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習錄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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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8 02:10

傳習錄二

先生曰:持志如心痛,一心在痛上,豈有工夫說閒話?管閒事?澄問:主一之功如讀書,則一心在讀書上,接客則一心在接客上,可以爲主一乎?先生曰:好色則一心在好色上,好貨則一心在好貨上,可以爲主一乎?是所謂逐物,非主一也。土一是專主一個天理。

問立志。先生曰:只念念要存天理,卽是立志能不忘乎此乆,則自然心中凝聚,猶道家所謂結聖胎也。此天理之念常存,馴至於美大聖神,亦只從此一念存養擴充去耳。

日間工夫,覺紛擾則靜坐,覺懶看書則且看書,是亦因病而藥。

處朋友務相下則得益,相上則損。

問:後世著述之多,恐亦有亂正學。先生曰:人心天理渾然,聖賢筆之書,如寫眞傳神,不過示人以形狀大略,使之因此而討求其眞耳。其精神意氣,言笑動止,固有所不能傳也。後世著述,是又將聖人所畵摩倣謄寫,而妄自分析加增,以逞其技,其失眞愈遠矣。問:聖人應變不窮,莫亦是預先講求否?先生曰:如何講求得許多?聖人之心如明鏡,只是一個明,則隨感而應,無物不照,未有巳往之形尚在,未照之形先具者。若後世所講?是如此,是以與聖人之學大背。周於制禮作樂以文天下,皆聖人所能爲,堯舜何不盡爲之,而待於周公、孔子删述六經以詔萬世,亦聖人所能爲,周公何不先爲之,而有待於孔子?是知聖人遇此時方有此事。只怕鏡不明,不怕物來不能照。講求事變,亦是照時事。然學者?須先有個明的工夫。學者惟患此心之未能明,不患事變之不能盡。曰:然則所謂沖漠無朕,而萬?森然巳具者,其言何如?曰:是說本自好,只不善看,亦便有病痛。

義理無定在,無窮盡。吾與子言,不可以少有所得而遂謂止此也。再言之,十年、二十年、五十年,未有止也。他日又曰:聖如堯舜,然堯舜之上善無盡;惡如桀紂,然桀紂之下惡無盡。使桀、紂未?,惡寧止此乎?使善有盡時,文王何以望道而未之見?

問:靜時亦覺意思好,才遇事便不同,如何?先生曰:是徒知養靜而不用克巳工夫也。如此臨事便要傾倒。人須在事上磨,方立得住,方能靜亦定,動亦定。

問上達工夫。先生曰:後儒敎人纔渉精微,便謂上達,未當學,且說下學,是分下學上達爲二也。夫目可得見,耳可得聞,口可得言,心可得思者,皆下學也。目不可得見,耳不可得聞,口不可得言,心不可得思者,上達也。如木之栽培灌漑,是下學也。至於日夜之所息,條達暢茂,乃是上達,人安能預其力哉!故凡可用功,可吿語者,皆下學。上達只在下學裡。凡聖人所說雖極精微,俱是下學。學者只從下學裡用功,自然上達去,不必别尋上達的工夫。千古聖人只有這些子。又曰:人生一世,惟有這件事。

問:惟精惟一,是如何用功?先生曰:惟一是惟精主意,惟精是惟一功夫,非惟精之外復有惟一也。精字從米,姑以米譬之。要得此米純然潔白,便是惟一意。然非加舂簸篩揀惟精之功,則不能純然潔白也。舂簸篩㨂是惟精之功,然亦不過要此米到純然潔白而巳。博學審問愼思明辯篤行者。皆所以爲惟精而求惟一也。他如博文者卽約禮之功。格物致知者卽誠意之功。道問學卽尊德性之功。明善卽誠身之功。無二說也。漆雕開曰。吾斯之未能信。夫子說之。子路使子羔爲費宰。子曰。賊夫人之子。曾㸃言志。夫子許之,聖人之意可見矣。

問:寧靜存心時,可爲未?之中否?先生曰:今人存心,只定得氣。當其寧靜時,亦只是氣寧靜,不可以爲未?之中。曰:未便是中,莫亦是求中工夫?曰:只要去人欲,存天理,方是工夫。靜時念念去人欲,存天理,動時念念去人欲,存天理,不管寧靜不寧靜。若靠那寧靜,不惟漸有善靜厭動之弊,中間許多病痛,只是濳伏在,終不能絶去,遇事依舊滋長。以循理爲主,何嘗不寧靜?以寧靜爲主,未必能循理。

問:孔門言志,由求任政事,公西赤任禮樂,多少實用?及曾晳說來,?是耍的事,聖人?許他是意,何如?曰:三子是有意必。有意必,便偏着一邊,能此未必能彼。曾㸃這意思?。無意必,便是素其位而行,不願乎其外。素夷狄,行乎夷狄;素患難,行乎患難,無入而不自得矣。三子所謂汝器也。曾㸃便有不器意。然三子之才,各卓然成章,非若世之空言無實者,故夫子亦皆許之。

問:知識不長進如何?先生曰:爲學須有本原,須從本原上用力,漸漸盈科而進。僊家說嬰兒亦善。譬嬰兒在母腹時,只是純氣,有何知識?出胎後方始能啼,旣而後能笑,又旣而後能認識其父母兄弟,又旣而後能立、能行,能持、能負。卒乃天下之事無不可能,皆是精氣日足,則筋力日强,聰明日開,不是出胎日便講求推尋得來,故須有個本原。聖人到位天地,育萬物,也只從喜怒哀樂未?之中上養來。後儒不明格物之說,見聖人無不知,無不能,便欲於初下手時講求得盡,豈有此理?又曰:立志用功,如種樹然,方其根芽,猶未有?;及其有?,尚未有枝。枝而後葉,葉而後花實。初種根時,只管栽培灌溉,勿作枝想,勿作葉想,勿作花想,勿作實想,懸想何益?但不忘栽培之功,怕沒有枝葉花實。

問:看書不能明,如何?先生曰:此只是在文義上穿求,故不明如此。又不如爲舊時學問,他倒看得多,解得去。只是他爲學,雖極解得明曉,亦終身無得,須於心體上用功。凡明不得,行不去,便須反在自心體上,當卽可通葢!四書五經不過說這心體,這心體卽,所謂道心體明卽是道明更無二,此是爲學頭惱處。或問晦庵先生曰:人之所以爲學者,心與理而巳。此語如何?曰:心卽性,性卽理,下一與字,恐未免爲二。此在學者善觀之。

或曰:人皆有是心,心卽理,何以有爲善,有爲不善?先生曰:惡人之心,失其本體。

問:析之有以極其精而不亂,然後合之有以盡其大而無餘。此言如何?先生曰:恐亦未盡。此理豈容分析?又何須湊合得?聖人說精一,自是盡。

省察是有事時存養,存養是無事時省察。

澄嘗問?山在人情事變上做工夫之說。先生曰:除了人情事變,則無事矣。喜怒哀樂非人情乎?自視聽言動以至富貴貧賤,患難?生,皆事變也。事變亦只在人情裏,其要只在致中和。致中和只在謹獨。

澄問:仁義禮智之名?因巳?而有?曰:然。他日,澄曰:惻隱羞惡、辭讓是非,是性之表德邪?曰:仁義禮智也是表德。性一而巳,自其形體也謂之天,主宰也謂之帝,流行也謂之命,賦於人也謂之性,主於身也謂之心。心之?也,遇父便謂之孝,遇君便謂之忠。自此以往,名至於無窮,只一性而巳,猶人一而巳,對父謂之子,對子謂之父。自此以往,至於無窮,只一人而巳。人只要在性上用功,看得一性字分明,卽萬理燦然。

一日論爲學工夫,先生曰:敎人爲學,不可執一偏。初學時心猿意馬,拴縛不定,其所思慮,多是人欲一邊,故且敎之靜坐息思慮。久之,俟其心意稍定,只懸空靜守,如槁木?灰亦無用,須敎他省察克治。省察克治之功,則無時而可間。如去盜賊,須有個掃除廓淸之意。無事時,將好色、好貨、好名等私,逐一追究,摉尋出來,定要㧞去病根,永不復起,方始爲快。常如猫之捕鼠,一眼看着,一耳聽着,纔有一念萌動,卽與克去。斬釘截鐵,不可姑容,與他方便,不可窩藏,不可放他出路,方是眞實用功,方能掃除廓淸。到得無私可克,自有端拱時在。雖曰何思何慮,非初學時事。初學必須思省察克治。卽是思誠,只思一個天理。到得天理純全,便是何思何慮。

澄問:有人夜怕鬼者奈何?先生曰:只是平日不能集義,而心有所歉,故怕。若素行合於神明,何怕之有?子莘曰:正直之鬼不須怕,恐邪鬼不管人善惡,故未免怕。先生曰:豈有邪鬼能迷正人乎?只此一怕,卽是心邪,故有迷之者。非鬼迷也,心自迷耳。如人好色,卽是色鬼迷;好貨,卽是貨鬼迷;怒所不當怒,是怒鬼迷;懼所不當懼,是懼鬼迷也。

定者,心之本體,天理也,動靜所遇之時也。

澄問學庸同異。先生曰:子思括大學一書之義爲中庸首章。

問孔子正名。先儒說上吿天子,下告方伯,廢輙立郢,此意如何。先生曰、恐難如此。豈有一人致敬盡禮。持我而爲政。我就先去廢他。豈人情天理。孔子旣肻與輙爲政。必巳是他能傾心委國而聽。聖人盛德至誠。必巳感化衞輙。使知無父之不可以爲人。必將痛哭奔走。往迎其父。父子之愛。本於天性。輙能悔痛眞切如此,蒯聵豈不感動底豫?蒯聵旣還,輙乃致國請戮,瞶巳見化於子,又有夫子至誠調和其間,當亦決不肻受,仍以命輙。羣臣百姓,又必欲得輙爲君,輙乃自暴其罪惡,請於天子,告於方伯諸侯,而必欲致國於父,聵與羣臣百姓,亦皆表輙悔悟仁孝之美,請於天子,吿於方伯諸侯,必欲得輙而爲之君。於是集命於輙,使之復君衞國。輙不得已,乃如後世上皇故事,率羣臣百姓,尊聵爲太公,備物致養,而始退復其位焉。則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名正言順,一舉而可爲政於天下矣。孔子正名,或是如此。

澄在鴻臚寺倉居,忽家信至,言皃病危,澄心甚憂悶不能堪。先生曰:此時正宜用功。若此時放過,閒時講學何用?人?正要在此等時磨錬。父之愛子,自是至情,然天理亦自有個中和處。過卽是私意,人於此處多認做天理當愛,則一向憂苦,不知巳是有所憂患,不得其正。大抵七情所感,多只是過,少不及者,才過便非心之本體,必須調停適中始得。就如父母之喪,人子豈不欲一哭便?,方快於心?然?曰毀不滅性,非聖人强制之也。天理本體自有分限,不可過也。人但要識得心體,自然增減分毫不得。

不可謂未?之中,常人俱有葢,體用一源,有是體卽,有是用有。未?之中,卽有?而皆中節之和。今人未能有?而皆中節之利,須知是他未?之中亦未能全得。

夜氣是就常人說,學者能用功,則日間有事無事,皆是此氣翕聚?生處。聖人則不消說夜氣。澄問操存舍亾章。曰:出入無時,莫知其鄉。此雖就常人心說,學者亦須是知得心之本體亦元是如此,則操存工夫始沒病痛。不可便謂出爲亾,入爲存。若論本體,元是無出無入的;若論出入,則其思慮運用是出,然主宰常昭昭在此,何出之有?旣無所出,何入之有?程子所謂腔子,亦只是天理而巳。雖終日應酬而不出天理,卽是在腔子裡。若出天理,斯謂之放,斯謂之亾。又曰:出入亦只是動靜,動靜無端,豈有鄉邪?

王嘉秀問:佛以出離生?誘人入道,僊以長生乆視誘人入道,其心亦不是要人做不好。究其極至,亦是見得聖人上一截,然非入道正路。如今仕者有繇科,有繇貢,有繇傳奉,一般做到大官,畢竟非入仕正路,君子不繇也。僊佛到極處,與儒者略同,但只知主一,不知一卽是理,有事時便是逐物,無事時便是着空。惟其有事無事,一心皆在天理上用功,所以居敬亦卽是窮理。就窮理專一處說,便謂之居敬;就居敬精密處說,便謂之窮理。?不是居敬了别有個心窮理,窮理時别有個心居敬。名雖不同,工夫只是一事。就如易言敬以直内,義以方外。敬卽是無事時義,義卽是有事時敬,兩句合說一件。如孔子言修巳以敬,卽不須言義?孟子言集義,卽不須言敬。會得時,橫說?說,工夫總是一般。若泥文逐句,不識本領,卽支離決裂,工夫都無下落。問:窮理何以卽是盡性?曰:心之體,性也;性卽,理也。窮仁之理,直要仁極仁;窮義之理,直要義極義。仁義只是吾性,故窮理卽是盡性。如孟子說充其惻隱之心,至仁不可勝用,這便是窮理工夫。日孚日:先儒謂一草一木,亦皆有理,不可不察,如何?先生曰:夫我則不暇。公且先去理會自巳性情,須能盡人之性,然後能盡物之性。日孚悚然有悟。

惟乾問:孟子言執中無權,猶執一。先生曰:中只是天,理只是易。隨時變易,如何執得?須是因時制宜,難預先定一個規矩在。如後世儒者,要將道理一一說得無罅漏,立定個格式,此正是執一。

唐詡問:立志是常存個善念,要爲善去惡否?曰:善念存時,卽是天理。此念卽善,更思何善?此念非惡,更去何惡?此念如樹之根芽,立志者,長立此善念而巳。從心所欲,不踰矩,只是志到熟處。

精神道德言動,大率收歛爲主,?散是不得巳,天地人物皆然。

問:文中子是如何人?先生曰:文中子庻幾具體,而㣲惜其蚤?!問:如何?有續經之非?曰:續經亦未可盡非。請問良乆。曰:更覺良工心獨苦。

喜怒哀樂,本體自是中和的。纔自家着些意思,便過不及,便是私。

克己須要掃除。廓淸,一毫不存方是。有一毫在,則衆惡相引而來。

問律呂新書。先生曰:學者當務爲急。算得此?熟,亦恐未有用,必須心中先具禮樂之本方可。且如其書說冬用管以?氣,然至冬至那一刻時,管灰之飛,或有先後須臾之間,焉知那管正値冬至之刻?須自心中先曉得冬至之刻始得。此便有不通處。學者須先從禮樂本原上用功。

曰:仁云:心猶鏡也。聖人心如明鏡,常人心如昏鏡。近世格物之說,如以鏡照物,照上用功,不知鏡尚昏在,何能照?先生之格物,如磨鏡而使之明,磨上用功,明了後亦未嘗廢照。

問道之精麄。先生曰:道無精麄,人之所見有精麄。如這一間房,人初進來,只見一個大規模。如此處乆,便柱壁之?,一一看得明白;再乆,如柱上有些文藻,細細都看出來,然只是一間房。

先生曰:諸公近見時少疑問。何也?人不用功,莫不自以爲巳知。爲學只循而行之是矣。殊不知私欲日生、如地上塵。一日不婦。便又有一層。着實用功、便見道無終窮、愈探愈?。必使精白無一毫不徹、方可。

問知至。然後可以言誠意。今天理人欲、知之未盡、如何用得克巳工夫。先生曰、人若眞實切巳。用功不巳。則於此心天理之精㣲。日見一日、私欲之細㣲。亦日見一日。若不用克巳工夫。終日只是說話而巳。天理終不自見。私欲亦終不自見。如人走路一般。走得一段。方認得一段。走到岐路處。有疑便問。問了又走。方漸能到得欲到之處。今人於巳知之天理不肻存。巳知之人欲不肻去。且只管愁不能盡知。只管閒講。何益之有。且待克得自巳無私可克。方愁不能盡知。亦未遲耳。

問道一而已。古人論道。往往不同。求之亦有要乎。先生曰、道無方體。不可執着。?拘滯於文義上求道遠矣。如今人只說天,其實何嘗見天?謂日月風雷卽天不可,謂人物草木不是天,亦不可道卽是天。若識得時,何莫而非道?人但各以其一隅之見認定,以爲道止如此,所以不同。若解向裡尋求,見得自巳心體卽無時無處不是此道,亘古亘今,無終無始,更有甚同異?心卽道,道卽天,知心則知道知天。又曰:諸君要實見此道,須從自巳心上體認,不假外求始得。

問:名物度?,亦須先講求否?先生曰:人只要成就自家心體,則用在其中。如養得心體,果有未?之中自然,有?,而中節之和,自然無施不可。苟無是心,雖預先講得世上許多名物度?,與巳原不相干,只是裝綴臨時自行不去,亦不是將名物度?全然不理,只要知所先後,則近道。又曰:人要隨才成就。才是其所能爲。如䕫之樂,稷之種,是他資性合下便如此成就之者,亦只是要他心體純乎天理,其運用處皆從天理上?來,然後謂之才。到得純乎天理處,亦能不器。使䕫,稷易藝而爲,當亦能之。又曰:如素富貴,行乎富貴;素患難,行乎患難,皆是不器。此惟養得心體正者能之。

與其爲?頃無源之塘水,不若爲?尺有源之井水,生意不窮。時先生在塘邊坐,?有井,故以之喻學云。

問:心要逐物,如何則可?先生曰:人君端拱淸穆,六卿分職,天下乃治。心綂五官,亦要如此。今眼要視時,心便逐在色上;耳要聽時,心便逐在聲上。如人君要?官時,便自去坐在吏部;要調軍時,便自去坐在兵部。如此,豈惟失?君體,六卿亦皆不得其職。

澄曰:好色、好利、好名等心,固是私欲。如閒思雜慮,如何亦謂之私欲?先生曰:畢竟從好色、好利、好名等根上起,自尋其根便見。如汝心中,決知是無有做劫盜的思慮。何也?以汝元無是心也。汝若於好色名利等心,一切皆如不做劫盜之心一般,都消滅了。光光只是心之本體,看有甚閒思慮?此便是寂然不動,便是未?之中,便是廓然大公,自然感而遂通,自然?而中節,自然物來順應。

問志至氣次。先生曰:志之所至,氣亦至焉之謂,非極至次貳之謂。持其志,則養氣在其中;無暴其氣,則亦持其志矣。孟子救告子之偏,故如此夾持說。

問:先儒曰:聖人之道,必降而自卑;賢人之言,則引而自高,如何?先生曰:不然。如此?是僞也。聖人如天,無往而非天。三光之上,天也。九地之下,亦天也。夫何嘗有降而自卑?此所謂大而化之也。賢人如山嶽,守其高而巳。然百 者不能引而爲千, 千者不能引而爲萬, 是賢人未嘗引而自高也。引而自高,則僞矣。

問:伊川謂不當於喜怒哀樂未?之前求中。延平?敎學者看未?之前氣?,何如?先生曰:皆是也。伊川恐人於未?前討個中,把中做一物看,如吾向所謂認氣定時做中,故令只於涵養省察上用功。延平恐人未便有下手處,故令人時時刻刻求未?前氣?,使之正目而視惟此,傾耳而聽惟此。卽是戒愼不睹,恐懼不聞的工夫。皆古人不得巳誘人之言也。

澄問:喜怒哀樂之中和,其全體常人固不能有。如一件小事當喜怒者,平時無有喜怒之心,至其臨時亦能中節,亦可謂之中和乎。先生曰:在一時一事,固亦可謂之中和,然未可謂之大本達道。人性皆善,中和是人人原有的,豈可謂無?但常人之心旣有所昏蔽,則其本體雖亦時時?見,終是暫明暫滅,非其全體大用矣。無所不中,然後謂之大本;無所不和,然後謂之達道。惟天下之至誠,然後能立天下之大本。曰:澄於中字之義尚未明。曰:此須向心體認出來,非言語所能喻。中只是天理。曰:何者爲天理?曰:去得人欲,便識天理。曰:天理何以謂之中?曰:無所偏倚。曰:無所偏倚是何等氣??曰:如明鏡然,全體瑩徹,略無纖塵染着。曰:偏倚是有所染着,如着在好色、好利、好名等項上,方見得偏倚。若未?時,美色名利皆未嘗著,何以便知其有所偏倚?曰:雖未嘗著,然平日好色、好利、好名之心,原未嘗無旣,未嘗無卽。謂之有旣,謂之有,則亦不可謂無偏倚。譬之病瘧之人,雖有時不?,而病根原不曾除,則亦不得謂之無病之人矣。須是平日好色、好利、好名等項,一應私心掃除蕩滌,無復纖毫畱滯,而此心全體廓然,純是天理,方可謂之喜怒哀樂未?之中,方是天下之大本。

問:顏子沒而聖學亾,此語不能無疑。先生曰:見聖道之全者惟顔子。觀喟然一歎,可見其謂夫子循循然。善誘人,博我以文,約我以禮,是見破後如此說。博文約禮,如何是善誘人?學者須思之。道之全體,聖人亦難以語人,須是學者自修自悟。顔子雖欲從之,末由也巳。卽文王望道未見意。望道未見,乃是眞見。顔子殁,而聖學之正脈遂不盡傳矣。

問:身之主爲心,心之靈明是知,知之發動是意,意之所著爲物,是如此否?先生曰:亦是。

只存得此心常見在,便是學。過去未來事,思之何益?徒放心耳。

尚謙問:孟子之不動心,與吿子異?先生曰:吿子是硬把捉着此心,要他不動。孟子?是集義到,自然不動。又曰:心之本體原自不動。心之本體卽是性,性卽是理。性元不動,理元不動。集義是復其心之本體。

萬?森然時,亦冲漠無朕;沖漠無朕卽萬?森然。沖漠無朕者,一之父;萬?森然者,精之母。一中有精,精中有一。

先生曰:今爲吾所謂格物之學者,尚多流於口耳,況爲口耳之學者,能反於此乎?天理人欲,其精㣲必時時用力省察克治,方日漸有見。如今一說話之間,雖只講天理,不知心中倐忽之間,巳有多少私欲?葢有竊?而不知者,雖用力察之,尚不易見,況徒口講而可得盡知乎?今只管講天理來頓放着不循,講人欲來頓放着不去,豈格物致知之學?後世之學,其極至只做得個義襲而取的工夫。

問:格物於動處用功否?先生曰:格物無間動靜,靜亦物也。孟子謂此有事焉,是動靜皆有事。

工夫難處,全在格物致知上。此卽誠意之事。意旣誠,大段心亦自正,身亦自修。但正心修身工夫,亦各有用力處。修身是巳?邊,正心是未?邊。心正則中,身修則和。

自格物致知至平天下,只是一個明明德,雖親民亦明德事也。明德是此心之德,卽是仁,仁者以天地萬物爲一體,使有一物失所,便是吾仁有未盡處。

只說明明德而不說親民,便似老佛。

至善者,性也,性元無一毫之惡,故曰至善止之,是復其本然而巳。

問知至善卽吾性,吾性具吾心,吾心乃至善所止之地,則不爲向時之紛然外求而志定矣。定則不擾,擾而靜,靜而不妄動則安,安則一心一意只在此處。千思萬想,務求必得此至善,是能慮而得矣。如此說,是否?先生曰:大略亦是。

問:程子云:仁者以天地萬物爲一體。何 氏兼愛反不得謂之仁?先生曰:此亦甚難言,須是諸君自體認出來始得。仁是造化生生,不息之理,雖彌澷周遍,無處不是。然其流行?生,亦只有個漸,所以生生不息。如冬至一陽生,必自一陽生,而後漸至於六陽。若無一陽之生,豈有六陽?陰亦然。惟其漸,所以便有個?端處;惟其有個?端處,所以生;惟其生,所以不息。譬之木,其始抽芽,便是木之生意?端處。抽芽然後??,??,然後生枝生葉,然後是生生不息。若無芽,何以有??有枝葉能抽芽,必是下面有個根在,有根方生,無根便?,無根何從抽芽?父子兄弟之愛,便是人心生意?端處,如木之抽芽,自此而仁民,而愛物,便是??生枝生。葉氏兼愛無差等,將自家父子兄弟與途人一般看,便自沒了?端處。不抽芽,便知得他無根,便不是生生不息,安得謂之仁?孝弟爲仁之本,?是仁理從裡面?出來。

問:延平云:當理而無私心。當理與無私心如何分别?先生曰:心卽理也,無私心。卽是當理,未當理便是私心。若析心與理言之,恐亦未善。又問:釋氏於世間一切情欲之私都不染着,似無私心。但外棄人倫,?似未當理?曰:亦只是一綂事,都只是成就他一個私巳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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