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桓皇帝上之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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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2023-12-06

孝桓皇帝上之下

永壽三年春正月己未,赦天下。 居風令貪暴無度,縣人朱達等與蠻夷同反,攻殺令,聚衆至四五千人。夏四月,進攻九眞,九眞太守兒式戰死。詔九眞都尉魏朗討破之。 閏月庚辰晦,日有食之。 京師蝗。 或上言民之貧困,以貨輕錢薄,宜改鑄大錢。事下四府羣僚及太學能言之士議之。太學生劉陶上議曰:當今之憂,不在於貨,在乎民飢。竊見比年已來,良苗盡於蝗螟之口,杼軸空於公私之求。民所患者,豈謂錢貨之厚薄,銖兩之輕重哉?就使當今沙礫化為南金,瓦石變為和玉,使百姓渇無所飲,飢無所食,雖皇羲之純徳,唐虞之文明,猶不能以保蕭牆之内也。葢!民可百年無貨,不可一朝有飢,故食為至急也。議者不達農殖之本,多言鑄冶之便,葢萬人鑄之,一人奪之,猶不能給,况今一人鑄之,則萬人奪之乎。雖以隂陽為炭,萬物為銅,役不食之民,使不飢之士,猶不能足無猒之求也。夫欲民殷財阜,要在止役禁奪,則百姓不勞而足。陛下愍海内之憂戚,欲鑄錢齊貨以救其敝,猶養魚沸鼎之中,棲鳥烈火之上。水木本魚鳥之所生也,用之不時,必至焦爛。願陛下寛鍥薄之禁,後冶鑄之議,聽民庶之謠吟,問路叟之所憂,瞰三光之文耀,視山河之分流,天下之心,國家大事,粲然皆見,無有遺惑者矣。伏念當今地廣而不得耕,民衆而無所食,羣小競進,秉國之位,鷹揚天下,鳥鈔求飽,吞肌及骨,並噬無猒。誠恐卒有役夫窮匠,起於板築之間,投斤攘臂,登髙逺呼,使愁怨之民,響應雲合,雖方尺之錢,何能有救其危也。遂不改錢。 冬十一月,司徒尹頌薨。長沙蠻反,宼益陽。 以司空韓縯為司徒,以太常北海孫朗為司空。

延熹元年夏五月甲戌晦,日有食之。太史令陳授因小黄門徐璜陳日食之變,咎在大將軍冀。冀聞之,諷雒陽收考,授死於獄。帝由是怒冀。 京師蝗。 六月戊寅,赦天下,改元, 大雩。 秋七月甲子,太尉黄瓊免,以太常胡廣為太尉。 冬十月,帝校獵廣成,遂幸上林苑。 十二月,南匈奴諸部並叛,與烏桓、鮮卑冦縁邊九郡。帝以京兆尹陳龜為度遼將軍。龜臨行,上疏曰:臣聞三辰不軌,擢士為相;蠻夷不恭,拔卒為將。臣無文武之材,而忝鷹揚之任,雖殁軀體,無所云補。今西州邊鄙,土地塉埆,民數更冦虜,室家殘破,雖含生氣,實同枯朽。往嵗并州水雨,災螟互生,稼穡荒秏,租更空闕。陛下以百姓為子,焉!可不垂撫循之恩哉!古公西伯,天下歸仁,豈復輿金輦寳以為民惠乎?陛下繼中興之統,承光武之業,臨朝聽政,而未留聖意。且牧守不良,或出中官,懼逆上㫖,取過目前。呼嗟之聲,招致災害。胡虜凶悍,因衰縁隙。而令倉庫單於豺狼之口,功業無銖兩之効。皆由將帥不忠,聚姦所致。前凉州刺史祝良,初除到州,多所糾罰,太守令長,貶黜將半,政未踰時,功効卓然。實應賞異,以勸功能,改任牧守,去斥姦殘。又宜更選匈奴、烏桓、䕶羗中郎將校尉,簡練文武,授之灋令,除并、凉二州今年租更,寛赦罪隸,掃除更始,則善吏知奉公之祐,惡者覺營私之禍,胡馬可不窺長城,塞下無?望之患矣。帝乃更選幽、并刺史,自營郡太守、都尉以下,多所革易。下詔為陳將軍,除并、凉一年租賦,以賜吏民。龜到職,州郡重足震栗,省息經用,嵗以億計。詔拜安定屬國都尉張奐為北中郎將,以討匈奴、烏桓等。匈奴、烏桓燒度遼將軍門,引屯赤阬,煙火相望,兵衆大恐,各欲亡去。奐安坐帷中,與弟子講誦自若,軍士稍安。乃潛誘烏桓,隂與和通,遂使斬匈奴,屠各渠帥,襲破其衆,諸胡悉降。奐以南單于車兒不能統理國事,乃拘之,奏立左谷蠡王為單于。詔曰:春秋大居正,車兒一心向化,何罪而黜?其遣還庭。 大將軍冀與陳龜素有隙,譖其沮毁國威,挑取功譽,

不為胡虜所畏,坐徵還。以种暠為度遼將軍。龜遂乞骸骨,歸田里,復徵為尚書。冀暴虐日甚,龜上疏言其罪狀,請誅之。帝不省。龜自知必為冀所害,不食七日而死。种暠到營所,先宣恩信,誘降諸胡,其有不服,然後加討。羗虜先時有生見獲質於郡縣者,悉遣還之。誠心懐撫,信賞分明,由是羗胡皆來順服。暠乃去烽燧,除?望,邊方晏然無警。入為大司農。二年春二月,鮮卑冦鴈門、 蜀郡,夷冦蠶陵。 三月,復斷刺史。二千石行三年喪。 夏,京師大水。 六月,鮮卑冦遼東。 梁皇后恃姊兄

䕃埶,恣極奢靡,兼倍前世,專寵妬忌,六宫莫得進見。及太后崩,恩寵寖衰。后既無子,每宫人孕育,鮮得全者。帝雖迫畏梁冀,不敢譴怒,然進御轉稀,后益憂恚。秋,七月,丙午,皇后梁氏崩。乙丑,葬懿獻皇后于懿陵。 梁冀一門前後七矦,三皇后,六貴人,二大將軍、夫人、女食邑稱君者七人,尚公主者三人,其餘卿、將、尹、校五十七人。冀專擅威柄,凶恣日積,宫衛近侍,並樹所親,禁省起居纎微,必知其四方調發。嵗時貢獻,皆先輸上第於冀,乘輿乃其次焉。吏民齎貨求官請罪者,道路相望。百官遷召,皆先到冀門,牋檄謝恩,然後敢詣。尚書下邳吳樹為宛令,之官辭冀。冀賔客布在縣界,以情託樹。樹曰:小人姦蠹,比屋可誅,明將軍處上將之位,宜崇賢善,以補朝闕。自侍坐以來,未聞稱一長者,而多託非人,誠非敢聞。冀嘿然不恱。樹到縣,遂誅殺冀客為人害者數十人。樹後為荆州刺史,辭冀,冀鴆之,出死車上。遼東太守侯猛初拜不謁冀,冀託以它事腰斬之。郎中汝南袁著,年十九,詣闕上書曰:夫四時之運,功成則退,髙爵厚寵,鮮不致災。今大將軍位極功成,可為至戒。宜遵縣車之禮,髙枕頥神。傳曰:木實繁者,披枝害心。若不抑損盛權,將無以全其身矣。冀聞而宻遣掩捕,著乃變易姓名。託病偽死,結蒲為人,市棺殯送。冀知其詐,求得,笞殺之。太原郝絜、胡武好危言髙論,與著友善。絜、武嘗連名奏記三府,薦海内髙士,而不詣冀,冀追怒之,敇中都官移檄禽捕,遂誅武家,死者六十餘人。絜初逃亡,知不得免,因輿櫬奏書冀門,書入,仰藥而死,家乃得全。安。帝嫡母耿貴人薨,冀從貴人從子林慮侯承求貴人珍玩不能得,冀怒,并族其家十餘人。涿郡崔琦以文章為冀所善,琦作外戚箴、白鵠賦以風冀怒。琦曰:昔管仲相齊,樂聞譏諌之言。蕭何佐漢,乃設書過之吏。今將軍累世台輔,任齊伊周,而徳政未聞。黎元塗炭,不能結納貞良,以救禍敗,反欲鉗塞士口,杜蔽主聽,將使?黄改色,馬鹿易形乎?冀無以對,因遣琦歸。琦懼而亡匿,冀捕得殺之。冀秉政幾二十年,威行内外,天子拱手不得有所親與。帝既不乎之,及陳授死,帝愈怒。和熹皇后從兄子郎中鄧香妻宣,生女猛。香卒,宣更適梁紀。紀,孫壽之舅也。壽以猛色美,引入掖庭為貴人。冀欲認猛為其女,易猛姓為梁。冀恐猛姊壻議郎邴尊沮敗宣意,遣客刺殺之,又欲殺宣。宣家與中常侍袁赦相比,冀客登赦屋,欲入宣家,赦覺之,鳴鼓㑹衆以告宣。宣馳入白帝。帝大怒,因如厠,獨呼小黄門史唐衡,問左右:與外舍不相得者誰乎?衡對:中常侍單超、小黄門史左悺與梁不疑有隙,中常侍徐璜、黄門令具瑗常私忿疾,外舍放横,口不敢道。於是帝呼超、悺入室,謂曰:梁將軍兄弟專朝,迫脅内外,公卿以下,從其風㫖。今欲誅之,於常侍意如何?超等對曰:誠國姦賊,當誅日乆。臣等弱劣,未知聖意如何耳?帝曰:審然者,常侍宻圖之?對曰:圖之不難,但恐陛下腹中狐疑。帝曰:姦臣脅國,當伏其罪,何疑乎?於是更召璜、瑗等五人,共定其議。帝齧超臂出血為盟。超等曰:陛下今計已決,勿復更言,恐為人所疑。冀心疑超等。八月,丁丑,使中黄門張惲入省宿,以防其變。具瑗、敇吏收惲以輒從外入,欲圖不軌。帝御前殿,召諸尚書入發其事,使尚書令尹勲持節勒丞、郎以下皆操兵守省閤,斂諸符節,送省中。使具瑗將左右廐騶、虎賁、羽林、都?劒、㦸士合千餘人,與司隸校尉張彪共圍冀第。使光禄勲?盱持節收冀大將軍印綬,徙封比景都鄉侯。冀及妻壽即日皆自殺。不疑、䝉先卒,悉收梁氏、孫氏、中外宗親送詔獄,無長少皆棄市,它所連及公卿、列校、刺史、二千石死者數十人。太尉胡廣、司徒韓縯、司空孫朗皆坐阿附粱冀,不衛宫,止長壽亭,減死一等,免爲庶人。故吏賔客免黜者三百餘人,朝廷為空。是時事猝從中發,使者交馳,公卿失其度,官府市里鼎沸,數日乃定,百姓莫不稱慶。收冀財貨,縣官斥賣,合三十餘萬萬,以充王府用,減天下税租之半,散其苑囿,以業窮民。 壬午,立梁貴人為皇后,追廢懿陵為貴人冡。帝惡梁氏,改皇后姓為薄氏;乆之,知為鄧香女,乃復姓鄧氏。 詔賞誅梁冀之功,封單超、徐璜、具瑗、左悺、唐衡皆為縣侯,超食二萬户,璜等各萬餘户,世謂之五侯。仍以悺、衡為中常侍,又封尚書令尹勲等七人皆為亭侯。 以大司農黄瓊為太尉,光祿大夫中山祝恬為司徒,大鴻臚梁國盛允為司空。是時新誅梁冀,天下想望異政,黄瓊首居公位,乃舉奏州郡素行貪汙,至死徙者十餘人,海内翕然稱之。瓊辟汝南范滂。滂少厲清節,為州里所服。嘗為清詔使案察冀州,滂登車攬轡,慨然有澄清天下之志,守令臧汙者,皆望風解印綬去。其所舉奏,莫不厭塞衆議。㑹詔三府掾屬舉謠言,滂奏刺史、二千石權豪之黨二十餘人。尚書責滂所劾猥多,疑有私故。滂對曰:臣之所舉,自非叨穢姦暴,深為民害,豈以汙簡札哉!間以㑹日迫促,故先舉所急,其未審者,方更參實。臣聞農夫去草,嘉穀必茂;忠臣除姦,王道以清。若臣言有貳,甘受顯戮。尚書不能詰。 尚書令陳蕃上疏薦五處士:豫章徐穉、彭城姜肱、汝南?閎、京兆韋著、潁川李曇。帝悉以安車玄纁備禮徵之,皆不至。穉家貧,常自耕稼,非其力不食。恭儉義讓,所居服其徳。屢辟公府不起。陳蕃為豫章太守,以禮請署功曹,穉不之免,既謁而退。蕃性方峻,不接賔客,唯穉來特設一榻,去則縣之。後舉有道家拜太原太守,皆不就。穉雖不應諸公之辟,然聞其死喪,輒負笈赴弔。常於家豫灸雞一隻,以一兩緜絮漬酒中,暴乾以裹雞,徑到所赴冢隧外,以水漬緜,使有酒氣。斗米飯,白茅為藉,以雞置前醊酒畢,留謁則去,不見喪主。肱與二弟仲海、季江,俱以孝友著聞,常同被而寑,不應徵聘。肱嘗與季江俱詣郡,夜於道為盜所劫,欲殺之。肱曰:弟年幼,父母所憐,又未聘娶,願殺身濟弟。季江曰:兄年徳在前,家之珍寳,國之英俊,乞自受戮,以代兄命。盜遂兩釋焉,但掠奪衣資而已。既至郡中,見肱無衣服,怪問其故,肱託以它辭,終不言盜。盜聞而感悔,就精廬求見徵君,叩頭謝罪,還所略物。肱不受,勞以酒食而遣之。帝既徵肱不至,乃下彭城,使畫工圖其形狀。肱卧於幽闇,以被韜面,言患眩疾,不欲出風,工竟不得見之。閎,安之?孫也,苦身脩節,不應辟召,著隠居講授,不脩世務。曇繼母酷烈,曇奉之逾謹,得四時珍玩,未嘗不先拜而後進,鄉里以為灋。帝又徵安陽魏桓,其鄉人勸之行,桓曰:夫干祿求進,所以行其志也。今後宫千數,其可損乎?廐馬萬匹,其可減乎?左右權豪,其可去乎?皆對曰:不可。桓乃慨然歎曰:使桓生行死歸,於諸子何有哉!遂隠身不出。 帝既誅梁冀,故舊恩私多受封爵。追贈皇后父鄧香為車騎將軍,封安陽矦;更封后母宣為昆陽君,兄子康、秉皆為列矦,宗族皆列校郎將,賞賜以巨萬計,中常侍矦覽上縑五千匹,帝賜爵關内矦。又託以與議誅冀,進封高鄉矦,又封小黄門劉普、趙忠等八人為鄉矦。自是權埶專歸宦官矣五。矦尤貪縱,傾動内外。時災異數見,白馬令甘陵李雲露布上書,移副三府,曰:梁冀雖持權專擅,虐流天下,今以罪行誅,猶召家臣搤殺之耳。而猥封謀臣萬户以上,髙祖聞之,得無見非?西北列將,得無解體。孔子曰:帝者,諦也。今官位錯亂,小人諂進,財貨公行,政化日損,尺一拜用,不經御省,是帝欲不諦乎?帝得奏,震怒,下有司逮雲。詔尚書都䕶劒㦸送黄門北寺獄,使中常侍管霸與御史、廷尉雜考之。時?農五官掾杜衆傷雲以忠諫獲罪,上書願與雲同日死。帝愈怒,遂并下廷尉。大鴻臚陳蕃上疏曰:李雲所言,雖不識禁忌,干上逆㫖,其意歸於忠國而已。昔髙祖忍周昌不諱之諫,成帝赦朱雲腰領之誅。今日殺雲,臣恐剖心之譏復議於世矣。太常楊秉、雒陽市長沐茂、郎中上官資並上疏請雲,帝恚甚,有司奏以為大不敬。詔切責蕃、秉免歸田里,茂、資貶秩二等。時帝在濯龍池,管霸奏雲等事,霸跪言曰:李雲野澤愚儒,杜衆郡中小吏,出於狂戇,不足加罪。帝謂霸曰:帝欲不諦,是何等語,而常侍欲原之邪?顧使小黄門可其奏,雲、衆皆死獄中。於是嬖寵益横。太尉瓊自度力不能制,乃稱疾不起,上疏曰:陛下即位以來,未有勝政,諸梁秉權,豎宦充朝,李固、杜喬既以忠言横見殘滅,而李雲、杜衆復以直道繼踵受誅,海内傷懼,益以怨結,朝野之人,以忠為諱。尚書周永素事梁冀,假其威勢,見冀將衰,乃陽毁示忠,遂因姦計,亦取封侯。又黄門挾邪,羣輩相黨,自冀興盛,腹背相親,朝夕圖謀,共構姦軌。臨冀當誅,無可設巧,復記其惡,以要爵賞。陛下不加清徵,審别真偽,復與忠臣並時顯封,使朱紫共色,粉墨雜糅,所謂抵金玉於砂礫,碎珪璧於泥塗。四方聞之,莫不憤歎。臣世荷國恩,身輕位重,敢以垂絶之日,陳不諱之言。書奏,不納。 冬,十月,壬申,上行幸長安。 中常侍單超疾病,壬寅,以超為車騎將軍。 十二月,己巳,上還自長安。 燒當、燒何、當煎、勒姐等八種羗宼隴西金城塞,䕶羗校尉叚熲擊破之,追至羅亭,斬其酋豪以下二千級,獲生口萬餘人。 詔復以陳蕃為光祿勲,楊秉為河南尹。單超兄子匡為濟隂太守,負埶貪放。兖州刺史第五種使從事衛羽案之,得臧五六千萬。種即奏匡,并以劾超。匡窘迫,賂客任方刺羽。羽覺其姦,捕方,囚繫雒陽。匡慮楊秉窮竟其事,宻令方等突獄亡走。尚書召秉詰責,秉對曰:方等無狀,釁由單匡,乞檻車徵匡,考覈其事,則姦慝蹤緒必可立得。秉竟坐論作左校。時泰山賊叔孫無忌宼暴徐、兖,州郡不能討,單超以是陷第五種,坐徙朔方。超外孫董援為朔方太守,稸怒以待之。種故吏孫斌知種必死,結客追種,及於太原,劫之以歸。亡命數年,會赦得免。種,倫之曾孫也。是時封賞踰制,内寵猥盛。陳蕃上疏曰:夫諸侯上象四七,藩屏上國,髙祖之約,非功臣不侯。而聞追録河南尹鄧萬世父遵之微功,更爵尚書令黄儁先人之絶封,近習以非義授邑,左右以無功傳賞,至乃一門之内,侯者數人。故緯象失度,隂陽謬序。臣知封事已行,言之無及,誠欲陛下從是而止。又采女數千,食肉衣綺,脂油粉黛,不可貲計。鄙諺言盜不過五女門,以女貧家也。今後宫之女,豈不貧國乎!帝頗采其言,為出宫女五百餘人,但賜儁爵關内侯,而封萬世南鄉侯。帝從容問侍中陳留爰延:朕何如主也?對曰:陛下為漢中主。帝曰:何以言之?對曰:尚書令陳蕃任事則治,中常侍黄門與政則亂,是以知陛下可與為善,可與為非。帝曰:昔朱雲廷折欄檻,今侍中面稱朕違,敬聞闕矣。拜五官中郎將,累遷大鴻臚。㑹客星經帝坐,帝宻以問延,延上封事曰:陛下以河南尹鄧萬世有龍潛之舊,封為通侯,恩重公卿,惠豐宗室,加頃引見,與之對博,上下媟黷,有虧尊嚴。臣聞之,帝左右者,所以咨政徳也。善人同處,則日聞嘉訓,惡人從游,則日生邪情,惟陛下逺讒䛕之人,納謇謇之士,則災變可除。帝不能用,延稱病免歸。

三年春正月丙申,赦天下,詔求李固後嗣。初固既策罷,知不免禍,乃遣三子基、兹、爕皆歸鄉里。時爕年十三,姉文姬為同郡趙伯英妻,見二兄歸,具知事本,黙然獨悲曰:李氏滅矣。自太公已來,積徳累仁,何以遇此?宻與二兄謀,豫藏匿。燮託言還京師,人咸信之。有頃,難作,州郡收基兹,皆死獄中。文姬乃告父門生王成曰:君執義先公,有古人之節,今委君以六尺之孤,李氏存滅,其在君矣。成乃將燮乗江東下,入徐州界,變姓名為酒家傭,而成賣卜於市,各為異人,隂相徃來,積十餘年。梁冀既誅燮,乃以夲末告酒家。酒家具車重厚遣之,燮皆不受,遂還鄉里,追行喪服。姊弟相見,悲感傍人。姊戒燮曰:吾家血食將絶,弟幸而得濟,豈非天邪!宜杜絶衆人,勿妄往來。愼無一言加於梁氏。加梁氏則連主上,禍重至矣。唯引咎而已。燮謹從其誨。後王成卒,燮以禮葬之,每四節為設上賔之位而祠焉。 丙午,新豐侯單超卒。賜東園祕器,棺中玉具。及葬,發五營騎士、將作大匠起冢塋。其後四侯轉横,天下為之語曰:左回天,具獨坐,徐卧虎。唐雨墯。皆競起第宅,以華侈相尚。其僕從皆乘牛車而從列騎。兄弟姻戚,宰州臨郡,辜較百姓,與盜無異,虐徧天下,民不堪命,故多爲盗賊焉。中常侍矦覽、小黃門叚珪皆有田業,近濟北界,僕從賔客,劫掠行旅。濟北相滕延一切收捕,殺數十人,陳尸路衢。覽珪以事訴帝,延坐徵詣廷尉免。左悺兄勝爲河東太守,皮氏長京兆趙岐恥之,即日棄官西歸。唐衡兄玹爲京兆尹,素與岐有隙,收岐家屬宗親,陷以重灋,盡殺之。岐逃難四方,靡所不歴,自匿姓名,賣餅北海市中。安丘孫嵩見而異之,載與俱歸,藏於複壁中。及諸唐死,遇赦乃敢出。 閏月,西羌餘衆復與燒何大豪宼張掖,晨薄校尉段熲軍。熲下馬大戰,至日中,刀折矢盡,虜亦引退。熲追之,且鬬且行,晝夜相攻,割肉食雪,四十餘日,遂至積石山,出塞二千餘里,斬燒何大帥,降其餘衆而還。 夏五月甲戌,漢中山崩。六月辛丑,司徒祝恬薨。 秋七月,以司空盛允爲司徒,太常虞放爲司空。 長沙蠻反,屯益陽。零陵蠻冦長沙、 九眞餘賊屯據日南,衆轉彊盛。詔復拜桂陽太守夏方為交阯刺史。方威惠素著,冬十一月,日南賊二萬餘人,相率詣方降。 勒姐、零吾種羌圍允街叚,熲擊破之。 泰山賊叔孫無忌攻殺都尉矦章,遣中郎將宗資討破之。詔徵皇甫規,拜泰山太守。規到官,廣設方畧,冦虜悉平。

四年春正月辛酉,南宫嘉徳殿火。戊子,丙署火,大疫。二月壬辰,武庫火。 司徒盛允免,以大司農种暠為司徒。 三月,太尉黄瓊免。 夏四月,以太常沛國劉矩爲太尉。初,矩為雍丘令,以禮讓化民,有訟者,常引之於前,提耳訓告,以為忿恚可忍,縣官不可入,使歸更思。訟者感之,輒各罷去。 甲寅,封河間孝王子參户亭侯愽為任城王,奉孝王後。 五月辛酉,有星孛于心。 丁卯,原陵長壽門火。 己卯,京師雨雹。 六月,京兆、扶風及涼州地震。 庚子,岱山及博尤來山並穨裂。 己酉,赦天下。 司空虞放免。以前太尉黄瓊為司空。 犍為屬國夷冦鈔百姓,益州刺史山昱擊破之。 零吾羌與先零諸種反,冦三輔。 秋七月,京師雩,減公卿已下奉貣王侯半租,占賣關内侯、虎賁、羽林、緹騎、營士、五大夫錢各有差。 九月,司空黄瓊免。以大鴻臚東萊劉寵為司空。寵嘗為㑹稽太守,簡除煩苛,禁察非灋,郡中大治,徵為將作大匠。山隂縣有五六老叟,自若邪山谷間出,人齎百錢以送。寵曰:山谷鄙生,未嘗識郡朝。它守時,吏發求民間,至夜不絶,或狗吠竟夕,民不得安。自明府下車以來,狗不夜吠,民不見。吏年老,遭值聖明,今聞當見棄去,故自扶奉送。寵曰:吾政何能及公言邪!勤苦父老,為人選一大錢受之。 冬,先零沈氐羌與諸種羌冦、并涼二州校尉段熲將湟中義從討之。涼州刺史郭閎貪共其功,稽固熲軍,使不得進。義從役乆戀鄉舊,皆悉叛歸。郭閎歸罪於熲,熲坐徵下獄,輸作左校,以濟南相胡閎代為校尉。胡閎無威略,羌遂陸梁,覆沒營塢,轉相招結,唐突諸郡,冦患轉盛。泰山太守皇甫規上疏曰:今猾賊就滅,泰山略平,復聞羣羌並皆反逆。臣生長邠岐,年五十有九,昔爲郡吏,再更叛羌,豫籌其事,有誤中之言。臣素有痼疾,恐犬馬齒窮,不報大恩,願乞冗官,備單車一介之使,勞來三輔,宣國威澤,以所習地形兵埶,佐助諸軍。臣窮居孤危之中,坐觀郡將,已數十年矣。自鳥䑕至于東岱,其病一也。力求猛敵,不如清平;勤明孫、吳,未若奉灋。前變未逺,臣誠戚之,是以越職盡其區區。詔以規爲中郎將,持節監關西兵討零吾等。十一月,規擊羌,破之,斬首八百級。先零諸種羌慕規威信,相勸降者十餘萬。

五年春正月壬午,南宫丙署火。 三月,沈氐、羌冦張掖、酒泉。皇甫規發先零諸種羌共討隴右,而道路隔絶,軍中大疫,死者十三四。規親入庵廬,巡視將士,三軍感悦。東羌遂遣使乞降,涼州復通。先是,安定太守孫雋受取狼藉,屬國都尉李翕、督軍御史張禀多殺降羌,涼州刺史郭閎、漢陽太守趙熹並老弱不任職,而皆倚恃權貴,不遵灋度。規到,悉條奏其罪,或免或誅。羌人聞之,翕然反善。沈氐大豪滇昌、飢恬等十餘萬口,復詣規降。 夏四月,長沙賊起,冦桂陽、蒼梧。 乙丑,恭陵東闕火。戊辰,虎賁掖門火。五月,康陵園寢火。 長沙、零陵賊入桂陽、蒼梧、南海,交趾刺史及蒼梧太守望風逃犇。遣御史中丞盛脩督州郡募兵討之,不能克。 乙亥,京師地震。甲申,中藏府丞祿署火。秋七月己未,南宫承善闥火。鳥吾羌冦漢陽、隴西、金城諸郡兵討破之。 艾縣賊攻長沙郡縣,殺益陽令,衆至萬餘人。謁者馬睦督荆州刺史劉度撃之,軍敗,睦、度犇走。零陵蠻亦反。冬十月,武陵蠻反,冦江陵、南郡太守李肅犇走。主簿胡爽扣馬首諫曰:蠻夷見郡無儆備,故敢乘間而進。明府為國大臣,連城千里,舉旗鳴鼓,應聲十萬,奈何委符守之重,而為逋逃之人乎!肅拔刃向爽曰:掾促去,太守今急,何暇此計!爽抱馬固諫,肅遂殺爽而走。帝聞之,徵肅棄市,度睦減死一等,復爽門閭,拜家一人為郎。尚書朱穆舉右校令山陽度尚為荆州刺史。辛丑,以太常馮緄為車騎將軍,將兵十餘萬討武陵蠻。先是,所遣將帥,宦官多陷以折耗軍資,徃徃抵罪。緄願請中常侍一人監軍財費。尚書朱穆奏緄以財自嫌,失大臣之節,有詔勿劾。緄請前武陵太守應奉與俱,拜從事中郎。十一月,緄軍至長沙,賊聞之,悉詣營乞降。進撃武陵蠻夷,斬首四千餘級,受降十餘萬人,荆州平定。詔書賜錢一億,固讓不受。振旅還京師,推功於應奉,薦以為司隸校尉,而上書乞骸骨,朝廷不許。 滇那羌宼,武威、張掖、酒泉, 太尉劉矩免,以太常楊秉為太尉。 皇甫規持節為將,還督鄉里,既無它私惠,而多所舉奏,又惡絶宦官,不與交通。於是中外並怨,遂共誣規貨賂羣羌,令其文降。帝璽書誚讓相屬。規上書自訟曰:四年之秋,戎醜蠢戾,舊都懼駭,朝廷西顧,臣振國威靈,羌戎稽首,所省之費,一億以上。以為忠臣之義,不敢告勞,故恥以片言自及微効。然比方先事,庶免罪悔。前踐州界,先奏孫儁、李翕、張禀,旋師南征,又上郭閎、趙熹,陳其過惡,埶據大辟。凡此五臣,支黨半國,其餘墨綬,下至小吏,所連及者,復有百餘。吏託報將之怨,子思復父之恥,載贄馳車,懐糧步走,交構豪門,競流謗讟,云臣私報諸羌,讎以錢貨。若臣以私財,則家無擔石;如物出於官,則文簿易考。就臣愚惑,信如言者。前世尚遺匈奴以宫姬,鎮烏孫以公主,今臣但費千萬以懐叛羌,則良臣之才畧,兵家之所貴,將有何罪,負義違理乎?自永初以來,將出不少,覆軍有五,動資巨億,有旋車完封,寫之權門,而名成功立,厚加爵封。今臣還督本土,糾舉諸郡,絶交離親,戮辱舊故,衆謗隂害,固其宜也。帝乃徵規,還,拜議郎,論功當封,而中常侍徐璜、左悺欲從求貨,數遣賔客就問功狀,規終不荅。璜等忿怒,陷以前事,下之於吏。官屬欲賦斂請謝,規誓而不聽,遂以餘宼不絶,坐繫廷尉,論輸左校。諸公及太學生張鳳等三百餘人詣闕訟之,㑹赦歸家。

六年春二月戊午,司徒种暠薨。 三月戊戌,赦天下。以衛尉潁川許栩為司徒。 夏四月辛亥,康陵東署火。五月,鮮卑冦遼東屬國。 秋七月甲申,平陵園寑火。桂陽賊李研等冦郡界。武陵蠻復反,太守陳奉討平之。宦官素惡馮緄。八月,緄坐軍還盜賊復發,免。 冬十月丙辰,上校獵廣成,遂幸函谷關、上林苑。光祿勲陳蕃上疏諫曰:安平之時,遊畋宜有節,况今有三空之戹哉!田野空,朝廷空,倉庫空,加之兵戎未戢,四方離散,是陛下焦心毁顏,坐以待旦之時也,豈宜揚旗曜武,騁心輿馬之觀乎!又,前秋多雨,民始種麥,今失其勸種之時,而令給驅禽除路之役,非賢聖恤民之意也。書奏,不納。十一月,司空劉寵免。十二月,以衛尉周景為司空。景,榮之孫也。時宦官方熾,景與太尉楊秉上言:内外吏職,多非其人。舊典,中臣子弟不得居位秉埶,而今枝葉賔客,布列職署,或年少庸人,典據守宰,上下忿患,四方愁毒。可遵用舊章,退貪殘,塞災謗。請下司隸校尉、中二千石、城門五營校尉、北軍中?,各實覈所部,應當斥罷,自以狀言三府,兼察有遺漏續上。帝從之。於是秉條奏牧守青州刺史羊亮等五十餘人,或死或免,天下莫不肅然。詔徵皇甫規為度遼將軍。初,張奐坐梁冀故吏,免官禁錮,凡諸交舊,莫敢為言,唯規薦舉前後七上,由是拜武威太守。及規為度遼,到營數月,上書薦奐才畧兼優,宜正元帥,以從衆望。若猶謂愚臣宜充舉事者,願乞宂官,以為奐副。朝廷從之,以奐代規為度遼將軍,以規為使匈奴中郎將。 西州吏民守闕為前䕶羌校尉。叚熲訟寃者甚衆,㑹滇那等諸種羌益熾,涼州幾亡,乃復以熲爲䕶羌校尉。 尚書朱穆疾宦官恣横,上疏曰:按漢故事,中常侍參選士人,建武以後,乃悉用宦者,自延平以來,浸益貴盛,假貂璫之飾,處常伯之任,天朝政事,一更其手,權傾海内,寵貴無極。子弟親戚,並荷榮任,放濫驕溢,莫能禁禦,窮破天下,空竭小民。愚臣以爲可悉罷省,遵復徃初,更選海内清淳之士,明達國體者,以補其處,即兆庶黎萌,䝉被聖化矣。帝不納。後穆因進見,復口陳曰:臣聞漢家舊典,置侍中、中常侍各一人,省尚書事,黄門侍郎一人,傳發書奏,皆用姓族。自和熹太后以女主稱制,不接公卿,乃以閹人爲常侍、小黄門,通命兩宫。自此以來,權傾人主,窮困天下,宜皆罷遣,博選耆儒宿徳與參政事。帝怒不應,穆伏不肯起,左右傳出良乆,乃趨而去。自此中官數因事稱詔詆毁之。穆素剛,不得意,居無幾,憤懣發疽卒。資治通鑑卷第五十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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