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話-轻识

茶話

除夕請茶話，師云：諸兄弟！臘月三十又到一年中，箇事作麼生商量？世尊拈花，達磨面壁，狗子無佛性，蔴三斤，乾屎橛，還曾透得麼？今夜到處燈燭輝?，盤飡鉢飮，獨此處門如?灰，年亦如是，月亦如是。兄弟們！聚頭在遮裏，只說道要修行，不在四事，?話大似持鉢不得，詐道不饑，豈有愛貧？但聽之緣耳。秖如箇事是?腳根下具足，不須聽緣，豈宜等待？不見五祖演禪師在白雲答靈源和尚云：一年諸莊顆粒不收，不以爲憂。可憂?，一堂數百衲子，無一箇透狗子無佛性話，恐佛法將滅耳。故知雖無四事，未是我們可憂處。諸兄弟！我尋常入室，并不曾敎?叅話頭，秖敎在事物上從朝至暮許多相續，就中看出箇不相續底，便是?本來面目。若看得出，世尊拈花也瞒?不得，達磨面壁也瞒?不得，狗子無佛性、蔴三斤、乾屎橛都瞞?不得，一一都是?註腳，故不必叅話頭。若必要叅，恰似抱橋柱洗澡，胸次中平白地又生起一座須彌。?但體認中莫用意卜度?箇是、?箇不是，如失物人一般，止存箇得回之心，久久在事物上忽然得心意識?絕，便是好消息。若卜度得來，縱好亦無用處。諸兄弟！古人說箇悟字巳是多底，沒奈何爲未悟?說何况?還在裏許計較如何若何。大慧禪師云：如今聰明伶利人不得悟，病在何處？卻爲心意識先行，被心意識障卻自巳光明，塞卻路頭進步不得。諸兄弟！?卜度底就是心意識，?不相續底總?相續去也。故此話頭叅也有病，不叅也有病。爲師家?要與學人解拈去縛，須具大方便；爲學人?要了?一件事，把無始時來習氣虛僞不實底心抛得乾乾淨淨，?回纔好聽話，不私做主宰；爲師家?若無大方便，縱有醍醐上味亦?毒藥；爲學人?虛僞心不淨盡，縱得醍醐上味亦?毒藥。敎中有兩句說道：非生因之所生，乃了因之所了。如今一棒一喝下驀地打飜，當下絕卻知見，?一棒喝便是?底了因；若?孔定動，?一棒喝反是?底生因。當時臨濟大師問黃檗：如何是佛法底底大意？被黄檗劈頭便打。三度問，三度打，他不能了，生起知見，問大愚云：未知有過無過？大愚是箇心?口快，云：黄檗老婆爲?困徹了也。他纔聞?一句，便驀地了卻種種知見，漏出眞消息，云：原來黄檗佛法無多子。可知黄檗、大愚是箇大方便。若他當時偷心不曾剿絕，聞大愚恁麼說，又將黄檗三度棒作平寔商量、作無事商量、作現?商量、作擊石火閃電光商量、作見聞覺知商量，?得箇什麼？他祇輕輕說箇無多子三字，?裏眞是聞熏般惹，非大伶利安能了得？又五洩叅石頭，云：一言相契?住，不契?去。頭默坐，他便去。諸兄弟，五洩好似箇打家劫舍，一氣力跳進來，秖想得許多，到暗著一箭，止不曾?氣。頭喚云：五洩！洩回頭。頭云：從生至死祇是?箇，回頭轉腦做甚麼？好主人！更與一刀弄箇乾淨。尋常商量，只道五洩在?兩句下了，好沒交涉。又如洞山叅雲門，問云：近離甚處？曰：查度。曰：夏在甚處？曰：湖南??。曰：幾時離彼？曰：八月二十五。門云：放?三頓棒。雲門大師雖將本色行貨與人，其自處卻是箇文殊、普賢大人境界。如今衲僧家虛僞心不淨盡，聞雲門恁麼說，不難踢倒禪牀，或繞三匝，或拂袖便行，或答云：和尚好棒，祇是沒受主。或云：須是和尚始得。或云：某甲亦放和尚三頓。?等臭氣放千萬百箇，有甚麼限？洞山當時卻老實，一時理會不得，自言：我實從查渡來，有甚麼放我三頓棒？明日去請問云：昨蒙和尚放某甲三頓棒，過在甚麼處？門云：飯袋子。江西、湖南便恁麼去，他始大悟。?道?裏有什麼道理？有甚麼會處？稍動一下，便千里萬里，所以平日常說一部五燈會元。古今老和尚說話可尊重?，爲他將?腳跟下立底盡數與?剗卻，敎?自生自死。如黄龍南和尚常問學?：我手何似佛手？我腳何似驢腳？如何是?生緣？天下?做三?語。他有箇法嗣香城順和尚頌云：黄龍三?語，今日爲君舉；爲君舉猫兒，偏解捉老鼠。香城恁麼會，儘不?爲黄龍弟子。有箇廣鑒英看見，云：好則好，恐學?當無事會去，可謂?光爍破個中一毛頭藥病，古人卻替?翻盡；?若不會，自是?根性魯鈍，與他無干。諸兄弟！無事甲易得躱根，最是學?大病。洞山雖會雲門?句，當時并沒說話，知他又如何會？他又云：我向後沒人煙處住箇艸?，不蓄一粒米、不種一莖菜，接待十方往來，盡數與他抽卻釘、拔卻楔、拈卻炙脂?子、脫卻鶻臭布衫，敎他灑灑地做箇衲僧，豈不俊哉？使他當時有箇會處，如何說得?話？若謂他總沒會處，亦如何說得?話？信得?些子及，眞眞是難。若不得大方便師家、不得大老實學人，安得尚有商量處？如今三乘十二分豈不說盡？只是無悟底消息。就如華嚴一經是箇通宗之典，十地品中所講總、别、同、異、?、壞六相，一字中六義互爲主伴。如人一身?足各相，頭、身、手、足、?、耳、?、舌同是一身一四大，是總相；其用各别，是别相；其用雖别，又同是一空無性，是同相；雖是同一空無性，頭、身、手、足、?、耳、?、舌寔殊其用，是異相；頭、身、手、足、?、耳、?、舌共?一身，是成相；?六件俱是隨無作緣、無有自性、無體無相、無生無滅、無?無壞，以總無故，是壞相。六義中又具十?門義：一、同時具足相應門；二、廣狹自在無礙門；三、一多相容不同門；四、諸法相?自在門；五、隱顯祕密俱?門；六、微細相容安立門；七、因陀羅網境界門；八、托事表法生解門；九、十世圓融異?門；十、主伴圓明具德門。此十門，事法界、理法界、事理法界、事無礙法界、理無礙法界、事理無礙法界、事事無礙法界，如天帝網重重攝入，纖悉融透，極?極妙，只是還不許?著?一著子。如今忽有箇出來問：如何是?一著子？敎兄弟答句，應時合節，以爲送舊迎?，又如何答他？良久，云：今夜大盡是三十一年夢事。又去訖。借婆帔子拜婆年，鞾裏動指無出入。爲甚無出入？不見道：能爲萬?主，不逐四時凋。

除夕，請茶話，師云：諸兄弟！流光迅速，一歲之中何所不有？生?自生，死?自死。出家人見得生死事大，從生死上發心，始能拚卻身心，捍勞忍苦；若不從生死上發心，決在?裏立腳不得。且作麼生喚做生死事大？如今人都是伶俐底，敎他讀書，則九經十七史都讀得精透；敎他學諸伎術，則百工伎藝亦都學得精透。就如出家人要去閒靜、去偷安身心，百般思惟、百般計較，不須人敎都自曉了，祇是敎他識得生死去來處。便似前日來底暹羅國人聽廣東談，不知說箇甚麼，眞箇是難。諸兄弟！?一件事不在㴱遠，祇要?辦得肯心。若辦得肯心，取條燈心艸擔了須彌山，走到非非想天，有甚麼難？當時二祖神光大師據講席有年，感得釋梵獻花，後來聞達磨大師在少林寺，便去叅謁，乃至雪沒其腰。諸兄弟！?箇是二祖頭一箇肯心底去處。立了三七日，達磨大師罵他輕慢，他便濳取利刀截下左臂置達磨前。諸兄弟！?箇又是二祖頭一箇肯心底去處。如今人只??件事有甚麼傳授，殊不知不然。?若肯得一分便悟得一分，肯到十二分便悟到十二分。二祖大師有了?兩肯，更不須等到與達磨睂毛厮結時，便如韓信破釜沉舟，巳有全勝底消息。?看他曰：諸佛法印可得聞乎？達磨曰：諸佛法印不從人得。達磨雖是平買平賣，然巳知?箇漢子不是忉怛得底了。所以二祖是箇肯了底人，就知轉?，更不向外求曰：我心未?，乞師與安。若是箇偸心重底，聞前一句早巳落了坑坎，還問得出?句來麼？達磨大師亦更不向佢說奇特話，亦不行棒、亦不施喝，祇答曰：將心來，與?安。完完全全?就他一箇千肯萬肯底心，他便說：覓心了不可得。曰：我與汝安心竟。佢便諦信無餘，㴱得⾻髓。諸兄弟！肯字是當人解脫之塲，是當人休歇之地，祇是於中容一毫知見不得。舉起便會是知見，平常會是知見，竒特會是知見，?妙會是知見。所以道：醍醐毒藥，一道而行。?若定動一下，便全副是建立；不肯，黑風吹船，墮羅刹鬼國去了。又盤山寶積禪師一日立在市上，見買肉人對?戸說云：精底切一塊來。?放刀乂手曰：長官！?一塊不是精底？佢便大悟。諸兄弟！?道在甚麼處悟？莫是在?一塊不是精底上悟麼？好沒交涉。偷心重底，專去替人七穿八?，說道：??一塊不是精底。道理何等現?？靑靑翠竹，盡是眞如；鬱鬱黄花，無非般若。如此見解，十隻拈起有五雙。?要知盤山麼？佢在未聞?一句前，心上巳肯了又肯，肯心堅固，到此不覺屐折。所謂時節既至，其理自彰耳。不能奉父，不能獻君，此之謂也。今無往年在各處行腳，長連單上聽人說禪，就似舖上蒸鬆糕底，有箇印印定。第一要在拈椎豎拂處會，會了要放下，喚做踏到化城，踢翻寶所。?回便一任到處亂撞，喚作悟了同未悟。替人說法，便說出一段頭巾說話，眞亦說佢不得，假亦說佢不得，好亦說佢不得，醜亦說佢不得，到尾引兩句，似詩非詩，凑花凑錦，蓋住以爲出脫。若聞見人說平實語，便又?做落艸盤桓，不是機鋒相見，引得一干禪和子，一个个似吃了蒙汗藥一般，纔惹著他，便東喝西喝，動手動腳，總不知是甚麼指謂，眞令人慨歎。諸兄弟，?要知宗師門下馳鋒走電，棒喝交加底意麼？不過讚?人一箇肯心而巳，豈是釘裝摇艣？佢善說底人道：火幾時燒口？楞嚴有箇波斯匿王，認?滅爲涅槃，世尊在佢?滅中，替佢指出箇不?滅性，敎佢自肯自證。佛言：大王，今復問汝，汝今肉身爲同金剛，常住不朽，爲復?滅？王曰：我今此身終從?滅。佛言：汝未曾滅，云何知滅？曰：我此無常之身雖未曾滅，我觀現前念念不停，??不住，如火?灰，漸漸銷殞，殞兦不息，決知此身當從滅盡。又曰：我昔孺孩，膚腠潤澤，年既長?，血氣充滿，如今頽齡，逼於衰暮，顏色枯悴，精神昏昧，髮白面皺，殆將不久。又曰：?化密移，我?不覺，寒?遷流，漸至於此。又曰：其間流易，且限十年，若復令我微細思惟，其??爲一?二?？豈爲年?，兼又月化？何?月化，且又日遷？沉思諦觀，刹那刹?，念念之間，不得停住，故知此身終從?滅。諸兄弟，波斯匿王信得?滅如此確，當如此明白，適來道在生死上發心，正要學他如此信得死，及信到如此，則念念灰冷，無有餘想，便是全身裏許所少?，只不曾如盤山聽見?一塊不是精底，此一時肯心而巳。故佛又指他：汝見?化遷改不停，悟知汝滅，亦想滅時遷攺，知汝身中有不滅耶？答曰：不知。佛曰：吾今示汝不生滅性。大王！汝年幾歲見恒河水？答曰：我生三歲，?母攜我謁耆婆天，經過此流，爾時?知是恒河水。佛言：如汝所說，二十之年衰於十歲，乃至如今六十有二，日月歲時念念?遷，則汝三歲觀此河時，至年十三，其水云何？答曰：與三歲時宛然無異，乃至如今六十有二亦無有異。驀豎拄杖云：?箇無異底，波斯匿王信得及，現前大衆亦信得及，拄杖子亦信得及，爲甚麼不肯？大須著精彩始得。佛又言：汝今自傷髮白面皺，汝面必定皺于童年，則汝今時觀此恒河，與昔童時觀河之見有童髦不？答曰：不也，世尊！佛言：汝面雖皺，而此見精性未曾皺。復豎拄杖云：黄面老子沒意味，?裏切不許認著。又曰：皺?爲?，不皺非?，??受滅。彼不??原無生滅，云何於中受汝生死？復豎拄杖云：?裏切不許認著。伱若認著，則全肯全不肯，全是全不是。涅槃有云：非色法?，是心心數法，名爲無常。何以故？性是攀緣相應分别故。?裏大有誵訛，好多分疏不下。古人云：記得當初畫模，則幾翻紅，又幾翻黑，亦是?些子分疏不下；三登投子，九上洞山，亦是?些子分疏不下；坐破七箇蒲團，叅了七十二員善知識，亦是?些子分疏不下。諸兄弟！還有分疏得下?麼？良久，云：如無，待伱辦得肯心，明年與伱了此葛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