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东方舆纪要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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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2-07 02:49
广东方舆纪要叙
广东在南服最为完固,地皆沃衍,耕耨以时,鱼盐之饶,市舶之利,资用易足也。诚于无事时修完险阻,积谷训兵,有事则越横浦以徇豫章,出湟谿以问南郡,东畧七闽,通扬、越之舟车,西极两江,用僮、傜之弓矢。且也放乎南海,风帆顷刻,击楫江津,扬舲淮渚,无不可为也,岂坐老于重山巨浸闲哉?或曰:广东以守则有余,以攻则不足也。昔者任嚣谓尉佗曰:“南海僻远,东西数千里,此亦一州主也,可以立国。”佗用其言,而有国者数十年。五代时,刘岩承父兄之业,擅有岭南,享国者亦且四世,此善守之明验也。卢循、徐道覆自岭南图江东而败,萧勃自岭南图豫章而败,欧阳纥未越岭南而败,王仲宣欲以岭南复陈而败,文天祥、张世杰欲以岭南存宋而败,此议战而不议守之过矣。余曰:战与守各以其时耳。当守而不知守,以一隅之地而冀争雄于天下,其至于覆亡也宜也。当战而不知战,使数郡以外尽为他人之幅员,而犹冀人之不为我患,其可得乎?从来有事于一方者,必当审天下之大势,不审天下之势而漫应之,战与守虽异,而其至于败亡则一也。尉佗受任嚣之命,即移檄告横浦、阳山、湟谿关曰:“盗兵且至,急绝道聚兵自守。”夫刘、项相争,中国扰乱,此可战之时也,而佗乃聚兵自守者,佗新尉南海,众心未一,欲先固根本而后从事于外耳。汉既定天下,急封吴芮以长沙,所以塞岭南之口也,佗遂不敢与抗。及吕后乱政,佗始自尊为帝,发兵攻长沙边邑,败数县而去,吕后亡而佗兵亦罢矣。佗亦智矣哉!夫佗固未尝一日而忘用兵也。观其初行尉事,即击并桂林、象郡,其后地益斥,东西且万余里,使当可乘之时,其遂无意于中国哉?刘岩据岭南,不能为北出计者,以湖南扼其吭也。及湖南覆败,此岭南得志之时矣。乃仅西取昭、桂,北并郴、连,为固圉计者,刘晟非远畧之主也。嗟夫!卢循、徐道覆,海上逋逃耳,一旦陷番禺,陷始兴,晋力未能讨也。及循犯长沙而北,道覆犯南康、庐陵、豫章而北,顺流长驱,直指建康,建康几殆。其终于无成者,以卢循畏葸,不尽用道覆之谋耳,非广州之不足用也。唐末黄巢转辗残掠,窜入广南,既而北还,扰荆湖,祸江、淮,残汝、洛,陷长安,陵寝陆沉,乘舆播越,广南非其厉阶乎?萧勃、欧阳纥本皆庸才,举措周章,适以自毙。王仲宣内无根本之固,外无强大之援,仓卒举事,旋以溃散。宋之末造,奔亡不给,假息无途,岂能与全盛之敌抗哉?夫时势所在,得人以乘之,则起于草泽,可以转移六合也。时势既去,则关河虽险,不遑保矣,何必岭海之间能亡人国哉?且不闻陈霸先之初起乎?霸先之初,不过始兴相耳,乘侯景之乱,起兵北伐,克平大憝,卒成帝业,惟其时也。否则牂牁、漓水、横浦、桂阳并会番禺,而南越亡矣;拔昭、贺,克英、韶,进屯双女山,而南汉亡矣。岂有力足以定中原,而独置岭南于度外者?明初王师至东莞,何真遂以迎降也。盖岭南当中原多故时,进不能以有为,退犹可以自立,及纷纭既定,必难久存矣。善乎徐道覆之言曰:“本住岭外,岂欲以此传之子孙哉。”夫岭外之不可以传子孙也,道覆且能知之也,然则守诚不易言也。又吾闻岭南之势,在于岭北,徐道覆谓卢循、“刘裕若自将屯豫章,遣诸将率锐师过岭,恐君不能当也”。高骈以黄巢在广南,请遣兵于郴州守险,又分兵于循、潮邀遮,而身帅重兵于大庾岭趋广州。潘美伐南汉,先拔郴州,又拔道州,盖所以夺其上游也。至于大海在南,上接三江,东西便利。刘裕方与卢循相持于豫章、浔阳间,水师已自海道袭番禺,倾其巢穴矣。唐咸通中,安南为南诏所陷,诸道兵屯聚岭南、江西、湖南,餽运皆溯湘江、漓水而至,劳费艰阻。润州人陈磻石者,请自福建运米泛海,不一月至广州,军食以足。近时岛倭为患,往往由浙、闽海道阑入岭南,故岭南之海防颇密。夫吾以全军下桂阳,畧长沙,则当以竒兵出海道,越闽、浙,问江淮矣。或又曰:下桂阳何如出南康?夫以南康较桂阳更为艰阻,出豫章而溯江沱,何如越长沙而震汉沔?相时而动,固有以矣。若夫假道桂州,浮湘而下,又逾岭之西道也。或后或先,用竒用正,时哉时哉!又可得而隃度之哉?纪而女三。读史方舆纪要卷一百昆山顾祖: 】】禹贡扬州徼外地,三代时为蛮夷国,后为百越地,亦曰扬越。其在天文,则牵牛、婺女之分野。秦并天下,置南海等郡,亦谓之南越。秦末赵佗王其地,汉元鼎六年讨平之,寻置交阯刺史,后汉因之。三国吴分交州立广州,晋因之。宋又分置越州,齐、梁因之。隋亦属扬州部,大业末属萧铣。唐讨平之。贞观初置岭南道,咸通二年分为岭南东道。五代时属于南汉。宋淳化四年为广南路,至道三年分为广南东路。元置广东道及海北、海南道宣慰等司。隶江西行省。明洪武九年改置广东等处承宣布政使司,领府十,直隶州一,属州七,属县七十六。而诸司卫所参列其中。今仍为广东布政使司。
广州府,
南海县,番禺县,顺德县,东莞县,新安县,三水县,增城县,龙门县,香山县,新会县,新宁县,从化县,清远县。连州,
阳山县,连山县。
肇庆府,
高要县,高明县,四会县,广宁县,新兴县,阳春县,阳江县,恩平县。
德庆州,
封川县,开建县。
罗定州,
东安县,西宁县。韶州府,
曲江县,英德县,乐昌县,仁化县,乳源县,翁源县。
南雄府,
保昌县,始兴县。
惠州府,
归善县,博罗县,长宁县,永安县,海丰县,龙川县,长乐县,兴宁县,河源县,和平县。潮州府,
海阳县,潮阳县,揭阳县,程乡县,饶平县,惠来县,大埔县,平远县,普宁县,澄海县,镇平县。
高州府,
茂名县,电白县,信宜县。
化州,
吴川县,石城县。
雷州府,海康县,遂溪县,徐闻县。
廉州府,
合浦县,
钦州,
灵山县。
琼州府,
琼山县,澄迈县,临高县,定安县,文昌县,会同县,乐会县。
儋州,
昌化县。
万州,
陵水县。
崖州,
感恩县。
东连七闽,
惠、潮二府,与福建之汀、漳接境,山谿相错,伏莽之患常多。
南滨大海,
自潮州府之东南与福建之漳州海洋接,自廉州府钦州之西南与交阯海洋接,东西相距二千四百余里。而琼州一府,峙大海中,尤为险远。
西距安南,
安南自廉州府、钦州分界,由海道以入交州,则钦州、海阳其必出之途也。
北据五岭,
五岭之首曰大庾岭,在南雄府北六十里。与江西分险。绵亘而西为骑田岭、都厐岭,与湖广分险。秦王翦降百越,以谪戍五万人守五岭。淮南子曰:“始皇使尉屠睢发卒五十万为五军,一军塞镡城之岭,一军守九疑之塞,一军处番禺之都,一军守南野之界,一军结余干之水”或谓此为五岭,非也。汉书张耳传:“秦有五岭之戍。”裴渊广州记:五岭:大庾、始安、临贺、桂阳、揭阳也。邓德明南康记:“南康大庾岭一,桂阳骑田岭二,九真都厐岭三,临贺萌渚岭四,始安越城岭五。”杜佑亦曰:“塞上岭一也,骑田岭二也;都厐岭三也。萌渚岭四也,越城岭五也。”周志非。则曰:“五岭之说,旧以为皆指山名,考之乃入岭之涂五耳,非必山也。自福建入广东之循、梅,一也;自江西之南安入南雄,二也;自湖广之郴入连,三也;自道州入广西之贺县,四也;自全州入静江,五也。”今大庾岭实为北面之巨镇云。
其名山则有罗浮
罗浮山,在广州府增城县东北三十里,惠州府博罗县西北五十里。其山袤直五百里,高三千六百丈,峰峦四百三十有二,岭十五,洞壑七十有二,谿涧瀑布之属九百八十有九,葢宇内之名山,东粤之重镇也。五代周显德六年,南汉主刘鋹建天华宫于山中,宋开宝初,鋹又凿增江水口,欲通舟道入山,不果。岭南志:“罗山之脉,来自大庾。浮山乃蓬莱之一岛,来自海中,与罗山合,故曰罗浮。其瑰竒灵异,游歴所不能遍。大约峰之秀者,为飞云、玉鹅、麻姑、会真、会仙、锦绣、玳瑁之属;洞之幽者,为夜乐、石臼、朱明、黄龙、朱陵、黄猿、水帘、蝴蝶之属。而石楼、銕桥之胜,尤为杰出”云。
其大川则有西江,西江即广西黔、郁、桂三江之水,自梧州府东流入肇庆府界,歴德庆州封川县西而贺江流入焉。经县南,又东至州城南,亦曰南江,亦名晋康水;又东绕府城而东南流出羚羊峡,入广州府顺德县界,亦谓之龙江;又东流至府城西北会北江之水,又流至府城南而会东江之水,并流而入于海。汉伐南越,漓水、牂牁之师并会于番禺,即是道也。南齐书:“西、南二江,川源深远,别置都护,专征讨之任。”西江实兼南江之名矣。梁大同十一年交阯李贲作乱,命杨㬓为交州刺史讨之,又命定州刺史萧勃会㬓于西江。太清末陈霸先为西江都护,起兵讨侯景。隋、唐以后,岭南用兵恒以西江为要害。宋皇祐四年侬智高陷邕州,沿江东下,滨江州郡悉被残破,遂围广州,官军拒却之。明初廖永忠等定广州,复奉诏引兵趋广西,由肇庆溯西江而上抵梧州是也。今西粤往来百斛巨舟可方行无碍者,惟西江耳。详见川渎盘江、
北江、
北江,即湟水、浈水合流之水也。湟水出湖广宁远县九疑山,流入广州府界。经连州阳山县东,西南流经州城东,又折而东南入韶州府英德县界,又南流入广州府清远县境,至县东南与浈水合。亦曰浛水,亦曰洭水,亦曰洸水。其合浈水之处,亦曰洭口,亦曰洸口。汉元鼎五年伐南越,伏波将军路博德引兵出桂阳,下湟水。陈大建二年,广州刺史欧阳纥以州叛,陈将章昭达将兵讨之,兼行至始兴,纥闻昭达奄至,出顿洭口,多聚沙石,盛以竹笼,置于水栅之外,用遏舟舰。昭达居上流,装舰造拍,乘流突进,纥众大败,遂擒之。宋开宝三年潘美克南汉之郴州,刘鋹惧,遣其臣邵廷琄屯洸口是也。浈水出南雄府北大庾岭,东南流,复折而西南,经府城南,又西南经始兴县西而入韶州府界,经府城东有武水,出湖广临武县之西山,流经郴州宜章县南而入韶州府乐昌县境,又东南流至府城东南而合浈水,亦曰曲江,亦曰相江,亦曰始兴江,又南流经英德县西,出浈阳峡,入广州府清远县界,经县东,又南则湟水流会焉,又南流经三水县西,至府西北三十余里,逶迤而下,会于西江。汉伐南越,楼船将军杨仆引兵出豫章,下浈水是也。今自庾岭而南取水道由始兴江口可以径抵广州,且东达惠、潮,西届浔、梧矣。又有东江,源出江西安远县界,流入惠州府龙川县境,至县南为龙江,又西南流经河源县南为槎江,南流至府城东北,折而西过愽罗县南,又西南流入广州府东莞县境,经县北,又经增城县南而至府之南境,会西江以入海。亦谓之三江口,以东、西、北三江为名也。三江周匝三垂,南则滨大海云
海。
海环广东南界,倚为险固,然攻守之计,亦莫切于海。晋义熙七年,刘裕与卢循相持于豫章,而遣别将孙处等由海道径捣广州,倾其巢穴,循以败亡。唐乾元初,广州奏大食、波斯围州城,掠仓库,焚庐舍,浮海而去。咸通二年,安南陷于南诏,诸道兵赴援,皆屯聚岭南。用润州人陈磻石议,自福建运米泛海至广州,军食始足。宋末,车驾自闽入越,既而蒙古将张宏范将兵由潮阳入海,追宋少帝于崖山,宋亡。明初,命廖永忠由福州海道取广东,永忠奄至东莞,何真迎降,而广州亦下。洪武、永乐间,倭夷入犯,广东屡为所扰。嘉靖中,倭宼闽、浙,滋蔓亦及于广东。议者谓广东海防当分三路。三路者,左为惠、潮,右为高、雷、廉,而广州为中。惠、潮二郡皆与福建接壤,而潮尤当其冲,柘林、南澳,皆要区也。由柘林而西,为大城、海门、靖海、蓬洲诸所,又西接甲子门、碣石、平海诸卫所,皆为南靣之蔽。傥柘林、南澳失守,是无潮也;平海、碣石失守,是无惠也。海防考:“惠、潮之备,以柘林为最要。柘林乃南澳海道之门戸,据三路上游,番舶自福趋广,悉由此入。其去惠、潮水寨远几百里,水寨为惠、潮之冲,而柘林又为水寨之冲,慎固之防,不可不豫。而大城所声援差近,备尤不可或踈也。若夫中路之备,则在屯门、鸡栖、佛堂门、冷水角、老万山、虎头门等澳,而南头澳在虎头门之东,为省会门戸,海宼往往窥伺于此,为阑入之途,则东莞、大鹏之戍守宜切也。又西则峡门、望门、大小横琴山、零丁洋、仙女澳、九灶山、九星洋诸处,而浪白澳在香山澳之南,为番舶等候接济之所,则香山所之戍守宜切也。又西为崖门、寨门海、万斛山、碙洲等处,而望峒澳在崖门之西,为番舶停留避风之门戸,则广海卫及新宁、海朗二所之戍守宜切也。若西路三郡,去倭岛似远,而安南、占城、暹罗、满剌诸番,风帆易达。高州之南神电卫所辖一带海澳,若莲头港、汾洲山、两家滩、广州湾,皆府之南翰也。雷州凸出海中,三面受敌,其遂溪、湛川、涠洲、乐民等四十余隘,固为门戸之险,而海安、海康、黑石、清道并徐闻、锦囊诸隘,亦所以合防海澳者也。至于廉州之境,尤为全广重轻,故兵符特劄于灵山,达堡增屯于卫北,海宼之惊,峒僚之扰,外夷之侵,有兼忧焉。永乐七年,倭尝陷廉州矣,而琼州又廉之外戸也,五指腹心,尽为黎据,所设城邑,类皆滨海。备倭之制,若白沙、石??头、文昌与海安、海康对峙,番岛飘风突来,防御甚艰,此西路所当加意者也。又滨海诸邑为盗贼渊薮者,如增城、东莞之茶窖、十字窖,番禺之三曹、波罗海,南海之仰船冈、茅窖,顺德之黄头涌,香山、新会之白水、分水等处,往往岁集凶徒,以小艇出没。珠禁弛则纠党盗珠,珠禁严则诱倭行刼,此又当诘姧禁宄,以消其萌矣。
其重险则有梅关,
梅关在南雄府北六十里大庾岭上,东北去江西南安府二十五里。雄杰险固,为南北之噤要,亦谓之横浦关。自秦戍五岭,汉武遣军下横浦关,常为天下必争之处。有驿路在石壁间,相传唐开元中张九龄所凿,宋嘉祐中复修广之。旧时岭上多梅,故庾岭亦曰梅岭,关曰梅关。今梅废而关名如故,有官军戍守。详见江西重险大庾岭。
广东之地,介于岭海间,北负雄、韶,足以临吴、楚;东肩潮、惠,可以制瓯、闽;西固高、廉,扼交、邕之噤吭;南环琼岛,控黎夷之门戸。而广州一郡,屹为中枢,山川绵邈,环拱千里,足为都会矣。肇庆接壤梧州,指臂相倚,谿峒傜、僮借以控制。若四郊多事,鼓棹西江,不过六七百里而径达番禺,此上游之险也。连州北通郴、永,可以直走湖南,且西与平乐之贺县连界,由此纵横南北,似为径易。虽南雄密迩大庾,由岭南下,可以捷走韶州,然由连指韶,潘美之师,实夺刘鋹之魄,兵固无常势矣。潮州东接漳州,海宼窥伺,必假途于此,而柘林寨其首冲也。廉、钦及高、雷二郡与粤西皆犬牙相错,肘腋之防,不惟一族,不特为交阯障蔽也。利害之机,安危之系,有近而不察,忽不及防者,特筹粤东而仅斤斤于番舶之恣扰,鑛冶之奸顽,抑末矣。
读史方舆纪要卷一百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