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賢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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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00:29
定賢篇
聖人難知,賢者比於聖人爲易知。世人且不能知賢,安能知聖乎?世人雖言知賢,此言妄也。知賢何用知之?如何
以仕宦得髙官身冨貴爲賢乎?則冨貴者,天命也。命冨貴不爲賢,命貧賤不爲不肖。必以冨貴效賢不肖,是則仕宦以才不以命也。
以事君調合寡過爲賢乎?夫順阿之臣,佞幸之徒是也。准主而說,適時而行,無廷逆之郄,則無斥退之患。或骨體?麗,面色稱媚,上不憎而善生,恩澤洋溢過度,未可謂賢。
以朝庭選舉皆歸善爲賢乎?則夫著見而人所知者舉多,幽隱人所不識者薦少,虞舜是也。堯求則咨於鯀,共工則嶽已不得。由此言之,選舉多少,未可以知實。或德髙而舉之少,或才下而薦之多。明君求善察惡於多少之間,時得善惡之實矣。且廣交多徒,求索衆心者,人愛而稱之。清直不容郷黨,志㓗不交非徒失衆心者,人憎而毁之。故名多生於知謝,毁多失於衆意。齊威王以毁封,即墨大夫,以譽烹阿大夫。即墨有功而無譽,阿無效而有名也。子貢問曰:郷人皆好之,何如?孔子曰:未可也。郷人皆惡之,何如?曰:未可也。不若郷人之善者好之,其不善者惡之。夫如是,稱譽多而小大皆言善者,非賢也。善人稱之,惡人毁之,毁譽者半,乃可有賢。以善人所稱,惡人所毁,可以知賢乎?夫如是,孔子之言可以知賢。不知譽此人也者賢,毁此人者惡也?或時稱者惡而毁者善也,人眩惑無别也。
以人衆所歸附,賓客雲合者爲賢乎?則夫人衆所附歸者,或亦廣交多徒之人也,衆愛而稱之,則蟻附而歸之矣。或尊貴而爲利,或好士下客,折節俟賢。信陵孟甞、平原春申食客數千,稱爲賢君。大將軍衛青及霍去病門無一客,稱爲名將。故賔客之會,在好下之君,利害之賢。或不好士,不能爲輕重,則衆不歸而士不附也。
以居位治人得民心,歌詠之爲賢乎?則夫得民心者,與彼得士意者無以異也。爲虚恩拊循其民,民之欲得,即喜樂矣。何以效之?齊田成子、越王句踐是也。成子欲專齊政,以大斗貸、小斗收而民恱。句踐欲雪㑹稽之耻,拊循其民,弔死問病而民喜。二者皆自有所欲爲於他,而僞誘屬其民,誠心不加而民亦說。孟嘗君夜出秦?,雞未鳴而?不闓。下坐賤客,鼔臂爲雞鳴,而雞皆和之,?即闓而孟嘗得出。又雞可以姦聲感,則人亦可以僞恩動也。人可以僞恩動,則天亦可巧詐應也。動致天氣,冝以精神,而人用陽燧取火於天,消鍊五石,五月盛夏,鑄以爲器,乃能得火。今又但取刀劒恒銅鉤之屬,切磨以嚮日,亦得火焉。夫陽燧刀劒鉤能取火於日,恒非賢聖,亦能動氣於天。若董仲舒信土龍之能致雲雨,盖亦有以也。夫如是,應天之治,尚未可謂賢,况徒得人心,即謂之賢,如何
以居職有成功見效爲賢乎?夫居職何以爲功效?以人民附之,則人民可以僞恩說也。隂陽和,百姓安者,時也。時和,不肖遭其安;不和,雖聖逢其危。如以隂陽和而效賢不肖,則堯以洪水得黜,湯以大旱爲殿下矣。如功效,謂事也,身爲之者,功著可見;以道爲計者,效没不章。鼓無當於五音,五音非鼓不和。師無當於五服,五服非師不親。水無當於五采,五采非水不章。道爲功本,功爲道效。據功謂之賢,是則道人之不肖也。髙祖得天下,賞羣臣之功,蕭何爲賞首,何則髙祖論功,比獵者之縱狗也。狗身獲禽,功歸於人,羣臣手戰,其猶狗也。蕭何持重,其猶人也。必據成功謂之賢,是則蕭何無功。功賞不可以效賢,一也。
夫聖賢之治世也有術,得其術則功成,失其術則事廢。譬猶醫之治病也,有方篤劇猶治,無方毚微不愈。夫方猶術,病猶亂,醫猶吏,藥猶教也。方施而藥行,術設而教從,教從而亂止,藥行而病愈。治病之醫,未必惠於不爲醫者,然而治國之吏,未必賢於不能治國者。偶得其方,遭曉其術也。治國湏術以立功,亦有時當自亂;雖用術功終不立者,亦有時當自安。雖無術。功猶成者。故夫治國之人。或得時而功成。或失時而無效。術人能因時以立功。不能逆時以致安。良醫能治未當死之人命。如命窮夀盡。方用無驗矣。故時當亂也。堯舜用術。不能立功。命當死矣。扁鵲行方。不能愈病。射御巧技百工之人皆以法術,然后功成事立,效驗可見。觀治國,百工之類也。功立猶事成也。謂有功者賢,是謂百工皆賢人也。趙人吾丘夀王,武帝時待詔,上使從董仲舒受春秋。髙才通明於事,後爲東郡都尉。上以夀王之賢,不置太守。時軍發民騷動,歲惡,盗賊不息,上賜夀王書曰:子在朕前時,輻湊並至,以爲天下少雙,海内寡二,至連十餘城之勢,任四千石之重,而盗賊浮舩行,攻取於庫兵,甚不稱在前時,何也?夀王謝言難禁。復召爲光禄大夫,常居左右,論事說議,無不是者。才髙智深,通明多見,然其爲東郡都尉,歲惡,盗賊不息,人民騷動,不能禁止。不知壽王不得治東郡之術邪?亡將東郡適當復亂,而壽王之治偶逢其時也。夫以壽王之賢,治東郡不能立功,必以功觀賢,則壽王棄而不選也。恐必世多如壽王之類,而論者以無功不察其賢。燕有谷,氣寒,不生五糓。鄒衍吹律,致氣旣寒,更爲温燕以種黍,黍生豐熟,到今名之曰黍谷。夫和隂陽,當以道德至誠,然而鄒衍吹律,寒谷更温,黍榖育生。推此以況,諸有成功之類,有若鄒衍吹律之法。故得其術也,不肖無所能;失其數也,賢聖有不治。此功不可以效賢,二也。
人之舉事,或意至而功不成,事不立而勢貫山,荆軻、醫夏無且是矣。荆軻入秦之計,本欲刼秦王生致於燕,邂逅不偶,爲秦所擒。當荆軻之逐秦王,秦王環柱而走,醫夏無且以藥囊提荆軻,既而天下名軻爲烈士,秦王賜無且金二百鎰。夫爲秦所擒,生致之,功不立,藥囊提㓨客益於救主,然猶稱賞者,意至勢盛也。天下之士不以荆軻功不成,不稱其義,秦王不以無且無見效不賞其志,志善不效成功,義至不謀就事。義有餘,效不足,志巨大而功細小,智者賞之,愚者罰之。必謀功不察志論,陽效不存隂計,是則豫讓拔劒斬襄子之衣,不足識也;伍子胥鞭笞平王尸,不足載也;張良椎始皇誤中副車,不足記也。三者道地不便,計畫不得,有其勢而無其功,懐其計而不得爲其事,是功不可以效。賢
以孝於父、弟於兄爲賢乎?則夫孝弟之人,有父兄者也。父兄不慈,孝弟乃章。舜有瞽瞍,參有曾晳,孝立名成,衆人稱之。如無父兄。父兄慈,良顯之效,孝弟之名無所見矣。忠於君者,亦與此同。龍逢、比干忠著夏殷,桀、紂惡也;稷、契、臯陶忠闇唐虞,堯、舜,賢也。故螢火之明,掩於日月之光;忠臣之聲,蔽於賢君之名。死君之難,出命捐身,與此同。臣遭其時,死其難,故立其義而獲其名。大賢之渉世也,翔而後集,色斯而舉。亂君之患,不累其身;危國之禍,不及其家。安得逢其禍而死其患乎?齊詹問於晏子曰:忠臣之事其君也若何?對曰:有難不死,出亡不送。詹曰:列地而予之,踈爵而貴之,君有難不死,出亡不送,可謂忠乎?對曰:言而見用,臣奚死焉?諫而見從,終身不亡,臣奚送焉?若言不見用,有難而死,是妄死也;諫而不見從,出亡而送,是詐僞也。故忠臣者,能盡善於君,不能與䧟於難。案晏子之對,以求賢於世,死君之難,立忠節者,不應科矣。是故大賢寡可名之節,小賢多可稱之行。可得箠者小,而可得量者少也。惡至大箠弗能數,至多升斛弗能。有,小少易名之行,又發於衰亂易見之世,故節行顯而名聲聞也。浮於海者,迷於東西,大也;行於溝,咸識舟檝之跡,小也。小而易見,衰亂亦易察。故世不危亂,竒行不見;主不悖惑,忠節不立。鴻卓之義,發於顛沛之朝,清髙之行,顯於衰亂之世,
以全身免害,不被刑戮。若南容懼白圭者爲賢乎?則夫免於害者,幸而命禄吉也,非才智所能禁,推行所能却也。神蛇能斷而復屬,不能使人弗斷;聖賢能困而復通,不能使人弗害。南容能自免於刑戮,公冶以非罪在縲絏,伯玉可懐於無道之國,文王拘羑里,孔子厄陳、蔡,非行所致之難掩已而至,則有不得自免之患,累已而滯矣。夫不能自免於患者,猶不能延命於世也。命窮,賢不能自續;時厄,聖不能自免。
以委國去位,棄冨貴、就貧賤爲賢乎?則夫委國者,有所迫也。若伯夷之徒,昆弟相讓以國,耻有分争之名。及太王亶甫重戰,其故民皆委國。及去位者,道不行而志不得也。如道行志得,亦不去位。故委國去位,皆有以也,謂之爲賢,無以者,可謂不肖乎?且有國位者,故得委而去之,無國位者何委?夫割財用及讓下受分,與此同實。無財何割?口饑何讓?倉廩實,民知禮節,衣食足,知榮辱。讓生於有餘,争生於不足。人或割財助用。袁將軍再與兄子分家財,多有以爲恩義。崑山之下,以玉爲石;彭蠡之濱,以魚食犬。豕使推讓之人財若崑山之玉,彭蠡之魚,家財再分,不足爲也。韓信寄食於南昌亭長,何財之割?顔淵簞食瓢飲,何財之讓?管仲分財取多,無廉讓之節,貧乏不足,志義廢也。
以避世離俗、清身㓗行爲賢乎?是則委國去位之類也。富貴,人情所貪,髙官大位,人之所欲樂,去之而隱,生不遭遇,志氣不得也。長沮、桀溺,避世隱居,伯夷、於陵,去貴取賤,非其志也。恬憺無欲,志不在於仕,茍欲全身養性爲賢乎?是則老?之徒也。道人與賢殊科者,憂世濟民於難,是以棲棲墨子,遑遑不進,與孔、墨合務,而還與黄、老同操,非賢也。
以舉義千里,師將朋友無廢禮爲賢乎?則夫家富財饒,筋力勁彊者能堪之,匱乏無以舉禮,羸弱不能奔,逺不能任也。是故百金之家,境外無絶交;千乗之國,同盟無廢贈,財多故也。使榖食如水火,雖貪恡之人,越境而布施矣。故財少則正禮不能舉一,有餘則妄施能於千。家貧無斗筲之儲者,難責以交施矣。舉檐千里之人,杖筴越疆之士,手足胼胝,面目驪黑,無傷感不任之疾,筋力皮革,必有與人異者矣。推此以況,爲君要證之吏,身被疾痛而口無一辭者,亦肌 骨節堅彊之故也。堅彊則能隱事而立義,軟弱則誣時而毁節。豫讓自賊,妻不能識,貫髙被箠,身無完 實,體有不與人同者,則其節行有不與人鈞者矣。
以經明帯徒聚衆爲賢乎?則夫經明,儒者是也。儒者,學之所爲也。儒者學,學儒矣。傳先師之業,習口說以教,無胷中之造思,定然否之論,郵人之過書,門者之傳教也。封完書不遺教,審令不遺誤者,則爲善矣。傳者傳學,不妄一言,先師古語,到今具存。雖帶徒百人以上,位博士、文學、郵人,門者之類也。
以通覽古今,祕隱傳記,無所不記爲賢乎?是則傳者之次也。才髙好事,勤學不舍,若專成之苗裔,有世祖遺文,得成其篇業,觀覽諷誦,若典官文書,若太史公及劉子政之徒,有主領書記之職,則有博覽通逹之名矣。
以權詐卓譎,能將兵御衆爲賢乎?是韓信之徒也。戰國獲其功,稱爲名將。世平能無所施,還入禍門矣。高鳥死,良弓藏;狡兎得,良犬烹。權詐之臣,髙鳥之弓,狡兎之犬也。安平身無冝,則弓藏而犬烹,安平之主,非棄臣而賤士,世所用助上者,非其冝也。向令韓信用權變之才,爲若叔孫通之事,安得謀反誅死之禍哉?有功彊之權,無守平之智,曉將兵之計,不見已定之義,居平安之時,爲反逆之謀,此其所以功滅國絶,不得名爲賢也。辯於口,言甘辭巧爲賢乎?則夫子貢之徒是也。子貢之辯勝顔淵,孔子序置於下,實才不能高,口辯機利,人決能稱之。夫自文帝尚多虎圏嗇夫,少上林尉,張釋之稱周勃、張相如,文帝乃悟。夫辯於口,虎圏嗇夫之徒也,難以觀賢,
以敏於筆,文墨兩集爲賢乎?夫筆之與口,一實也。口出以爲言,筆書以爲文。口辯才未必高,然則筆敏,知未必多也。且筆用何爲敏?以敏於官曹事。事之難者,莫過於獄,獄疑則有請讞。盖世優者莫過張湯。張湯文深,在漢之朝不稱爲賢。太史公序累以湯爲酷,酷非賢者之行。魯林中哭婦,虎食其夫,又食其子,不能去者,善政不苛,吏不暴也。夫酷,苛暴之黨也,難以爲賢。
以敏於賦頌爲弘麗之文爲賢乎?則夫司馬長卿、楊子雲是也。文麗而務巨,言眇而趨深,然而不能處定是非,辯然否之實,雖文如錦繡,深如河漢,民不覺知是非之分,無益於彌爲崇實之化,
以清節自守,不降志辱身爲賢乎?是則避世離俗,長沮、桀溺之類也。雖不離俗,節與離世者鈞。清其身而不輔其主,守其節而不勞其民。大賢之在世也,時行則行,時止則止,銓可否之冝,以制清濁之行。子貢讓而止善,子路受而觀德。夫讓,亷也,受則貪也。貪有益,廉有損,推行之節,不得常清?也。伯夷無可,孔子謂之非。操違於聖,難以爲賢矣。或問於孔子曰:顔淵何人也?曰:仁人也,丘不如也。子貢何人也?曰:辯人也,丘弗如也。子路何人也?曰:勇人也,丘弗如也。客曰:三子者皆賢於夫子,而爲夫子服役,何也?孔子曰:丘能仁且忍,辯且詘,勇且怯。以三子之能易丘之道,弗爲也。孔子知所設施之矣。有高才㓗行,無知明以設施之,則與愚而無操者同一實也。
夫如是,皆有非也。無一非者,可以爲賢乎?是則郷原之人也。孟子曰:非之無舉也,刺之無刺也。同於流俗,合於汚世,居之似忠信,行之似廉㓗,衆皆說之,自以爲是,而不可與入堯舜之道。故孔子曰:郷原,德之賊也。似之而非者,孔子惡之。
夫如是,何以知實賢?知賢竟何用?
世人之檢茍見才,髙能茂,有成功見效,則謂之賢。若此甚易,知賢何難?書曰:知人則哲,惟帝難之。據才髙卓異者,則謂之賢耳,何難之有?然而難之,獨有難者之故也。夫虞舜不易知人,而世人自謂能知賢,誤也。然則賢者竟不可知乎?曰:易知也。而稱難者,不見所以知之則難。聖人不易知也,及見所以知之,中才而察之,譬猶工匠之作器也,曉之則無難,不曉則無易。賢者易知,於作器世無别,故真賢集於俗士之間。俗士以辯惠之能,據官爵之尊,望顯盛之寵,遂專爲賢之名。賢者還在閭巷之間,貧賤終老,被無驗之謗,若此何時可知乎。然而必欲知之,觀善心也。
夫賢者才能未必髙也而心明,智力未必多而舉是,何以觀心?必以言,有善心則有善言;以言而察行,有善言則有善行矣。言行無非,治家親戚有倫,治國則尊卑有序。無善心者,白黒不分,善惡同倫,政治錯亂,法度失平。故心善,無不善也。心不善,無能善,心善則能辯然否。然否之義定,心善之效明,雖貧賤困窮,功不成而效不立,猶爲賢矣。
故治不謀功,要所用者是;行不責效,期所爲者正。正是審明,則言不湏繁,事不湏多。故曰。言不務多,務審所謂;行不務遠,務審所由。言得道理之心,口雖訥不辯,辯在胷臆之内矣。故人欲心辯,不欲口辯。心辯則言醜而不違,口辯則辭好而無成。孔子稱少正夘之惡曰:言非而博,順非而澤,内非而外,以才能餝之,衆不能見,則以爲賢。夫内非外餝是,世以爲賢,則夫内是外無以自表者,衆亦以爲不肖矣。
是非亂而不治,聖人獨知之。人言行多若少,正夘之類,賢者獨識之。世有是非錯繆之言,亦有審誤紛亂之事。決錯繆之言,定紛亂之事,唯賢聖之人爲能任之。聖心明而不闇,賢心理而不亂。用明察非,非無不見;用理銓疑,疑無不定。與世殊指,雖言正是,衆不曉見。何則?沉溺俗言之日乆,不能自還以從實也。是故正是之言,爲衆所非,離俗之禮,爲世所譏。管子曰:君子言堂滿堂,言室滿室。怪此之言,何以得滿?如正是之言,出堂之人皆有正是之知,然后乃滿。如非正是人之乖㓨異,安得爲滿?夫歌曲妙者,和者則寡;言得實者,然者則鮮。和。歌與聽言,同一實也。曲妙,人不能盡和;言是,人不能皆信。魯文公逆祀,去者三人;定公順祀,畔者五人。貫於俗者,則謂禮爲非,曉禮者寡,則知是者希。君子言之,堂室安能滿?
夫人不謂之滿世,則不得見。口談之實語,筆墨之餘跡,陳在簡筴之上,乃可得知。故孔子不王,作春秋以明意。案春秋虚文業以知孔子能王之德。孔子,聖人也,有若孔子之業者,雖非孔子之才,斯亦賢者之實驗也。夫賢與聖同軌而殊名,賢可得定,則聖可得論也。
問:周道不弊,孔子不作春秋,春秋之作,起周道弊也。如周道不弊,孔子不作者,未必無孔子之才,無所起也。夫如是,孔子之作春秋,未可以觀聖;有若孔子之業者,未可知賢也。曰:周道弊,孔子起而作之,文義褒貶,是非,得道理之實,無非僻之誤,以故見孔子之賢實也。夫無言則察之以文,無文則察之以言。設孔子不作,猶有遺言,言必有起,猶文之必有爲也。觀文之是非,不顧作之所起,世間爲文者衆矣,是非不分,然否不定,桓君山論之,可謂得實矣。論文以察實,則君山漢之賢人也。陳平未仕,割肉閭里,分均若一,能爲丞相之驗也。夫割肉與割文,同一實也。如君山得執漢平用心,與爲論不殊指矣。孔子不王,素王之業在於春秋。然則桓君山素丞相之跡,存於新論者也。論衡卷第二十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