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講李先生文集卷之二十

直講李先生文集卷之二十

潜書　廣潜書　野記

後學南城左賛編輯、後學廣昌何喬新校正。

潜書十五篇

泰伯閑居，有書十五篇，憤弔世故，警憲邦國。遐探切喻，辭不柔伏。噫道未行，速謗何也？姑待知者而出之乎？乃命曰潜書。

吾民之饑不耕乎？曰：天下無廢田。吾民之寒，不蠶乎？曰：柔桑滿野，女手盡之。然則如之何其饑且寒也？曰：耕不免饑，蠶不得衣。不耕不蠶，其利自至。耕不免饑，土非其有也；蠶不得衣，口腹奪之也。鉏耰未乾，喉不甘矣；新?出益，膚不縫矣。鉅産宿財之家，榖陳而帛腐，傭饑之男，婢寒之女，所售弗過升斗尺寸。嗚呼！吾乃今知井地之法，生民之權衡乎！井地立則田均，田均則耕者得食，食足則蠶者得衣。不耕不蠶，不饑寒者希矣。

浮屠以不殺為道，水飲而蔬食，舉世稱其仁。夫雞豚狗彘，待人而後生者也，食人之粟以滋其種，?一日無人，則饑而死。然而天下之民，?以不愛其資，豢而畜之者，用扵其家故也。神靈之祭，賔客之奉，扵是乎取之。今且使民無揺手扵其間，則何待而粒之㢤？吾見其無遺種矣。抑将不殺其身而務絶其?乎。仁者不為也。抑将奪人之食以飽無用之禽乎。仁者不為也。嗚呼浮屠之仁歟止扵是而巳矣。

善卜筮者能告人以禍福。不能使禍福必至扵人喜福而怠脩。則轉而之禍怛禍而思戒。則易而為福。若是，則龜筴皆妄言。故歌大寧者無驗扵昏主？恤危亡者常失扵明后？善言天下者，言其有以治亂，不言其必治亂。夣者之在寝也，居其傍者無異見，耳目鼻口手足，率故形也。䰟之?逰，則或羽而仙，或　而朝，或宫室輿馬，女婦奏舞，興乎其前，忽富驟榮，樂無有極。及其覺也。撫其躬亡毛髪之得。於是始知其妄而笑。此無他。獨其心之溺焉耳。苟合以希聲。盗勢以驕人。齧利以封巳。赼趄笑呵。晨作暮巳。從而視之。犬言　?未始有變。而其人且囂然自謂賢智顯大。莫與為對。嗚呼。将幸而覺邪。抑将㝠㝠没没遂至扵死邪？如其覺也，當自笑之矣。

左右奉飬，被服教戒，子非尊扵母也；勉征繕，聴誅殺，民非貴扵君也。母以有子而尊，君以有民而貴。無子無民，母出君㓕？人之於其配，成之以厚禮。無子而出之者，不以宗廟之重私一女也。天之扵立，君，命之以符瑞，無民而㓕之者，不以天下之大私一人也。然則恃母之尊而不能養子，家之逐妻也。?君之貴而不能愛民，國之䘮王也。苟得其心，少康一旅為有民；苟失其心，商王億兆無民矣。是故聖人簡役而輕賦，喜徳而憚刑，

名位不立，貴賤不分，天下其何如？曰亂而巳矣。

名位旣立，貴賤既分，天下其何如？曰亂而巳矣。敢問何謂也？曰：無名之亂，統不一也。有名之亂，欲而争之也。古人有言曰：萬乗之國，弑其君者，必千乗之家。千乗之國，弑其君者，必百乗之家。貴令而驕，賤承而辱，能無覦心者㡬希矣。是故君子位髙而徳脩，外榮而中懼，恭儉以下人，恩澤以結物，為是戒也。夫

天之制兵革，其有意乎。見其末者曰：為一人威天下。明其本者曰。為天下威一人。生民病傷，四海?呌。湯武之為臣，不得以其斧鉞私扵桀紂。是以庸君中材，抽手入袖，不敢加禍，扵無辜之草木噫？後之人其可以放蕩之徳席其上㢤？虎豹之性，喜噬人者也，去其爪牙，則可使為羊豕，擾而畜之無害矣。貪暴不順，小人之常心，唯其逸才者，可以逞其惡扵。天下莾篡卓弑，是皆有過人之才，故䏻梏同列之手，使之無動。才乎，才，有徳以為功，無徳以為亂，官乎人者宜如何？聞之曰：無徳而才，猶資盜以兵。

周之制其仁矣乎。八家九頃以足其食，五畒樹桑以為其衣，媒氏以時其婚姻，庠塾以賢其子弟，疾瘍有醫，賣儥有平，管㣲司?，王心察察。嗚呼，秦漢之國，亦嘗有意扵是乎？乃知古之天下，君養民也；後之天下，民自養也。奈何以惡政惡吏困自養之民㦲？

事親以孝，事君以禮，聖人以是師天下也。佛之法曰：必絶而親，去而君，剔髪而胡衣，捐生以事我，其獲福不知?盡？此獨何歟？受親之體，而不養扵其側；食君之田，而無一拜之謁；家有叛子，而族人愛之；邦有傲民，而吏不肯誅。以佛之主其上也。紂為諸侯逋逃主，而諸侯伐之；佛為天子逋逃主，而天子未嘗怒哀㢤。

有吏扵人上者，曰：爾無為孽，且伏大刑。雖婦人幼子，咸信而懼矣。若曰：多賄予罪大不問，則天子必降誅，時人将指而唾。今浮屠之言曰：人死則為鬼。善有羙報，惡有無極。苦其扵訓愚，盖少附扵理。若繼之曰：侈我字，嚴我像，衣食我徒。雖弑君父，亡?恤，而王公大人反朋而和之，何也？

犬之無事時，叱則走，遺骨則争。及其噬人也，臨之以箠而弗抑，投之以食而弗顧，愛其家不敢愛其身也。受天子禄，守天子土，械姦民，劾惰吏，而致之法，上官一言，臣室一金，則觧而出之，不待旦。晞勢而懼，懐賂而喜，妥首摇尾，良犬之耻。

天之疾惡也，常有以?之。失徳之君，民不若是之困也，亡不若是之速也，以有天為之助焉。政毀扵下，氣變扵上，君取其一，天取其十。賦人未空其帑，而水旱之酷巳奪其稼矣。刑人未潰其膚，而癘疫之行巳殘其命矣。是以夫婦愁痛，宼賊?發，惡之一毫，怨丘山矣。此豈天之不仁歟。疾其惡，幸其死，謂民不困，則亡不速故也。嗚呼！為人上者，無為天之?助戒㢤？

襁褓者智乎？　衣者智乎？謂襁褓智而　衣懵，則臧獲必笑。子之在母也，違而出閫，則啼呼不安；指其父，則嘻笑而歸之，其心未始不在父與母也。巋然而角，泠然而語，其智益多，其孝益不足。釋哺乳而逐醉飽，背庭闈而謟妻妾，則是智者孝之賊歟？昔以見養而從親，今以自養而忽之，病尫聾瞽，未嘗去膝下，智者果孝之賊矣。噫！先王之任智也，亦如是乎？故壮齒慙於嬰兒，賢母不願生才子。

孔子之言滿天地，孔子之道未嘗行。簠簋牲幣，廟以王禮。食其死不食其生，師其言不師其道。故得其言者為富貴，得其道者為餓夫。悲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