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中庸叢說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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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7 15:38

讀中庸叢說上

東陽許謙

中庸專言道,故起首便言道學、道統。道學主於學,兼上下言之。道統主於行,獨以有位者言之。至孔子之生,他無聖人在位,則道統自在孔子。凡言統者,學亦在其中。學字固可包統字。

上古聖神,継天立極,而道統之傳有自來矣。此是言堯舜以前,夫子翼易始於伏羲,今之言聖人者,必自伏羲始。然自開闢生物以來。即有首出庶物之聖人。與天同道而立乎其位者。但前聖所未道。故不知其名。此但言上古聖神。盖混言之。又不如大學章句序專以伏羲爲始也。

聖人大率有兩等。有自然之聖。生知安行。所謂性者也。有學而成之聖。積而至於大而化之,所謂反之者也。此不言聖人而言聖神,是指性之自然,神明不測之聖也。此言上古創始有位,道與天合之聖人,言動皆可爲天下法則者,爲道統之始,下此皆是接傳其統者。

継立二字,不要重看。天道流行,無物不在,衆人所不能知,惟神聖自然與天合而言動,皆可爲萬丗標凖,非是有意継續天道,特爲人而立法也。

論語尭曰:咨爾舜至天禄永終。王文憲以爲舜典脫簡,當在舜讓于德弗嗣之下,此正傳心之要也。

理與氣合而生人心,爲一身之主宰,又理氣之㑹而能知覺者也。人心發於氣,如耳目口鼻四肢之欲是也。然此亦是人身之所必有,但有發之正不正尓,非全不善,故但云危,謂易流入於不善而没其善也。道心發於理,如惻?、羞惡、辭遜、是非之端是也,亦存乎氣之中,爲人心之危者晦之,故微而難見。心只是一,於心上加人字、道字看,便見不同。若只順讀人心、道心字,却似有二心矣。謂之道,則是天理之公;謂之人,則是我身之私。雖我身之私,亦非全是不善,因身之所欲者發而正,即合乎道,而爲道心之用矣。如郷黨所言飲食衣服之?,皆人心之發,在聖人則全是道心。君子於毎事皆合乎理義,則亦無非道心也。大抵人心可善可惡,道心全善而無惡。

朱子書傳曰:心者,人之知覺,主於中而應於外者也。指其發於形氣者而言,則謂之人心,指其發於義理者而言,則謂之道心。人心易私而難公,故危;道心難明而易昧,故微。惟能精以察之,而不雜形氣之私,一以守之,而純乎義理之正,道心常爲之主,而人心聽命焉,則危者安,微者著,動靜云爲,自無過不及之差,而信能執其中矣。 大㫖皆同,而傳注與作文之体自不同,故此語尤簡㓗易看。

人心是所欲爲之事,道心是發應事之理。人心聽命於道心,只是事皆順理, 危者旣安,則便是道。

微,只是隱微之意,故難見。今添妙字,是貼襯微字說,不必重看。

精則察夫二者之間,是察人心道心之間,要察到疑似纎毫之際。此言心是指動處,當時告大禹,故言如此。若學者則用格物致知之功,辨别衆理,明至善審,然後可精其動處也。

私字就形氣上來。善旣見此形氣而成人,則此人爲一人之私,故必欲得於外以濟乎已,所以易流於欲。下當與公字對。却用正字者,謂性命之正,則是得之於天者,固與天地人物同。言正則公意自在其中,而正字於已切。

継往聖,開來學,此學字應前道斈字。前道學是緫包上古以來相傳者,此斈字是夫子教後人者言。継往聖是明夫子敎人,亦是述上古聖聖相傳者耳。則子思所憂者,豈專指夫子之敎哉。

更迭交互、推演紬繹。

切言深要。詳言周備。憂深爲道之不明也。故言之深而要。慮逺恐乆而復失也,故說之周而備。

天命即道也。能率性。即道心也。擇善者、察之精也。固執者、守之一也。時中即中也。惟君子爲能執之也。

綱維,言道体之大。緼奥,言節目之詳及精宻隱微之理。明,言綱維,盡言緼奥。

孟子推明此書,謂見之行事,及著七篇,

上言異端,下言老佛,是異端至多,揚朱、墨翟、許行之徒,以及諸子百家,各立門户,議論不合聖道者,皆是

爲其弥近理,所以大亂,眞盖其說宏逺幽微,陳說道德,指明心性,或有?乎吾道之言,故爲所亂,非如百家之淺近易見也。然而道德非聖賢所言之道德,心性非聖賢所指之心性,固亦不難辨也。儻無中庸之書,則吾道反晦而不明,學者莫知所從,又焉得辨之乎?

裳之要,衣之領,皆是緫㑹處。

章句、輯畧、或問三書旣備,然後中庸之書如支體之分,骨節之解,而脉絡却相貫穿通透。中庸一書分爲四大章,如第一章、十二章、二十一章皆言其畧,而餘章継其後者皆詳言之。三十三章又一章之詳者詳。畧謂此。巨謂綱維,細謂緼奥。諸說同異以下,專言或問中庸。

中庸、大學二書與論、孟二書不同,論、孟或聖賢自立言教人,或隨問而答,或記聖賢出處,動静日用,皆是一條一件,各見意趣。庸、學皆成片文字,首尾備具,故讀者尤難。然二書規模又有不同,大斈是言斈,中庸是言道,大斈綱目相維,經傳明整,猶可㝷求。中庸賛道之極,有就天言者,有就聖人言者,有就斈者言者,廣大精微,開闔変化,髙下兼包,巨細畢舉,故尤不易窮究。

中庸德行之至極,夫子甞言之,故子思取以名篇。觧題

偏則不在中而在一邊,?則斜迤而不正。過是越過於中,不及是未至於中。不偏不?是竪說,中字指未發之体而言。無過不及是横說,中字指已發之用而言,此皆是反說,以四旁影出中字。平如地之平而無杌隉危處。常者,一定之理,無詭異,又常乆而不可變易,惟其平正,便可長乆。竒異險怪,便不可長乆平。横說,常,竪說,此是正解庸字。緫而言之,惟中故可庸,中而又須可庸,乃中庸之道。

程子謂不偏之謂中,固兼㪯動静。朱子不偏不?,則專指未發者。譬如置物不偏者,在四方之正中,不略近東西南北之一邊,不?者,非傾?於一邊而不正。以心體而言,不偏者,渾然中正而無頗;不?者,不著於喜怒哀樂之一事。雖皆指未發而言,然自有兩意:不偏,指其体之本然;不?,指其用之未發。

常字該前後,自前而言,則常定而無異;自後而言,則常乆而不易。不偏不易兩句,是中庸之訓話。正道定理两句,是釋中庸之義。

始言一理者,首率是也。約而言之,首三句是也。又約而言之,天命之謂性一句是也。末合爲一理者,末章是也。約而言之,不顯惟德以下是也。究其極言之,上天之載,無聲無臭二語是也。

首章

首三句言性道教之名義,緫人物言之,而主於人率性之謂道一句,該上句而貫下句,故篇中皆是說道,而性教在其中。盖氣化流行不息者,天之道也,是理也。人得天道之流行者爲性,當順此而行者,人之道也。所謂率性也,亦是理也。然率性惟聖人爲能之。聖人之治已,則盡已之性,接人用物,則盡人物之性。以衆人當率之,而不能以失其生之本,故以己之安行者品節之以爲教,使各知治已接人用物之道,處之旣各得其宜,則人與物莫不各得遂其性矣。如此,則雖開說名義,而朱甞不貫穿爲一也。自道也者至篇終,皆是明人當行之道,而教其進之之方也。

首三句是緫說人物,第三句脩道,固是人上意思多,然聖人脩處,亦和物都脩了。物雖不可敎,是敎人處物之道。如春田不圍澤,不殺胎,不殀夭,草木黃落,斧斤入山林,魚不滿尺,不粥之?,皆是順物之性而成就之,不逆生意之意,如馬絡頭,牛穿鼻,亦是也。殀,於表反。夭,烏老反。

性即理也,在天地事物間爲理,天賦於人物爲命,人物得之以生爲性,只是一物所爲。地頭不同,故其名不同。

理存於心,故不可須臾離。不可者,有賛其不能離之之意,有戒其勿離之之意。

不睹不聞,己之不睹不聞也。獨者,人之不睹不聞也。道不可須臾離,可離非道,與莫見乎隱,莫顯乎微對說,此言其定体如此。戒愼恐懼與愼獨對說,此言脩之之方。前一節是操存,即致中之事;後一節是省察,即致和之事。

戒懼不睹不聞,謂但於不接物、不當思慮時,常敬以存其心,究其極,則至於無所睹聞之際,亦當戒懼。工夫至此而極。宻非謂止於不睹不聞時用功㝷常,只恁悠悠過。故章句謂常存敬畏,雖不見聞,亦不敢忽。玩常字、雖字、亦字可見。盖戒懼、愼獨兩事,包括定心之動静,故凡非有所主之思慮及接物時,皆在戒懼界限裏。如此看,然後與不可須臾離一句意脉相接續。

經中於不睹上用戒愼字,不聞上用恐懼字,雖是分說,其實合說。蓋不睹不聞,只是無聲色,無可見聞處,非有兩端。故章句緫用敬畏字,以敬字體戒愼,畏字体恐懼。下又緫言雖不見聞,亦不敢忽,只是兼舉互見。今且先當分戒懼與愼獨兩項界限。蓋愼獨是就裏面說出,戒懼是就外面說入。但起念頭處,便是愼獨境界,無所思而有所睹聞,自外來者,皆属戒懼境界,獨是心欲應事,見聞是事來動心,界限亦甚分曉。不睹不聞,是就極處說。章句用常存字,雖字、亦字,皆是?貼起此意。蓋心意不動之時,自有睹聞,至於無所睹聞,皆當敬畏。然至於不睹不聞之地,則敬畏之工夫尤難,但用意則属已發矣。愚甞妄爲之說。曰:當此之時,此心當無物而有主,然又要看得眞,㑹得活。若著箇物字、主字,而欲無之有之,則又大不可矣。以此體之而實存之,乆當自見。言愈多,則愈爲病矣。

或問:戒愼恐懼工夫如此,與不思善惡及致虚静篤之說何以異?曰:冰炭不相入也。彼學專務於靜,吾道動静不違。彼以静定爲功,惟恐物來動心,故一切截断,然後有斍。聖人之斈,事來即應,事去則静。應事時,旣無不敬,至無所睹聞時,亦敬以存之,自然虚静。惟虚静,故愈靈明而發,以應事無不當。雖無睹聞,若有當思,固思之無害,但所思者正爾,非以静爲功,而置心如牆壁也。

諸書不曽言,戒懼工夫,惟中庸言之。蓋子思自性上說來。斈者欲体道以全性,若無此工夫,則心未發時,可在道之外邪?

天者,理之所出,心者,理之所存,心知即理動,理動即天知。故有萌於心,則著見明顯,莫大乎此,豈必待人知之乎?

中庸愼獨兼大學兩愼獨意,大學愼獨是誠意地頭,故先專主於心,而後乃兼於身。中庸前旣言戒懼工夫,故愼獨兼外說。章句謂隱是暗處,又曰幽暗之中,此兼内外言之。細事非是小事,是事之未著者。二者皆是人所未見聞者,亦只是母自欺之意。

致中和是戒懼愼獨,推行積累至乎極處,則有天地位、萬物育之效驗。

致中是逼向裏極底,致和是推向外盡頭。

位育。以有位者言之固易曉,若以無位者言之,則一身一家皆各有天地萬物。以一身言,若心正氣順,則自然睟靣盎背,動容周旋中理,是位育也。以一家言,以孝感而父母安,以慈化而子孫順,以弟友接而兄弟和,以敬處而夫婦正,以寛御而奴僕盡其職,及一家之事,莫不當理,皆育位也,但不如有位者所感大而全尔。

此章首言性道敎之義,次又言性情之則,而兩節工夫止是戒懼愼獨兩端。致則極乎此二者也。致中是戒懼而守其未發之大本,所以養天命之性。致和是愼獨而精其中節之逹道,所以全率性之道。前後只是性道兩句工夫,而敎在其中,其用功處只有戒愼恐懼愼致六字而已。

此書以中庸名篇,而第一章乃無中庸字。未發之中,非中庸之謂也。盖率性之謂道一句,即中庸也。此句緫言人物,是說自然,能如此者,在人則惟聖人能之,是中庸也。若衆人則敎之使率其性,期至於中庸也。

章句天以隂陽五行化生萬物,氣以成形,而理亦賦焉。盖人物之生,雖皆出於天理,而氣有通塞之不同,則隨所遇有生人物之異。氣通者爲人,而得人之理;氣塞者爲物,亦得物之理。雖曰有理,然後有氣,然生物之時,其氣至而後理有所寓,氣是載理之具也。故章句先言氣以成形,後言理亦賦焉。

天生人物是氣也,而理即在其中。理主乎氣,氣載乎理,二者未甞可離。故本文天命之性雖專言理,而章句必須兼氣說。若不言氣以成形一句,則理著在何處?安有所謂人物?蓋言氣則有善有惡,言理則全善無惡,故子思專舉理以曉人,謂此理具於心者謂之性,即道心也。率者,循此而巳;脩者,品節此而已;學者,學此而已;自可欲之善,進而至於大而化之,全此而已。

章句云天以隂陽五行化生萬物,是緫說,却分言氣以成形,理亦賦焉兩句,下猶命令也一句,獨接理亦賦焉說。於是人物之生以下,却是專說理以釋性字。盖若不兼氣來說,則敎字說不去。旣全是理,則人無不善,又何須敎

動静開闢,往來屈伸,只是兩端而已。故古之聖人定隂陽之名,然消者不能遽長,暑必不能遽寒,皆有其漸,故又定五行之名。五行之名旣立,則見得造化或相生以循環,或相制以成物,錯綜交互,其用無窮矣。然而隂陽生五行,而五行又各具隂陽,亦不可指其先後也。人物之生,各得所賦之理,爲健順五常之德。盖

健是陽之德,順是隂之德,五常是五行之德,七者亦皆因氣而有此德。人物雖皆有,只是人全具而物得其偏。如馬健而不順,牛順而不健,虎狼父子有仁,蜂蟻君臣有義,而無他德之?。

健者陽之德,順者隂之德,五常者,五行之德。然此健順,不是言乾健坤順,就造化上說,此是就人物上言。其性自具此七者,

性中只有五常,而此加健順,是本上文隂陽而言也。五常固已具健順之理,分而言之,仁礼爲陽、爲健,義智爲隂、爲順,信則冲和而兼健順也。錯而言之,則五常各有健順,義断智明,非健乎?仁不忍而用主於愛,礼分定而節不可踰,非順乎?

人物各循其性之自然,謂順理之自然者,行之即是道。率字不是工夫,只是順說。盖中庸首三句,且只說性、道、敎三者之名義,及聖人品節爲敎之後,下面方說學者工夫。品節是品量、節約氣禀或異,應上氣以成形說,此其所以聖人立敎也。人物所當行者,固人物各率性之道,然唯聖人能盡已之性,而盡人物之性,故可品節之。以己之所能者,使人能之;以物之所當然者,使人用之。

人之所以爲人一句,代天命之謂性一句,盖言性則人物之所共者。此叚言人,只就人性上說,中庸是敎人全性之書故也。人全其性,亦只是盡爲人之道而已。

天地萬物,本吾一体,章句前面皆言理言性,到此乃言体字。盖理性無形,恐難体認。此則就實處言之,包下心氣二字。父母之於子,同体而分形,天地乃吾之大父母之身,本大父母之遺体,惟其一体也。故吾心可感天地之心,吾氣可感天地之氣,而其效驗如此。但致和主於行事中節而言,不但在我身之氣順,萬物便能育也,與上心正即能感天心之意,頗不盡同。此言當細体認。盖萬物育不專在黙,然感應須要所以處物之道。施於政事者得其宜,則是事雖在外,乃我在内之氣得以逹之,須著如此轉一轉看。兩箇一体,字意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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