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斋有学集卷三十六

牧斋有学集卷三十六

塔铭

憨山大师曹溪肉身塔院碑

我海印憨山大师，以天启三年癸亥冬十月十二日，坐化于曹溪。故宗伯宣化萧公嘱韶州守张翼轸建塔院，造影堂，葬有日矣。五年乙丑，侍者福善介恃众缘，固请两粤当道奉迎灵龛窆庐山五乳峰下。少年惑于靑乌家言，撤甓出龛，如旧浮供。南康推官钱启忠以私淑弟子谋卜善地，以妥师灵，弗墨食，不克葬。南海弟子刘起相为瑞州推官，瞻礼悲泣，复奉灵龛归曹溪。江神㧑诃，风日助顺，道路轩豁，干戈远屏。崇祯十六年癸未之九月也。总戎宋纪曁五羊善信议茶毘，建塔启龛，双趺俨然，髪爪俱生，容颜光润，膀腹下垂处，皆可扪揣。海众踊跃，谓师再生。賛叹号呼，不忍举火。议全身供养。如能大师故事。竺僧屑海南旃檀香涂体。尊奉于旧塔院。即大师所卜天峙冈地。去南华宝林半里许。时则癸未之　月　日距癸亥入灭二十有一年矣。

先是五乳塔成。谦益狥福善之托为铭。南海陈相公子壮镵石于曹溪。而甲申供奉之事。未有?第二碑者。岁在庚子。谦益既访求梦游全集。较雠卒业。而畧记最后因缘。而论次之日。昔者世尊婆罗树间灰身灭度。分舍利为八分。阿难巳下诸祖。多用火光。三昩人灭。　　师子比丘遭罗王难。恐异端学起。故传袈裟为信。此去六传。至于大鉴。衣止不传。而留肉身于末后。此何故哉。衣之所传者信也。衣则器而巳矣。有器则有争。争斯窃。窃斯盗斯杀者。皆器之为也。此宗立大通为六祖。又立　寂为七祖。两家之争端。巳肇于此矣。时代寝久。争窃滋多。佛所诃穷人僭号者，必将相挺锋起天鉴，悬丝止衣者，所以止器也。器止则争止。一花之叶果自成，而五宗之蘖牙不自我作，此置衣不传之深旨也。衣既止矣，无器则何以表信？所谓直指人心，见性成佛者，将无夸父䜁诟索之而弥远乎？则莫若示之以肉身。肉身不坏。即金刚身。即那罗延身。即淸净妙法身。天魔无所得其便。外道无所作其孽。訞邪恶慧无所炽。匿其奸欺。谁得而争之。而窃之，而盗之。是故佛祖以舍利为舍利。而大鉴以身为舍利。佛祖以衣为衣。而大鉴以身为衣。使千百世众生见之仰之。如黑夜之斗极。如复关之符节。传为信器。莫尙于玆。不然，则此皮囊血肉。煆之灰塲。散之尸陀林。喂虎豹。饲鱼雀。何所不可。而香泥上之漆叶护之。又谆复于杨柳。为官之难。何为也哉。自唐先天二年。迄崇祯癸未。计一千年。我憨山大师复以肉身住持曹溪，踵大鉴之后，现不坏身而为说法。然后知后五百岁，法城頺倒，禆贩之徒，螟蛉之子，为争为窃，为盗为杀者，不得以信器为口实，大鉴留衣之旨益信。而大师现身说法，坚固光明，为大鉴证明。干千年之后，两镜交光，不谓之传，信不可也。呜呼！法运衰㣲，统要譌滥，以僭乱为谱系，以欺诬为正令。受大和鵶臭之㡿，翻谓举扬。应布裩吐血之报，转相夸诩。今也戒愳岿然，慈严交仰。不言而辩，不怒而威。

居今之世，碪椎邪伪，折伏妖魔，孰有先于此者乎？万历丁巳　月，大师东游，涖三峰然灯说戒。汉月师请坐堂上，勘辩学人。余与汉师左右侍立，诸禅人鱼贯而前，抠衣胡跪，各各呈解。大师輭语开示，应病与药，皆俛首㸃胸，礼拜而退。厥后争开堂?拂，开化一方，今亦多顺世去矣。宿因不忘，法幢如故。曹侯溪畔，长明灯前，岂无有乘愿随侍，披衣击扣如平生者乎？此则具天眼者，悉知悉见，而非人之所能及也。缁白四众，善根淳熟，有能谒大师塔院，顶礼慈容，契㑹先后两大师分明救世之深心，是真皈依，是真供养。燕公无碍香，不妨随心到南海矣。谦益下劣，弟子，慙负记莂，不能弘阐吾师，㣲言大道。谨采剟麄迹，推广唐人佛衣铭之绪言，以诏告末法。乃作铭曰：

未申劫浊，祸乱蠭午。大士全身，坐镇南土。屈昫磨纳，重晖盛唐。红爪丹唇，欣欣乐康。嗟彼开宝，泪涌蕲州。那延在定，奚感奚詶？至人无心，龙天有意。二祖一师，示现硕异。曹溪之源，溯星宿海。横流滔天，一滴未改。大鉴云亡，莫纪谥号。百有六祀，爰塔灵照。惟忠惟孝，吾师道原。身云心月，长护金轮。庾词斵碑，钩引缘起。丰佐吾道，以竢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