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宋尚木論詩書

與宋尚木論詩書

維崧頓首尚木先生足下：前承翰教云：聲律一道，海內知者不過數人。嗣當作論詩一書，冀相徃復，以圖不朽。歸期卒卒，此事未果。道里淹阻，會訊末由，敢以芻蕘之論，爲足下悉之，幸賜教焉。維崧自就傅時，屈首家學，浮沉制藝間，一鋒頴旁溢，作爲古文策論，以自愉快，實不知天下有詩也。年十四，隨家君後僑寓大桁，得以典謁見諸先生長者。而一時才喆如雲間皖桐諸君。車騎軿羅。聲采輻凑。窺其徃來贈答。實皆有詩於時。私心好之。間學爲詩。忽忽不能工也。又以素乏指示。未遂咀嚼。㓜好玉臺西崑長吉諸體。少年才思獧冶。上靈惑溺。旣巳染指。遂成面牆。?沉思之，不覺自失。壬午，舒章來陽羡，酒間極論考䆒金石，出入宫徵，時雖爰居，驟聞鐘鼓，未嘗不私相歎賞，至於罷酒。嗣後流浪戎馬，紏纒疾病，幽憂瞀亂，無所不至。又常渉歷於人情世故之間，因之浸滛於性命述作之事，益知詩者，先民所以致其忠厚，感君父而饗鬼神也。獨是心慕手追，在雲間陳李賢門昆季、婁東梅村先生數公巳耳。近益與萊陽姜垓、錢塘陸圻、吳縣葉襄、同郡龔雲起、任元祥研闡體格，簡練音律，?嘆詩家淵源，良有定論。五言必首河梁建安，七言必首垂拱四子，以及高、岑、李、杜。五律貴宗王、孟，七律善學維頎。排律沈、宋最擅其長，絕句王、李，獨臻其勝。要期深造，務協天然，而又益之以風力，極之以含藴。禮不云乎：温柔敦厚而不愚，則詩之爲教盡矣。雖然，諸體捜揚，庶幾無負；七言堂奥，可更?言。夫詩一貴於境地。二貴於音節。音節圓亮。七律便屬長城。境地縹緲。七古乃爲合作。昔者仲嘿眀月一叙。?慨長歌一道。杜陵不如四子。僕初守此議。竊效季路終身。旣而思之。終有未盡。必也靜如玉潔。動若璣馳。徘徊要眇。便娟依遲。譬之大海安瀾。澄瑩皎徹。明鏡如拭。千里一色。繼則魚龍夭矯。珊瑚絡驛。鮫人怪物。波委雲屬於其際。卒之江妃一笑。萬象杳冥。老子猶龍。成連移我矣。若夫七律。起伏安頓。承接照應。八句之中。情事互宣。七字之中。波瀾莫貳。忽然而始。不知所自。卒然而止。不知所徃。抑揚濃淡。反覆悠長。要而論之。七律之佳者。必其可歌者也。其不可歌者。必其音節有不安也。游魚出聽。牧馬仰秣。又何爲哉。是以僕於七律。一忌抝韻。恐傷氣也。一忌和韻。恐傷格也。一忌七言排律。恐傷篇法也。凢此數者格守高曾。奉爲禘祫。足下聞之。頗以爲然否。至於擬古樂府。當日貴池吳次尾師謂予以不冝多作。近則梁園侯朝宗亦以沿習爲譏。然僕以爲才情之士。不妨模範用見倩盻耳。頃覽松陵吳兆騫漢槎後雜體三十首。僕以爲可上晲文通。下拂君采。足下曾見之否。河淸可俟。賞音實難。僕與足下不能不相視而歎也。令弟轅文越在千里。未獲面談。良用耿耿。足下觀此書。諒不以鄙言爲河漢耳。信陽舍筏之諭。瑯琊無待之說。綂祈來翰以代發䝉。子建偉南子?燕友。俱此相質。主臣

詩無兼長。此言最公。濟南淸逈勝婁東。婁東長公古體特厚。近體則時露。傖父相不得不與濟南分割一隅矣。況餘子乎。況隆萬後諸君乎。朂哉其年旣具曠識。幸極其所届。毋墮濁刦。言已。亟合掌自懴曰。饒舌饒舌。

其年?於七古篇中談此一叚。最爲有得。老泉以水喻文。潘江陸海，當令河伯見之而驚也。近年詩學。人握靈蛇。論其指歸。頗爲不乏。至如其年之窮源探?。要於大醇。堪爲諸家所折?。則不僅以樹幟見也。

文人相輕。各師一說。設端辯難。互有發明。嶸勰折?之論。李何徃復之篇。原其指歸。各爲同異。若此窮源遡流。上自西河。下訖天寶。研極精微。可謂兼包衆美。一歸大成矣。向讀西陵陸麗京柴虎臣二書。嘆爲風雅功臣。得其年掀髯肆言之。可以並垂不朽。

卧子論詩。謂宜盛其才情。不必廢此簡格。發其幻?。豈得蕩然律吕。乃知才雖至竒。不外古法。譬之酒味非秫麴，而醖釀必藉於秫麴也。然近日詩家，亦知遠宗盛唐，近師何、李，而脂粉有餘，蒼老不足。徃徃得王、李、徐、吳之皮毛，以爲高調，採西崑、玉臺之剰馥，以爲?艶。嗚呼！塵?固可翳目，而珠玉亦難屑投。酖毒必至傷生，而參苓亦患雜用。今日之患，不在空疎，而在浮靡也。其年立論祟竑，發言遒?，七古鉅麗而不滛，諸律秀艶而能㓗。陽羡。後來領袖，無以過之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