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云许先生墓志铭

白云许先生墓志铭

先生讳谦，字益之，姓许氏。其先占籍亰兆之兴平，后有官于吴者，囙家焉。九世祖延夀，宋刑部尚书。六世祖寔，元丰间始居笠泽，㝷又徙婺，为金华县人。曽祖讳经国，祖讳应龙，皆弗仕。考讳觥，湻祐丁未进士，卒官宣教郎，主管三省枢密院架阁文字。无子，以从父兄贡士君日宣之次子嗣，即先生也。先生天资髙嶷，甫能言。贡士君之夫人陶氏授以孝经、论语，入耳輙不㤀。五?就学，荘重如成人。宋亡家毁，贡士君相继沦殁。先生稍长，侨居城闉，借书于人，以四部分而读之，虽疾恙不废。所渉向博，知解且至。既开门授徒，而犹有所疑，无所从质。闻仁山金先生讲道兰江上，委巳而学焉。金先生曰：士之为学，若五味之在和。醢塩既加，则酸醎顿异。子来见我己三日而犹夫人也。岂吾之学无以感发于子耶。先生闻之惕然。于是金先生年七十，先生三十有一矣。请不拘常序，就弟子列，而所居相距尚逺。会金先生设教于吕成公祠下，乃获便于参扣。金先生甞告之曰：吾儒之学，理一而分殊。理不患其不一，所难者分殊耳。先生由是致其辨于分之殊，而要其归于理之一。又甞告之曰：圣人之道，中而已矣。先生由是事事求夫中者而用之。金先生殁，先生益肆充阐，多所自得，自谓吾非有大过人，惟为学之㓛无间㫁耳。先生制行甚严，而所以应世者，不胶于古，不流于俗，介而不矫，通而不随，身在草莱而心存当世。大徳十一年，?在丁未，荧惑入南斗，句巳而行，先生以为灾在吴椘，?深忧之，是?大侵先生貌加瘠?问曰：先生岂食不足耶？先生曰：今公私匮竭，道殣相望，吾能独饱耶？其䖏心盖如此。而素志冲澹，以道自乐。浙东宪府闻先生名而不察其志，辟以为掾，避弗就。肃政廉访使刘公庭直举茂材，异䓁副使赵公宏伟举遗逸，亦皆固辞。赵公在南台、命除舎馆、迎致先生、将使众僚多士有所矜式。先生欣然为之起而不久留也。先生既东还。以目眚倦于应接、屏迹入华山中。学者翕然。籯粮笥书而从之。居再?、以兄子丧而归。戸屦尤多。逺而幽冀齐鲁、近而荆扬吴越、皆百舎重趼而至。先生之教、以五性人伦为本、以开明心术变化气质为先。以为巳为立心之要、以分辨义利为䖏事之制。至诚谆悉。内外殚尽。甞曰、巳既有知、使人亦知之。岂不快㢤。?有所问难、而辞不能自逹、则为之言其所欲言、而解其所惑。讨论讲贯、终日无倦。摄其麄踈，入于密微，闻者方倾耳聴受，而其出愈真切。惰者作之，锐者抑之，拘者开之，放者约之。为学者师垂四十年，著录殆千余人，随其材分，咸有所得。逹官冨人之子，望闾而骄气自消，践庭而礼容自饬，四方之士，无贤不肖。以不及门为耻。搢绅先生至于是邦，必即其家存问焉。?访以典礼政事，先生观其会通而为之折?，闻者无不厌服。省台诸公、若王公士熈、耿公焕、王公克敬、郑公?中、李公端、吴公焘、赵公天纲、陈公思谦、赵公仲仁，前后列其行义于　　中朝。郷闱主司曺集贤鉴、杨翰林刚中亦率同院剡上其名于省闼。郡复以遗逸应　　诏，先生终不为动，仍纪至元之元年。属当大比，诿先生以文衡，亦莫之能致也。甞谓吾非必于隠以为名，髙仕止惟其时耳。晚年尤以涵养本原为上务，讲授之余，斋居凝然，一日瞑目坐堂上，门人弗知也，径入焉，则间其无人乎先生之侧，拱立久之。先生頋而徐言曰：尔在斯耶？其习于静㝎，久而安焉可知也。先生少覉孤，不逮事架阁公及其夫人韩氏，而事陶夫人克尽。子聀兄璟，性刚严，委曲承顺，怡怡如也。时氏姊有子而贫，无以为养，迎归，奉之终身。钟爱二子，而教饬有方，冠昏丧祭賔客之礼，必尽其情文。既老而益艰瘁，僦屋以居，有田不足，具饘粥而䖏之?如。门人吕权蒋玄金稽古方谋为先生买田筑室，而先生逝矣。先生素多疾，金先生病革，徒歩往省之。会大雪中寒湿，及奔兄璟丧于广信，疾増剧，不良于行。疾少间而神更清茂。三年冬十月，疾复作，谓其子元曰：伯兄以是月二十三日卒，我死殆与之同日乎。及是日，正衣冠而坐，戒元以孝于母，友于弟。元复请所欲言，先生曰：吾平日训尔多矣。至此复何言。门人朱震亨进曰：先生视稍偏矣。先生更肃容端视。顷之视微瞑，遂卒。享年六十有八。娶朱氏，承直郎广徳路総管府推官天与之女。子男二人，长即元，次亨。以为兄璟后先生葬以其明年春正月壬寅。墓在县西北婺女郷安期里。交友来赴者若干人、门人以义制服者若干人。合泉布营葬事。囙其自号而题其表曰白云先生许公之墓。其又明年、学者相率上状郡府祠先生于学宫。佥肃政㢘访司事杜公秉?建请赠官赐谥、未报。先生于书无不观。穷探圣微、蕲于必得。虽残文羡语、皆不敢忽。有不可通、则不敢强。于先儒之说有所未安、亦不敢苟同也。读四书章句集注、有丛说二十卷。敷绎义理、惟务平实。每戒学者曰、士之为学、当以圣人为凖的。至于进修利锐、则视巳之力量何如。然必得圣人之心、而后可学圣人之事。舎其书何以得其心乎。圣贤之心。尽在四书。而四书之义。备于朱子。頋其立言辝约意广。读者?得其粗而不䏻悉究其义。?以一篇之致自异。而初不知未?其范围。世之诋赀贸乱。务为新竒者。其?正坐此耳。始予三四读。自以为了然巳而不能无惑。久若有得。觉其意初不与已异。愈久而所得愈深。与巳意合者。亦大异于初矣。童而习之。白首不知其要领者何限。其可以昜心求之㢤。读诗集传有名物钞八卷。正其音?。攷其名物度数。以?先儒之未备。仍存其逸义。旁采逺援，而以巳意终之。读书集传。有丛说六卷。时有与蔡氏不能尽合者，每诵金先生之言曰、自我言之，则为忠臣。自他人言之，则为䜛贼。要归于是而巳。其言春秋三传，有温故管窥若干卷、间以者秋大义数十百条。与友人张君枢极论之，皆传注所未发。于三礼则参伍考订，求圣人制作之意，以翼成朱子之说。其语学者必顺天地之理，酌古今之宜，使通于上下，皆可遵用。又甞句读九经、仪礼三传，而于其宏纲要旨，错简衍文，悉别以鈆黄朱墨，意有所明，则表见之。其后友人吴君师道得吕成公㸃校仪礼、视先生所㝎不同者、十有三条而巳、其与先儒意见䐇合如此。有老儒自以为善言易、力诋程子、先生与之反复辩论、辞详义正、老儒语塞、乃谢曰、不意子之于易、若是其精也。先生中年以还、仰观俯察、益有见于隂阳往来升降，消长阖辟之故。谓伏羲之经广大悉备，文王、周公、孔子之辞，乃其传注，六爻之义，特发凡举例耳。诸儒于象辞变占，各有攸尚，要不可举此而废彼也。然独未有所论述，岂不以孔子晚始好易，孟子深于易而不言易乎。其观史有治忽㡬微若干卷，倣史家年经国纬之法，起大皡氏，讫宋元祐元年秋九月，尚书左仆射司马光卒，备其世数，総其年?，原其兴亡，著其善恶。盖以为光卒则宋之治不可复兴，诚一代理乱之㡬，故附于续经，而书孔子卒之义，以致其意也。书成以示张君枢，为言运祚之延促，岂必推之天命，犹有人事焉。汉之大儒言灾异，皆欲近修人事，上荅天变，况圣贤之培植基本，祈天永命者㢤！有国家者不可不仁民，盖以此也。先生于天文、地理、典章、制度、食货、刑法、字学、音韵、医经、数术，靡不该贯，一事一物，可为传闻多识之助者，必谨志之。至于释老之言，亦皆洞究其蕴，谓学者孰不曰辟异端，苟不深探其隠而识其所以然，能辨其同异，别其是非也。㡬希凢其书俱巳行于世，述作之大意，则见于序引，文多不得以尽载。有三传义例、读书记，皆藁立而未完。诸生有日闻杂纪，未及诠次。其蔵于家者，有诗文若干卷。文主于理，诗尤得风人之旨。有自省编，昼之所为，夜必书之，殆疾革始绝笔云。金先生所著论语孟子攷证、资治通鉴前编，皆未遑刋㝎，垂殁以属之先生。今二书得以大备而盛行，先生力也。自圣贤不作，师道久废，宋?学者有师，始于海陵胡公。先生六世祖受业于海陵，号称能以师法终始者。逮二程子起而倡圣学以㳤诸人，朱子又溯流穷源，折?群言，而统一其归，使学者有所据以从事，由是师道大备。文㝎何公既得朱子之传于其髙弟文肃黄公，而文宪王公于文㝎则师友之，金先生又学于文宪而及登文㝎之门者也。三先生皆婺人，学者推原统绪，必以三先生为朱子之世。适先生出于三先生之郷，而克任其承传之重。遭逢　　圣代，治教休明，三先生之学卒以大显于世。然则程子之道。得朱子而复明。朱子之道。至先生而益尊。先生之㓛大矣。先生葬巳十年。而元以张君枢之状。俾溍为之铭。溍之少也。无所识知。莫能从先生逰于髙明之域。奔走汨?。不知老之将至。而为庸人之归。鄙陋之言。何足形容有道者气象乎。重惟光生之交㳺，多巳凋谢，而溍偶独后死，义不得辞也。敢悉取状所述，序其首而为之铭，以系于左方。铭曰：

道学之传，天下为公。婺之儒先，独得其宗。巨人迭与，踵武相接。逮于先生，绵绵四叶。先生之学，䏻自得师，实践之功，出乎真知。万殊之差，无微不析；一本之同，㑹归有极。酬酢万变，必用其中。涵养本原，以敬始终。际兹休明，力扶正学，闻风而来，罔间南朔。春阳时雨，随地发生，洪纎髙下，咸仰曲成，迪惟前人，学有师法，克生后贤，䂓重矩叠，先生有作，弥大而昌，师严道尊，于昔有光，先生之身，斯道所寄。视其安否，以为隆替。天胡不憗，不讫耄期。山穨木坏，人将畴依。不亡者存，遗书孔有。文不在兹，尚启尔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