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明文衡卷之七十一

皇明文衡卷之七十一

神道碑：

元故嘉議大夫禮部尚書致仕贈資善大夫江浙等

處行中書省左丞上護軍，追封譙國郡公，謚文節。汪先生神道碑銘　　　　　　　　　宋濂：

濂奉　敕總修元史，凡忠義循吏之事，天下郡縣悉上送官，而宛陵汪先生獨闕。旣而先生族子克寛與纂修，始以其門人汪文炳所摭事狀相示。濂旣命史官刪削立傳。克寛以爲史乃一代成書，其法當略；墓文乃私所撰，其紀宜詳。復致其孫德垕之言，請濂揭銘于隧上。嗚呼，先生之德之盛，海內孰不知，而所讞錢珍之獄，泰定實錄中甞言之，其可不備載以昭示方來乎。先生諱澤民，字叔志。按汪氏其先新安歙縣人，自唐以來爲官族。五季之初，兵馬使都虞侯道安始自歙遷婺源之還珠里，又歷八世，至宋天禧巳未進士，秘書丞，贈光祿以?。震生慶曆癸未進七都官員外郎，贈中順大夫宗顏。都官生皇祐壬辰進士，左奉議郎、知漢陽縣，贈少傅榖。又自婺源遷饒州德興之龍溪。少傅生贈通奉大夫槃。崇寜癸未進士，正議大夫、端明殿學士藻。藻以文學政事爲時名臣。通奉生紹聖丁丑進士，朝散大夫。江西轉運使愷，知合肥縣，贈中散大夫。慥。又自德興遷宣州之宣城，子孫遂爲宣城人。中散生紹興庚辰進士，通判隆慶府鴻舉。鴻舉之弟脩舉，則先生高祖也。曾祖諱宰臣，贈朝奉郎。祖諱夢雷，淳祐辛丑進士，累官知靖州，元贈翰林直學士、亞中大夫、輕車都尉，追封新安郡侯。父諱鼎新，用父䕃補將仕郞，

元贈嘉議大夫、工部尚書、上輕車都尉，追封新安郡侯。工部之兄鼎亨，景定壬戌進士，管池州大軍酒庫。然自少卿至先生，奕世科名，蟬聮不絶。先生自幼融通經史，亦銳然思繼承之。會科目之法行，遂領延祐甲寅江浙鄕薦，上南宫，不利，有司用恩例署寧國路儒學正。曁再舉，遂擢戊午進士第，授岳州路同知平江州事，階承事。郞。時先生之母譙國郡夫人王氏，春秋巳高，先生以平江道遠，不可迎養，上書承相府，乞降一二階，就銓鄰州，不報，竟奉太夫人之官。州有徤民曰張，以利餌長吏，持其隂私，使不敢問。遂視閭井民若蟣虱，頥指氣使輙奔走不暇，稍迕其意。卽繫送于官。人懼，呼爲張雷公。先生曰：弗治我，民將無生。卽發其姦，屛諸四夷，不使與良民齒。李氏有兄弟者三。素豐於貲。季弟未有子而?其婦。傷季之夭也。誓終身不再適。孟仲利其財。數設計撼之。婦堅不動。乃嗾亡賴男子。誣以姦私婦不禁搒掠。自引伏。先生見其色有?。間行廉察之，悉得其情，白而出焉。轉承務郎，南安路總管府推官。戍將朶兒赤䟦扈自用，搤有司之掔，俾不得詘信。其婣家王某爲郡府史籍，其威尤鴟。張無忌擅箠大庾縣令，縣令訴諸府，同官懼戍將之威，相視以目，無人發一辭。先生毅然捕王下獄，㑹監察御史行郡，戍將厚賂御史，召先生於庭，詰其獄狀，聲色俱厲。先生徐曰：王之姦，路人所知也，御史欲屈法邪？御史慚，夜半馳馬去，王卒伏罪。居亡何，戍將以?敗，部使者知其故，檄先生椎讞杖罪之。廣州歲侵，民大饑，疫癘洊臻，死亡相枕藉，其毒氣所薫蒸，鮮有能生者。江西行中書属先生行振荒之政，先生絶無所畏懾，命大姓發廩以哺尫?。其病癘方熾者，召毉注善藥，親走其廬給之，滑者數萬。先生曁從者亦無他虞。將還，送者讙曰：我父母也，奈何去之。馬擁不能前。潮州判官錢珍挑推官梁楫妻劉氏，不從，誣楫冐糴官中米，殺之獄中。事連海北廉訪副使劉安仁，逮繫者二百人。中書移問者凡六，各懷顧忌，事終不白。先生讞之，獄立具。時珍飲藥死，詔戮其屍，安仁坐受珍賂除名。時朝廷遣奉使宣撫江西，聞先生名，命廵南安、章貢二郡，事得專决，聲績尤著。擢承直郎、信州路總管府推官。丁內艱，不赴。服除，遷平江路總管推官，階承德郎。?浮屠甲與隣僧乙有?乆，不相周旋，衆約其輸平，乙因邀甲飲酒至醉，遂寢其室。甲弟子沈安素苦甲鞭笞，且期速紹其業，?甲宿干讐，夜持刀往殺之。明日訴諸縣，乙虐於考訊，輙誣服。獄上，先生閱其刀，有鐵工氏名，召工驗焉，曰：此沈安刀也。逮安一訊，卽承，脫乙械，械之。嘉定地瀕海，朱、管二姓為姦利海中，致貲鉅萬。及以他事敗，上下受其賂，莫敢捕，獄乆不决。先生與總管道童公適至，徑縳以來，竟籍其家，及徵其帳曆，備列省憲。郡邑受賂之數，唯先生及總管名下疏曰不受。陞奉議大夫，知濟寧路之兗州，兼管本州諸軍奥魯勸農事。磁陽，負郭之縣也。孔子廟學乆不建，先生以風敎所繫，買地作之，殿堂門廡及齋序之属，無不具飭。襲封兗聖公，職止三品。先生以宣尼之冑，不可以弗崇，上疏請増其秩。廷議韙之，奏陞品爲第二，錫以銀章。居一年，政化大行，絃誦之聲周達乎西東，圜扉之間，可設爵羅。嘉禾生於縣郊，瑞麥孕於洸水，君子謂其有漢循吏之風焉。廉訪使者行部，將壓境還：曰：汪兗州在，吾可無往矣。至正癸未，詔修遼、金、宋三史，拜先生朝列大夫、國子司業，俾分修兵志及宋理宗本紀。史成，有上尊束帛之賜。已而除集賢直學士、太中大夫。未數月，亟上納祿之請，以嘉議大夫、禮部尚書致其事。先生旣歸，僦屋以居。門生弟子援洛中諸賢故事，為築室宛水之濵。先生日督諸孫讀書以自娛，不知其貧。歲壬辰，蘄黃紅巾彭黨相搆亂，其餘孽自徽㓂宣州。江東部使者道童問䇿於先生，先生語以收人心，振士氣，築城浚濠，儲糧簡卒，凡數十事。宼再至，再擊退。乙未夏六月，長鎗叛帥?南班、程述等挾兵渡江，欲犯宣城。城中兵不滿數百，或勸先生去之。民曰：先生忠孝人也，天必相之，當相與守城。若果去之，吾属亦隨之爾。部使者不八沙、周伯琦二公，復申民言以爲請。先生曰：昔江萬里寓番陽，大將軍逼城，衆皆走散，猶坐守以爲民望，况宣民離合，視吾去留，吾何忍棄父母之邦乎！時軍費不給，加以嚴刑，弗之集。先生從容一言，獲鈔一萬錠，米三千斛，民心翕然，欲為固守計，屢戰輙屢勝。八月丁丑，江浙行省参政吉居奇兒遣兵來援，城內恃援至，戍守頗懈。是夜三鼓，長鎗軍攀堞上，城遂䧟。戊寅，僞萬户丁堅使前鋒葛義執先生，逼降，不屈，遂遇害。將死，罵猶不絶口。?南班等雅敬先生名，為具冠衾葬于某山之原，得夀八十。又三事上于朝，贈資善大夫、江浙等處行中書省左丞、上護軍，追封譙郡公，下太常定謚曰文節云。先生娶戴氏，累封譙郡夫人，先八年卒。子男二人：用敬，以子貴，封敦武校尉、常州路宜興州判官；用和，國子生，辟充侍儀司舎人，不赴。兄弟痛憤不食，相繼卒。女一人，適劉士禮。孫男五人。德宣，以門資補官敦武校尉、善盈庫副使。德為，國子生、曲阜宣聖林廟司樂。徳崇，癸巳鄕貢進士、湖州路徳淸縣學敎諭、徳正、徳進。孫女一人，適吳愈曽。孫男五人：禧源、傳源、鳳源、書源、淸源。先生軀榦脩聳，高凖踈髯，風裁峻如也。其為學本諸六經，眞知實踐，無一事不本於道義。其奉親也，丁工部公之憂，則三年獨處於外，弗御酒肉。毎遇諱日，悲慟不自勝，至老不変。事母夫人則板輿方舟，迎侍之官。熈熈承顏，唯恐少違其意。婺源三大墓為強家所侵，辨理于有司，经四十年必復之乃巳。其事君也、一飯不敢忘。懐保小民。甚如赤子。革弊除姦。有知殆無不為。然於律巳則玉潔冰淸。毫髮之私。又無自而入。故其至也。民戀受之。其去也。民墓思之。至有為生立祠者。甞重構美章亭於兗、賊至不忍焚之。且曰此汪公遺澤也。嗚呼。不知先生何以能致於斯哉。由其立心之正，不為勢利所誘，䆁術之精，不為不義所屈，忠孝大節所以暴白於天下，揆古無譲，於今無媿，可謂不負於科目者矣。先生為文，不事絺章繪句，而義理自足。詩亦淸婉有魏晉風。尤以善書名家，單削片牘，人咸藏為榮。所著書有巢深、燕山、宛陵三藁，傳之於學者。當賔興之歲，江南三行省屢聘先生司其文衡，士論尤服其精允，至今人道之不忘也。夫。自壬辰之亂，四方瓦解，其能執節不回者，往往於學士大夫見之。如余闕之死於舒，李黼之死於江，泰不花之死於台，尤號傑然者也。有如先生，無城郭封疆之守，或保身於山澤，君子亦未必深議之。先生不以仕止為間，孜孜汲汲，思衛斯民於危亡之際，遂及於難，非事君無二心者能之乎？使人人皆先生，若國家其有敗亡之禍乎？悲夫！系之以銘曰：仁皇建科，璽書四布，濟濟多士，雲集用赴。猗歟汪公，薦舉於鄕，對揚大廷，乃第奉常。筮仕遐邦，不遑將母。上䟽廟堂，願從近授。孝聲載昭，如水東馳。公聞曰：噫，吾分之宜。鋤强擊貪，鷹隼横鶩。去之弗亟，我民之蠧。舋爲理官，爲獄立平。起彼朽骨，化而爲生。魯有名邦，待公爲政。瑞麥嘉禾，發爲祥應。䇿書載登，金匱啓封。袞斧之寄，有詔倚公。尋敎成均，六舘咸悅。復直集賢，進班邇列。公曰止哉，吾懸我車。秩宗之加，以華其歸。拄笏看山，宛水之涘。遘時艱屯，四郊多壘。抿之蚩蚩，非公疇依。公苟我留，執戟以隨。一鼓作氣，爭相奮躍。刈宼如麻。血汙秋鍔。孰援我兵，夜柝不嗚。彼乗吾懈，遂無堅城。毒霧四塞，殺戮以逞。執公使降，白刃磨頸。嚼齒大罵，我實王官。咄哉賊奴。敢正之干。公雖遇害，之死弗屈。孤忠凛然，皦如出日。事聞中朝，當宁嗟嘆。節惠易名，恩寵有加。所貴君子，行爲民望。薄俗瀾奔，障之東向。生孝於親，死忠於君。凡百髦士，視公爲人。