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秋傳卷第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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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7 04:37

春秋傳卷第十一

僖公上

元年,春,王正月。

不書即位,内無所承,上不請命也。閔公薨,夫人孫于邾,慶父出奔莒。公於是焉以成風所屬,而季子立之,内無所承也。嗣子定位於初䘮,而魯使不告于周;明年正位改元,而周使亦不至于魯。又明年服䘮已畢,而不見于京師,上不請命也。承國於先君者,父子之倫;請命於天王者,君臣之義。今僖公内無所承,上不請命,不書即位,正王法也。是故有四海而即天王之位者,受之於天者也;有一國而即諸侯之位者,受之於王者也。受之於天者,必奉若天道,而後能保天下;受之於王者,必謹守王度,而後能保其國。齊師、宋師、曹師次于聶北,救邢。三國稱師,見兵力之有餘也。聶北書次,譏救邢之不速也。春秋大義,伐而書次,其次爲善。遂伐楚,次于陘,美之也。救而書次,其次爲貶。救邢次于聶北,譏之也。聖人之情見矣。故救患分災,於禮爲急;而好攻戰、樂殺人者,於罪爲大。

夏,六月,邢遷于夷儀。

齊師、宋師、曹師城邢。

書邢遷于夷儀,見齊師次止,緩不及事也。然邢以自遷爲文,而再書

齊師、宋師、曹師城邢者,美桓公志義,卒有救患之功也。不以王命興師,亦聖人之所與乎?中國衰微,夷狄猾夏,天子不能正,至於遷徙奔亡,諸侯有能救而存之,則救而存之可也。以王命與師者正,能救而與之者權。

秋,七月,戊辰,夫人姜氏薨于夷,齊人以歸。

夫人薨不地,其曰薨于夷故也,桓公召而殺之也。其曰齊人以歸者,以其䘮歸于魯也。齊爲盟主,義得舉法,是伯者之所以行乎諸侯也。旣誅其人,又歸其䘮,何居?魯欲拒而勿受乎?則子無讎母之義,受而葬之乎?巳絕者復得享小君之禮,典刑紊矣,故特書以歸,而不曰歸夫人之䘮,以者,不以者也。楚人伐鄭,

楚稱人,浸強也。莊公十年,敗蔡師,虜獻舞,固巳強矣,然獨舉其號者,始見于經,則本其僭竊之罪,正其夷狄之名,著王法也。二十三年來聘,嘉其慕義,乃以人書。二十八年伐鄭,惡其猾夏,復以號舉,至是又伐鄭也,亦書人者,豈許其伐國而人之乎?㑹中華,執盟主,朝諸侯,長齊?,其所由來者漸矣。

八月,公㑹齊侯、宋公、鄭伯、曹伯、邾人于檉。

九月,公敗邾師于偃。

檉之㑹謀救鄭,而公與邾人咸與焉,則是志同而謀恊也。今旣㑹邾人于檉,又敗邾師于偃,於此責公無攘夷狄、安中國之誠矣。凡此?皆直書其事,而義自見也。詐戰曰敗,敗之者爲主。

冬,十月,壬午,公子友帥師敗莒師于酈,獲莒挐。

按公羊,慶父走莒,莒人逐之,將由乎齊,齊人不納,却反舎于汶水之上,使奚斯入請,不可而死。莒人曰:吾已得子之賊,以求賂乎魯,魯人弗與,爲是興師而來伐。然則罪在莒也,而以季友主此戰,何也?抑鋒止銳,喻以詞命,使知不縮而引去,則善矣。今至於兵刄旣接,又用詐謀擒其主將,此強國之事,非王者之師,春秋之志,故以季友爲主,而書敗獲,責之備也。

十有二月,丁巳,夫人氏之䘮至自齊。

夫人預弑二君,幾於亡國,大義已絕,不可復入宗廟矣。書孫于邾,薨于夷者,絕哀姜也。書齊人以歸,夫人氏之。䘮至自齊者,譏桓公也。不稱姓者,殺于齊。不去氏者,受於魯。二年,春,王正月,城楚丘。

楚丘,衛邑,桓公帥諸侯城之而封衛也。不書桓公,不與諸侯專封也。木?美桓公,而夫子録之,意豈異乎?不與專封,正王法也。木?有取焉,善衛人之情也。曷爲善之報者,天下之利,以德報德,則民有所勸矣。城楚丘,略而不書,城邢,詞繁而不殺,何也?按周制,凡封國,大宗伯儐司几筵,設黼扆,内史作?命,是天子大權,非諸侯所得擅而行之者也。衛人渡河,野處曹邑,許穆夫人閔其亡,而載馳賦。文公徙居楚丘,而後百姓恱,則其國固甞亡滅而不存矣。城楚丘,是擅天子之大權而封國也。邢遷于夷儀,經以自遷爲文,則其遷出於己,意其國未甞滅也。諸侯城邢,是謂同惡相恤,以從?書,故詞繁而不殺,美救患也。桓公封衛,而衛國忘亡,其有功於中華甚大,爲利於衛人甚博。冝有美詞發揚其事,今乃微之。若此者,正其義不謀其利,明其道不計其功,略小惠,存大節,春秋之法也。故曰:五伯,三王之罪人,仲尼之徒無道桓、文之事者。

夏五月辛巳,葬我小君哀姜。虞師、?師滅下陽。

按孟子:?人以垂?之璧與屈産之乗,假道於虞,以伐虢宫之竒諌,百里奚不諌。然則?人造意以虞首惡,何也?貪得重賂,遂其強暴,滅兄弟之國,以及其身,而亡其社稷,所以爲首乎?春秋,聖人律令也,觀此義可以見法矣。唐髙宗賜其臣長孫無忌金寳繒錦,欲以立武昭儀,雖無忌終不順旨,君子猶譏其没於利而不反。君賜也,矧受他人之賂,遂其強暴者乎?國而曰滅,下陽邑爾,其書滅,何也?下陽,虞、虢之塞邑,猶秦有潼?,蜀有劒嶺,皆國之門戸也。潼劒不守,則秦、蜀破,下陽旣舉,而虞、虢亡矣。春秋此義,以天下爲家,以城郭溝池爲固,以山川丘陵爲險,設之以守國而待暴客者也,其衰丗之意邪?

秋九月,齊侯、宋公、江人、黃人盟于貫。

按左氏盟于貫,服江、黃也。荆、楚天下莫強焉,江、黃者,其東方之與國也,二國來定盟,則楚人失其右臂矣。樂毅破齊,先結韓、趙;孔明伐魏,申好江東。雖武王牧野之師,亦誓友邦,逺及庸、蜀、彭、濮八國之人,共爲掎角之勢也。桓公此盟,其服荆楚之慮周矣,其攘夷狄、免民於左衽之義著矣。盟雖春秋所惡,然諸侯皆在,獨言逺國者,許是盟也。冬十月,不雨,楚人侵鄭。三年春王正月,不雨。夏,四月,不雨。榖梁子曰:不雨者,勤雨也。每時而一書,閔雨也。閔雨者,有志乎民者也。歷時而緫書,不憂雨也。不憂雨者,無志乎民者也。按詩稱僖公儉以足用,寛以愛民,務農重榖,則誠賢君也,其有志乎民審矣。故冬不雨而書,春不雨而書,夏不雨而書,以著其勤也。文公以練祭則緩於作主,以宗廟則太室屋壞,以賦政則四不視朔,以邦交則三不㑹盟,其無志乎民亦審矣。故自十有二月不雨,至于秋七月而書,

自正月不雨,至于秋七月而書,以著其慢也。徐人取舒,六月

雨。

雨云者,喜雨也。閔雨與民同其憂,喜雨與民同其樂,此君國子民之道也。觀此義,則知春秋有懼天災、恤民隱之意。遇天災而不懼,視民隱而不恤,自樂其樂而不與民同也,國之亡無日矣。

秋,齊侯、宋公、江人、黃人㑹于陽榖。

按:左氏謀伐楚也,或曰侵蔡,次陘之師,諸侯皆在,江、黃獨不與焉,則安知其爲謀伐楚乎?曰:兵有聚而爲正,亦有分而爲竒。諸侯之師同次于陘,所謂聚而爲正也。江人、黃人各守其地,所謂分而爲竒也。次陘大衆,厚集其陣,聲罪致討,以震中國之威。江人、黃人各守其境,按兵不動,以爲八國之援。此克敵制勝之謀也。退于召陵而盟禮定,循海以歸而濤塗執,然後及江人、黃人伐陳,則知侵蔡次陘,而二國不㑹,自爲掎角之勢明矣。此大㑹而末言者,善是謀也。

冬,公子友如齊涖盟。楚人伐鄭。四年春,王正月,

公㑹齊侯、宋公、陳侯、衛侯、鄭伯、許男、曹伯侵蔡。蔡潰,遂伐楚,次于陘。

潛師掠境曰侵,侵蔡者,竒也。聲罪致討曰伐,伐楚者,正也。遂者,繼事之詞,而有專意。次,止也。楚貢包茅不入,王祭不供,無以縮酒。桓公是徴,而楚人服罪,師則有名矣。孟氏何以獨言春秋無義戰也?譬諸殺人者,或曰:人可殺歟?曰:可。孰可以殺之?曰:爲士師,則可以殺之矣。國可伐歟?曰:可。孰可以伐之?曰:爲天吏,則可以伐之矣。楚雖暴横,慿陵上國,齊不請命,擅合諸侯,豈所謂爲天吏以伐之乎?春秋以義正名,而樂與人爲善。以義正名,則君臣之分嚴矣。書遂伐楚,譏其專也。樂與人爲善,苟志於善,斯善之矣。書次于陘。

楚屈完來盟于師,盟于召陵,序其績也。夏,許男新臣卒。

劉敞曰:諸侯卒于外者,在師則稱師,在㑹則稱㑹。今許男一無稱者,此去師與㑹而復歸其國之驗也。召陵地在潁川,是以許男復焉。古者國君即位而爲椑?,一?之,出疆必載椑。卒于師曰師,卒于㑹曰㑹,正也。許男新臣,卒非正也。其爲人君不知命者也。不知命則必畏死,畏死則必貪生,貪生則必亂於禮矣,而後有容身。苟免之恥,而後有淫祀非望之惑。此說是也。夫知死生之說,通晝夜之道者,亦豈有以異於人哉?苟得正而斃焉,則無求矣。

楚屈完來盟于師,盟于召陵。楚大夫未有以名氏通者,其曰屈完,進之也。其不稱使,權在完也。來盟于師,嘉服義也。盟于召陵,序桓績也。桓公帥九國之師侵蔡而蔡潰,伐楚而楚人震恐,兵力強矣。責包茅之不貢則諾,問昭王之不復則辭,徼與同好,則承以寡君之願;語其戰勝攻克,則對以用力之難。然而桓公退師召陵,以禮楚使,卒與之盟而不遂也。於此見齊師雖強,桓公能以律用之而不暴。楚人已服,桓公能以禮下之而不驕,庶幾乎王者之事矣。故春秋之盟,於斯爲盛。而楊子稱之曰齊桓之時緼,而春秋美召陵是也。齊人執陳轅濤塗。

秋,及江人、黃人伐陳。八月,公至自伐楚。葬許穆公。

冬十有二月,公孫兹帥師㑹齊人、宋人、衛人、鄭人、許人、曹人侵陳。楊子法言:或問爲政有幾?曰:思斁。昔在周公征于東方,四國是王,其思矣夫!齊桓公欲徑陳,陳不果納,執?濤塗,其斁矣夫!桓公識明而量淺,管仲器不足而才有餘,方楚人未帖,而齊以爲憂也,致勤於鄭,振中夏之威;㑹于陽榖,惇逺國之信;按兵于陘,修文告之詞;退舎召陵,結㑹盟之禮。何其念之深,禮之謹也。存此心以進善,則桓有王德,而管氏爲王佐矣。堯舜,性之也;湯武,身之也;五伯,假之也。乆假而不歸,烏知其非有?惜乎桓公假之不乆而遽歸也。楚方受盟,志已驕溢,陳大夫一謀不恊其身,見執其國,見伐見侵,而怒,猶未怠也,桓德於是乎衰矣。愛人不親反其仁,治人不治反其智,禮人不荅反其敬,行有不得者,皆反求諸己,其身正而天下歸之,曽可厚以責人不自反乎?原其失,在於量淺而器不宏也。魏武纔得荆州,而張松見忽,唐莊宗自矜取汴,而髙氏不朝。成湯勝夏,撫有萬方,乃曰:兹朕未知獲戾于上下,慄慄危懼,若將隕于深淵。其爾萬方有罪,在予一人;予一人有罪,無以爾萬方。人之度量相越,豈不逺哉!春秋稱人以執罪,齊侯也。稱侵陳者,深責之也。故孟子曰:仲尼之徒,無道桓、文之事者,管仲、曽西之所不爲也,而子爲我願之乎?五年春,?侯殺其丗子申生。

公羊子曰:

殺丗子,母弟,直稱君者,甚之也。申生進不能自明,退不能違難,愛父以姑息而䧟之,不義,讒人得志,幾至亡國,先儒以爲大仁之賊也,而目?侯斥殺,專罪獻公,何也?春秋端本清源之書也。内寵並后,嬖子配適,亂之本也。驪姫寵奚齊、卓子嬖,亂本成矣,尸此者其誰乎?是故目?侯斥殺,專罪獻公,使後丗有欲紊妃妾之名,亂適庶之位,縱人欲、滅天理,以敗其家國者,知所戒焉。以此防民,猶有以堯母名門,使姦臣逆探其意,有危皇后、太子之心,以成巫蠱之禍者。杞伯姫來朝,其子夏、公孫兹如牟,

公及齊侯、宋公、陳侯、衛侯、鄭伯、許男、曹伯㑹王丗子于首止。

及以㑹,尊之也。以王丗子而下,㑹諸侯則陵;以諸侯而上,與王丗子㑹則抗。春秋抑強臣,扶弱主,撥亂丗反之正,特書及以㑹者,若曰王丗子在是,諸侯咸往㑹焉,示不可得而抗也。後丗論其班位,有次于三公宰臣之下,亦有序乎其上者,則將奚正?自天王而言,欲屈逺其子,使次乎其下,示謙德也。自臣下而言,欲尊敬王丗子,則序乎其上,正分義也。天尊地卑而其分定,典叙禮秩而其義明,使羣臣得伸其敬,則貴有常尊,上下辨矣。經書宰周公,祗與王人同序於諸侯之上,而不得與殊㑹同書,此聖人尊君抑臣之旨也,而班位定矣。

秋,八月,諸侯盟于首止。

無中事,復舉諸侯㑹盟同地,再言首止者,書之重詞之複,其中必有大美惡焉。首止之盟,美之大者也。王將以愛易丗子,桓公有憂之,控大國,扶小國,㑹于首止,以定其位。太子踐阼,是爲襄王,一舉而父子君臣之道皆得焉。故夫子稱之曰:管仲相桓公,一匡天下,民到于今受其賜。微管仲,吾其被髮左衽矣。中國之爲中國,以有父子君臣之大倫也,一失則爲夷狄矣。故曰:首止之盟,美之大者也。鄭伯逃歸不盟。

事有惡者不與爲,幸;其善者,不與爲貶。平丘之盟,惡也,請魯無勤,是以爲幸,故直書曰公不與盟。首止之盟,善也,犯衆不盟,是以爲貶,故特書曰鄭伯逃歸。逃者,匹夫之事。以諸侯之尊,下行匹夫之事,雖悔於終病,而乞盟如所䘮何?其書逃歸不盟,深貶之也。或曰:首止之㑹,非王志也。王惡齊侯定丗子,而使周公召鄭伯曰:吾撫汝以從楚,可以少安。鄭伯喜於王命而畏齊,故逃歸不盟。然則何罪乎?曰:春秋道名分,尊天王而以大義爲主。夫義者,權名分之中而當其可之謂也。諸侯㑹王、丗子,雖衰丗之事,而春秋與之者,是變之中也。鄭伯雖承王命,而制命非義,春秋逃之者,亦變之中也。天下之大倫,有常有變,舜之於父子,湯、武之於君臣,周公之於兄弟,皆處其變者也。賢者守其常,聖人盡其變。㑹首止逃,鄭伯處父子君臣之變,而不失其中也。噫!此春秋之所以爲春秋,而非聖人莫能修之者矣。

楚人滅弦,弦子奔黃。

九月戊申朔,日有食之。冬,?人執虞公。

公羊子曰:虞已滅矣,其言執何?不與滅也。滅者,亡國之善詞,上下之同力也。若夫虞公地之緼於?乆矣,?命行乎虞民,信矣。其曰?人執之者,猶衆執獨夫耳。貴爲天子,冨有四海,而身爲獨夫,商紂是也;貴爲諸侯,冨有一國,而身爲獨夫,虞公是也。其曰公者,非存其爵,猶下執之之詞也。不言以歸,驗其爲匹夫之實也。書滅下陽於始,而記執虞公於後,可以見棄義趨利、瀆貨無厭之能亡國敗家審矣。六年春王正月。

夏,

公㑹齊侯、宋公、陳侯、衛侯、曹伯伐鄭,圍新城。

秋,楚人圍許,諸侯遂救許。冬,公至自伐鄭。

齊自召陵之後,兵服四夷,威動諸夏,今合六國之師,圍新造之邑,冝若振槁然,圍而不舉,有遺力者矣。及楚人攻許,即解新城之圍,移師救許,是又得討罪分災、救急之義也,故特書曰楚人圍許,諸侯遂救許。

凢,書救者,未有不善之也。其曰遂救許,善之尢者也。善之尢,則何以致乆也?七年春,齊人伐鄭。夏,小邾子來朝,鄭殺其大夫。申侯

將卑師少,稱人,聲罪致討曰伐。鄭伯背華即夷,南與楚合而未離也,故桓公復治之。孔叔言於其君,請下齊以救國。鄭伯曰:吾知其所由來矣,姑少待我。於是殺申侯以說于齊。稱國以殺者,罪累上也。不知自反,内忌聽䜛,而擅殺其大夫,信失刑矣。如申侯者,其見殺何也?專利而不厭,則足以殺其身。而巳矣。

秋七月,公㑹、齊侯、宋公、陳丗、子欵、鄭丗、子華盟于寗母。曹伯班卒。公子友如齊。冬,葬曹昭公。八年

春王正月,

公㑹王人、齊侯、宋公、衛侯、許男、曹伯、陳丗、子欵盟于洮。鄭伯乞盟。

王人,下士也。内臣之微者,莫微於下士;外臣之貴者,莫貴於方伯。公侯。今以下士之微,序乎方伯、公侯之上,外輕内重,不亦偏乎?春秋之法,内臣以私事出朝者,直書曰來;以私好出聘者,不稱其使;以私情出計者,止録其名,不以其貴,故尊之也。以王命行者,雖下士之微,序乎方伯、公侯之上,不以其賤,故輕之也。然則班列之髙下,不在乎内外,特係乎王命耳。聖人之情見矣,尊君之義明矣。乞者,卑遜自屈之詞,欲與是盟,而未知其得與否也。始而逃歸,今則乞盟,於以見舉動人君之大節,不可不愼也。夏,狄伐?。

秋七月,禘于太廟,用致夫人。

按禮,大禘,升歌清廟,下而管象,朱干玉戚以舞大武,八佾以舞大夏,此天子之禮樂也。踐其位,則行其禮,奏其樂,故雝禘大祖,周頌也。而其詩曰:相維辟公,天子穆穆。周公,人臣不踐其位,魯侯國而用天子之禮,亂名犯分,莫大乎是。故夫子志之曰:郊社之禮,所以事上帝也。宗廟之禮,所以祀乎其先也。魯侯國而以王禮祀太廟,是誣僞不誠,而非所以事乎其先矣。故夫子傷之曰:禘祀旣灌而往者,吾不欲觀之。夫灌以降神,乃祭之始而巳。不欲觀,是自始至終皆非禮矣。用者,不冝用也。致者,不冝致也。夫人者,風氏也。初,成風聞季友之繇,遂事之,而屬僖公焉,故季子立之。公賜季子汶陽之田。及費,又生而命之氏,俾丗其卿,而私門強矣。於成風,則舉大事於始祖之廟,立以爲夫人,而嫡妾亂矣。以私勞寵其臣而卑公室,以私恩崇其母而輕宗廟,皆越禮之罪也。經書夫人而不稱姓氏,其貶深矣。

冬十有二月丁未,天王崩。九年春王三月丁丑,宋公御說卒。夏,公㑹宰周公、齊侯、宋子、衛侯、鄭伯、許男、曹伯于葵丘。其曰宰周公者,以冢宰兼三公也。古者三公無其人,則以六卿之有道者,上兼師保之任。冢宰或闕,亦以三公下行端揆之職。禹自司空進宅百揆,又曰:作朕股肱耳目。是以宰臣上兼師保之任也。周公爲師,又曰:位冢宰,正百工,是以三公下行端揆之職也。所以然者,三公與王坐而論道,固難其人,而冢宰揆百官,均四海,亦不易處也。夫以冢宰兼三公,其職任重矣,而不殊㑹之,何也?人臣則有進退之節,出入均勞之義,非王丗子貴有常尊之可比矣。

秋,七月,乙酉,伯姫卒。

九月,戊辰,諸侯盟于葵丘。

㑹,盟同地,再言葵丘,何也?書之重,辭之複,其中必有大美惡焉。葵丘之盟,美之大者也。初命曰:誅不孝,無易樹子,無以妾爲妻。再命曰:尊賢育材,以彰有德。三命曰:敬老慈㓜,無忘賔旅。四命曰:士無丗官,官事無攝,取士必得,無專殺大夫。五命曰:無曲防,無遏糴,無有封而不告。曰:凢我同盟之人。旣盟之後,言歸于好。以是爲盡禁矣。諸侯咸喻乎桓公之志,蓋束牲載書而不㰱血也。是故㑹盟同地,而再言葵丘,美之也。觀孟子所載此盟初命之詞,則知桓公翼載襄王之事信矣。甲子,?侯詭諸卒。

冬,?里克殺其君之子奚齊。榖梁子曰:其君之子云者,國人不子也,不正其殺申生而立之也。人君擅一國之名寵,爲其所子,則當子矣。國人何爲不子也?民至愚而神,是非好惡靡不明且公也。其所子而弗子者,莫能使人弗之子也。非所子而子之者,莫能使人之亦子也。周幽王甞,黜太子冝臼,子伯服矣,而犬戎殺其身。?獻公亦殺丗子,申生立奚齊矣,而大臣殺其子。詩不云乎?天生蒸民,有物有則。民之秉彞,好是懿德。此言天理根於人心,雖以私欲滅之,而有不可滅也。春秋書此,以明獻公之罪,抑人欲之私,示天理之公,爲後丗戒,其義大矣。以此防民,猶有欲易太子而立趙王如意,致夫人之爲人?者。十年春,王正月,公如齊。狄滅温,温子奔衛。?里克弑其君卓。

國人不君奚齊、卓子,而曰里克弑其君卓,何也?是里克君之也。克者,丗子、申生之傅也。驪姫將殺丗子而難里克,使優施飲之酒,而告之以其故。里克聽其謀,乃欲以中立自免,稱疾不朝,居三旬而難作。是謂持禄容身,速獻公殺適立庶之禍者。故成其君臣之名,以正其弑逆之罪,克雖欲辭而不受,其可得乎?使克明於大臣之義,據經庭諍,以動其君,執節不貳,固太子以携其黨,多爲之故以變其志。其濟則國之福也,其不濟而死於其職,亦無歉矣。人臣所明者義,於功不貴幸而成;所立者節,於死不貴幸而免。克欲以中立祈免,自謂智矣,而終亦不能免,等死耳,不死於丗子,而死於弑君,其亦不知命之蔽哉!語曰:不知命,無以爲君子也。爲人臣而不知春秋之義者,必䧟於篡弑,誅死之罪,克之謂矣。及其大夫荀息,

荀息者,奚齊、卓子之傅也。君弑而死於難,書及,所以著其節;書大夫,不失其官也。於荀息何取焉?若息者,可謂不食其言矣。或曰:息旣從君於昬,不食其言,庸足取乎?丗衰道微,人愛其情,私相疑貳,以成傾危之俗,至於刑牲㰱血,要質鬼神,猶不能固其約也。孰有可以託六尺之孤,寄百里之命,臨死節而不可奪,如息者哉?自古皆有死,民無信不立。故聖人以信易食,而君子以信易生。息不食言,其可少乎?

夏,齊侯、許男伐北戎。?殺其大夫里克。

里克弑二君與一大夫,不以討賊之詞書者,惠公殺之不以其罪也。殺之不以其罪柰何?里克所爲弑者,爲重耳也。夷吾曰:是又將殺我也。則謂克曰:爾旣殺夫二孺子矣,又將圖寡人爲爾君者,不亦病乎?里克對曰:不有廢也,君何以興?欲加之罪,何患無詞?臣聞命矣,伏劒而死。若惠公旣立,而謂克曰:先君命大夫爲丗子傅,丗子死非其罪,而大夫不之恤。若奚齊者,旣有先君之命矣,而大夫又殺之,以及卓。大夫雖殺之,獨不念先君之命乎?則克必再拜而死,不復有言矣。惠公乃曰:又將圖寡人,是殺之不以其罪也。故稱國以殺,而不去其官。秋七月。冬,大雨雪。十有一年

春,?殺其大夫㔻鄭父。

按左氏㔻鄭言於秦伯,請出?君,則鄭有罪矣。曷爲稱國以殺而不去其官?惠公以私意殺里克,故其黨皆懼鄭之有此謀,由殺里克致之也。春秋以大義公天下爲誅賞,故書法如此。其稱國者,兼罪用事大夫不能格君心之非,至於多忌濫刑,危其國也。

夏,公及夫人姜氏㑹齊侯于陽榖

襄陵。許翰曰:先乎陽榖之㑹,爲大雨雪;後乎陽榖之㑹,爲大雩。僖公賢君,不能禮佐齊桓,儆其怠忽,而更與之俱肆于寵樂,是以見戒于天如此。以公夫人榖、陽之㑹觀之,齊桓霸業怠矣,故楚人伐黃,不能救凢。此?屬詞比事,直書于䇿而義自見者也。秋八月,大雩。冬,楚人伐黃。

按榖梁子曰:貫之盟,管敬仲言於桓公,江、黃逺齊而近楚,楚爲利之國也,若伐而不能救,則無以宗諸侯矣。桓公不聽,遂與之盟。管仲死,楚伐江滅黄,桓公不能救,故君子閔之也。逺國慕義,背夷即華,所謂出自幽谷,遷于喬木,春秋之所取也。被兵城守,更歷三時,告命巳至,而援師不出,則失救患分災、攘夷狄、安與國之義矣。滅弦、滅温皆不書伐,滅黃而書伐者,罪桓公旣與㑹盟,而又不能救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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