家者,唯有王中书耳。衍曰:忧国欲为周、召,欲为竖刁邪?云不敢荅。及太孙来,王融戎服绛衫,于中书省合口断东宫仗,不得进。顷之,上复苏,问太孙所在,因召东宫器甲皆入,以朝事委尚书左仆射西昌矦鸾。俄而上殂融处分以子良兵禁诸门。鸾闻之,急驰至云龙门,不得进。鸾曰:有敕召我。排之而入,奉太孙登殿,命左右扶出子良,指麾部署,音响如钟,殿中无不从命。融知不遂,释服还省,叹曰:公误我!由是?林王深怨之。遗诏曰:太孙进德日茂,社稷有寄。子良善相毗辅,思?治道,内外众事,无大小悉与鸾参,懐共下意。尚书中事,职务根本,悉委右仆射王晏、吏部尚书徐孝嗣。军旅之略,委王敬则、陈显逹、王广之、王?邈、沈文季、张瓌、薛渊等。丗祖留心政事,务揔大体,严明有断,郡县乆于其职,长吏犯法,封刃行诛。故永明之丗,百姓丰乐,贼盗屏息。然颇好游宴华靡之事,常言恨之,未能顿遣。郁林王之未立也,众皆疑立子良,口语喧腾。武陵王曅于众中大言曰:若立长,则应在我;立嫡,则应在太孙。由是帝深慿赖之。直合周奉叔、曹道刚素为帝心膂,并使监殿中直衞。少日,复以道刚为黄门郎。初,西昌矦鸾为太祖所爱。鸾性俭素,车服仪从同于素士,所居官名为严能,故丗祖亦重之。丗祖遗诏使竟陵王子良辅政,鸾知尚书事。子良素仁厚,不乐丗务,乃更推鸾,故遗诏云事无大小,悉与鸾参懐,子良之志也。帝少养于子良妃?氏,慈爱甚著,及王融有谋,遂深忌子良。大行出太极殿,子良居中书省,帝使虎贲中郎将潘敞领二百人仗屯太极西阶以防之。既成服,诸王皆出,子良乞停至山陵,不许。壬午,称遗诏,以武陵王曅为衞将军,与征南大将军陈显逹并开府仪同三司;尚书左仆射西昌矦鸾为尚书令,太孙詹事沈文季为护军。癸未,以竟陵王子良为太传,蠲除三调及众逋,省御府及无用池田邸治,减?市征税。先是,蠲原之诏,多无事实,督责如故。是时西昌矦鸾知政,恩信两行,众皆恱之。 魏山阳景桓公尉元卒。 魏主使录尚书事广陵王羽持节安抚六镇,发其突骑。丁亥,魏主辞永固陵。己丑,发平城南伐步骑三十余万,使太尉丕与广陵王羽留守平城,并加使持节。羽曰:太尉宜专节度,臣正可为副。魏主曰:老者之智,少者之决,汝无辞也。以河南王干为车骑大将军、都督?右诸军事,又以司空穆亮、安南将军卢渊、平南将军薛㣧皆为干副,众合七万,出子午谷。㣧,辩之曽孙也。郁林王,性辩慧,美容止,善应对,哀乐过人,丗祖由是爱之。而矫情饰诈,隂懐鄙慝,与左右群小共衣食,同卧起。始为南郡王,从竟陵王子良在西州,文惠太子每禁其起居,节其用度,王密就冨人求钱,无敢不与。别作钥钩,夜开西州后合,与左右至诸营署中淫宴。师史仁祖、侍书胡天翼相谓曰:若言之二宫,则其事未易。若于营署为异人所敺,及犬物所伤,岂直罪止一身,亦当尽室及祸。年各七十余,生寜足吝邪!数日闲,二人相继自杀,二宫不知也。所爱左右,皆逆加官爵,䟽于黄纸,使嚢盛带之。许南面之日,依此施行。侍太子疾及居丧,忧容号毁,见者呜咽。裁还私室,即欢笑酣饮。常令女巫杨氏祷祀,速求天位。及太子卒,谓由杨氏之力,倍加敬信。既为太孙,丗祖有疾,又令杨氏祷祀。时何妃犹在西州,丗祖疾稍危,太孙与何妃书,纸中央作一大喜字,而作三十六小喜字绕之,侍丗祖疾,言发泪下。丗祖以为必能负荷大业,谓曰:五年中一委宰相,汝勿措意;五年外勿复委人。若自作无成,无所多恨。临终,执其手曰:若忆翁,当好作。遂殂大敛始毕,悉呼丗祖诸伎,备奏众乐。即位十余日,即收王融下廷尉,使中丞孔稚珪奏融险躁轻狡,招纳不逞,诽谤朝政。融求援于竟陵王子良,子良忧惧不敢救,遂于狱赐死,时年二十七。?融欲与东海徐勉相识,每托人召之。勉谓人曰:王君名髙望促,难可轻?衣?。俄而融及祸,勉由是知名。太学生㑹稽魏凖以才学为融所赏,融欲立子良,凖鼓成其事。太学生虞羲、丘国賔窃相谓曰:竟陵才弱,王中书无断,败在眼中矣。及融诛,召准入舎人省诘问,惶惧而死,举体皆青。时人以为胆破。 壬寅,魏主至肆州,见道路民有跛眇者,停驾慰劳,给衣食终身。大司马安定王休执军士为盗者三人以徇于军,将斩之。魏主行军遇之,命赦之,休不可,曰:陛下亲御六师,将逺清江表,今始行至此,而小人巳为攘盗,不斩之,何以禁奸?帝曰:诚如卿言。然王者之体,时有非常之泽。三人罪虽应死,而因縁遇朕,虽违军法,可特赦之。既而谓司徒冯诞曰:大司马执法严,诸君不可不慎。于是军中肃然。 臣光曰:人主之于其国,譬犹一身,视逺如视迩,在境如在庭,举贤才以任百官,修政事以利百姓,则封域之内,无不得其所矣。是以先王黈纩塞耳,前旒蔽明,欲其废耳目之近用,推聦明于四逺也。彼废疾者宜养,当命有司均之于境内,今独施于道路之所遇,则所遗者多矣,其为仁也,不亦微乎?况赦罪人以桡有司之法,尤非人君之体也。惜也!孝文,魏之贤君,而犹有是乎!
戊申,魏主至并州。并州刺史王袭,治有声迹,境内安静,帝嘉之。袭教民多立铭置道侧,虚称其美。帝闻而问之,袭对不以实。帝怒,降袭号二等。 九月,壬子,魏遣兼贠外散骑常侍勃海髙聦等来聘。 丁巳,魏主诏车驾所经,伤民秋稼者,畒给榖五斛。 辛酉,追尊文惠太子为文皇帝,庙号丗宗。 丗祖梓宫下渚,帝于端门内奉辞,辒辌车未出端门,亟称疾还内,裁入合,即于内奉胡伎,鞞铎之声,响震内外。丙寅,葬武皇帝于景安陵,庙号丗祖。 戊辰,魏主济河。庚午,至洛阳;壬申,诣故太学观石经。 乙亥,邓至王像舒彭遣其子旧朝于魏,且请传位于旧,魏主许之。 魏主自发平城,至洛阳,霖雨不止。丙子,诏诸军前发。丁丑,帝戎服执鞭,乗马而出,群臣稽颡于马前。帝曰:庙筭已定,大军将进,诸公更欲何云?尚书李冲等曰:今者之举,天下所不愿,唯陛下欲之。臣不知陛下独行竟何之也?臣等有其意而无其辞,敢以死请。帝大怒曰:吾方经营天下,期于混壹,而卿等儒生,屡疑大计,斧?有常,卿勿复言。策马将出。于是安定王休等并慇勤泣諌。帝乃谕群臣曰:今者兴发不小,动而无成,何以示后?朕丗居幽朔,欲南迁中土,苟不南伐,当迁都于此。王公以为何如?欲迁者左,不欲者右。安定王休等相帅如右。南安王桢进曰:成大功者,不谋于众。今陛下苟辍南伐之谋,迁都洛邑,此臣等之愿,苍生之幸也。群臣皆呼万歳。时旧人虽不?内徙,而惮于南伐,无敢言者,遂定迁都之计。李冲言于上曰:陛下将定鼎洛邑,宗庙宫室,非可马上行游以待之。愿陛下暂还代都,俟群臣经营毕功,然后备文物,鸣和鸾而临之。帝曰:朕将巡省州郡,至邺小停,春首即还,未宜归北。乃遣任城王澄还平城,谕留司百官以迁都之事,曰:今日真所谓革也,王其勉之!帝以群臣意多异同,谓衞尉卿、镇南将军于烈曰:卿意如何?烈曰:陛下圣略渊逺,非愚浅所测。若隐心而言,乐迁之与恋旧,适中半耳。帝曰:卿既不唱异,即是肯同。深感不言之益。使还镇平城,曰:留台庶政,一以相委。烈栗,䃅之孙也。先是,北地民支酉聚众数千,起兵于长安城北石山,遣使告梁州刺史隂智伯。秦州民王广亦起兵应之,攻执魏刺史刘藻。秦、雍闲七州民皆响震,众至十万,各守堡壁以待齐救。魏河南王干引兵击之,干兵大败。支酉进至咸阳北浊谷,穆亮与战,又败。隂智伯遣军主席德仁等将兵数千与相应接。酉等进向长安,卢渊、薛㣧等拒击,大破之,降者数万口。渊唯诛首恶,余悉不问。获酉、广,并斩之。 冬,十月,戊寅朔,魏主如金墉城,征穆亮,使与尚书李冲、将作大匠董尔经营洛都。己卯,如河南城;乙酉,如豫州;癸巳,舍于石济。乙未,魏解严,设坛于滑台城东,告行庙以迁都之意。大赦。起滑台宫。任城王澄至平城,众始闻迁都,莫不惊骇。澄援引古今,徐以晓之,众乃开伏。澄还报于滑台,魏主喜曰:非任城,朕事不成! 壬寅,尊皇太孙太妃为皇太后,立妃为皇后。 癸卯,魏主如邺城。王肃见魏主于邺,
陈伐齐之䇿。魏主与之言,不觉促席移晷。自是器遇日隆,亲旧贵臣莫能间也。魏主或屏左右与肃语,至夜分不罢,自谓君臣相得之晩。寻除辅国将军、大将军长史。时魏主方议兴礼乐,变华风,凡威仪文物,多肃所定。 乙巳,魏主遣安定王休帅从官迎家于平城。辛亥,封皇弟昭文为新安王,昭秀为临海王,昭粲为永嘉王。 魏主筑宫于邺西,十一月,癸亥,徙居之。 御史中丞江淹劾奏前益州刺史刘悛、梁州刺史隂智伯?货巨万,皆抵罪。?、悛罢广、司二州,倾赀以献。丗祖家无留储,在益州作金浴盆,余物称是。及郁林王即位,悛所献减少,帝怒,收悛付廷尉,欲杀之;西昌矦鸾救之,得免,犹禁锢终身。悛,勔之子也。
资治通鉴卷第一百三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