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城東伽藍記卷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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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02:26

洛陽城東伽藍記卷第二

魏撫軍府司馬楊衒之撰。

明懸尼寺,彭城武宣王勰所立也。在建春門外石樓南。榖水周圍遶城,至建春門外,東入陽渠石橋。橋有四柱在道南,銘云:漢陽嘉四年將作大匠馬憲造。逮我孝昌三年,大雨頺橋,柱始埋沒。道北二柱至今猶存。衒之按:劉澄之山川古今記、戴延之西征記並云晉太康元年造,此則失之遠矣。

按澄之等並生在江表,未游中土,假因征役,暫來經過,至於舊事,多非親覽,聞諸道路,便爲穿鑿,誤我後學,日月巳甚。

有三層塔一所,未加莊嚴。

寺東有中

朝時常滿倉,高祖令爲租塲,天下貢賦所聚蓄也。

龍華寺。宿衛羽林虎賁等所立也。在建春門外陽渠南。寺南有租塲。

陽渠北有建陽里。里有土臺。高三丈。上作二精舎。趙逸云。此臺是中朝旗亭也。上有二層樓。懸鼓擊之以罷市。有鍾一口。撞之聞五十里。太后以鍾聲遠聞。遂移在宮内。置凝閒堂前講内典。沙門打爲時節。初蕭衍子豫章王綜來降,聞此鍾聲,以爲奇異,遂造聽歌三首,行傳於世。

綜字世, 僞齊昏主寳卷遺腹子也。寶卷臨政婬亂,吳人苦之。雍州刺史蕭衍立南康王寶融爲主,舉兵向秣陵,事旣克捷,遂殺寶融而自立。寳卷有美人吳景暉,時孕綜經月。衍因幸景暉。及綜生。認爲巳子。小名縁覺。封豫章王。綜形貌舉止。甚似昏主。其母告之。令自方便。綜遂歸我聖闕。更攺名曰讃。字世務。始爲寶卷追服三年喪。明帝拜綜太尉公。封丹陽王。永安年中。尚莊帝姉壽陽公主。字莒犂。公主容色美麗。綜甚敬之。與公主語。常自稱下官。授徐州刺史。加開府。及京師傾覆。綜弃州北走。時?朱世隆專權。遣取公主至洛陽。世隆逼之。公主罵曰。胡狗敢辱天王女乎。

世隆怒之。遂縊殺之。瓔珞寺在建春門外御道北。所謂建陽里也。卽中朝時,白社池董威輩所居處。

里内有瓔珞、慈善、暉和、通覺、暉玄、宗聖、魏昌、熈平、崇眞、因果等十寺,

里内士庶二千餘戸,信崇三寶,衆僧刹養,百姓所供也。

宗聖寺有像一軀,舉高三丈八尺,端嚴殊特,相好畢備,士庶瞻仰,目不暫瞬。此像一出,市井皆空,炎光騰輝,赫赫獨絶世表。妙伎雜樂,亞於劉騰。城東士女多來此寺觀看也。崇眞寺比丘惠凝,死一七日還活,經閻羅王檢閲,以錯名放免。惠凝具說過去之時,有五比丘同閲。一比丘云:是寶明寺智聖,坐禪苦行,得升天堂。有一比丘是般若寺道品,以誦四?槃,亦升天堂。有一比丘云:是融覺寺曇謨最,講?槃、華嚴,領衆千人。閻羅王云:講經者心懐彼我,以驕凌物,比丘中第一麄行。今唯試坐禪誦經,不問講經。其曇謨最曰:貧道立身以來,唯好講經,實不闇誦。閻羅王勑付司卽,有青衣十人,送曇謨最向西北門,屋舍皆黒,似非好處。有一比邱云是禪林寺道弘,自云,教化四輩檀越,造一切經,人中象十軀。閻羅王曰:沙門之體,必須攝心守道,志在禪誦,不干世事,不作有為。雖造作經象,正欲得它人財物。既得它物,貪心卽起。既懐貪心,便是三毒不除,具足煩惱,亦付司,仍與曇謨最同入黒門。有一比邱云是靈覺寺寳明,自云,出家之前,嘗作隴西太守,造靈覺寺成,卽棄官入道,雖不禪誦,禮拜不缺。閻羅王曰:?作太守之日,曲理枉法,刧奪民財,假作此寺,非?之力,何勞説此?亦付司青衣送入黒門。太后聞之,遣黄門侍郎徐紇依惠凝所説,卽訪寳明寺。城東有寳明寺,城内有般若寺,城西有融覺寺,禪林、靈覺等三寺。問智聖、道品、曇謨、最道弘、寳明等,皆實有之。議曰:人死有罪福,卽請坐禪僧一百人,常在殿内供養之。詔不聽持經像沿路乞索,若私有財物造經象者任意。凝亦入白鹿山,居隱脩道。自此以後,京邑比丘悉皆禪誦,不復以講經爲意。

出建春南門外一里餘,至東石橋西北而行,晉太康元年造。橋南有魏朝時馬市,刑嵇康之所也。

橋北大道西有建陽里,大道東有綏民里。里内有河間劉宣明宅。神龜年中。以直諫忤㫖,斬於都市。訖,目不瞑。尸行百步。時人談以枉死。宣明少有名譽。精通經史。危行及於誅死。

魏昌尼寺。閹官瀛州刺史李次夀所立也。在里東南角卽,中朝牛馬市處也。刑嵇康之所。東臨石橋。此橋南北行。晉太康元年中朝時市南橋也。澄之等蓋見北橋銘。因而以橋爲太康初造也。

石橋南道有景興尼寺。亦閹官等所共立也。有金像輦。去地三尺。施寳蓋。四面垂金鈴七寳珠。飛天伎樂望之雲表。作工甚精難可揚推。像出之日。常詔羽林一百人舉此像。絲竹雜伎,皆由㫖給。建陽里東有綏民里,里内有洛陽縣,臨渠水。縣門外有洛陽令楊機淸德碑。

綏民里東崇義里,里内有京兆人杜子休宅,地形顯敞,門臨御道。時有隱士趙逸,云是晉武時人。晉朝舊事,多所記錄。正光初,來至京師,見子休宅,歎息曰:此宅中朝時太康寺也。時人未信,遂問寺之由緒。逸云:龍驤將軍王濬平吳之後,始立此寺。本有三層浮圖,用塼爲之。指子休園中曰:此是故處。子休掘而驗之,果得塼數十萬,兼有石銘云:晉太康六年歲次乙巳,九月甲戍朔八日辛巳,儀同三司、襄陽侯王濬敬造。時園中果菜豐蔚,林木扶踈,乃服逸言,號爲聖人。子休遂捨宅爲靈應寺,所得之磚,還爲三層浮圗。好事者尋逐之,問晉朝京師何如今日?逸曰:晉時民少於今日,王侯第宅與今日相似。又云:自永嘉已來,二百餘年,建國稱王者十有六君,皆遊其都邑,目見其事。國滅之後,觀其史書,皆非實録,莫不推過於人,引善自向。符生雖好勇嗜酒,亦仁而不煞。觀其治典,未爲㐫暴。及詳其史,天下之惡皆歸焉。符堅自是賢主,賊君取位,妄書生惡。凡諸史官,皆是?也。人皆貴遠賤近,以爲信然。當今之人,亦生愚死智,惑巳甚矣。人問其故,逸曰:生時中庸之人耳。及其死也,碑文墓志,莫不窮天地之大德,盡生民之能事,爲君共堯、舜連衡,爲臣與伊、臯等跡。牧民之官,浮虎慕其淸塵;執法之吏,埋輪謝其梗直。

所謂生爲盜跖。死爲夷齊。妄言傷正華辭損實。當時構文之士。慙逸此言。

步兵校尉李澄問曰。太尉府前塼浮圖。形製甚古。猶未崩毀。未知早晚造。

逸云。晉義熈十二年。劉?伐姚泓軍人所作。汝南王聞而異之。拜爲義父。

因而問何所服餌,以致長年?逸云:吾不閑養生,自然長壽。郭璞常爲吾筮云:壽年五百歲,今始餘半。帝給步挽車一乗,遊於市里,所經之處,多記舊跡。三年以後遁去,莫知所在。

崇儀里東有七里橋,以石爲之,中朝杜預之荆州出頓之所也。七里橋東一里,郭門開三道,時人號爲三門。離别者多云相送三門外。京師士子送去迎歸,常在此處。

莊嚴寺在東陽門外一里御道北,所謂東安里也。北爲租塲。里。内有駙馬都尉司馬恍、濟州刺史分宣、幽州刺史李眞奴、豫州刺史公孫驤等四宅。

秦太上君寺,胡太后所立也,在東陽門二里御道北,所謂暉文里。里内有太保崔光、太傅李延實、兾州刺史李詔、祕書監鄭道昭等四宅。並豐堂崛起,高門洞開。趙逸云:暉文里是晉馬道里。延實宅是蜀主劉禪宅。延實宅東有脩和宅,是吳王孫皓宅。李韶宅,是晉司空張華宅。

當時太后正號崇訓母,天下號父爲秦太上公,母爲秦太上君,爲母追福,因以名焉。

中有五層浮圖一所,修刹入雲,高門向街,佛事莊飾,等於永寧。誦室禪堂,周流重疊,花林芳草,徧滿階墀。常有大徳名僧,講一切經,受業沙門亦有千數。

太傅李延實者,莊帝舅也。永安年中,除青州剌史,臨去奉辭,帝謂實曰:懐甎之俗,世號難治,舅宜好用心,副朝廷所委。實荅曰:臣年廹桑榆,氣同朝露,人間稍遠,日近松邱。臣已久乞閒退,陛下渭陽興念,寵及老臣,使夜行罪人,裁錦萬里。謹奉明敕,不敢失墜。時黄門侍郎楊寬在帝側,不曉懐甎之義,私問舍人温子昇曰:聞至尊兄彭城王作青州刺史,問其賔客,從至青州,云齊土之民,風俗淺薄,虚論髙談,專在榮利。太守初欲入境,皆懐甎叩首,以美其意。及其代下還家,以甎擊之,言其向背,速於反掌。是以京師謡語曰:獄中無繫囚,舍内無青州。假令家道惡,腹中不懐愁。懐甎之義,?在於此也。

潁川荀濟,風流名士,髙鑒妙識,獨出當世。清河崔叔仁稱齊士大夫曰:齊人外矯仁義,内懐鄙吝,輕同羽毛,利等錐刀,好馳虛譽,阿附成名,威勢所在,側肩競入,求其榮利,甜然濃於四方,慕勢最甚,號齊士子爲慕勢諸郞。

臨淄官徒有在京邑,聞懐塼慕勢,咸共恥之,唯崔孝忠一人不以爲意。問其故,孝忠曰:營丘風俗,太公餘化;稷下儒林,禮義所出。今雖凌遲,足爲天下模楷。荀濟人非許、郭,不識東家,雖復莠言自口,未宜榮辱也。

正始寺,百官等所立也。正始中立,因以爲名。在東陽門外御道西,所謂敬義里也。里内有典虞曹,簷宇精淨,美於叢林。衆僧房前,高林對牖,靑松綠檉,連枝交映,多有枳樹,而不中食。有石碑一枚,背上有侍中崔光施錢四十萬,陳留侯李崇施錢二十萬,自餘百官各有差,少者不減五千巳下,後人刋之。

敬義里南有昭徳里,里内有尚書僕射游肇、御史尉李彪、兵部尚書崔林、幽州刺史常景、司農張倫等五宅。彪、景出自儒生,居室儉素,惟倫最爲豪侈,齋宇光麗,服翫精奇,車馬出入,逾於邦君。園林山池之美,諸王莫及。倫造景陽山,有若自然。其中重巖複嶺,嶔崟相屬,深蹊洞壑,邐逓連接。高林巨樹,足使日月蔽虧;懸葛垂蘿,能令風煙出入。崎嶇石路,似壅而通;崢嶸澗道,盤紆復直。

是以山情野興之士,游以忘歸。天水人姜質志性踈誕。麻衣葛巾。有逸民之操。見偏愛之。如不能巳。遂造亭山賦行傳於世。其辭曰。今偏重者愛昔先民之重由樸由純。然則純樸之體。與造化而津勉濠上之客。柱下之吏。卧無爲以明心。託自然以圖志。輙以山水爲富。不以章甫爲貴。任性浮沈。若淡?無味。

今司農張氏實鍾其人。巨量接於物表。夭矯洞逹其眞。靑松未勝其潔。白玉不比其珍。心托空而拪有。情入古以如新。旣不專流蕩又不偏華上卜居動靜之間。不以山水爲忘。庭起半丘半壑。聽以目逹心想。進不入聲榮,退不爲隱放。

爾乃决石通泉,拔嶺巖前,斜與危雲等曲,危與曲棟相連。下天津之高霧,納滄海之遠煙。纖列之狀一如古,崩剥之勢似千年。若乃絶嶺懸坡,蹭蹬蹉跎。水紓徐如浪峭,山石高下復危多。五尋百拔,十步千過,則知巫山弗及,未審蓬萊如何。其中煙花露草,或傾或倒。霜幹風枝,半聳半垂。玉葉金莖,散滿堦墀。燃目之綺,裂鼻之馨。旣共陽春等茂,復與白雪齊淸。或言神明之骨,隂陽之精,天地未覺,生此異人,焉識其中。羽徒紛泊,色雜蒼黄。緑頭紫頰,好翠連芳。白䴒生於異縣,丹足出自他鄕。皆遠來以臻此,藉水木以翺翔。不憶春於沙漠,遂忘秋於高陽。非斯人之感至,伺候鳥之迷方。豈下俗之所務,入神怪之異□。能造者其必詩,敢徃者無不賦。或就饒風之地,或入多雲之處。氣嶺與梅岑,隨春之所悟,遠爲神僊所賞,近爲朝士所知。求解脱於服佩,預參次於山垂。子英游魚於玉質,王喬繫鵠於松枝。方丈不足以妙,詠歌此處態多奇。嗣宗聞之動魄,叔夜聽此驚魂。恨不能鑚地一出,醉此山門。别有王孫公子,遜遁容儀,思山念水,命駕相隨。逢岑愛曲,值石凌欹。□爲仁智之田,故能種此石山。

森羅兮草木,長育兮風煙。孤松旣能却老,半石亦可留年。若不坐卧兮於其側,春夏兮其遊陟。白骨兮徒自朽,方寸心兮何所憶。

平等寺,廣平武穆王懐捨宅所立也,在靑陽門外二里御道北,所謂孝敬里也。

堂宇宏美,林木蕭森,平臺複道,獨顯當世。

寺門外金像一軀,高二丈八尺,相好端嚴,常有神驗,國之吉凶,先炳祥異。

孝昌三年十二月中,此像面有悲容,兩目垂淚,遍體皆濕,時人號曰佛汗。京師士女,空市里徃而觀之。有比丘以淨綿拭其淚,須臾之間綿濕都盡。更換以它綿。俄然復濕。如此三日乃止。明年四月。?朱榮入洛陽。誅戮百官。死亡塗地。永安二年三月。此像復汗。士庶復徃觀之。五月北海王入洛。莊帝北廵。七月北海大敗。所將江淮子弟五千盡被俘虜。無一得還。永安三年七月,此像悲泣如初,每經神驗,朝夕惶懼,禁人不聽觀之。至十二月,?朱兆入洛陽,擒莊帝,崩於晉陽。在京宫殿空虚,百日無主。唯尚書令、司州牧、樂平王?朱世隆鎭京師,商旅四通,盜賊不作。建明二年,長廣王從晉陽赴京師,至郭外。世隆以長廣本枝踈遠,政行無聞,逼禪與廣陵王。恭是莊帝從父兄也。正光中,爲黄門侍郞,見元义秉權,政歸近習,遂佯啞不語,不預世事。永安中,遁於上洛山,中州刺史泉企執而送之。莊帝疑恭姦詐,夜遣人盜掠衣物,復拔刀劒欲煞之。恭張口以手指舌,竟乃不言。莊帝信其眞患,放令歸第。恭常住龍華寺,至時,世隆等廢長廣而立焉。禪文曰:皇帝咨廣陵王恭:自我皇魏之有天下也,累聖開輔,重基衍業,奄有萬邦,光宅四海,故道溢百王,德漸無外。而孝明晏駕,人神□王。故柱國大將軍、大丞相、太原王榮,地實封陜,任惟外相,乃心王室,大懼崩淪,故推立長樂王子攸,以續絶業,庶九鼎之命日隆,七百之祚唯永。然羣飛未寧,横流且及,皆狼顧鴟張,岳立基趾。丞相一麾,大定海内,而子攸不顧宗社,讎忌勲德,招聚輕俠,左右士人,遂虐甚剖,心,痛齊鉗齒,豈直金板告怨,大鳥感德而巳。於是天下之望,俄然巳移。竊以宸極不可以曠,神器豈容無主,故權從衆議,暫馭兆民。今六軍南邁,巳次河浦,瞻望帝京,赧然興愧。自惟薄寡,本枝踈遠,豈宜仰異天情,俯乖民望。惟王德表生民,聲高萬古,徃以運屬殷,憂時多 難,巻懐積載,括囊有年。今天眷明德,民懐奥主,曆數允集,歌訟同臻,

乃徐發樞機,副兹竚屬,便敬奉璽綬,歸於别邸。王其寅踐成業,允執其中,雖休勿休,日愼一日,敬之哉!恭讓曰:天命至重,曆數匪輕,自非德協三才,功濟四海,無以入選帝圖,允當師錫。臣旣寡昩,識無光遠,景命雖降,不敢仰承,乞收成㫖,以允愚衷。又曰:王旣德應圖籙,僉屬攸歸,便可允執其中,入光大麓。不勞揮遜,致?人神。凡恭讓者二。於是卽皇帝位,攺號曰普泰。黄門侍郞邢子才爲赦文,叙述莊帝枉煞太原王之狀。廣陵王曰:永安手翦強臣,非爲失德,直以天未厭亂,逢成濟之禍。謂左右將詔來,朕自作之,

直言門下。朕以寡德,運屬樂推,思與億兆同兹大慶,賜眚之科,一依恒式。廣陵杜口八載,至是始言海内庶士,咸稱聖君。於是封長廣爲東海王,世隆加儀同三司、尚書令、樂平王,餘官如故。贈太原王、相國、晉王,加九錫。立廟於芒嶺。首陽上舊有周公廟,世隆欲以太原王功比周公,故立此廟。廟成,爲火所災,有一柱焚之不盡。後三日,雷雨震電霹靂,擊爲數叚,柱下石及廟瓦皆碎於山下。復命百官議太原王配饗,司直劉季明議云不合。世隆問其故,季明曰:若配世宗,於宣武無功;若配孝明,親害其母;若配莊帝,爲臣不終,爲莊帝所戮。以此論之,無所配也。世隆怒曰:?亦合死。季明曰:下官旣爲議臣,依禮而言,不合聖心,俘翦惟命。議者咸歎季明不避強禦,莫不歎伏焉。世隆、旣有忿言,季明終得無患。初,世隆北叛,莊帝遣安東將軍史仵龍、平北將軍楊文義各領兵三千守太行,領侍中源子恭鎭河内及?朱兆馬首南向。仵龍、文義等率衆先降。子恭見仵龍、文義等降,亦望風潰散。兆遂乗勝逐北,直入京師,兵及闕下,矢流王室。至是論功,仵龍、文義各封一千戸。廣陵王曰:仵龍、文義於王有勲,於國無功。竟不許。時人稱帝剛直。彭城王?朱仲遠,世隆之兄也,鎭滑臺表用其下都督瑗爲西兖州刺史,先用後表。廣陵答曰:巳能近補,何勞遠聞。世隆侍宴,每言太原王貪天之功,以爲巳力,罪有合死,世隆等愕然。自是巳後,不敢復入朝。輙專擅國權,?慝滋甚,坐持臺省,家總萬機,事無大小,先至隆第,然後施行。天子拱巳南面,無所干預。

永熙元年,平陽王入纂大業,始造五層塔一所。平陽王,武穆王少子。詔中書侍郎魏收等為寺碑文。至二年二月五日,土木畢工,帝率百僚作萬僧會。其日寺門外有石象,無故自動,低頭復舉,竟日乃止。帝躬來禮拜,怪其詭異。中書舍人盧景宣曰:石立社移,上古有此,陛下何怪也?帝乃還宫。七月中,帝為侍中斛斯椿所使,奔於長安,至十月終,而京師遷鄴焉。景寧寺,太保、司徒公楊椿所立也。在青陽門外三里䘖道南,所謂景寧里也。

髙祖遷都洛邑,椿創居此里,遂分宅為寺,因以名之。制飾甚美,綺柱朱簾。椿弟慎,冀州刺史;慎弟津,司空。並立性寬雅,貴義輕財,四世同居,一門三從,朝貴義居,未之有也。普泰中,為尒朱世隆所誅,後捨宅為建中寺。出青陽門外三里䘖道北有孝義里,里西北角有蘇秦冡,冡傍有寳明寺,衆僧常見秦出入此冡,車馬羽儀,若今宰相也。

孝義里東卽是洛陽小寺,北有車騎將軍張景仁宅。景仁,會稽山隂人也。正光年初,從蕭寶寅歸化,拜羽林監,賜宅城南歸正里。民間號爲吳人坊,南來投化者,多居其内。近伊、洛二水,任其習御。里三千餘家,自立巷寺市所賣口味,多是水族,時人謂爲魚鱉寺也。景仁住此以爲恥,遂徙居孝義里焉。時朝廷方欲招懐荒服,待吳兒甚厚,蹇裳渡於江者,皆居不次之位。景仁無汗馬之勞,高官通顯。

永安二年,蕭衍遣主書陳慶之送北海入洛陽,僣帝位,慶之爲侍中。景仁在南之日,與慶之有舊,遂設酒引邀慶之過宅。司農?蕭彪、尚書右丞張嵩並在其座。

彪亦是南人,唯有中大夫楊元愼、給事中大夫王㫬是中原士族。慶之因醉謂蕭、張等曰:魏朝甚盛,猶曰五胡,正朔相承,當在江左;秦皇玉璽,今在梁朝。

元愼正色曰:江左假息,僻居一隅,地多濕蟄,攅育蟲蟻,壃土瘴癘,蛙黽共穴,人鳥同羣。短髪之君,無杼首之貌;文身之民,禀叢陋之質。浮於三江,棹於五湖,禮樂所不沽,憲章弗能革。雖復秦餘漢罪,雜以華音,復閩楚難言,不可攺變。雖立君臣,上慢下暴。是以劉劭殺父於前,休龍淫母於後,見逆人倫,禽獸不異。加以山隂請壻賣夫,朋淫於家,不顧譏笑。?沭其遺風,未沽禮化,所謂陽翟之民,不知癭之爲醜。我魏膺籙受圖,定?嵩洛,五山爲鎭,四海爲家。移風易俗之典,與五常而並跡;禮樂憲章之盛,淩百王而獨高。豈?魚鱉之徒,慕義來朝,飮我池水,啄我稻粱,何爲不遜,以以至於此。慶之等見元愼清詞雅句,縱横奔發,杜口流汗,合聲不言。於後數日,慶之遇病,心上急痛,訪人解治。元愼自云能解。慶之遂慿元愼。元愼卽口含水噀慶之曰:吳人之鬼。住居建康。小作冠㡌,短製衣裳。自呼阿儂,語則阿傍。菰稗爲飰,茗飮作漿。呷啜蓴羮,唼嗍蠏黄。手把荳䓻,口嚼梹榔。乍至中土,思憶本郷。急手速去,還爾丹陽。若其寒門之鬼, 頭猶脩。網魚漉鼈,在河之洲。咀嚼菱藕,捃拾鷄頭。蛙羮蚌臛,以爲膳羞。布袍芒履,倒騎水牛。洗湘江漢,鼓棹遨遊。隨波遡浪,噞喁沈浮。白苧起舞,揚波發謳。急手速去,還爾楊州。

慶之伏枕曰:楊君見辱深矣。自此後,吳兒更不敢解語。北海尋伏誅。其慶之還奔蕭衍,用爲司州刺史。欽重北人,特異於常。朱异怪,復問之,曰:自晉宋以求,號洛陽爲荒土,此中謂長江以北盡是夷狄。昨至洛陽,始知衣冠士族,並在中原,禮儀富盛,人物殷阜,目所不識,口不能傳。所謂帝京翼翼,四方之則。始登泰山者卑培塿,渉江海者小湘沅,北人安可不重慶之。因此羽儀服式,悉如魏法。江表士庶,競相模楷,襃衣愽帶,被及秣陵。

元愼,弘農人,晉冀州刺史嶠六世孫。曾祖泰,從宋武入關,爲上洛太守。

七年,背偽來朝,明帝賜爵臨晉侯,廣武郡、陳郡太守,贈涼州刺史,謚烈侯。祖撫,明經,爲中博士。父辭,自得丘壑,不事王侯。叔父許,河南令,蜀郡太守,世以學行著聞,名高州里。元愼情尚卓逸,少有高操,仁心自放,不爲時羈。樂山愛水,好游林澤,博識文淵,淸言入神,造次應對,莫有稱者。讀老莊,善言玄理。性嗜酒,飮至一石,神不亂,常慷慨嘆不得與阮籍同時。生不願仕宦,爲中散,常辭疾退閑。未常修敬,諸貴亦不慶弔親知,貴爲交友,故時人弗識也。

或有人慕其高義,投刺在門,元愼稱疾高卧,加以意思深長,善於解夢。孝昌元,廣陵王元淵初除儀同三司,總衆十萬討葛榮。夜夢着衮衣,倚槐樹而立,以爲吉徴。問於元愼,曰:三公之祥。淵甚悅之。元愼退還,告人曰:廣陵死矣。槐字是木傍鬼,死後當得三公。廣陵果爲葛榮所煞,追贈司空公,終如其言。建義陽城,太守薛令伯聞太原王誅百官,立莊帝,弃郡東走,忽夢射得雁,以問元愼。元愼曰:?執羔,大夫執雁,君當得大夫之職。俄然令伯除爲諫議大夫。京兆許超夢盜羊入獄,問於元愼,曰:君當得陽城令。其后有功,封城陽侯。元愼解夢,義出方途,隨意會情,皆有神驗,雖令與侯小乖。按令今百里卽是古諸侯,以此論之,亦爲妙著。時人譬之周宣。及?朱兆入洛陽,卽弃官,與華隂隱士王騰周游上洛山

孝義里東市北殖貨里。里有太常民劉胡兄弟四人,以屠爲業。永安年中,胡煞猪,猪忽唱乞命,聲及四隣,隣人謂胡兄弟相毆闘而來,觀之,乃猪也。卽舍宅爲歸覺寺,合家人入道焉。普泰元年,此寺金像生毛,眉髪悉皆具足,尚書左丞魏季景謂人曰:張天錫有此事,其國遂滅。此亦不祥之徴。至明年而廣陵被廢死

洛陽城東。伽藍記卷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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