論西夏劄子

論西夏劄子

臣伏見神宗皇帝以夏國主趙秉常爲臣下所囚，興兵致討，?揚天威，震蕩沙漠，虜?其種落，竄伏河外，諸將收其邊地，建米脂、義合、浮圖、葭蘆、吳堡、安彊等塞，此蓋止以藉口，用爲已功，皆爲其身謀，非爲國計。臣竊聞此數寨者，皆孤僻單外，難於應援，田非肥良不可以耕墾，地非險要不足以守禦。中國得之，徒分屯兵馬，坐費芻粮，有乆戍逺輸之累，無拓土闢境之實，此衆人所共知也。王師旣收靈州不克，狼狽而歸，卒疲食盡，失亡頗多。西人知中國兵力所至，自此始有輕慢之心。是以明年邊臣築永樂城，虜潜師掩襲，覆軍殺將，?炭一城乆之，又舉一國之衆，攻圍蘭州，期於必取，將士堅守，僅而得全。虜自是銳氣小挫，不敢輕犯邊矣。臣聞此數寨之地，中國得之，雖無所利，虜中失之，爲害頗多。何則？深入其境，近其腹心，常慮中國一朝討襲，無以支梧，不敢安居，是以必欲得之，不肯棄捨。一年前，虜甞專遣使者詣闕、深自辨訴、請臣服如故。其志無它。止爲欲求其舊境而巳。朝廷旣許其臣服。虜來請舊境。朝廷乃降指揮、其前則云所以興舉甲兵。夲欲執取罪人。救㧞幽辱。非有意侵取疆場土地而巳。其後乃云止將巳得些少邊土。聊示削罰。豈可更有陳乞還復之理。此則朝?首尾已自相違。又興師本爲振㧞秉常拒命者國人之罪，豈可更削秉常之地於理差似未安王者以大信御四海羗戎雖微恐未易以文辭欺也。於是虜旣失望憤怒怨懟移文保安軍辭理不遜云：今來賀正旦人使難議發遣。自是正旦、生辰乃至陛下継明皆不遣使入賀，其不臣大矣。然而去?四遣使者詣闕吊慰?奠，告其母喪，并進遺物，禮雖不備，稍示屈服。臣竊料虜意不出於三：一者猶冀朝廷万一赦其罪戾，返其侵疆，二者陽爲恭順，使中國休息，隂伺間?入爲邊患。三者，乆自絶於上國，其國中貧乏，使者往來，得賜賚之物，且因爲啇販耳。昔衞貳於晉，晉取戚田。及衞人旣服，郤缺曰：日衞不睦，故取其地。今巳睦矣，可以歸之。叛而不討，何以示威？服而不柔，何以示懷？非威非懷，何以示德？遂歸戚田于衞。今西人所爲如此。朝廷旣不能拒絶勿受其使。又不能招納與之更始。彼來則迎送館榖。以賔客待之不來則一無所問。日復一日。將踰二年。臣竊意朝廷謂西人勢巳衰弱。心實内附。故來則不拒。去則不追。置之度外。不以爲虞。殊不思去年前王師大舉深入。將士所過。烈於猛火。割其疆場。屢請而不還。彼怨毒欲讎報之心。窺窬欲乗釁之意。日夜不忘。若渇者不忘飲。盲者不忘視也。譬如有虎狼在屋側。垂頭熟寢。人豈可見其不動。狎而侮之。循其頭躡其尾邪。臣毎思之。終夕寒心。以臣愚慮，於今爲之，止有二策：一者返其侵疆，二者禁其私市。何謂返其侵疆？凡天子即位，天地一新，滌瑕蕩穢，小大無遺。昔趙佗自稱南越武帝倔強嶺南，漢文帝即位，赦其大罪，遣單使往諭之，佗稽首請服，累丗爲臣。李継遷俶擾西陲十有餘年，?中困弊。真宗皇帝即位，赦其大罪，割霊夏等數州，除其子趙德明爲定難軍節度使，由是邊境安寧者四十年。此乃前丗及祖宗之成法，非無所依據也。今秉常之罪不大於継遷也，米脂等寨不多於霊夏也。陛下誠能於此踰年改元之際，特下詔書數其累年不來賀正旦生辰及登寳位等不備之禮。嘉其吊慰?奠告國母喪進遺物之勤曠然推恩盡赦前罪。自今以後貢獻賜予悉如舊規。廢米脂義合浮圖葭蘆呉堡安彊等寨。令延慶二州悉加毀撤。除省地外，元係夏國舊日之境，並以還之。其定西城蘭州，議者或謂夲花麻所居，趙元昊以女妻之，羈縻役属，非其夲土，欲且存留，以爲後圖，猶似有名禦夷狄者不壹而足。俟其再請，或留或與，徐議其冝，亦無所傷。至於㑹州尚在化外，而經略司遽稱熈河蘭㑹虜，常疑中國更有闢境之心。不若改爲熈河岷蘭經略司。如此則西人忽被德音出於意外。雖禽獸木石亦將感動。况其人?。豈得不皷舞抃蹈丗丗臣服者乎！議者或曰：先帝興師動衆所費億萬。僅得數寨。今復無故棄之此中國之恥也。昔漢元帝棄朱崖，詔曰：朕日夜惟思議者之言，羞威不行，則欲誅之，通於時變，則憂萬民。夫萬民之飢餓，與逺蠻之不討，危孰大焉！遂棄之，此乃帝王之大度，仁人之用心，如天地之覆燾，父母之慈愛，盛德之事，何恥之有！國家方制萬里，今此尋丈之地，惜而不與，萬一西人積怨憤之氣，逞凶悖之心，悉舉犬羊之衆，投間伺隙，長驅深入，覆軍殺將，兵連禍結，如曏日繼遷、元昊之叛逆，天下騷動。當是之時，雖有米脂等千寨，能有益乎？不唯待其攻圍自取，固可深恥，借使虜有一言不遜而還之，傷威毀重固巳多矣。故不若今日與之之爲愈也。此國家大事，伏望陛下留神熟慮，更與執政詳議，以聖意断而行之，不可後時。失此機㑹，悔將無及。何謂禁其私市？西夏所居，氐羗舊壤，所産者不過羊馬氈毯，其國中用之不盡，其勢必推其餘與它國貿易。其三靣皆戎狄鬻之不售，惟中國者羊馬氊毯之所輸，而茶綵百貨之所自來也。故其人如嬰兒，而中國乳哺之矣。寳元、慶、暦之間，元昊負恩僣亂，屢犯邊境，大入則大利，小入則小利。中國未甞，蹈其境，破其軍，禽其將，屠其城，有害於社稷也。而首尾六年，元昊遣使，因縁邊吏，卑辭納?，頓顙稱臣。雖其惡積罪盈，欲懷音革靣，原其?心，亦未必不貪中國之財，思私市之利故也。舊制，官給客人公據，方聽與西人交易。傳聞近?法禁踈闊，官吏弛慢，邊民與西人交易者，日夕公行，彼西人公則頻遣使者啇販中國，私則邊鄙小民?相交易，雖不獲嵗賜之物，公私無乏，所以得偃蹇自肆。數年之間，似恭似慢，示不汲汲於事中國，由資用饒足，與事中國時無以異故也。陛下誠能却其使者，責以累年正旦、生辰及登寳位，皆不來賀，何獨遣此使者，拒而勿内，明勑邊吏嚴禁私市，俟其年嵗之間，公私困弊，使自謀而來，禮必益恭，辭必益遜，然後朝廷責而赦之，許通私市，待之如初。然邊民與西人交易，爲日積乆，習玩爲常，一旦禁之，其事甚難。何則？若以常法治之，則有司泥文，動循繩墨，追問證佐，逮捕傳送之人，停匿之家，奏裁待報，動渉半年。如此，則徒使邊民麗刑者衆，獄犴盈溢，而私市終不能禁也。夫三尺之限，空車不能登，峭故也。百仭之山，重載陟其上，陵夷故也。今必欲嚴禁邊民與西人私市，須權時别立重法，犯者必死無赦。本地分吏卒應巡邏者，不覺透漏，官貟衝替，兵士降配，仍許人告。捉獲者賞錢若干，當日内以官錢支給，更不以犯事人家財充。如此則㳂邊六路各行得一兩人，則庶幾可以聳動人耳目，令行禁止，人不敢犯矣。然人存政舉，此事全在邊帥得人。昔龐籍爲河東經略使，下令禁邊民與西人私市。有熟户犯禁，籍斬於犯處，妻孥皆送淮南編管。一境凛然，無敢犯者。其後施昌言爲環慶路經略使，亦禁私市。西人發兵壓境，昌言遣使問其所以來之故。西人言無它事，只爲交易不通。使者懼其兵威，輒私許之，法遂復壞。若邊帥未能盡得其人，則此法恐未易可行，不若前策道大體正，萬全無失也。取進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