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唐書卷之二十五

南唐書卷之二十五

談諧傳第二十一

嗚呼！談諧之說，其来尚矣。秦漢之滑稽，後世因爲談諧而爲之者，多出乎樂工優人。其廓人主之?心，譏當時之弊政，必先順其所好，以攻其所蔽，雖非君子之事，而有足書者。作談諧傳。

申漸髙，不知何許人也，在吳爲樂工。吳多内難，伶人不得志。漸高常吹三孔笛，賣藥於廣?市。昇元初，案籍編括，漸髙以善音律爲部長。時關司歛率尤繁，啇人苦之。屬近甸亢旱，一日，宴于北苑，烈祖謂侍臣曰：畿甸雨，都城不雨，何也？得非獄市之間違天意歟？漸髙乗談諧進曰：雨懼抽稅，不敢入京。烈祖大?，即下令除一切額外稅，信宿之間，膏澤告足。當時以謂優旃?城，優孟葬馬，無以過也。烈祖受禪，吳朝老將唯周本爲元勲，烈祖患其難制，因其勸進，至金?，曲宴便殿，引鴆賜本。本疑之，旁取一巵，均酒之半，跪進曰：臣與陛下千載一遇，陛下不飲此酒，殆非君臣同徳也。烈祖變色，左右莫知所従。漸髙舞䄂升殿，併飲之。内金盞於懐，趨出。烈祖宻使親信詣漸髙第賜藥解之，不及。是夕漸髙腦潰而䘚。李家明，廬州西昌人，談諧敏給，善爲諷辭。元宗好逰，家明常従。初景遂、景逹、景逷皆以皇弟加爵，而恩未及臣下，因置酒殿中。家明俳戯爲翁媪列坐，諸婦進飲食，拜禮頗繁。翁媪怒曰：自家官，自家家，何用多拜耶？元宗?曰：吾爲國主，恩不外覃。於是百官進秩有差。家明毋死，未葬㑹，元宗乗間書草字於便殿，家明紿曰：臣竊署字，與之不疑。元宗以麻?大押字，命試學焉。家明輙於草字上署曰：宣州上供庫支錢二百緡。付李家明葬毋。元宗大?。因以賜焉。建州王延政僣號。元宗遣將平之。俘延政于建康。封鄱陽王。命公卿宴其第。延政吝于賜予。家明謔之曰。賤工無?。優賜叵富。然告大王乞取一物。延政曰。汝何求。家明曰。大殷平天冠。今巳無用。家明敢取爲優服。延政黙然慙恨而罷。自是怏怏病䘚。元宗賞花後苑。率近臣臨池垂釣。臣下皆登魚。唯元宗獨無所獲。家明因進詩曰。玉甃垂鈎興正濃。碧池春暖水溶溶。凡鱗不敢吞香餌。知是君王合釣龍。元宗大喜。賜宴極歡。甞見牛晚卧美䕃。元宗曰：牛且?矣。家明乗談諧曰。曽遭寗戚鞭敲角，又被田單火燎身。閑向斜陽嚼枯草，近来問喘爲無人。相輔皆慙。宋齊丘無子。晩年一子輙死。逾月猶哭。齊王景逹勉之不止。家明曰：臣能止之矣。乃作大?鳶。署其上云。欲興唐祚革強吳。?是先生?廟謨。一箇孩兒?不得，譲皇百口合何如。尹延範族吳氏，齊丘爲謀，因以誚焉。乗風放之，故墜齊丘中庭，齊丘見之，哭亦止。従元宗遷南都，時巳失江北十四郡，舟楫多行南岸至趙屯，因輟樂停觴，北望皖公山，謂家明曰：好青峭。　峯，不知何名也？家明應聲對曰：龍舟輕颭錦㠶風，正值宸逰望逺空。廽首皖公山色翠，影斜不到夀盃中。元宗慙之，俛首而過。後主即位，家明老而無寵。楊名髙，本名復，名髙，其優名也。寓黃幡綽，著?林，頗行于時，辭鄙不載。

王感化善謳歌，聲韻悠揚，清振林木。繫樂部爲歌板色。元宗嗣位。宴樂擊鞠不輟。甞乗醉。命感化奏水調詞。感化唯歌南朝天子愛風流一句。如是者　四。元宗輙悟。覆盃歎曰。使孫陳二主得此一句。不當有銜璧之辱也。感化由是有寵。元宗甞作浣溪沙二闋。手寫賜感化曰。菡蓞香銷翠葉殘，西風愁?碧波間。還與容光共憔悴，不堪㸔。細雨夢廽清漏永，小樓吹徹玉笙寒。漱漱淚珠多少恨，?欄干。手捲珠簾上玉釣，依前春恨鎻重樓。風裏落花誰是主，思悠悠。青鳥不傳雲外信，丁香空結雨中愁。廽首綠波春色暮，接天流。後主即位，感化以其詞札上之。後主感動，賞賜感化甚優。

彭利用，廣?人也。顯徳中，周師下淮南，遂奔建康，僑廬?。利用性朴鄙，頗拘古禮，雖燕居，常拱手正坐，對家人稚子，下逮奴?，言必據書史，㫁章破句，以代常談。俗謂之掉書袋，因自爲彭書袋。每出逺塗，雖冐雨雪，不徹冠幘。或喻之曰：䟦渉勞頓，當従簡易。利用對曰：有禮則安，無禮則危，焉可悖之以爲先聖之罪人哉！或問其髙姓，對曰：隴西之遺苗，昌邑之餘胄。又問其居處，對曰：生自廣?，長僑螺渚。其僕嘗有過，利用責之曰：始予以爲紀綱之僕，人百其身，頼爾同心同徳，左之右之，今乃中道而廢，侮慢自賢，故勞心勞力，日不暇給。若而今而後，過而勿改，予當循公㓕私，撻諸市朝，任汝自西自東，以遨以逰而巳。時江南士人毎於宴語，必道此以爲戲?。利用䘮父客弔之曰：賢尊窀穸，不勝哀悼。利用對曰：家君不幸短命，諸子糊口四方，歸見相如之壁，空餘仲堪之棺，實可痛心疾首，不寒而栗。苟泣血三年，不可再見。遂大慟。客復勉之曰：自寛哀慼，兾闋䘮制。利用又曰：自古毀不㓕性，杖而後?。卜其宅兆而安措之。雖則君子，有終，然而孝子不匱，三年不改，何日忘之。又大㱆欷弔者，於是失?㑹，隣家火災，利用徃救，徐望之曰：煌煌然，赫赫然，不可嚮邇，自鑚燧而降，未有若斯之盛，其可撲㓕乎。又甞與同志逺逰迨至一舎，俄不告而返，詰旦復至。或問之故，利用曰：忽思朱亥之椎，猶?陳平之戸。切恐　鈞之重，轉傷六尺之孤。其言可哂者?如此。利用雖舉進士之才調鄙俚，多?俳優，故凡六上不第，一夕宴寢而䘚年六十。嗚呼，古今一道也，學古而不知其變，祗爲腐儒而巳。彭利用摘裂章句，不曉理道，原其用心，蓋亦苦學而陋者也。徒以其言?俳優，可爲戲?，故附談諧傳云。南唐書卷之二十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