郷飲賔席翁墓誌銘

郷飲賔席翁墓誌銘

子嘗兩過洞庭之東山。其始至也，以事趨謁席太翁仲逺，翁之季子婦，予外妺也。是時翁年七十餘矣。長身飄?，衣冠甚偉。其輩行既尊，於予年齒且髙，顧具賔主禮甚恭，拱揖進退如少壯者。酒次，叙說山中諸佚事，首末纚纚可聽，予心知其長者也。别去十年而復至，則翁己殁，其家將禫矣。伯季兩君方各治一圃，中間樹木蒼秀。亭榭潔雅。又各於其㫄穿池蒔蔬。備極幽人逸趣。微但保家之主。庶㡬能亢其宗者也。然則翁之所詒逺矣。翁諱本久。仲逺字也。先世有仕唐至武衞將軍者。始家東山。曾大父某。大父某。父樊瑞。國學生。以善封殖起家。翁少為青浦諸生。所至偕諸名士日夜以問學相鏃礪，故其所得醇深，而於應舉之文最工，然數不利於塲屋。中歲始自喟曰：命也，文其如命何！盡屛棄所業，翛然不以石第介意，數延故舊，賦詩飲酒為樂，竟用是老焉。暇則簾閣據几，手繕寫諸大儒語録至數十卷，又嘗訓釋孝經，而尤硏精覃思於易，其論乾之九三曰：乾乾者，卦之體，愓若者，卦之用。潛躍見亢，莫不須愓。故九三不言龍，以其為人中之龍也。怠心一萌，龍徳乃喪。知進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將在愓若乎？乃自號愓菴。其為學根柢如此。予惟自明。萬曆以來，山中髙貲者，推許氏、翁氏兩姓為甲，其人率以文雅相髙，喜結納四方賢士大夫，非僅纎嗇擁財自衞者也。故凡春秋佳日，逺近籃輿畫舫，爭集其門，如華亭董尚書宰、陳徴君仲醇、常熟錢尚書受之、嘉定李進士長蘅、太倉張内翰天如、儀部受先之屬，?推翁許為湖山主人。一切管絃歌舞之娛，牲牢酒醴供張之盛，所費殆將不貲，絶無分毫顧惜。雖古諸侯所謂賔至如歸者，弗是過也。翁許衰而席氏遂興。予雖晚進，幸而得一從游，葢有徃者，流風遺韻在焉。逮翁殁而山中承平，故事，邈然不可復覩矣。古曰在昔，昔曰先民，能無為之追嘅乎？㢤公雅性儉檏，自奉無重綺兼肉，惟用以施予不倦。當順治之初，臨清賈店所有盡亡於兵火，而翁施予如故。每念族女多?而貧者，買田若干畝，歲計所入贍給之，曰：吾以勸貞節也。元配姜賢而無子，嘗出匳中金為翁買兩妾。及冡子甫生，翁即擇對亢妝具嫁遣之。其最後買者，侍翁彌年，既嫁，猶䖏子也。由是里黨翕然推服。至於賑饑薶胔，治道梁，葺學舍，衆所夸說義舉者，在翁視為固然，雖更僕握算，不能以悉數也。有司聞之、遂延翁郷飲。邑人無老㓜、咸謂不忝云。享年八十。娶姜氏。享年六十。側室沈氏、善事其適、且嚴於御下。與適姜並以賢著、皆先翁卒。子男子二、曰士琨、曰士璵、皆太學生、?選州同知。子女子三、曰諸生嚴某、曰徐某、曰諸生蔡某。其壻也。皆沈出。孫男十、孫女七，曾孫男十三、曾孫女十一。始翁壯嵗，猶未有丈夫子，自謂不宜子矣。至是，中外子姓將踰五伯，指其在提抱者弗論也。歲時奉觴上壽，綵衣朱舄，交錯滿前，有不能徧認者。洪範五福，翁實兼之，此長者之效也。兩君免喪之次年，葬翁夫婦於卜家山新阡，以沈孺人祔。是為康熙二十一年某月某日。銘曰：

積財匪艱，積善為艱。財久而傾，善久則敦。翁也善士，又益以學。窺易微，指乾三愓。若菑之畬之，厥惟播之。我躬之淑，我後之詒。環山面湖，幽堂既考。餘澤綿綿，伐石是詔。康熙辛未閏七月四日。靜寄軒録。堯峯文鈔卷十五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