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德傳燈録卷第三

景德傳燈録卷第三

中華五祖并旁出尊宿共二十五人

第二十八祖菩提達磨道育禅師，道副禅師。尼揔持。

第二十九祖慧可大師僧那禅師、向居士、相州慧滿禅師、峴山神定禅師、寳月禅師、　　　　　　　　華閑居士、大士化公、　　　　　　　　和公、廖居士　　　　　　　　　曇邃，延陵慧簡、彭城慧琷、定林寺慧綱、　　　　　　　六合大覺、髙郵曇影、泰山明練，揚州静泰。

第三十祖僧璨大師

第三十一祖道信大師

第三十二祖弘忍大師

第二十八祖菩提達磨者，南天竺國香至王第三子也，姓刹帝利，本名菩提多羅。後遇二十七祖般若多羅至夲國，受王供養。知師宻迹，因試令與二兄辨所施寳珠，發明心要。既而尊者謂曰：汝於諸法，已得通量。夫達磨者，通大之義也，宜名達磨。因改號菩提達磨。師乃告尊者曰：我既得法，當往何國而作佛事？願垂開示。尊者曰：汝雖得法，未可逺遊，且止南天，待吾滅後六十七載，當往震旦，設大法藥，直接上根。慎勿速行，衰於日下。師又曰：彼有大士，堪爲法器否？千載之下，有留難否？尊者曰：汝所化之方，獲菩提者，不可勝數。吾滅後六十餘年，彼國有難，水中文布，自善降之。汝至時，南方勿住。彼唯好有爲功業，不見佛理。汝縱到彼，亦不可乆留。聽吾偈曰：

路行跨水復逢羊，獨自悽悽暗度江。

日下可憐?象馬，二株嫰桂乆昌昌。

復演八偈，皆預䜟佛教隆替。師恭禀教義，服勤左右，垂四十年，未甞廢闕。迨尊者順世，遂演化夲國。時有二師，一名佛大先，一名佛大勝多。夲與師同學佛陀跋陀小乗禅觀。佛大先既遇般若多羅尊者，捨小趣大，與師並化，時號二甘露門矣。而佛大勝多更分途而爲六宗：第一有相宗，第二無相宗，第三定慧宗，第四戒行宗。第五無得宗。第六寂静宗。各封已解，别展化源。聚落峥嶸。徒衆甚盛。大師喟然而歎曰。彼之一師。已陷牛迹。况復支?繁盛而分六宗。我若不除。永纒邪見。言巳，微現神力。至第一有相宗所。問曰。一切諸法。何名實相。彼衆中有一尊長薩婆羅荅曰。於諸相中不互諸相，是名實相。師曰：一切諸相而不互者，若名實相，當何定邪？彼曰：於諸相中實無有定。若定諸相，何名爲實？師曰：諸相不定，便名實相。汝今不定，當何得之？彼曰：我言不定，不說諸相。當說諸相，其義亦然。師曰：汝言不定，當爲實相。定不定故。即非實相。彼曰。彼定既不定。即非實相。知我非故。不定不變。師曰。汝今不變。何名實相。已變巳往。其義亦然。彼曰。不變當在。在不在故。故變實相。以定其義。師曰。實相不變。變即非實。於有無中。何名實相。薩婆羅心知聖師懸解濳達。即以手指虚空曰：此是世間有相，亦能空故。當我此身得似否。師曰：若解實相，即見非相。若了非相，其色亦然。當於色中，不失色體，於非相中不礙有故。若能是解，此名實相。彼衆聞巳，心意朗然，欽禮信受。師又瞥然匿跡，至第二無相宗所，問曰：汝言無相，當何證之。彼衆中有智者波羅提荅曰。我明無相。心不現故。師曰。汝心不現。當何明之。彼曰。我明无相。心不取捨。當於明時。亦無當者。師曰。於諸有無。心不取捨。又无當者。諸明无故。彼曰。入佛三昧。尚无所得。何况无相而欲知之。師曰。相既不知。誰云有无？尚无所得，何名三昧？彼曰：我說不證，證无所證。非三昧故，我說三昧。師曰：非三昧者，何當名之？汝既不證，非證何證？波羅提聞師辨析，即悟夲心，禮謝於師，懴悔往謬。師記曰：汝當得果，不乆證之。此國有魔，非乆降之。言已，忽然不現，至第三定慧宗所，問曰：汝學慧定慧，爲一爲二？彼衆中有婆蘭陀者，荅曰：我此定慧，非一非二。師曰：既非一二，何名定慧？彼曰：在定非定，處慧非慧，一即非一，二亦不二。師曰：當一不一，當二不二。旣非定慧，約何定慧？彼曰：不一不二，定慧能知，非定非慧，亦復然矣。師曰：慧非定故，然何知哉？不一不二，誰定誰慧？婆蘭陀聞之，疑心冰釋。至第四戒行宗所，問曰：何者名戒？云何名行？當此戒行，爲一爲二？彼衆中有一賢者荅曰：一二二一，皆彼所生，依教无染，此名戒行。師曰：汝言依教，即是有染，一二俱破，何言依教？此二違背，不及於行，内外非明，何名爲戒？彼曰：我有内外，彼已知竟，既得通達，便是戒行。若說違背，俱是俱非。言及清浄，即戒即行。師曰：俱是俱非，何言清浄？既得通故，何談内外？賢者聞之，即自慙服，至第五无得宗所，問曰：汝云无得，无得何得？既无所得，亦无得得。彼衆中有寳静者，荅曰：我說无得，非无得得。當說得得，无得是得。師曰：得既不得，得亦非得。既云得得，得得何得？彼曰：見得非得，非得是得。若見不得，名爲得得。師曰：得既非得，得得无得。既无所得，當何得得？寳静聞之，頓除疑網。至第六寂静宗所，問曰：何名寂静？於此法中，誰静誰寂？彼有尊者荅曰：此心不動，是名爲寂。於法无染，名之爲静。師曰：夲心不寂，要假寂静。夲來寂故，何用寂静？彼曰：諸法夲空，以空空故，於彼空空，故名寂静。師曰：空空已空，諸法亦爾。寂静无相，何静何寂？彼尊者聞師指誨，豁然開悟。既而六衆咸誓歸依，由是化被南天，聲馳五印，逺近學者，靡然嚮風，經六十餘載，度無量衆。後值異見王輕毀三寳，每云：我之祖宗皆信佛道，陷于邪見，夀年不永，運祚亦促。且我身是佛，何更外求。善?報應，皆因多智之者?構其說。至於國内??，爲前王所奉者，悉從廢黜。師知已歎彼德薄，當何救之。又念無相宗中二首領，其一波羅提者，與王有縁，将證其果。其二宗勝者，非不愽辯。而無宿因。時六宗徒衆亦各念言：佛法有難，師何自安？師遥知衆意，即彈指應之。六衆聞之云：此是我師達磨信響，我等宜須速行，以副慈命。言已，至師所，禮拜問訊。師曰：今一葉翳虚，孰能剪拂？宗勝曰：我雖淺薄，敢惮其行。師曰：汝雖辯慧，而道力未全。宗勝自念：我師恐我見王作大佛事，名譽?達，映奪尊威。縱彼福慧爲王，我是沙門，受佛教㫖，豈難敵也！言訖潜去，至王所，廣說法要及世界苦樂、人天善?䓁事。王與之往返徴詰，無不詣理。王曰：汝今所解，其法何在？宗勝曰：如王治化，當合其道。王所有道何在？王曰：我所有道，将除邪法；汝所有法，将伏何人？師不起于坐，懸知宗勝義墮，遽告波羅提曰：宗勝不禀吾教，潜化於王，須臾即屈，汝可速救。波羅提恭禀師㫖云：願假神力。言已，雲生足下，至王前，黙然而住。時王正問宗勝，忽見波羅提乗雲而至，愕然㤀其問，荅曰：乗空之者，是正是邪？荅曰：我非邪正，而來正邪。王心若正，我無邪正。王雖驚異，而驕慢方熾，即?宗勝令出。波羅提曰：王既有道，何?沙門？我雖無解，願王致問。王怒而問曰：何者是佛？荅曰：見性是佛。王曰：師見性否？荅曰：我見佛性。王曰：性在何處？荅曰：性在作用。王曰：是何作用？我今不見。荅曰：今見作用，王自不見。王曰：於我有否？荅曰：王若作用，無有不是。王若不用，體亦難見。王曰：若當用時，幾䖏出現？荅曰：若出現時，當有其八。王曰：其八出現，當爲我說。波羅提即說偈曰：

在胎爲身，䖏世名人。在眼曰見，

在耳曰聞。在鼻辨香，在口談論。

在手執捉，在足運奔。

徧現俱談沙界，收攝在一㣲塵。

識者知是佛性，不識喚作精魂。

王聞偈已，心即開悟，乃悔謝前非，咨詢法要，朝夕㤀倦，迄于九旬。時宗勝既被斥逐，退藏深山，念曰：我今百歲，八十爲非。二十年来，方歸佛道。性雖愚昧，行絶瑕疵，不能禦難，生何如死？言訖，即自投崖。俄有一神人以手捧承，置于巖石之上，安然無損。宗勝曰：我忝沙門，當與正法爲主，不能抑絶王非，是以捐身自責。何神祐?，一至於斯？願垂一語，以保餘年。於是神人乃說偈曰：

師壽於百?，八十而造非，

爲近至尊故，熏修而入道。

雖具少智慧，而多有彼我。

所見諸賢䓁，未嘗生珍敬。

二十年功德，其心未恬静。

聪明輕慢故，而獲至於此。

得王不敬者，當感果如是。

自今不踈怠，不乆成竒智。

諸聖悉存心，如來亦復爾。

宗勝聞偈欣然，即於巖間宴坐。時異見王復問波羅提曰：仁者智辯，當師何人？荅曰：我所出家，即娑羅寺烏沙婆三藏爲授業師。其出世師者，即大王叔菩提達磨是也。王聞師名，驚駭乆之曰：鄙薄忝嗣王位，而趣邪背正，㤀我尊叔。遽敕近臣，特加迎請，師即随使而至，爲王懴悔往非。王聞規誡，泣謝于師。又詔宗勝歸國。大臣奏曰：宗勝被謫投崖，今已亾矣。王告師曰：宗勝之死，皆自於吾，如何大慈，令免斯罪？師曰：宗勝今在巗間宴息，但遣使召，當即至矣。王即遣使入山，果見宗勝端居禅寂。宗勝䝉召，乃曰：深媿王意，貧道誓處巗泉。且王國賢德如林，達磨是王之叔，六衆所師，波羅提法中龍象，願王崇仰二聖，以福皇基。使者復命未至，師謂王曰：知取得宗勝否？王曰：未知。師曰：一請未至，再命必來。良乆使還，果如師語。師遂辭。王曰：當善修德，不乆疾作。吾且去矣。經七日，王乃得疾。國毉診治，有加無瘳。貴戚近臣憶師前記，急發使告師曰：王疾殆至彌留，願叔慈悲，逺來軫救。師即至王所，慰問其疾。時宗勝再承王召，即别巗間。波羅提乆受王恩，亦來問疾。波羅提曰：當何施爲，令王免苦？師即令太子爲王宥罪，施恩崇奉。僧寳，復爲王懴悔云：願罪消滅。如是者三。王疾有間，師心念震旦縁熟，行化時至，乃先辭祖塔，次别同學，然至王所，慰而勉之曰：當勤修白業，護持三寳，吾去非晩，一九即迴。王問師言，涕淚交集，曰：此國何罪，彼土何祥？叔既有縁，非吾所止。唯願不㤀父母之國，事畢早迴。王即具大舟，實以衆寳，躬率臣寮，送至海壖。師汎重溟，凡三周寒暑，達于南海，實梁普通八年丁未歲九月二十一日也。廣州刺史蕭昂具主禮迎接，表聞武帝。帝覽奏，遣使齎詔迎請。十月一日，至金陵。帝問曰：朕即位已來，造寺冩經，度僧不可勝紀，有何功德？師曰：並無功德。帝曰：何以無功德？師曰：此但人天小果，有漏之因，如影随形，雖有非實。帝曰：如何是真功德？荅曰：浄智妙圓，體自空寂，如是功德，不以世求。帝又問：如何是聖諦第一義？師曰：廓然無聖。帝曰：對朕者誰？師曰：不識。帝不領悟，師知機不契。是月十九日，潜迴江北。十一月二十三日，屆于洛陽，當後魏孝明太和十年也。寓止于嵩山少林寺，面壁而坐，終日黙然，人莫之測，謂之壁觀婆羅門。時有僧神光者，曠達之士也，乆居伊洛，愽覽群書，善談玄理，每歎曰：孔、老之教，禮術風規；荘、易之書，未盡妙理。近聞達磨大士住止少林，至人不遥，當造玄境。乃往彼晨夕参承。師常端坐面墻，莫聞誨勵。光自惟曰：昔人求道，敲骨取髄，刺血濟飢，布髪淹泥，投崕飼虎。古尚若此，我又何人？其年十二月九日夜，天大雨雪，光堅立不動。遟明，積雪過膝。師憫而問曰：汝乆立雪中，當求何事？光悲淚曰：惟願和尚慈悲，開甘露門，廣度羣品。師曰：諸佛無上妙道，曠劫精勤，難行能行，非忍而忍。豈以小德小智，輕心慢心，欲兾真乗，徒勞勤苦。光聞師誨勵，潜取利刀，自斷左臂，置于師前。師知是法器，乃曰：諸佛最初求道，爲法㤀形。汝今斷臂吾前，求亦可在。師遂因與易名曰慧可。光曰：諸佛法印，可得聞乎？師曰：諸佛法印，匪從人得。光曰：我心未寕，乞師與安。師曰：將心來，與汝安。曰：覓心了不可得。師曰：我與汝安心竟。後孝明帝聞師異跡，遣使齎詔徴，前後三至，師不下少林。帝彌加欽尚，就賜磨衲袈裟二領，金鉢銀水鉼繒帛䓁。師牢讓三返，帝意弥堅，師乃受之。自爾緇白之衆，倍加信向。迄九年，已欲西返天竺，乃命門人曰：時将至矣，汝䓁盍各言所得乎？時門人道副對曰：如我所見，不執文字，不?文字，而爲道用。師曰：汝得吾皮。尼搃持曰：我今所解，如慶喜見阿閦佛國，一見更不再見。師曰：汝得吾肉。道育曰：四大本空，五隂非有，而我見䖏，無一法可得。師曰：汝得吾骨。最後慧可禮拜後，依位而立。師曰：汝得吾髓。乃顧慧可而告之曰：昔如來以正法眼付迦葉大士，展轉囑累而至於我。我今付汝，汝當護持。并授汝袈裟，以爲法信。各有所表，宜可知矣。可曰：請師指陳。師曰：内傳法印，以契證心。外付袈裟。以定宗㫖。後代澆薄，疑慮競生，云吾西天之人，言汝此方之子，憑何得法，以何證之？汝今受此衣法，却後難生，但出此衣，并吾法偈，用以表明其化無礙。至吾滅後二百年，衣止不傳，法周沙界，明道者多，行道者少，說理者多，通理者少。潛符密證，千萬有餘。汝當闡揚，勿輕未悟。一念迴機，便同夲得。聽吾偈曰：

吾本來兹土，傳法救迷情。

一花開五葉，結果自然成。

師又曰：吾有楞伽經四卷，亦用付汝，即是如来心地要門，令諸衆生開示悟入。吾自到此，凡五度中毒，我常自出而試之。置石石裂，縁吾夲?南印，来此東土，見赤縣神州有大乗氣象，遂踰海越漠，爲法求人。際㑹未諧，如愚若訥。今得汝傳授，吾意已終。言已，乃與徒衆往禹門千聖寺，止三日有期。城太守楊衒之早慕佛，乗門師曰：西天五印，師承爲祖，其道如何？師曰：明佛心宗，行解相應，名之曰祖。又問：此外如何？師曰：須明他心，知其今古。不猒有無，於法無取，不賢不愚，無迷無悟。若能是解，故稱爲祖。又曰：弟子歸心三寳，亦有年矣，而智慧昬䝉，尚迷真理。適聽師言，㒺知攸措？願師慈悲，開示宗㫖。師知懇到，即說偈曰：

亦不覩?而生嫌，亦不觀善而勤措。

亦不捨智而近愚，亦不抛迷而就悟。

達大道兮過量，通佛心兮出度。

不與凡聖同?，超然名之曰祖。

衒之聞偈，悲喜并交，并曰：願師父住世間，化導羣有。師曰：吾即逝矣，不可乆留。根性萬差，多逢患難。衒之曰：未審何人，弟子爲師除得？師曰：吾以傳佛祕密，利益迷途，害彼自安，必無此理。衒之曰：師若不言，何表通變觀照之力？師不獲已，乃爲䜟曰：江槎分玉浪，管炬開金鎻。五口相共行，九十無彼我。衒之聞語，莫究其端。黙記于懐，禮辭而去。師之所䜟，雖當時不測，而後皆符驗。時魏氏奉釋，禅儁如林。光統律師、流支三蔵者，乃僧中之鸞鳳也。覩師演道，斥相指心，每與師論議，是非鋒起。師遐振玄風，普施法雨，而偏局之量，自不堪任，競起害心，數加毒藥。至第六度，以化縁已畢，傳法得人，遂不復救之，端居而逝。即後魏孝明帝太和十九年丙辰歲十月五日也。其年十二月二十八日。葬熊耳山。起塔於定林寺。後三歲魏宋雲奉使西域。廽遇師于葱嶺。見手携隻履翩翩獨逝。雲問師何往。師曰。西天去。又謂雲曰。汝主已厭世。雲聞之茫然。别師東邁。暨復命。即明帝已登遐矣。而孝荘即位。雲具奏其事。帝令啟壙，唯空棺一隻革履存焉。舉朝爲之驚歎。奉詔取遺履於少林寺供養。至唐開元十五年丁卯歲，爲信道者窃在五䑓華嚴等。今不知所在。初梁武遇師，因縁未契。及聞化行魏邦，遂欲自撰師碑而未暇也。後聞宋雲事乃成之。代宗謚圎覺大師。塔曰空觀。師自魏丙辰歲告寂。迄皇宋景德元年甲辰。得四百六十七年矣。

第二十九祖慧可大師者。武牢人也。姓姬氏。父寂。未有子時。嘗自念言。我家崇善。豈無令子。禱之既乆。一夕感異光照室。其母因而懐妊。及長，遂以照室之瑞，名之曰光。自㓜志氣不群，愽涉詩書，尤精玄理，而不事家産，好遊山水，後覧佛書，超然自得。即扺洛陽龍門香山，依寳静禅師出家，受具於永穆寺，浮游講肆，徧學大小乗義。年三十二，却返香山，終日宴坐，又經八載，於寂黙中倐見一神人，謂曰：将欲受果，何滯此邪？大道匪遥，汝其南矣。光知神助，因改名神光。翊日，覺頭痛如刺，其師欲治之，空中有聲曰：此乃換骨，非常痛也。光遂以見神事白于師。師視其頂骨，即如五峰秀出矣。乃曰：汝相吉祥，當有所證。神令汝南者，斯則少林達磨大士，必汝之師也。光受教，造于少室，其得法傳衣事跡，達磨章具之矣。自少林託化西歸，大師繼闡玄風，愽求法嗣。至北齊天平二年，有一居士年踰四十，不言名氏，聿來設禮，而問師曰：弟子身纒風恙，請和尚懴罪。師曰：将罪來，與汝懴。居士良乆云：覓罪不可得。師曰：我與汝懴罪竟，宜依佛法僧住。曰：今見和尚，已知是僧，未審何名佛法？師曰：是心是佛，是心是法，法佛無二。僧寳亦然。曰：今日始知罪性不在内，不在外，不在中間。如其心然，佛法無二也。大師深器之，即爲剃髮，云：是吾寳也。冝名僧璨，其年三月十八日，於光福寺受具，自兹疾漸愈，執侍經二載。大師乃告曰：菩提達磨逺自竺乾，以正法眼藏宻付於吾。吾今授汝并達磨信衣，汝當守護，無令斷絶。聽吾偈曰：

本来縁有地，因地種華生。

夲來無有種，華亦不曾生。

大師付衣法巳。又曰。汝受吾教。冝處深山。未可行化。當有國難。璨曰。師既預知。願垂示誨。師曰。非吾知也。斯乃達磨傳般若多羅懸記云。心中雖吉外頭凶是也。吾校年代。正在于汝。當諦思前言。勿罹世難。然吾亦有宿累。今要酬之。善去善行，俟時傳付。大師付囑已，即于鄴都隨宜說法，一音演暢，四衆歸依。如是積三十四載，遂韜光混跡，變易儀相。或入諸酒肆，或過于屠門，或習街談，或隨厮役。人問之曰：師是道人，何故如是？師曰：我自調心，何關汝事？又於筦城縣匡救寺三門下談無上道，聽者林㑹。時有辨和法師者，于寺中講?槃經，學徒聞師闡法，稍稍引去。辯和不勝其憤，興謗于邑宰翟仲侃。仲侃感惑其邪說，加師以非法，師怡然委順，識真者謂之償債。時年一百七歳，即隋文帝開皇十三年癸丑歲三月十六日也。後葬於磁州㵚陽縣東北七十里。唐德宗謚大祖禪師。自師之化，至皇宋景德元年甲辰，得四百一十三年。

僧那禪師姓馬氏，少而神儁，通究墳典。年二十一，講禮、易于東海，聽者如市。暨南徂相部，學衆隨至。㑹二祖說法，與同志十人投祖出家。自爾手不執筆，永捐世典，唯一衣一鉢、一坐一食，奉頭陀行。既乆，侍于祖後，謂門人慧滿曰：祖師心印，非專苦行，但助道耳。若契夲心?随意真光之用，則苦行如握土成金；若唯務苦行，而不明夲心，爲憎愛所縳，則苦行如黒月夜履于險道。汝欲明夲心者，當審諦推察，遇色遇聲，未起覺觀時，心何所之？是無邪？是有邪？既不墮有無處所，則心珠獨朗，常照世間，而無一塵許間隔，未嘗有一刹那頃斷續之相。故我初祖兼付楞伽經四卷，謂我師二祖曰：吾觀震旦，唯有此經可以印心。仁者依行。自得度世。又二祖几說法竟。乃曰。此經四世之後。變成名相。深可悲哉。我今付汝。冝善護持。非人慎勿傳之。付囑已。師乃游方。莫知其終。

向居士幽棲林野。木食澗飲。北齊天保初。聞二祖盛化。乃致書通好曰。影由形起。響逐聲來。弄影勞形。不識形爲影夲；揚聲止響，不知聲是響根。除煩惱而趣涅槃，喻去形而覓影；?衆生而求佛果，喻黙聲而㝷響。故知迷悟一途，愚智非别。無名作名，因其名則是非生矣；無理作理，因其理則争論起矣。幻化非真，誰是誰非？虚妄無實，何空何有？將知得無所得，失無所失。未及造謁，聊申此意，伏望荅之。二祖大師命筆廽示曰：備觀来意皆如實，真幽之理竟不殊。夲迷摩尼謂瓦礫，豁然自覺是真珠。無明智慧䓁無異，當知萬法即皆如。?此二見之徒輩，申辭措茟作斯書。觀身與佛不差别，何湏更覓彼无有之餘？居士捧披祖偈，乃伸禮覲，宻承印記。

相州隆化寺慧滿禪師，榮陽人也，姓張氏。始于夲寺遇僧那禪師開示，志存儉約，唯畜二鍼，冬則乞補，夏則捨之。自言一生心無怯怖，身無蚤虱，睡而不夢，常行乞食，住無再宿。所至伽藍，則破柴製履，貞觀十六年。於洛陽㑹善寺側宿古墓中。遇大雪。旦入寺見曇曠法師。曠怪所從來。師曰。法有来邪。曠遣尋来處。四邉雪積五尺許。曠曰。不可測也。尋聞有括録事諸僧逃隐。師持鉢周行聚落。無所滯礙。随得随散。索爾虚閑。有請宿齋者。師曰。天下無僧。乃受斯請也。又嘗示人曰。諸佛說心。令知心相是虚?今乃重加心相。深違佛意。又増論議。殊乖大理。故常齎楞伽經四卷。以爲心要。如說而行。盖遵歴世之遺付也。後於陶冶中無疾坐化。壽七十許。

第三十祖僧璨大師者。不知何許人也。初以白衣謁二祖，既受度傳法，隱于舒州之皖公山。屬後周武帝破滅佛法，師往来太湖縣司空山，居無常處，積十餘載，時人無能知者。至隋開皇十二年壬子歲，有沙彌道信，年始十四，來禮師曰：願和尚慈悲，乞與觧脫法門。師曰：誰縛汝？曰：無人縳。師曰：何更求觧脫乎？信於言下大悟，服勞九載，後于吉州受戒，侍奉尤謹。師屡試以玄微，知其縁熟，乃付衣法：偈曰：

華種雖因地，從地種華生。

若無人下種，華地盡無生。

師又曰：昔可大師付吾法，後往鄴都行化，三十年方終。今吾得汝，何?此乎？即適羅浮山，優游二載，却旋?址。逾月，士民奔趋，大設檀供。師爲四衆廣宣心要，訖于法㑹大?下合掌立終。即隋煬帝大業二年丙寅十月十五日也。唐玄宗謚鑑智禪師覺寂之塔。至皇宋景德元年甲辰歳。凡四百載矣。初唐河南尹李常，素仰祖風，深得玄㫖。天寳乙酉，嵗遇荷澤神㑹，問曰：三祖大師?在何處？或聞入羅浮不廽，或說終于山谷，未知孰是？㑹曰：璨大師自羅浮歸山谷，得月餘方示滅。今舒州見有三祖墓。常未之信也。㑹謫爲舒州别駕，因詢問山谷寺衆僧曰：聞寺後有三祖墓，是否？時上坐慧觀對曰：有之。常欣然與寮佐同往瞻禮。又啟壙取真儀闍維之，得五色舍利三百粒，以百粒出巳俸建塔焉。百粒寄荷澤神㑹，以徴前言，百粒隨身。後於洛中?第設齋以慶之。時有西域三藏犍那等在㑹中，常問三藏：天竺禪門祖師多少？犍那荅曰：自迦葉至般若多羅，有二十七祖。若叙師子尊者，傍出達磨達，四世二十二人，總有四十九祖。若從七佛至此璨大師不括横枝，凡三十七世。常又問㑹中耆德曰：嘗見祖圖，或引五十餘祖，至於枝派差殊，宗族不定，或但有空名者，以何爲騐？時有智夲禪師者，六祖門人也。荅曰：斯乃後魏初，佛法淪替，有沙門曇曜，於紛紜中以素絹單録得諸祖名字，或㤀失次第，藏衣領中，隐于巗穴，經三十五載。至文成帝即位，法門中興，曇曜名行俱崇，遂爲僧統。乃集諸沙門，重議結集，目爲付法藏傳。其間小有差互，即曇曜抄録時怖懼所致。又經一十三年，帝令國子愽士黄元真與北天竺三藏佛陀扇多吉弗煙等，重究梵文，甄别宗㫖，次叙師承，得無紕謬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