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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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02:48

虞詡

字升卿,陳國武平人也。祖父經,爲郡縣獄吏,案法平允,務存寛恕,每冬月上其狀,恆流涕隨之。嘗稱曰:「東海于公高為里門,而其子定國卒至丞相。吾决獄六十年矣,雖不及于公,其庶幾乎!子孫何必不為九卿邪?」故字詡曰升卿。

詡年十二,能通尚書。早孤,孝養祖母。縣舉順孫,國相奇之,欲以為吏。詡辭曰:「祖母九十,非詡不養。」相乃止。後祖母終,服闋,辟太尉李脩府,拜郎中。

永初四年,羌胡反亂,殘破并、涼,大將軍鄧騭以軍役方費,事不相贍,欲弃涼州,并力北邊,乃會公卿集議。騭曰:「譬若衣敗,壞一以相補,猶有所完。若不如此,將兩無所保。」議者咸同。詡聞之,乃說李脩曰:「竊聞公卿定策當弃涼州,求之愚心,未見其便。先帝開拓土宇,劬勞後定,而今憚小費,舉而弃之。涼州既弃,即以三輔為塞;三輔為塞,則園陵單外。此不可之甚者也。喭曰:『關西出將,關東出相。』觀其習兵壯勇,實過餘州。今羌胡所以不敢入據三輔,為心腹之害者,以涼州在後故也。其土人所以推鋒執銳,無反顧之心者,為臣屬於漢故也。若弃其境域,徙其人庶,安土重遷,必生異志。如使豪雄相聚,席卷而東,雖賁、育為卒,太公為將,猶恐不足當禦。議者喻以補衣猶有所完,詡恐其疽食侵淫而無限極。弃之非計。」脩曰:「吾意不及此。微子之言,幾敗國事。然則計當安出?」詡曰:「今涼土擾動,人情不安,竊憂卒然有非常之變。誠宜令四府九卿,各辟彼州數人,其牧守令長子弟皆除為冗官,外以勸厲,荅其功勤,內以拘致;防其邪計。」脩善其言,更集四府,皆從詡議。於是辟西州豪桀為掾屬,拜牧守長吏子弟為郎,以安慰之。

鄧騭兄弟以詡異其議,因此不平,欲以吏法中傷詡。後朝歌賊甯季等數千人攻殺長吏,屯聚連年,州郡不能禁,乃以詡為朝歌長。故舊皆弔詡曰:「得朝歌何衰!」詡笑曰:「志不求易,事不避難,臣之職也。不遇槃根錯節,何以別利器乎?」始到,謁河內大守馬棱。棱勉之曰:「君儒者,當謀謨廟堂,反在朝歌邪?」詡曰:「初除之日,士大夫皆見弔勉。以詡譸之,知其無能為也。朝歌者,韓、魏之郊,背太行,臨黃河,去敖倉百里,而青、冀之人流亡萬數。賊不知開倉招眾,劫庫兵,守城臯,斷天下右臂,此不足憂也。今其衆新盛,難與爭鋒。兵不猒權,願寬假轡策,勿令有所拘閡而已。」及到官,設令三科以募求壯士,自掾史以下各舉所知,其攻劫者為上,傷人偸盜者次之,帶喪服而不事家業為下。收得百餘人,詡為饗會,悉貰其罪,使入賊中,誘令劫掠,乃伏兵以待之,遂殺賊數百人。又潛遣貧人能縫者,傭作賊衣,以采綖縫其裾為幟,有出市里者,吏輒禽之。賊由是駭散,咸稱神明。遷懷令。

後羌寇武都,鄧太后以詡有將帥之略,遷武都太守,引見嘉德殿,厚加賞賜。羌乃率眾數千,遮詡於陳倉、崤谷,詡卽停軍不進,而宣言上書請兵,須到當發。羌聞之,乃分鈔傍縣,詡因其兵散,日夜進道,兼行百餘里。令吏士各作兩竈,日增倍之,羌不敢逼。或問曰:「孫臏減竈而君增之。兵法日行不過三十里,以戒不虞而今日且二百里。何也?」詡曰:「虜眾多,吾兵少。徐行則易為所及,速進則彼所不測。虜見吾竈日增,必謂郡兵來迎。眾多行速,必憚追我。孫臏見弱,吾今示彊,埶有不同故也。」

既到郡,兵不滿三千,而羌眾萬餘,攻圍赤亭數十日。詡乃令軍中,使彊弩勿發,而潛發小弩。羌以為矢力弱,不能至,并兵急攻。詡於是使二十彊弩共射一人,發無不中,羌大震,退。詡因出城奮擊,多所傷殺。明日悉陳其兵眾,令從東郭門出,北郭門入,貿易衣服,回轉數周。羌不知其數,更相恐動。詡計賊當退,乃潛遣五百餘人於淺水設伏,候其走路。虜果大奔,因掩擊,大破之,斬獲甚眾,賊由是敗散,南入益州。詡乃占相地埶,築營壁百八十所,招還流亡,假賑貧人,郡遂以安。

先是運道艱險,舟車不通,驢馬負載,僦五致一。詡乃自將吏士,案行川谷,自沮至下辯數十里中,皆燒石翦木,開漕船道,以人僦直雇借傭者,於是水運通利,歲省四千餘萬。詡始到郡,戶裁盈萬。及綏聚荒餘,招還流散,二三年閒,遂增至四萬餘户。鹽米豐賤,十倍於前。坐法免。

永建元年,代陳禪為司隸校尉。數月閒,奏太傅馮石、太尉劉熹、中常侍程璜、陳秉、孟生、李閏等,百官側目,號為苛刻。三公劾奏詡盛夏多拘繫無辜,為吏人患。詡上書自訟曰:「法禁者俗之堤防,刑罰者人之銜轡。今州曰任郡,郡曰任縣,更相委遠,百姓怨窮,以苟容為賢,盡節為愚。臣所發舉,臧罪非一,二府恐為臣所奏,遂加誣罪。臣將從史魚死,即以尸諫耳。」順帝省其章,乃為免司空陶敦。

時中常侍張防特用權埶,每請託受取,詡輒案之,而屢寑不報。詡不勝其憤,乃自繫廷尉,奏言曰:「昔孝安皇帝任用樊豐,遂交亂嫡統,幾亡社稷。今者張防復弄威柄,國家之禍將重至矣。臣不忍與防同朝,謹自繫以聞,無令臣襲楊震之跡。」書奏,防流涕訴帝,詡坐論輸左校。防必欲害之,二日之中,傳考四獄。獄吏勸詡自引,詡曰:「寧伏歐刀以示遠近。」宦者孫程、張賢等知詡以忠獲罪,乃相率奏乞見。程曰:「陛下始與臣等造事之時,常疾姦臣,知其傾國。今者即位而復自為,何以非先帝乎?司隸校尉虞詡為陛下盡忠,而更被拘繫;常侍張防臧罪明正,反搆忠良。今客星守羽林,其占宮中有姦臣。宜急收防送獄,以塞天變。下詔出詡,還假印綬。」時防立在帝後,程乃叱防曰:「姦臣張防,何不下殿!」防不得已,趨就東箱。程曰:「陛下急收防,無令從阿母求請。」帝問諸尚書,尚書賈朗素與防善,證詡之罪。帝疑焉,謂程曰:「且出,吾方思之。」於是詡子顗與門生百餘人,舉幡候中常侍高梵車,叩頭流血,訴言枉狀。梵乃入言之,防坐徙邊,賈朗等六人或死或黜,卽日赦出詡。程復上書陳詡有大功,語甚切激。帝感悟,復徵拜議郎。數日,遷尚書僕射。

是時長吏、二千石聽百姓讁罰者輸贖,號為「義錢」,託為貧人儲,而守令因以聚斂。詡上疏曰:「元年以來,貧百姓章言長吏受取百萬以上者,匈匈不絶,讁罰吏人至數千萬,而三公、刺史少所舉奏。尋永平、章和中,州郡以走卒錢給貸貧人,司空劾案,州及郡縣皆坐免黜。今宜遵前典,蠲除權制。」於是詔書下詡章,切責州郡。讁罰輸贖自此而止。

先是寧陽主簿詣闕,訴其縣令之枉,積六七歲不省。主簿乃上書曰:「臣為陛下子,陛下為臣父。臣章百上,終不見省,臣豈可北詣單于以告怨乎?」帝大怒,持章示尚書,尚書遂劾以大逆。詡駮之曰:「主簿所訟,乃君父之怨;百上不達,是有司之過。愚惷之人,不足多誅。」帝納詡言,笞之而已。詡因謂諸尚書曰:「小人有怨,不遠千里,斷髮刻肌,詣闕告訴,而不為理,豈臣下之義?君與濁長吏何親,而與怨人何仇乎?」聞者皆慙。詡又上言:「臺郎顯職,仕之通階。今或一郡七八,或一州無人。宜令均平,以厭天下之望。」及諸奏議,多見從用。

詡好刺舉,無所回容,數以此忤權戚,遂九見譴考,三遭刑罰,而剛正之性,終老不屈。永和初,遷尚書令,以公事去官。朝廷思其忠,復徵之,會卒。臨終,謂其子恭曰:「吾事君直道,行己無愧,所悔者為朝歌長時殺賊數百人,其中何能不有寃者。自此二十餘年,家門不增一口,斯獲罪於天也。」

恭有俊才,官至上黨太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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