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武帝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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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2-09 01:27
梁武帝論
治國之道如養生。然養生者不能保身之無病,而務求醫以藥之;治國者不能必政之無失,而務納諌以救之。是故血氣之強壯,非不可恃也,而諱疾而不愼者,身雖強必夭;人民之富庶,非不可恃也,而拒諌而自矜者,國雖安必亾。昔梁武帝以雄才手定大業,在位四十餘年,修禮正樂,祥瑞畢臻。迹其生平,無大失德,而終於國破身亾,爲天下僇。史臣以爲耄年委事權倖之故。夫權倖之臣,必乘人主之昏怠淫侈,始得售其姦。武帝博通經史,洞盡物情,不可云昏。三更理事,日昃就食,至於百司,莫不奏事,不可云怠。布衣皁帳,食無鮮腴,五十外便斷房室,不可云淫與侈。且其時所稱權倖者,不過朱异耳。以言乎倖,旣非閎、籍之倫;以言乎權,亦非梁、竇之亞。侯景之納降,出自帝意,而异特贊成之,故帝終不以是咎异,謂一异足以亾梁,非篤論也。
然則梁何以遽亾?曰:梁之亾亾於拒諫而自滿也。方剏業之始,沈、范、周、徐大都非骨鯁之彥,護前之失,休文已早識之。及臨御日久,舊臣彫落,以爲天下皆莫已若也,而惡人之讜言,讜言不至於前,則所用者皆容悅諂諛之徒,無有爲梁任事者,而梁之亾形成矣。觀於賀琛之諫,非甚激切,而武帝口授主書,誚讓幾二千言,曰貪殘,曰姦猾,則詰其主名;曰深刻,曰煩費,則窮其條目,必使之謝過,不敢復有指斥而後已。烏呼!武帝豈誠以長吏爲無一貪殘,白司爲無一深刻,朝廷無一妨民費財之事也哉?不過塗飾一時耳目,以箝諫者之口,謂可欺天下後世爾。且其言曰:我自除公宴,不食國家之食,多歴年稔,乃至宮人亦不食國家之食。夫天下之財,止有此數,正賦之外,別有私蓄,要皆國家之物。帝與宮人非能辟穀,豈有不食國家之食之理?以是推之,多見其僞而已矣。夫琛所陳四事者,雖中當時之?,猶不至於亾也。病在自以爲是,而惡人之言。言事於人主之前,人情之至難也。引而進之,猶懼其弗言,責而怒之,誰復爲言者?以四海之大,百司之衆,無一人能爲朝廷直言,而國不亾者,未之有也。何也?正人者,朝廷之元氣也。無直言,則正人之氣不伸,而夸毘體柔之徒進而用事,虛美熏心,實禍閉塞。識者知有土崩之漸,而宴然猶以爲金甌無缺也。當此之時,雖無侯景,亦不免於禍。何也?元氣衰,則百病皆得而殺之,不必癰疽之能殺其身也。雖然,以武帝之聰明才略,豈不知爲其身與其國計?特以自信太過,視諫諍之言皆浮而不切於務,徒足以損已之名,故拒之甚力也。庸詎知禍之一至於斯哉?是故有天下而能保之者,必自納諌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