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皇帝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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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6 21:56
元皇帝下
景元三年秋八月乙酉,吳主立皇后朱氏,朱公主之女也。戊子,立子?為太子。 漢大將軍姜維將出軍,右車騎將軍廖化曰:兵不戢,必自焚,伯約之謂也。智不出敵,而力小於宼,用之無厭,將何以存?冬十月,維入宼洮陽,鄧艾與戰於侯和,破之。維退住沓中。?。維以羈旅依漢,身受重任,興兵累年,功績不立。黄皓用事於中,與右大將軍閻宇親善。隂欲廢維樹宇,維知之,言於漢主曰:皓姦巧專恣,將敗國家,請殺之。漢主曰:皓趨走小臣耳,往董允每切齒,吾常恨之,君何足介意。維見皓枝附葉連,懼於失言,遜辭而出。漢主敕皓詣維陳謝,維由是自疑懼,返自洮陽,因求種麥沓中,不敢歸成都。 吳主以濮陽興為丞相,廷尉丁密、光禄勲孟宗為左右御史大夫。初,興為㑹稽太守,吳主在㑹稽,興遇之厚。左將軍張布嘗為㑹稽王左右督將,故吳主即位,二人皆貴寵用事,布典宫省,興關軍國,以佞巧更相表裏,吳人失望。吳主喜讀書,欲與博士祭酒韋昭、博士盛沖講論。張布以昭、沖切直,恐其入侍,言已隂過,固諫止之。吳主曰:孤之渉學,羣書略徧,但欲與昭等講習舊聞,亦何所損?君特當恐昭等道臣下姦慝,故不欲令入耳。如此之事,孤已自備之,不湏昭等,然後乃解也。布惶恐陳謝,且言懼妨政事。吳主曰:王務學業,其流各異,不相妨也。此無所為非,而君以為不宜,是以孤有所及耳。不圖君今日在事,更行此於孤也良甚。不取。布拜表叩頭。吳主曰:聊相開悟耳,何至叩頭乎?如君之忠誠,逺近所知,吾今日之巍巍,皆君之功也。詩云:靡不有初,鮮克有終。終之實難,君其終之。然吳主恐布疑懼,卒如布意,廢其講業,不復使昭等入。 譙郡嵇康文辭壯麗,好言老荘,而尚竒任俠,與陳留阮籍、籍兄子咸、河内山濤、河南向秀、琅邪王戎、沛人劉伶,特相友善,號竹林七賢。皆崇尚虚無,輕蔑禮法,縱酒昬酣,遺落世事。阮籍為歩兵校尉,其母卒,籍方與人圍碁,對者求止,籍。留與決賭。既而飲酒二斗,舉聲一號,吐血數升,毁瘠骨立。居䘮飲酒,無異平日。司?校尉何曽惡之,面質籍於司馬昭座曰:卿縱情背禮,敗俗之人,今忠賢執政,綜核名實,若卿之曹,不可長也。因謂昭曰:公方以孝治天下,而聽阮籍以重哀飲酒食肉,於公座何以訓人!宜擯之四裔,無令汙染華夏。昭愛籍才,常擁護之。曾䕫之子也。阮咸素幸姑婢,姑將婢去,咸方對客,遽借客馬而追之,累騎而還。劉伶嗜酒,常乗鹿車,㩦一壺酒,使人荷鍤隨之,曰:死便埋我。當時士大夫皆以為賢,爭慕效之,謂之放逹。鍾㑹方有寵於司馬昭,聞嵇康名而造之,康箕踞而鍜不為之禮。㑹將去,康曰:何所聞而來,何所見而去?㑹曰:聞所聞而來,見所見而去。遂深衘之。山濤為吏部郎,舉康自代。康與濤書,自説不堪流俗,而非薄湯、武。昭聞而怒之。康與東平呂安親善,安兄巽誣安不孝,康為證其不然。㑹因譖康嘗欲助毋丘儉,且安、康有盛名於世,而言論放蕩,害時亂教,宜因此除之。昭遂殺安及康。康嘗詣隱者汲郡孫登,登曰:子才多識寡,難乎免於今之世矣! 司馬昭患姜維數為宼官騎路遺求為刺客入蜀,從事中郎荀朂曰:明公為天下宰,宜杖正義以伐違貳,而以刺客除賊,非所以刑于四海也。昭善之。朂,爽之曾孫也。昭欲大舉伐漢,朝臣多以為不可,獨司?校尉鍾㑹勸之。昭諭衆曰:自定夀春已來,息役六年,治兵繕甲,以擬二虜。今吳地廣大而下濕,攻之用功差難,不如先定巴、蜀,三年之後,因順流之埶,水陸並進,此滅虢取虞之埶也。計蜀戰士九萬,居守成都及僃,他境,不下四萬,然則餘衆不過五萬。今絆姜維於沓中,使不得東顧,直指駱谷,出其空虚之地,以襲漢中。以劉禪之闇,而邉城外破,士女内震,其亡可知也。乃以鍾㑹為鎮西將軍,都督關中。征西將軍鄧艾以為蜀未有釁,屢陳異議。昭使主簿師纂為艾司馬以諭之,艾乃奉命。姜維表漢主,聞鍾㑹治兵關中,欲規進取,宜並遣左右車騎張翼、廖化督諸軍分䕶陽、安關口及隂平之橋頭,以防未然。黄皓信巫鬼,謂敵終不自致,啓漢主寢其事,羣臣莫知。
四年春二月,復命司馬昭進爵位如前,又辭不受。 吳交趾太守孫諝貪暴,為百姓所患。㑹,吳主遣察戰鄧荀至交趾。荀擅調孔爵三十頭送建業,民憚逺役,因謀作亂。夏五月,郡吏呂興等殺諝及荀,遣使來請太守及兵,九真、日南皆應之。 詔諸軍大舉伐漢,遣征西將軍鄧艾督三萬餘人自狄道趣甘松、沓中,以連綴姜維;雍州刺史諸葛緒督三萬餘人自祁山趣武街橋頭,絶維歸路;鍾㑹統十餘萬衆分從斜谷、駱谷、子午谷趣漢中。以廷尉衛瓘持節監艾、㑹軍事,行鎮西軍司。瓘,覬之子也。㑹過幽州刺史王雄之孫戎,問計將安出,戎曰:道家有言:為而不恃,非成功難,保之難也。或以問參相國軍事平原劉寔曰:鍾、鄧其平蜀乎?寔曰:破蜀必矣,而皆不還。客問其故,寔笑而不荅。秋,八月,軍發洛陽,大賚將士,陳師誓衆。將軍鄧敦謂蜀未可討,司馬昭斬以徇。漢人聞魏兵且至,乃遣廖化將兵詣沓中,為姜維繼援;張翼、董厥等詣陽安關口,為諸圍外助。大赦,改元炎興。敕諸圍皆不得戰,退保漢、樂二城,城中各有兵五千人。翼、厥比至隂平,聞諸葛緒將向建威,留住月餘待之。鍾㑹率諸軍平行至漢中。九月,鍾㑹使前將含於樂城,䕶軍荀愷圍蔣斌於漢城。㑹徑過,西趣陽安口,遣人祭諸葛亮墓。初,漢武興,督蔣舒在事無稱,漢朝令人代之,使助將軍傅僉守關口。舒由是恨鍾㑹,使䕶軍胡烈為前鋒,攻關口。舒詭謂僉曰:今賊至不擊而閉城自守,非良圖也。僉曰:受命保城,惟全為功。今違命出戰,若䘮師負國,死無益矣。舒曰:子以保城獲全為功,我以出戰克敵為功,請各行其志。遂率其衆出。僉謂其戰也,不設備,舒率其衆迎降胡烈。烈乗虚襲城,僉格鬬而死。僉,肜之子也。鍾㑹聞關口已下,長驅而前,大得庫藏積榖。鄧艾遣天水太守王頎直攻姜維營,隴西太守牽?邀其前,金城太守楊欣趣甘松。維聞鍾㑹諸軍已入漢中,引兵還。欣等追躡於彊川口,大戰,維敗走。聞諸葛緒已塞道,屯橋頭,乃從孔函谷入北道,欲出緒後。緒聞之,却還三十里。維入北道三十餘里,聞緒軍却,尋還,從橋頭過。緒趣截維,較一日不及。維遂還至隂平,合集士衆,欲赴關城。未到,聞其已破,退趣白水,遇廖化、張翼、董厥等,合兵守劒閣以拒㑹。 安國元侯高柔卒。 冬,十月,漢人告急於吳。甲申,吳主使大將軍丁奉督諸軍向夀春,將軍留平就施績於南郡,議兵所向,将軍丁封、孫異如沔中以救漢。 詔以征蜀諸將獻㨗交至,復命大將軍昭進位爵賜一如前詔,昭乃受命。昭辟任城魏舒為相國參軍。初,舒少時遲鈍質朴,不為鄉親所重;從叔父吏部郎衡有名當世,亦不知之,使守水碓,毎歎曰:舒堪數百戶長,我願畢矣!舒亦不以介意,不為皎厲之事。唯太原王乂謂舒曰:卿終當為台輔。常振其匱乏,舒受而不辭。年四十餘,郡舉上計掾,察孝亷。宗黨以舒無學業,勸令不就,可以為高。舒曰:若試而不中,其負在我,安可虛竊!不就之高,以為已榮乎?於是自課,百日習一經,因而對䇿升第。累遷後將軍鍾毓長史。毓每與參佐射,舒常為畫籌而已。後遇朋人不足,以舒滿數。舒容範閑雅,發無不中,舉坐愕然,莫有敵者。毓歎而謝曰:吾之不足以盡卿才,有如此射矣,豈一事哉!及為相國參軍,府朝碎務,未嘗見是非,至於廢興大事,衆人莫能斷者,舒徐為籌之,多出衆議之表,昭深器重之。 癸卯,立皇后卞氏,昭烈將軍秉之孫也。 鄧艾進至隂平,簡選精鋭,欲與諸葛緒自江油趣成都。緒以本受節度,邀姜維西行,非本詔,遂引軍向白水,與鍾㑹合。㑹欲專軍,埶密白緒畏懦不進,檻車徴還,軍悉屬㑹。姜維列營守險,㑹攻之不能克,糧道險,逺軍食乏,欲引還。鄧艾上言:賊已摧折,冝遂乗之。若從隂平,由邪徑經漢徳陽亭趣涪,出劒閣西百里,去成都三百餘里,竒兵衝其腹心,出其不意,劒閣之守必還赴涪,則㑹方軌而進,劒、閣之軍不還,則應涪之兵寡矣。遂自隂平行無人之地七百餘里,鑿山通道,造作橋閣。山髙谷深,至為艱險,又糧運將匱,瀕於危殆。艾以氊自裹,推轉而下,將士皆攀木緣崖,魚貫而進,先登至江油,蜀守將馬邈降。諸葛瞻督諸軍拒艾,至涪,停住不進。尚書郎黄崇,權之子也,屢勸瞻宜速行據險,無令敵得入平地,瞻猶豫未納。崇再三言之,至于流涕,瞻不能從。艾遂長驅而前,擊破瞻前鋒,瞻退住緜竹。艾以書誘瞻曰:若降者,必表為琅邪王。瞻怒,斬艾,使列陳以待艾。艾遣子惠唐亭侯忠等出其右,司馬師纂等出其左。忠、纂戰不利,並引還,曰:賊未可擊。艾怒曰:存亡之分,在此一舉,何不可之有!叱忠、纂等將斬之。忠、纂馳還,更戰,大破,斬瞻及黄崇。瞻子尚歎曰:父子荷國重恩,不早斬黄皓,使敗國殄民,用生何為!䇿馬冒陳而死。漢人不意魏兵卒至,不為城守調度,聞艾已入平土,百姓擾擾,皆迸山野,不可禁制。漢主使羣臣㑹議,或以為蜀之與吳,本為與國,宜可犇吳;或以為南中七郡,阻險斗絶,易以自守,宜可犇南。光禄大夫譙周以為:自古以來,無寄他國為天子者。今若入吳國,亦當臣服。且治政不殊,則大能吞小,此數之自然也。由此言之,則魏能并吳,吳不能并魏明矣。等為稱臣,為小孰與為大?再辱之恥,何與一辱!且若欲犇南,則當蚤為之計,然後可果。今大敵已近,禍敗將及,羣小之心,無一可保,恐發足之日,其變不測,何至南之有乎!或曰:今艾已不逺,恐不受降,如之何?周曰:方今東吳未賔,事埶不得不受,受之不得不禮。若陛下降魏,魏不裂土以封陛下者,周請身詣京都,以古義爭之。衆人皆從周議,漢主猶欲入南,狐疑未決。周上䟽曰:南方逺夷之地,平常無所供為,猶數反叛。自丞相亮以兵威偪之,窮乃率從。今若至南,外當拒敵,内供服御,費用張廣,他無所取,耗損諸夷,其叛必矣。漢主乃遣侍中張紹等奉璽綬以降於艾。北地王諶怒曰:若理窮力屈,禍敗將及,便當父子君臣背城一戰,同死社稷,以見先帝可也。柰何降乎?漢主不聽。是日,諶哭於昭烈之廟,先殺妻子而後自殺。張紹等見鄧艾於雒,艾大喜,報書襃納。漢主遣太僕蒋顯别敕姜維使降鍾㑹,又遣尚書郎李虎送士民簿於艾,戸二十八萬,口九十四萬,甲士十萬二千,吏四萬人。艾至成都城北,漢主率太子諸王及羣臣六十餘人,面縛輿櫬詣軍門。艾持節解縳焚櫬,延請相見,檢御将士,無得虜略,綏納降附,使復舊業。輙依鄧禹故事,承制拜漢主禪行驃騎將軍,太子奉車、諸王駙馬都尉。漢羣司各隨高下拜為王官,或領艾官屬。以師纂領益州刺史,隴西太守牽?等領蜀中諸郡。艾聞黄皓姦險,收閉將殺之,皓賂艾左右,卒以得免。姜維等聞諸葛瞻敗,未知漢主所嚮,乃引軍東入于巴。鍾會進軍至涪,遣胡烈等追維。維至郪,得漢主敕命,乃令兵悉放仗,送節傳於胡烈,自從東道與廖化、張翼、董厥等同詣㑹降。將士咸怒,㧞刀斫石。於是諸郡縣圍守,皆被漢主敕,罷兵降。鍾㑹厚待姜維等,皆權還其印綬、節蓋。 吳人聞蜀已亡,乃罷丁奉等兵。吳中書丞吳郡華覈詣宫門上表曰:伏聞成都不守,臣主播越,社稷傾覆,失委附之土,棄貢獻之國,臣以草芥,竊懐不寧。陛下聖仁,恩澤逺撫,卒聞如此,必垂哀悼。臣不勝忡悵之情,謹拜表以聞。魏之伐蜀也,吳人或謂襄陽張悌曰:司馬氏得政以來,大難屢作,百姓未服,今又勞力逺征,敗於不暇,何以能克?悌曰:不然。曹操雖功蓋中夏,民畏其威而不懷其德也。丕、叡承之,刑繁役重,東西驅馳,無有寧嵗。司馬懿父子累有大功,除其煩苛而布其平惠,為之謀主而救其疾苦,民心歸之,亦已乆矣。故淮南三叛,而腹心不擾,曹髦之死,四方不動。任賢使能,各盡其心,其本根固矣,姦計立矣。今蜀閹宦專朝,國無政令,而玩戎黷武,民勞卒敝,競於外利,不脩守僃?彼彊弱不同,智筭亦勝,因危而伐,殆無不克。噫!彼之得志,我之憂也。吳人笑其言,至是乃服。吳人以武陵五溪夷與蜀接界,蜀亡,懼其叛亂,乃以越騎校尉鍾離牧領武陵太守。魏已遣漢葭縣長郭純試守武陵太守,率涪陵民入遷陵界,屯于赤沙,誘動諸夷,進攻酉陽,郡中震懼。牧問朝吏曰:西蜀傾覆,邊境見侵,何以禦之?皆對曰:今二縣山險,諸夷阻兵,不可以軍驚擾。驚擾則諸夷盤結,宜以漸安。可遣恩信吏宣敎慰勞。牧曰:不然。外境内侵,誑誘人民,當及其根柢未深而撲取之,此救火貴速之埶也。敕外趣嚴。撫夷將軍高尚謂牧曰:昔潘太常督兵五萬,然後討五谿夷。是時劉氏連和,諸夷率化。今旣無往日之援,而郭純已據遷陵,而明府以三千兵深入,尚未見其利也。牧曰:非常之事,何得循舊!即率所領晨夜進道,緣山險行,垂二千里,斬惡民懷異心者魁帥百餘人及其支黨凡千餘級。純等散走,五溪皆平。 十二月,庚戌,以司徒鄭沖為太保。 壬子,分益州為梁州。 癸丑,特赦益州士民,復除租税之半五年。 乙卯,以鄧艾為太尉,增邑二萬戸;鍾㑹為司徒,增邑萬戸。 皇太后郭氏殂。 鄧艾在成都,頗自矜伐,謂蜀士大夫曰:諸君賴遭艾,故得有今日耳。如遇吳漢之徒,已殄滅矣。艾以書言於晉公昭曰:兵有先聲而後實者,今因平蜀之勢以乗吳,吳人震恐,席卷之時也。然大舉之後,將士疲勞,不可便用,且徐緩之。留隴右兵二萬人、蜀兵二萬人,煑鹽興冶,為軍農要用,並作舟船,豫為順流之事,然後發使告以利害,吳必歸化,可不征而定也。今宜厚劉禪以致孫休,封禪為扶風王,錫其資財,供其左右。郡有董卓塢,為之宫舍,爵其子為公侯,食郡内縣,以顯歸命之寵。開廣陵城陽以待吳人,則畏威懷徳,望風而從矣。昭使監軍衛瓘喻艾,事當須報,不宜輙行。艾重言曰:銜命征行,奉指授之䇿,元惡旣服,至於承制拜假,以安初附,謂合權宜。今蜀舉衆歸命,地盡南海,東接吳㑹,宜早鎮定。若待國命,往復道途,延引日月,春秋之義,大夫出疆,有可以安社稷、利國家,專之可也。今吳未賔,埶與蜀連,不可拘常,以失事機。兵法進不求名,退不避罪,艾雖無古人之節,終不自嫌以損國家計也。鍾㑹内有異志,姜維知之,欲構成擾亂,乃説㑹曰:聞君自淮南已來,筭無遺䇿,晉道克昌,皆君之力。今復定蜀,威徳振世,民高其功,主畏其謀,欲以此安歸乎?何不法陶朱公泛舟絶迹,全功保身邪?㑹曰:君言逺矣,我不能行。且爲今之道,或未盡於此也。維曰:其佗則君智力之所能,無煩於老夫矣。由是情好歡甚,出則同轝,坐則同席。㑹因鄧艾承制專事,乃與衞瓘密白艾有反狀。㑹善效人書於劒閣,要艾章表白事,皆易其言,令辭指悖傲,多自矜伐。又毁晉公昭報書手作以疑之。
咸熈元年春正月壬辰,詔以檻車徴鄧艾。晉公昭恐艾不從命,敕鍾㑹進軍成都,又遣賈充將兵入斜谷。昭自將大軍從帝幸長安。以諸王公皆在鄴,乃以山濤為行軍司馬,鎮鄴。初,鍾㑹以才能見任,昭夫人王氏言於昭曰:㑹見利忘義,好為事端,寵過必亂,不可大任。及㑹將伐漢,西曹屬邵悌言於晉公曰:今遣鍾㑹率十萬餘衆伐蜀,愚謂㑹單身無任,不若使餘人行也。晉公笑曰:我寧不知此邪?蜀數為邉宼,師老民疲,我今伐之,如指掌耳,而衆言蜀不可伐。夫人心豫怯,則智勇並竭,智勇並竭而彊使之,適所以為敵禽耳。惟鍾㑹與人意同,今遣㑹伐蜀,蜀必可滅。滅蜀之後,就如卿慮,何憂其不能辦邪?夫蜀已破亡,遺民震恐,不足與共圖事,中國將士各自思歸,不肯與同也。㑹若作惡,秪自滅族耳。卿不湏憂此,慎勿使人聞也。及晉公將之長安,悌復曰:鍾㑹所統兵五六倍於鄧艾,但可敕㑹取艾,不須自行。晉公曰:卿忘前言邪,而云不須行乎?雖然,所言不可宣也。我要自當以信意待人,但人不當負我耳,我豈可先人生心哉!近日賈䕶軍問我,頗疑鍾㑹不?我荅言:如今遣卿行,寜可復疑卿邪?賈亦無以易我語也。我到長安,則自了矣。鍾㑹遣衛瓘先至成都収鄧艾,㑹以瓘兵少,欲令艾殺瓘,因以為艾罪。瓘知其意,然不可得距,乃夜至成都,檄艾所統諸將,稱奉詔収艾,其餘一無所問。若來赴官軍,爵賞如先;敢有不出,誅及三族。比至鷄鳴,悉來赴瓘,唯艾帳内在焉。平旦開門,瓘乗使者車徑入,至艾所居。艾尚卧未起,遂執艾父子,置艾於檻車。諸將圖欲劫艾,整仗趣瓘營。瓘輕出迎之,偽作表草,将申明艾事,諸將信之而止。丙子,㑹至成都,送艾赴京師。㑹所憚惟艾,艾父子既禽,㑹獨統大衆,威震西土,遂決意謀反。㑹欲使姜維將五萬人出斜谷為前驅,㑹自將大衆隨其後。既至長安,令騎士從陸道,歩兵從水道,順流浮渭入河,以為五日可到孟津,與騎兵㑹洛陽,一旦天下可定也。㑹得晉公書云:恐鄧艾或不就徴,今遣中䕶軍賈充將歩騎萬人,徑入斜谷,屯樂城,吾自将十萬屯長安,相見在近。㑹得書,驚呼所親語之曰:但取鄧艾,相國知我獨辦之。今來大重,必覺我異矣。便當速發,事成,可得天下;不成,退保蜀、漢,不失作劉僃也。丁丑,㑹悉請䕶軍、郡守、牙門騎督以上及蜀之故官,爲太后發哀於蜀朝堂,矯太后遺詔,使㑹起兵,廢司馬昭,皆班示坐上人,使下議訖,書版署置,更使所親信代領諸軍。所請羣官,悉閉著益州諸曹屋中,城門宮門皆閉,嚴兵圍守衛瓘詐稱疾篤,出就外廨,㑹信之,無所復憚。姜維欲使㑹盡殺北來諸將,已因殺㑹,盡坑魏兵,復立漢主,密書與劉禪曰:願陛下忍數日之辱,臣欲使社稷危而復安,日月幽而復明。㑹欲從維言誅諸將,猶䂊未決。㑹帳下督丘建本屬胡烈,㑹愛信之。建愍烈獨坐,啓㑹使聽内一親兵出取飲食,諸牙門隨例各内一人。烈紿語親兵及䟽與其子淵曰:丘建宻説消息,㑹已作大坑,白棓數千,欲悉呼外兵入,人賜白㡊,拜散將,以次棓殺内坑中。諸牙門親兵亦咸説此語。一夜轉相告,皆徧己夘。日中,胡淵率其父兵雷鼓出門,諸軍不期皆鼓譟而出,曾無督促之者,而爭先赴城。時㑹方給姜維鎧仗,白外有匈匈聲,似失火者。有頃,白兵走向城。㑹驚謂維曰:兵來似欲作惡,當云何?維曰:但當擊之耳。㑹遣兵悉殺所閉諸牙門郡守,內人共舉机以柱門,兵斫門,不能破。斯須,城外倚梯登城,或燒城屋,蟻附亂進,矢下如雨。牙門郡守各緣屋出,與其軍士相得。姜維率㑹左右戰,手殺五六人,衆格斬維,爭前殺㑹,㑹將士死者數百人。殺漢太子璿及姜維妻子,軍衆鈔略,死䘮狼籍。衛瓘部分諸将,數日乃定。鄧艾本營將士追出,艾於檻車迎還。衛瓘自以與㑹共陷艾,恐其為變,乃遣䕶軍田續等將兵襲艾,遇於緜竹西,斬艾父子。艾之入江油也,田續不進,艾欲斬續,既而捨之。及瓘遣續,謂曰:可以報江油之辱矣。鎮西長史杜預言於衆曰:伯玉其不免乎!身為名士,位望已高,既無徳音,又不御下以正,將何以堪其責乎?瓘聞之,不?駕而謝預。預,恕之子也。鄧艾餘子在洛陽者悉伏誅,徙其妻及孫於西城。鍾㑹兄毓嘗密言於晉公曰:㑹挾術難保,不可專任。及㑹反,毓已卒,晉公思鍾繇之勲與毓之賢,特原毓子峻,辿官爵如故。㑹功曹向雄収葬㑹尸,晉公召而責之曰:往者王經之死,卿哭於東市,而我不問。鍾㑹躬為叛逆,又輙收葬,若復相容,其如王法何?雄曰:昔先王掩骼埋胔,仁流朽骨,當時豈先卜其功罪而後收葬哉!今王誅既加,於法已僃,雄感義収葬,敎亦無闕。法立於上,敎?於下,以此訓物,不亦可乎!何必使雄背死違生,以立於世?明公讎對枯骨,捐之中野,豈仁賢之度哉!晉公恱與宴談而遣之。 二月丙辰,車駕還洛陽。 庚申,葬明元皇后。 初,劉禪使巴東太守襄陽羅憲將兵二千人守永安,聞成都敗,吏民驚擾,憲斬稱成都亂者一人,百姓乃定。及得禪手敕,乃帥所統臨于都亭三日。吴聞蜀敗,起兵西上,外託救援,内欲襲憲。憲曰:本朝傾覆,吴為脣齒,不恤我難,而背盟徼利,不義甚矣。且漢已亡,吳何得久?我寜能為吳降虜乎!保城繕甲,告誓將士,厲以節義,莫不憤激。吳人聞鍾、鄧敗,百城無主,有兼蜀之志,而巴東固守,兵不得過,乃使撫軍歩恊率衆而西。憲力弱不能禦,遣參軍楊宗突圍北出,告急於安東將軍陳騫,又送文武印綬、任子詣晉公恊,攻永安。憲與戰,大破之。吳主怒,復遣鎮軍陸抗等帥衆三萬人增憲之圍。三月,丁丑,以司空王祥為太尉,征北將軍何曾為司徒,左僕射荀顗為司空。 己夘進晉公爵為王,增封十郡。王、祥、何曾、荀顗共詣晉王顗,謂祥曰:相王尊重,何侯與一朝之臣皆已盡敬,今日便當相率而拜,無所疑也。祥曰:相國雖尊,要是魏之宰相。吾等魏之三公,王公相去一階而已,安有天子三公可輙拜人者?損魏朝之望,虧晉王之徳,君子愛人以禮,我不為也。及入,顗遂拜,而祥獨長揖。王謂祥曰:今日然後知君見顧之重也。 劉禪舉家東遷洛陽,時擾攘倉猝,禪之大臣無從行者,惟袐書令郤正及殿中督汝南張通,捨妻子單身隨禪。禪頼正相導,冝適舉動無闕,乃慨然歎息,恨知正之晩。初漢建寜太守霍弋都督南中,聞魏兵至,欲赴成都,劉禪以備敵既定,不聽。成都不守,弋素服大臨三日,諸將咸勸弋、冝速降,弋曰:今道路隔塞,未詳主之安危,去就大故,不可茍也。若魏以禮遇主上,則保境而降不晩也。若萬一危辱,吾將以死拒之,何論遲速邪?得禪東遷之問,始率六郡将守上表曰:臣聞人生於三,事之如一,惟難所在,則致其命。今臣國敗主附,守死無所,是以委質,不敢有貳。晉王善之,拜南中都尉,委以本任。丁亥,封劉禪為安樂公,子孫及羣臣封侯者五十餘人。晉王與襌宴,為之作故蜀?,旁人皆為之感愴,而禪喜笑自若。王謂賈充曰:人之無情,乃至於是!雖使諸葛亮在,不能輔之乆全,况姜維邪!佗日,王問禪曰:頗思蜀否?禪曰:此間樂,不思蜀也。郤正聞之,謂禪曰:若王後問。冝泣而荅曰:先人墳墓,逺在岷、蜀,乃心西悲,無日不思。因閉其目。㑹王復問,禪對如前。王曰:何乃似郤正語邪?禪驚視曰:誠如尊命。左右皆笑。 夏,四月,新附督王稚浮海入吴句章,略其長吏及男女二百餘口而還。 五月庚申,晉王奏復五等爵,封騎督以上六百餘人。 甲戍,改元。 癸未,追命舞陽文宣矦懿為晉宣王,忠武矦師為景王。 羅憲被攻凡六月,救援不到,城中疾病太半。或説憲棄城走,憲曰:吾為城主,百姓所仰,危不能安,急而棄之,君子不爲也,畢命於此矣。陳騫言於晉王,遣荆州刺史胡烈將歩騎二萬攻西陵以救憲。秋,七月,吳師退。晉王使憲因仍舊任,加陵江將軍,封萬年亭侯。 晉王奏使司空荀顗定禮儀,中䕶軍賈充正法律,尚書僕射裴秀議官制,太保鄭冲㧾而裁焉。 吳分交州置廣州。 吳主寑疾,口不能言,乃手書呼丞相濮陽興入,令子?出拜之,休把興臂指?以託之。癸未,吳主殂謚曰景帝。羣臣尊朱后爲皇太后。吳人以蜀初亡,交趾?叛,國内恐懼,欲得長君。左典軍萬彧嘗爲烏程令,與烏程侯皓相善,稱皓才識明斷,長沙桓王之疇也,又加之好學,奉遵法度,屢言之於丞相興、左将軍布,興、布説朱太后欲以皓爲嗣,朱后曰:我寡婦人,安知社稷之慮?茍吳國無隕,宗廟有頼可矣。於是遂迎立皓,改元元興,大赦。 八月庚寅,命中撫軍司馬炎副貳相國事。 初,鍾㑹之伐漢也,辛憲英謂其夫之從子羊祜曰:㑹在事縱恣,非持乆處下之道,吾畏其有他志也。㑹請其子郎中琇為參軍,憲英憂曰:他日吾為國憂,今日難至吾家矣!琇固請於晉王,王不聽。憲英謂琇曰:行矣,戒之!軍旅之間,可以濟者,其惟仁恕乎!琇竟以全歸。癸巳,詔以琇嘗諫㑹反,賜爵關内侯。 九月,戊午,以司馬炎為撫軍大將軍。 辛未,詔以呂興為安南將軍,都督交州諸軍事,以南中監軍霍弋遥領交州刺史,得以便宜選用長吏。弋表遣建寜㸑谷為交趾太守,率牙門董元、毛炅、孟幹、孟通、爨能、李松、王素等將兵助興,未至,興為其功曹李統所殺。 吳主貶朱太后為景皇后,追謚父和曰文皇帝,尊母何氏為太后。 冬,十月,丁亥,詔以夀春所獲吳相國參軍事徐紹為散騎常侍,水曹掾孫彧為給事黄門侍郎,以使於吳。其家人在此者,悉聽自隨,不必使還,以開廣大信。晉王因致書吳主,諭以禍福。 初,晉王娶王肅之女,生炎及攸,以攸繼景王後。攸性孝友,多材蓺,清和平允,名聞過於炎。晉王愛之,常曰:天下者,景王之天下也。吾攝居相位,百年之後,大業宜歸攸。炎立髪委地,手垂過䣛。嘗從容問裴秀曰:人有相否?因以異相示之,秀由是歸心。羊琇與炎善,為炎畫䇿,察時政所宜損益,皆令炎豫記之,以僃晉王訪問。晉王欲以攸為世子,山濤曰:廢長立少,違禮不祥。賈充曰:中撫軍有君人之徳,不可易也。何曾、裴秀曰:中撫軍聦明神武,有超世之才,人望既茂,天表如此,固非人臣之相也。晉王由是意定。丙午,立炎為世子。吳主封太子?及其三弟皆為王,立妃滕氏為皇后。初,吳主之立,發優詔,恤士民,開倉廪,振貧乏,科出宫女以配無妻者,禽獸養於苑中者皆放之,當時翕然稱為明主。及既得志,麤暴驕盈,多忌諱,好酒色,大小失望,濮陽興、張布竊悔之。或譛諸吳主,十一月,朔,興、布入朝,吳主執之,徙於廣州,道殺之,夷三族。以后父滕牧為衛将軍、録尚書事。牧,胤之族人也。 是歳,罷屯田官。資治通鑑卷第七十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