郷飲大賔周翁墓誌銘

郷飲大賔周翁墓誌銘

予既以衰疾屛居虎丘東麓，嘗有無鍚周翁貞兹者，相遇於半塘，因遂造予草廬，且命其長孫標、次孫棨珩從予游。於是翁年近七十矣，鬚睂郁然，其色辭甚恭，其登降歩趨甚偉。兩生侍側，予數叩其學術，論議文章，悉有原委，非近世固陋浮薄者比。間以訪翁之郷人，則曰翁為侍郎文恪公之再世孫。其人孝友敦檏，舉凡綜理家政，戒督子孫髙下，無不中度，葢馬少游所稱郷里善人是也。識者謂當有積善之報。既而棨珩以諸生試學使者，裒然出府學生數百人右，或以是為翁喜。予聞之曰：未也。兩生具有雋才，而又恂恂克循家學，異時將各致顯融，以有光於文恪公，則翁之食報諸孫者，　自今庶㡬其未有艾也。今年秋七月，兩生衰絰踵予門哭告翁捐舘舍己踰月矣，享年七十有一。將卜葬崋峲山祖塋之次，乃徵予銘。予為之潸然出涕，不敢用衰疾辭，姑掇兩生所纘事實，序而銘諸。翁諱嘉申貞，兹其字。父如璜，官典簿。王父炳文，累官都察院都事。曾王父子義，累官掌詹事府，吏部左侍郎兼侍讀學士，贈禮部尚書，謚文恪。以次子文簡公炳謨貴，再贈太子少保。父子皆著聲迹。翁雖貴公子孫，而文恪公素以公廉自持，苞苴不入其門。身殁未久，家無餘貲。再傳至典簿公，所析汚萊不逮數頃。顧雅好結納，每四方之客至，供張饋遺，費且無算，其産遂以中落。訖典簿公晩歳，翁兄弟遂如窶人寒士矣。乃棄文恪公故第於人，而翁之兩兄又最困，翁獨奉典簿公，僻居縣之西郭外，生計屢空，絶不以介意也。然父子遥望故第輙相顧歎息曰：吾三世席先人遺業，不獲兢兢保守，柰堂構何？於是翁削衣縮食，銖寸累積，以謀復故第，其人齗齗不可。父殁若干年，始能傾槖中所有，倍故値以償，然後得之，凡以遵典簿公意也。平居撫未笄妺如女，撫㓜弟如子，事兩兄及待族親，尤曲盡恩禮。死而不能舉者，前後踰十七喪，其歛埋一出於翁文恪公。故有祠田若干畝，廢鬻己盡，翁特割膏腴一頃補之。至於賙親黨之患，赴公家之急，尤日夜惟恐不及。先是典簿公號長者，族中豪强或歷肆凌侮。公嘗撰自述數百言，頗寓微指。翁奉遺令版行以示同邑，其人大憤，所以㧖翁萬端，翁受之不校，郷人尤推其雅量云。少而篤志於學，及明社既屋，自以累世仕宦，竟捨去舉子業，悉力市故籍，延名師以訓其子。未㡬，其長君繼髙，遂舉於郷。逮長君不禄，其訓兩孤孫亦如之，以是彬彬嗣起，為同輩昕稱說。予故曰：食報未艾，良有以㢤。翁三舉郷飲，賔卒於康熙二十八年六月二日，葬於是年十一月某日。配成氏，子二：繼髙，順治庚子舉人，考授内閣中書舍人，先翁卒，家肇側室出女一，適諸生吕晉。孫男三：標，太學生棨珩，常州府學生。椿。孫女八。曾孫男四：焞、爌、熺，烱。曾孫女一。始文恪公之葬也，申文定公文其碑，許文穆公誌其壙。都事公與典簿公之葬也，鄒宫諭德溥及馬博士瑞為之銘。其人?，皆前代名臣碩儒，卓然有聞，故能奮其筆墨，闡揚遺事於後世。顧予何人，才學謭劣，且當衰疾之餘，欲使繼前賢之後，為翁不朽計，不亦傎乎？然而此兩生之志也，不可不銘。銘曰：

歲集屠維，日纒析木，巨區之瀕，崋峲之麓，築是幽宫，是栖我翁，克委厥祉，詒我孫子，以被於無窮。康熙辛未閏七月九日録。堯峯文鈔卷十六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